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恩面色铁青。
现在别说什么魔王什么创世神,就算诺尔是宇宙大爆炸最初原点,琳恩都要对他升起一丝丝杀意。
今天晚上,伟大的员工琳恩小姐做了什么呢
她先处理了迷失塔的积压事务,又招待了就差把“蹭饭蹭安保”写在脸上,两眼亮晶晶的狐狸教皇。水还没喝一杯,她再次打起精神,见了因为找不到领导而不安的安娜金和索罗“隐士院”的领袖导师没有出现在约定地点。
按照佩因特的说法,导师和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附近的黄金剑待在一起。而诺尔大老板带着他的小情人跑了,还特地变成了小动物形态。
四个祸害刚好够凑一桌麻将,琳恩大约能猜到诺尔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但她不想细想了,头痛。
最后,琳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房间,她可爱的妹妹两眼直冒蓝光。
伟大的命运之神吃光了她房里的桃酥。
哇,世界真神奇,琳恩心想。她没找到妹妹的时候,内心还有一股坚忍肃穆的情绪撑着。此时此刻,琳恩小姐只希望世界毁灭。
“呀。”珀拉达特擦擦嘴边的点心渣,“您的脸色好差啊,不舒服吗”
琳恩做了几个深呼吸,她想发火,又心累得不想说话。去他的神不神,这家伙要不是用了她亲妹妹的身体,她准要揍祂一顿。
最后,她挤出几声嘀咕,整个人瘫上躺椅。
珀拉达特眼珠一转,凑上前“抱歉,吃光了您的点心。其实这样,我和您妹妹都能品尝到,我们是在分享您一直没回来,她有点寂寞。”
这位命运之神很是平易近人,语气恰到好处地混合了愧疚和懊悔,让人生不起气。
“算了,没事。”琳恩摆摆手,“我本来也没有进食的必要,就是尝尝味道。”
珀拉达特蜿蜒过地板,蛇鳞摩擦地面,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响。她绕到琳恩背后,顺势捏起了琳恩的肩膀。琳恩身体一僵,又不确定地放松下来。
这位神的性格好过头了吧
“别紧张,就当一点歉意。”珀拉达特轻声说,“您真的很有责任心。现在诺尔大人不在,我以为您会休息休息。”
什么意思琳恩眯起眼,想挑拨关系,还是
“哈哈。”
珀拉达特的手扶着琳恩肩膀上的肌肉,她好像瞬间看穿了琳恩的想法,“我不会蠢到挑拨是非,可爱的小姐。”
“我只是想要多了解塔里的各位。”
说着,她俯下身,声音里带了些微妙的神性,“言语可以作假,认知存在偏差。这里的一切包括各位才是反应那一位品性的关键,您觉得呢”
琳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她的魔力波动、皮肤温度、肌肉状态,全被珀拉达特的指尖探得一清二楚。
同时,对方捏着肩膀的力道让她忍不住分心。这种状况下,下意识的反应很难作伪。
“我以为两位合作得很愉快。”琳恩干巴巴地说,肩膀上那双手似乎变成了烙铁。
“和诺尔大人合作,是我目前唯一的选择。这不代表我会变成予取予求的好朋友。多了解合作对象的本质,才能更好地为将来做准备。”
珀拉达特的声音仍带着笑意,“这不是个非黑即白二选一的世界,我的女士。”
“说来也是。如果您只是个纯洁无害的可怜人,又怎么会和盗星索杠上”
琳恩没好气地说,事已至此,她实在没精力维持表面礼仪了。
珀拉达特欢快地笑起来,突然收回双手。她尾巴一甩,游到琳恩面前。
这是属于莉莉丝的脸,蛇人先知有着少女似的面孔,可是有那么一瞬,琳恩却觉得面前的生命无比苍老。
“一个人在父母照顾下,度过普普通通的童年。成年之后,获得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成立一个平凡的家庭。最终老去,死于衰老或疾病这是大多数人类对于普通人生的定义。”
