昨晚下过雪,绿化带覆上茫茫一片白霜。
纪弥趴在窗前张望,鼻尖不小心碰到玻璃,冰凉得急忙缩了回去,皱皱眉头不太高兴。
在家磨蹭了大概十分钟,再不走就要赶不上公车了,纪弥垂着脑袋背上书包,锁掉生锈的大门。
外面已然冰天雪地,寒风透过围巾往脖颈里灌,纪弥怕被冻僵,逼着自己蹦蹦跳跳地跑起来。
坐上车的时候,他气喘吁吁地拉下围巾,露出一张秀丽的脸。
纪弥的五官还很稚嫩,初中生没长开,但因为营养不良,脸颊早早消去了婴儿肥。
在冬天跑完这么一段路,他觉得喉咙很痛,可是一摸书包,水杯忘在了桌子上。
算了,他闷闷不乐地抱住书包,赶在打铃前匆匆走进教室。
前桌问他抄作业,同桌问他借橡皮,纪弥给完东西,安静地开始默背单词。
写笔记的时候,他刚才被风吹久了,还没有缓过来,手指有些不灵活,又感觉到痒。
除了读书磨出来的茧子以外,指节处冒出一个新的冻疮。
他没有带药膏,用红笔在冻疮上画了个“x”,企图以此封印住什么不好的东西。
笔尖划过皮肤泛起细微的痛感,纪弥不以为意,暗暗与自己生气似的,反复描了三遍。
这个天气很难熬,他心想,为什么今年冬天都这么讨厌
另外一边,贺景延也同样这么认为。
来到沪市的第一天,没能逛外滩,也没去见东方明珠塔。
拉开酒店的窗帘,饶是房间有恒温系统,也能感觉到潮湿的冷意渗进来。
“不管了,我要回家。”大少爷吃不得苦,登时看起机票。
可惜受到天气影响,沪市的航班满屏飘红,不是取消就是延误,近两天横竖不可能返程。
正准备把手机抛回床上,凑巧有电话接进来,是与他同行来这里的舅舅。
“小延,你起床了没”舅舅虚弱地问。
“早起了,大清早刮大风,住顶楼吵得要死。”
说完,贺景延发觉他的声音不太对“你什么情况”
舅舅照实回答“昨天半夜点了份湘菜外卖,这会儿还在胃里抽痛,我想待会儿去趟医院。”
贺景延道“那我陪你去吧,你的工作行程往后拖一天应该不要紧。”
这些年舅舅在替家里干活,来到沪市也是为了办公事,这几天要与学校洽谈捐赠项目。
而贺景延在放大学寒假,待家里打游戏,亲爹看他过得太快乐了心生不爽,发配他跟着舅舅一起来出差。
“突然改约不太好,校方也是特意腾了时间来接待。”舅舅道,“你能不能跟我秘书去一趟”
大体的条件早已事先敲定,这趟不过是走流程,贺景延一直是公司股东,可以替他在合同上签字。
贺景延迟疑“那儿我记得是初中里
面都是小孩子,我最烦未成年了。”
一边推脱,一边查询近期气温,看到最近都是零下有雨雪,更是百万个不情愿。
但亲人身体不适,委托自己帮忙,他也不可能让人强撑。
于是,贺景延嘴上抵触完,又让那位秘书发来资料文件,看了一下行程安排。
他口口声声说排斥孩子,实际自己刚满十八岁不久,在真正的大人世界里,没有成熟到哪里去。
秘书仔细地与他交代了注意事项,贺景延看着随性散漫,做事却十分靠谱,每个细节都记得很牢。
在酒店吃完中饭,他们出发去学校,宾利稳稳驶入车流中。
这会儿虽然没再下雪,但昨天结的冰开始融化,饶是稍微走几步,都能冻得够呛。
司机调整了一下车内空调,再想到贺景延往日肯定被骄纵惯了,在外出行也没吃过什么苦。
思及此,他打着方向盘,没往停车场去,想要直接开去行政楼,贺景延与秘书下车就能进门。
“你开到停车场就可以了。”贺景延忽地在后座出声。
秘书理解司机的好心,委婉道“小贺总,现在风很大。”
贺景延示意他看腕表“没多久要放学了,堵在行政楼别人不方便走,还容易有没必要的议论。”
