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居然真的要结婚了。”
安静的小酒馆里,撒克·弗拉玛唏嘘道,“去年伊迪丝的捧花扔得真准……兰迪,你得给我们安排一个好位置。”
年轻的弗拉玛先生对面,坐着他从小认识的两位好友——兰迪和罗兹。
两人流浪儿l出身,没有姓氏。自从幼时因缘巧合相识,三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好。撒克很喜欢这两个友人,一直梦想着和他们做邻居。可惜这两位总是在外旅行,常年居无定所,只是会在某些时候突然冒出来。
“我以为你会更惊讶点,撒克。”兰迪好奇地问道。
撒克的印象里,兰迪总是绑着一头黑色长发,一双金眼睛藏在眼镜后面。他自称拥有维尔德人的血统,性情有些……怎么说呢,捉摸不定。
“得了吧,你看我的眼神和看罗兹完全不一样,罗兹也是。”撒克咧开嘴,“要不是笃定你俩喜欢男人,我才不会带你们见伊迪丝。”
“很有说服力。”罗兹微笑。
罗兹永远是他们三个里最温和的那个。他有着近乎银色的淡金短发,青色的眼眸非常漂亮。
“我们只想要一场亲友婚礼,只邀请几个朋友。”罗兹继续道,“你知道我们的情况……”
“当然。”撒克收了收笑容。
他当然知道,他的这两位朋友都没有信仰,还是不太符合生命神殿教义的同性情侣。光凭这两条,他们就很难在常青教堂举行正常婚礼。
其实撒克清楚,还有更致命的第三点——
罗兹是传言中的白魔鬼。
第一次看到银发青眼的罗兹,撒克自己都吓了一跳。好在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还没来得及生出太多偏见。与罗兹变成好朋友后,撒克更是对“白魔鬼不祥”那一套嗤之以鼻。
他深爱的伊迪丝来自布兰科家族,布兰科家族祖上出现过白魔鬼,她本人也不把传言当回事。夫妻俩都很珍惜罗兹这位特殊的伙伴——
其实在去年的婚礼上,他们故意把捧花扔给了罗兹。这事儿l可不能让罗兹知道。
“你们打算邀请多少人?”撒克摸着下巴,“我可以帮忙张罗场地。”
“只有你和伊迪丝。”兰迪笑嘻嘻地推了推眼镜,“你们是我们两个的亲人。”
撒克愣了愣,兰迪那双熟悉的金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东西,可他看不太明白。
“用我家的度假屋怎么样?”
撒克反应了两秒,积极提议,“就在城郊,离这边不远。屋子附近有葡萄园、树林和一片大湖,风景特别好。”
说到这里,他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那边还没怎么布置……最近店里太忙。伊迪丝和我想着将来有了孩子,再带孩子一起去。”
兰迪和罗兹齐齐沉默几秒。
“抱歉,我不是故意提孩子。”撒克连忙说,“你们也可以领养可爱的孩子,我是说……”
“想什么呢?”兰迪响
亮地啧了声,“我亲爱的和我可不介意这种小事,我只是在想——打个赌吧,准爸爸弗拉玛先生。”撒克扬起眉毛。
兰迪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赌你第一个孩子是个健康强壮的男孩,第二个孩子是个聪明能干的女孩。”
“你一定要用这么瘆人的口气说这话吗,兰迪?”撒克龇牙咧嘴,“不过我赌了,我想想——”
“赌一个金轮。”兰迪说,“就赌一个金轮。”
“没问题,只要我到时候找得到你。”撒克呵呵笑道。
兰迪笑而不答。
“那么我们就借你家度假屋。”罗兹扯回话题,“打扫、布置和酒食就让我们来吧。我保证,婚礼结束后,你们两个可以随时舒舒服服住过去。”
“那我可要好好期待啦。”撒克举起杯子,“干杯——”
……
婚礼当天。
诺尔将淡金的发丝变为银色,调整着身上的白色礼服。镜子里,他的五官被魔法遮盖,看起来像他,又比原来的他平凡几分。