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琳恩有些困惑地看着珀拉达特,烛光之下,这位神明的眼散发出淡蓝色微光。
“事实上,没有多少人能过上标准的普通人生。童年不幸,遭遇事故或灾难,丢失工作诸如此类。”
珀拉达特说,“我的种族也是同样。”
“在宇宙中游荡,寻找共生种族世界之柱,是我作为浮游茧的普通人生。您可以试着这样理解。”
尽管不知道珀拉达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琳恩还是忍不住被吸引了“世界之柱”
“噢,一种非常庞大、异常强悍的生物,令人敬佩的研究者。它们会亲自挑选太阳,从无到有培育文明。正常来说,我们可以向它们一些帮助,换取稳定的食物来源。”
珀拉达特挥挥手,两人附近的景色突然变成空旷的宇宙。燃烧的太阳旁边,琳恩看到一只白色的巨兽团起身子、吸引尘埃,渐渐形成一颗星球。
浮游茧纱帘般飘荡过去,轻轻包裹住星球的大气层。两只怪物和平共处,星球绕着太阳徐徐旋转。
怪异而壮丽的景象。
紧接着,珀拉达特打了个响指,星球的幻象烟雾般消失。
“就这么简单,就像您给诺尔大人帮助,以此谋生。您瞧,哪怕隔着广袤的宇宙,大家的处境也没有太大的差异。”
“您在暗示什么,这个世界有世界之柱”
琳恩从先前的幻象中回神,努力推断这位“命运之神”的目的。
“很遗憾,没有。”
珀拉达特轻声说,“我说过,与世界之柱共生是我们一族的普通人生,而我恰好是个倒霉蛋我没能遇见世界之柱,意外发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快饿死了。盗星索实力和世界之柱没得比,我当然要去抢夺。”
“您能理解吧我只是想活下去。对于大部分人类来说,也不会因为没有得到普通人生,
就直接放弃性命。”
琳恩陷入了沉默。
珀拉达特的声音平淡而真诚,说到底,这位神明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说谎。
她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再用“发动双神之战”这一点,去指责珀拉达特居心叵测,就像她没法指责大草原上抢夺尸体的野兽。毕竟那个时候诺尔确实不在,盗星索也不是世界真正的主人。
“以您的身份,可以直接向我提要求。”
琳恩抓抓头发,“就算您和我说这些,我也不会是最终决策者,更不会背叛迷失塔。您大可以找诺尔”
“莉莉丝说得没错,您可真喜欢多想。”
珀拉达特笑靥如花,那股神性无影无踪,她的口气像极了恶作剧的邻家女孩,“夜深了,我只是想找人随便聊聊天。一定要说目的的话我想和您搞好关系”
琳恩无言,她能听见自己脑细胞噼里啪啦爆炸的声音。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伪神之一。就算这家伙说自己毫无目的,她也不敢信啊。
“不过,多想是个很好的习惯。”
珀拉达特后退两步,看向黑漆漆的窗外。
“这场小小的谈话结束,您有什么感觉”
琳恩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她并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她面前的存在,明明与“人类”这个概念相去甚远。有那么一刻,琳恩却能够理解珀拉达特的心情。
活泼的,亲切的,容易共情的,简直像是在与同类交流。
最可怕的是,她没有发觉谎言的痕迹。自始至终,珀拉达特非常真诚。
她不喜欢这种感受,可它在她心里扎了根。
见琳恩久久不语,珀拉达特的嘴角翘了起来,她没有继续追问。
“记住这种感受。”她说,“他人的故事很危险,我的朋友。只要一点点成本,就能达到了不得的效果”