这所初中的生源很好,在本地名列前茅,据说有至少八成的学生可以考进重点。
之前刚办过物理竞赛,也是这所学校获得了团队总分金牌。
贺家是竞赛的赞助方之一,因为这点联系,得知学校实验室资源紧缺后,决定进行额外的金钱支持。
与校领导碰上面,他们按部就班地推进流程。
没花多久就达成初步协议,贺景延刚准备离开,走廊上铃声响起,校园广播开始放歌,
与此同时,传来有吵吵嚷嚷的打闹声,有些男生们背着书包往校外冲。
“这首歌点给初三一班的纪弥同学,你最近总是掐着点来学校,以后可不可以早十分钟啊因为想和你一起背单词”
播音员随机念着投稿,读到这条没忍住笑。
她道“纪同学好受欢迎啊,我刚才拆了其他稿件,还有同学想问他春节去不去图书馆写作业。”
这时大家的心思都很单纯,说起来有几分稚气。
贺景延淡淡地嗤笑了声,不知道那位小纪同学有什么人格魅力,这点年纪能被惦记。
领导在旁边也听得一清一楚,没觉得尴尬,落落大方地朝他们解释。
“纪弥是我们这次校竞队的队长,拿到了个人一等奖,其他科目的成绩也很好。”
成绩好的男生总是更吸睛,怪不得一个两个都会注意。
贺景延这么想着,礼节性地接茬“那他听着很优秀。”
“嗯,中考还要半年呢,早就有高中来问过了,打听他以后想出国还是走应试。”领导有些骄傲。
秘书问“那他怎么
说”
领导说“这些年教育项目有很多,有公费留学的班,但纪弥有点特殊,不太可能出去,所以没怎么聊过。”
提到这个,他笑了下“对他来说,哪条路都能走得通,他在学习上有天赋。”
秘书捧场地点点头,这么说完,领导却内心纠结着什么,推了推眼镜沉默半晌。
下楼梯的时候,他主动道“我听说贵司在筹备慈善基金会,面对学生群体帮助”
秘书解答“对,我们意定与国内的高校合作,鼓励一些有困难的学生继续做科研。”
“要本科啊”领导意识到重点,没有再多说,将话题岔到实验室上。
各自客客气气地聊着,他们走到一楼,有个清瘦的男生正穿过建筑中庭。
最近天气恶劣,行政楼把前后两扇大门掩上了,推开的时候有些沉,需要花点力气。
男生用瘦弱的肩膀顶了顶,有些缓慢地借力打开门,继而被西北风吹得下意识后退。
但他没有躲回屋子,硬着头皮往前。
冬日里天黑得早,这会儿已经漆黑一片,校门口都是家长在接小孩,差不多快散光了。
男生没有任何停顿和寻找,独自走往站台,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他就是纪弥。”领导笑着说,“跑得太快了,都没注意到我们。”
秘书道“居然还是个小帅哥,不过看着还没怎么抽条,初三的男生应该有些结实了吧”
“他家条件有点复杂。”领导遗憾,“青春期比较敏感,老师的帮助有限,他过得不容易。”
言外之意,由于家境艰难,以至于纪弥会是这样。
“我们有贫困补助和奖学金,这些每学期能给到他,但我们想再贴一点,他都不肯收,算是性格要强吧,读书和生活都这样。”
纪弥的反应很好理解,老师贴的都是自身工资,辛苦上班攒的积蓄,身为学生已经懂事,不愿意让人做这种付出。
听到领导的解释,秘书跟着叹了口气。
而贺景延没有吭声,但因为这几句话,终于转着眼珠,认真看了眼纪弥离开的方向。
可惜那里孤零零树着一排路灯,已经彻底不见人影。
那个纪弥长什么样来着
贺景延刚才没怎么留意,现在脑海里印象不深。
思索片刻,只记得对方眼睛清澈,身形如同一株青竹,挺拔却又纤细,甚至给人一种会被狂风折断的错觉。
收回视线后,贺景延便坐到车上。