过于出色的相貌容易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他和忒斯特一直都很小心。其实他有些遗憾,要不是撒克·弗拉玛见过长大后的忒斯特,他更想用本来的面目迎接弗拉玛夫妇。
现在还不行。
他拿起桌子上的戒指,细细端详。它来自未来,正是撒克·弗拉玛卖给忒斯特的婚戒之一。
它的形态和他们的容貌一样,被魔法巧妙遮盖。精致的纹路消失了,价值连城的古银看起来如同普通白银。
桌上准备好了两束捧花,艳丽的蓝玫瑰沾满露水,花瓣上没有分毫枯萎与破损。捧花旁边,准备好了两个绑着丝带的精美礼物——那是由诺尔亲自制作的无瑕宝石,准备送给弗拉玛夫妇。
诺尔抚弄着丝绸般柔嫩的花瓣,静静盯着两个小巧的礼物盒。
“亲爱的。”
一身黑礼服的忒斯特走进来,黑色长发在脑后挽了个利落的男士发髻。他双手各拿了一瓶香槟,看起来有些苦恼,“我要不要在这酒里掺点迷心蜜露?你说爸爸妈妈能喝出……”
后半句话被他咽了回去。
忒斯特走到诺尔身后,双手按住诺尔的肩膀,两人一起看向镜子。
“您看起来棒极了,”忒斯特轻声说,“看起来就像我小时候的愿望成真。”
“你小时候的愿望是结婚?”诺尔好笑道。
“什么?不!”忒斯特嘶了一声,指尖抹过诺尔的嘴角,“我只是想把这个笑容变成我的。”
“永远变成我的。”想了想,他又补了句。
诺尔放松肩膀,脑袋后仰,头抵在了忒斯特的胸腹。忒斯特还是散发着清新与血腥混杂的气息,这气味总能在最快时间里平缓他的心跳。
如今诺尔深知那血腥味道的来源,并决定不为那些恶劣的生灵哀悼。
诺尔顺着姿势抓起忒斯特的手,在嘴唇边碰了碰:“你的
”
其实我很少紧张。?”忒斯特说,“不幸的是,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自己的婚礼。不过咱俩彼此彼此,诺尔大人,你的礼服扣子扣错位了。”
诺尔:“……”
诺尔:“……哎?”
趁诺尔手忙脚乱地整理礼服,忒斯特捏住了他的耳垂。金线顺着忒斯特的指尖舞蹈,它们轻轻穿过诺尔的耳垂,凝成了一个精致的黄金耳扣。
它不像那个冒牌货的玩家耳环,反而更接近诺尔最初设计的概念。小巧的耳扣上,雕刻着《塔赫世界》的logo隐纹。
“这是?”诺尔微微侧过头,观察着凭空冒出的耳扣,“我记得你说过,我更适合蓝色月长石。”
“我们已经有了完美的婚戒。”忒斯特摩挲着耳扣,满意地看着诺尔耳垂变红,“现在您一身白与青,我更想在您身上添点金色。”
“既然你这么说了。”
诺尔利落地转过身,手指点上忒斯特的左胸口。胸口口袋里的手绢扭了扭,变成了一朵特别的青蓝色玫瑰。
非常有效的魔法,诺尔心想。不到一分钟的打闹,忒斯特的指尖变得温暖,他的礼服扣子重新归位,不见一丝皱褶。
“一起走吧,忒斯特。”
木屋客厅。
“哇!”撒克走进门,分别给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老天,我都不认识这里了!”
木屋里附赠的粗糙家具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高档木家具、干净雅致的桌布和充满野趣的画作。
破损的油灯换成了魔石照明的魔法灯,空无一物的角落多了欣欣向荣的绿植与花朵。所有布置恰到好处,普通的家具小木屋摇身一变,看起来就像贵族的乡下居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撒克觉得室内的光线都亮了几个度。
窗户大大敞开,露出湛蓝的天空与美丽的湖景,犹如一幅无框油画。窗边绕着特别装饰的蓝玫瑰花藤,景象美得像个梦。
“真美。”年轻的伊迪丝·弗拉玛惊叹道,“两位居然选了室内婚礼。”
“人少,这样显得热闹。”诺尔捧住花束,走到窗户一边,“撒克,伊迪丝。见证人的身份就交给两位了。”
伊迪丝:“棒极了!”