她凑到琳恩面前,露出毫无防备的脖颈。
“我可以确定,在此之后,如果诺尔大人命你消灭我这个入侵者,你会因此动摇。”
猎人小屋。
导师熄灭了燃烧的魔火,屋内瞬间暗了下去。黑森林树木茂密,小屋的窗户又钉了防御用的木条,漏进来的月光少得可怜。
诺尔和忒斯特从导师那里得到了一个软垫,他们索性团在了一起。诺尔的尾巴护住忒斯特的脊背,忒斯特的脑袋卡住龙脑袋,诺尔的嘴巴鼻子全埋进了了白猫柔软的胸口。
那根过分蓬松的猫尾巴也绕上来,搭在诺尔的脖子上。诺尔能感受到压在鳞片上的柔软爪垫,温热得像一个吻。
诺尔有种错觉,他好像被白色的长毛淹没了。柔软的皮毛带着忒斯特所特有的味道,就是少了一点点血腥气他的骑士不太喜欢用这种形态狩猎,诺尔毫不意外。
他们团得很紧,没有浪费半点软垫空间。导师眉毛微微扬起,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但他到底没说什
么。
另一边,听到他们的讨论,黄金剑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彼利只是乖乖吃完了碗里的面,喝了好些清水,认认真真地休养。
也对,恩彼利克阿尔瓦是四十多岁,不是十四岁。他有着大商人特有的谨慎,诺尔怀疑他还在观察他们。
诺尔并未因此焦虑。反正任务都接了,急着接近黄金剑才会显得不自然。
退一万步,就算黄金剑不愿意与他们同行,他们大不了通过导师调查。任务奖励说不上丰厚,放弃也没什么损失。导师和忒斯特都很安静,八成和他一个想法。
要说今晚最让他吃惊的,反而
诺尔团住他的骑士后,忒斯特发出了愉悦的咕噜声。他们贴得挺近,猫咪呼噜呼噜的声音震耳欲聋。
诺尔你呼噜得很响。
忒斯特的思绪立刻弹回来我还没有习惯这个形态。
垫子都在打颤,你控制一下。诺尔实事求是地表示。
忒斯特那边安静了会儿,诺尔唔了两声,把嘴巴贴近温暖的毛皮。没出几秒,响亮的猫咪咕噜声再次回归。
诺尔
忒斯特
噗。诺尔在心里笑出声。迄今为止,这可能是忒斯特先生最直率的表现,疯修士的动物本能比他的内心更明白点儿。
算了,这样也挺好的,晚安。细小的龙爪深入长毛,诺尔满足地撸了好几把。忒斯特的尾巴扫动好几下,最后还是停在了诺尔的脖颈处。
晚安,亲爱的。疯修士咕噜着回应。
诺尔以为,这会是一个别扭的夜晚。他们第一次以动物形态入睡,没准睡姿方面折腾很久。谁想被绒毛海洋包裹后,他不到五秒就睡熟了。
忒斯特先生也没好到哪里去。诺尔结实的龙尾巴护着背部,触感无法忽视。他还没琢磨明白怎么更好地控制呼噜,温暖的睡意就淹没了他。
晨曦透过木板缝隙,轻巧地钻入室内。
诺尔睁开眼睛,正看到白猫粉红色的鼻头。他还是和忒斯特缠在一起,就他们的姿势来看,昨晚他们睡得异常老实。
这个状况,他的骑士是没法再来个晨祷了。背叛序曲的buff要怎么上呢诺尔瞥了眼圆乎乎的猫爪,想象不出他们的吻手礼会变成什么样子。
算了,还是先把忒斯特叫醒。诺尔伸出鼻子,碰了碰忒斯特的鼻尖。一如既往,忒斯特几乎立刻醒来。他还没有睁开眼,愉快的呼噜上就再次响起。
不远处,导师已经开始准备早饭了黄金剑得到了打了蛋的软粥和牛奶,眼下导师在用黄油煎鱼肉,诺尔怀疑是给他们俩准备的。
鉴于厨师忒斯特先生变成了猫咪,导师会是个不错的替补同伴,诺尔心想。
“关于您昨天说的事情,我们同意。”
诺尔趴在软绵绵的大猫身上说,“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实力下降的话。”
“
哈哈,和那群商人打交道,看起来越无害越好。”导师说,“要不要来点奶酪”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黄金剑。
“那就这么定了。”诺尔会意地收束精神,没有把话题转向彼利。