司机弯腰替他关门,沿着来的路线开往酒店,与纪弥完全是两个方向。
本以为两人是萍水相逢,一个只顾赶路,一个漫不经心,贺景延傲慢地没有当回事。
彼此擦肩而过,难不成要他找上门当大善人资助对方上学还给人家添衣服买书包
这个念头只是闪过一瞬,还没有任何细究,贺景延便觉得荒谬。
他扯了扯嘴角,洗漱完就安然入睡,不准备把今天的见闻挂在心上。
但是没过半周,他居然和纪弥巧合地遇到了。
学校出了实验室的购买方案,舅舅胃溃疡没痊愈,贺景延只能代替他去把关。
大清早的在会议室杵着,结束后赶上学生早操。
前阵子的冰和雪都化完了,今天气温没到零下,学生们需要去跑圈。
贺景延蔫儿坏,在哀嚎声里幸灾乐祸,往人堆里多看好几眼。
紧接着,他听到有男生在低声聊天。
“你真的把纸条贴他身上了啊好牛逼,他没发现么”
“我就拍了下纪弥的背,他以为我在打招呼,还朝我笑了一下哈哈哈。”
“这样不太好吧老师要是知道了怎么办”
“他平时装得谦虚,实际没少出风头,昨天还上广播呢就帮他把回头率变得更高一点,我们这是满足他的爱好啊。”
“你别盯着他看了,草,他好像察觉到了一点,周围都在瞧他”
循着他们偷偷打量的目光,贺景延略微停步,撩起眼帘望了过去。
尽管他自认对人印象模糊,在熙熙攘攘的学生群里,却一眼就把纪弥挑了出来。
纪弥走路姿态很端正,背脊挺直步伐适当,头发软软地垂落。
中途好奇地侧过脸,贺景延跟在他身后,可以瞧见他青涩的脸颊有些苍白。
纪弥看起来不情愿跑操,情绪有些沮丧和失落,并且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他同学貌似在观察自己。
犹疑之际,他在集体中显得有些怯,默默地抿起嘴唇,把脑袋埋得更低。
身边有同学想上前提醒,却被朋友拦住,生怕这举动会得罪了其他人,引来一身麻烦。
贺景延平静地看着,不禁加快步伐,从拥挤人流中径自走过。
因为他个子高大,长得英俊,打扮得俨然不是本校学生,已经吸引了一群学生的目光。
但他不以为意,或者说,在其余人的讨论和观察里,眼神没有任何偏移,固定在那道青竹般的背影。
与纪弥还差半步的距离,他散漫地抬起手,利落撕下纸条,又塞进大衣口袋。
几乎是同一秒,纪弥感觉到动静,疑惑地慢下脚步,朝贺景延看了过去。
“请问你是找我吗”纪弥有些惊讶,礼貌又疏离地问。
贺景延看着那双眼睛,开口时终究没有否认。
他通知“纪弥同学,今天别跑操了,老师那边我会去说明,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聊聊。”
胡编以后,贺景延才开始后悔,自己和这初中生能有什么事
纪弥得知可以不跑操,漂亮的眼睛亮了亮,被许多人偷看的慌张也抛到脑后。
“噢,好的。”纪弥半信半疑地说。
年幼就需要自力更生,他对陌生人有些警惕,好在这里是学校,感觉到任何危险都可以逃跑。
他提问“你是谁呀,为什么知道我名字,那我们聊什么”
这下被彻底架上了,贺景延右手揣在口袋里,将那张纸条用力地揉碎。
想了小半天怎么圆谎,他只能憋出一句“昨天看你书包旧了,我想给你买一只新的。”
说完自己都嫌生硬,贺大少爷咬咬牙,忍辱负重地补充语气“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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