撒克:“啊?我、我们不熟悉流程……”
“形式不重要,我们只是想要你们的见证。”忒斯特晃到撒克面前,语气颇为随意,“先击个掌放松放松?”
拍完了一脸懵的撒克,忒斯特走向弯着眼睛的伊迪丝,礼貌地吻了吻她的手。
“祝福我们就够了。”
做完这一切,忒斯特拿起花束,站在诺尔对侧。他们之间仅有一步之遥,微风轻轻吹动两人发梢。
伊迪丝快活地笑起来,撒克则煞有介事地整整领结,干咳了几声。
“我先来!”伊迪丝举起手,当场开始编造,“小伙子们,你们愿意永远忠于彼此、珍惜彼此、深爱彼此吗
?”
诺尔:“我愿意。”
忒斯特:“那还用说?”
“我想想。”相比妻子,撒克稍稍有些无措。他的朋友们不需要神,他所知道的敬神誓词派不上用场,那么——
“你们愿意互相包容、互相扶持、给对方最好的……最好的笑容吗?”
诺尔翘起嘴角:“我十二万分愿意。”
忒斯特:“当然。只是我亲爱的领先了,我会全力追上去。”
“好!”伊迪丝搂住紧张的丈夫,“交换戒指——咦这戒指挺好看的——抱歉,我是说,我宣布两位正式结为夫夫!”
“祝福两位!”撒克挣扎着拍手,“现在你们可以亲吻对方了。”
诺尔抬起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还带有忒斯特的体温。他的面前,疯修士一如既往地笑着。只是比起以往,忒斯特的笑容里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微妙的解脱,以及微不可察的小小遗憾。
黑发黑礼服,阳光斜斜洒下,忒斯特胸口的蓝玫瑰在风中轻轻摇晃。
诺尔伸出双手,捧住忒斯特的脸。对方凑上来吻他的嘴唇,诺尔却微微抬起头,吻上了忒斯特的双眼,像是要把那丝若有若无的遗憾吻走似的。
下一刻,诺尔的后脑被按住。忒斯特回以夹杂噬咬的深吻,活像要把他肺里的空气全部夺走。
“半分钟了。”撒克小声提示,“两位、两位,夜晚会很长——”
“有什么关系嘛。”伊迪丝看得颇有兴致,“打扰朋友不是好习惯,撒克。”
“哈……先吃饭。”诺尔满脸通红地结束深吻,白礼服的胸口多了些皱褶,“不能饿着……客人。”
忒斯特慢吞吞地直起身子,长长地嗯了声。
他打了个响指,遮蔽魔法瞬间消失——
足以坐下六人的圆桌上,摆满了忒斯特擅长的家常菜肴,以及温度正合适的爽口香槟酒。桌子正中,一个双层的水果蛋糕摆放其上,撒克从未见过那样精致的甜品。
“美好祝福出新品了?”伊迪丝第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大蛋糕。
“是从很远的地方订制的。两位要是喜欢,我们可以代为购买。”诺尔认真地观察着弗拉玛夫妇的反应。
其实蛋糕是从a市最高档的店铺买的,连诺尔都被蛋糕的价钱吓了一跳。幸亏他是可以凭空创造黄金的创世神,问题不大。
“尝尝看。”忒斯特愉快地宣布,“我保证,它非常美味。”
撒克果断伸出叉子,被伊迪丝轻轻一巴掌拍回去:“还有正事呢!”
说罢,她举起酒杯:“新婚快乐,两位!干杯——”
“干杯!”