他们交谈的工夫,彼利同样醒来了。他礼貌地道了谢,开始慢慢吃粥。他的脸色比昨天好了不少,脸上的虚汗消失不见,只是看上去仍有些虚弱。
他仍然没有提出同行的事情。
室内逐渐明亮,忒斯特圆滚滚的瞳孔变成两道竖缝。他停住了咕噜,悄然观察这位所谓的“重要nc”。
“您呢,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今天您应该可以走路了。”导师转向彼利,很自然地发问,“附近有点危险,我们可以送您一程。放心,免费的。”
“不必了,多谢您的照顾。”
彼利彬彬有礼地道谢,他沉吟片刻,又掏出一块精美的怀表,“这个您拿去吧,可以换些钱。可惜条件有限,我该准备更好的谢礼。”
导师耸耸肩“就是些吃的东西,值不了这么多。”
“你们不是要去买贵重商品吗金钱是必要的。”黄金剑有点虚弱地笑笑。
“我可是炼金师,先生,自有来钱的法子。大家相遇都是缘分,您再坚持就生分了。”导师摆摆手,继续摆弄锅里的鱼肉。
众人陷入默契的沉默。
早餐结束,彼利没提合作。午餐结束,彼利还是没提合作。四人准确地说,两人一龙一猫,心照不宣地维持和平,在这个破旧的小屋里“休养”。
终于,午后灿烂的阳光洒下,他们站在了猎人小屋门口。
忒斯特蹲坐在小屋屋顶,项圈上的皮袋几乎要被长毛淹没。诺尔在他身边飞着,围观着两位中年人客气分别。
黄金剑彼利找了根树枝当手杖,他拿出了几枚银钩,按照市场价购买了奶酪和熏鱼,眼看着要一个人继续上路。
鬼知道他要往哪里走,诺尔想,这家伙别是走投无路,想碰运气找迷失塔吧
他的目标肯定不是迷失塔。
忒斯特心有灵犀似的回应,葡萄领不远,这家伙可不会当无头苍蝇。如果他真想联系你,肯定会想方设法让将军牵线。
问题是除了迷失塔,黑森林没别的好地方了。诺尔诚恳地表示。
我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也可能他真的被逼上绝路,想在黑森林躲一段时间,谁知道呢忒斯特的尾巴甩来甩去。
问题在于,坦白真相的主动权在黄金剑手里。
他们三个明示了玩家身份,聊起来不算稀奇。但彼利是货真价实的本土居民,他们总不能聊着聊着突然来句“您好黄金剑先生听说您最近超惨的您有什么头绪吗”或者“我们突然觉得阿尔瓦商团有问题来快一起查查看”。
“再次感谢您的帮助。”
彼利郑重地行了个礼,撑着树枝朝南方走去。导师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表情非常平和。
直到此人消失在他们的视野。
“这样没关系吗”诺尔实在忍不住了。
“别心急。”导师笑了,“等就是了。”
“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导师,奥秘炼金师,隐士院的领袖。”
导师笑得十分儒雅,“我猜猜,两位是乐土的使者,至少是中层领导,不,上层。哪位是德雷克”
忒斯特从屋顶跳下,锐利地竖瞳看向导师,眼睛微微眯起“你”
导师推推眼镜,笑容纹丝不动“戈弗雷佩因特先前八成在找乐土。他知道我是谁,但还是把我放心托付给两位,连带着黄金剑一起。”
“这说明两位有权处理这种层级的事情,而且有隐藏外貌的需求,需求还不低。我只是做出了最合理的猜测。”
“一切都可能是巧合。”忒斯特不置可否,“没准我们就是两个被诅咒的倒霉蛋,意外撞见了你们。”
“我最不喜欢巧合。”
导师的笑容淡了几分,“世上没那么多巧合,年轻人。我倾向于相信你们不是巧合,正如我相信”
他话语顿了顿,看向黄金剑消失的方向。
一声野兽的咆哮从那个方向传来,听起来很是危险。
“正如我相信这个不是巧合。”
他伸出手,冲诺尔比了个“请”的手势,“走吧,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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