……
弗拉玛夫妇用完餐后,两家人愉快地玩闹了一下午。夕阳落山时,弗拉玛夫妇乘着马车回了城,还带走了剩余蛋糕的一半。
他们确实很喜欢那个水果蛋糕。
夜晚降临,度假小屋的卧室只剩诺尔和忒斯特两人。两人还穿着
白日的礼服,婚戒好好地戴在无名指上。
一束蓝玫瑰捧花送给了弗拉玛夫妇,另一束则被忒斯特放在床头,正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那些轻盈的蓝色仿佛要溶化在夜色之中。
忒斯特贴在诺尔身后,他的下巴搭在诺尔肩膀上,慢条斯理解开诺尔的礼服扣子,活像那不是礼服,而是猎物娇嫩脆弱的皮肤。
“亲爱的。”
“嗯?”
“吃饭的时候,您一直在观察我的父母。”忒斯特指尖一下下挑动纽扣,“您之前从没有这样做,我有点好奇理由。”
“因为这次结婚仪式不够完美。”诺尔转过脸,吻了吻忒斯特的发丝,“在家人面前,不能用真实身份和真正的样貌结婚,你有些遗憾。”
“是有点儿l。想到这一切都是拜盗星索所赐,我就是会不快。”
忒斯特的手不乱动了,诺尔能感受到细微的重心偏移。忒斯特卸去部分力气,更多体重搭在了诺尔身上。
“但是现在我有强大的力量,有源源不断的稳定猎物,还有三个家。那句话该怎么说……嗯,我过得很好。”
“我认识的疯修士,应该更贪心一点。”
诺尔的手伸向胸口,覆住忒斯特的手背,“别忘了我们怎样一路赢过来的。”
忒斯特疑惑地摩挲着白色布料,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眼睛越来越亮。
弗拉玛家的惨死在众目睽睽下,目击者非常多,事后又紧跟着生命神殿的调查。末了,一家五口的骸骨被展示在毁灭的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们都能看见。
命运不可违抗,他们不能改变这些。
可是他们正是撕开命运,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如果,只是如果。他们耗费无数光阴,全方面了解弗拉玛一家人。他们将知道弗拉玛家的喜怒哀乐,他们的习惯细节,以及他们在面对生命危险时最自然的反应。
只要制造出完全一致的肉偶傀儡,事先安排好最为完美的反应。那么哪怕被诸多熟悉的邻居目睹,哪怕被神殿的高级人员验尸,也不会有人察觉异样。
这样的话,诺尔就可以在弗拉玛一家被虐杀之前几个小时,把他们封进系统,直到一切结束的那一天。
忒斯特把鼻子埋进诺尔的肩膀,深深吸了口气。
“不愧是我的骑士,看来你猜到了。”
诺尔轻声说,“和小皮尔那次不一样,这回欺骗命运会非常、非常困难,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但有挑战的价值。”
“赞美您,我慷慨的主人。”忒斯特收紧手臂,咬住诺尔的耳廓。
他的神明,果然是玩弄漏洞的天才……不,应该说,“真正的神”就该创造如此神迹。
衣料摩擦的簌簌声中,忒斯特发丝垂下。他一只手撑在诺尔脸侧,俯视诺尔微笑的脸。
“最后一个问题。”忒斯特缓缓扣住诺尔的左手,感受对方坚硬的戒指。
“……为什么?”明明一切看起来很完美。
其实忒斯特知道答案,但他想要听那张嘴说出来——
因为我希望你能再次拥有一个目标,一个能够点燃双眼的长远目标,诺尔想。
因为我想再度与你踏上一段旅途,一段拥有共同目的地的旅途,诺尔想。
因为我不希望你对我的世界存有一丝一毫的失望,诺尔想。
“还用问吗?”
诺尔身体微动,室内燃起一朵朵飘荡的鬼火。床头的蓝玫瑰光影摇曳,如同燃烧。
“今天我们发过誓,誓约之神先生。”
深爱彼此,互相扶持,给对方最好的笑容。
并且永不终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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