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099

    缺为不周。

    神域不全,无相有缺。

    其中涉及了一桩陈年旧事,与那桑不为息息相关。如今很少有人知道了,“不为”只是剑君的道号,而“缺”字则是其本名。

    她是应劫而生的“缺”。

    如今来到上清的人是桑不为的再世身,别说是对上清的记忆了,连在下面时经历的都残缺不全。主人在无相学宗落下这块玄石,是要她重新找回本我吗当初的那一剑白太岁心中想着往事,神色一变再变,她一拂袖,掐了个法诀,将那玄石变得巴掌大小,收入了袖中,又化作了一道遁光掠向了玉京山中。

    再过一些日子,无相学宗就要正式向外开放了。

    一月后。

    玉京仙城上灵机纷涌,宝车、飞宫、剑芒缤纷交错,勾勒出一幅光怪陆离的炫彩图景。虽然有“功数”拦截在前,可到了无相学宗求学的修士仍旧不下万数,人头攒动,汇集如云。

    卫云疏积攒了足够的功数,也从藏魔窟中出来了。她原本准备在玉台仙城等待谢知潮、冉秀云一行人,哪知出口的法坛直通玉京仙城。这还没找到人就被人潮裹挟着,进入玉京仙城中登记名籍以及上交功数。

    “薄道友不必忧心,这儿已经是玉京了,待到进入学宗与几位师妹碰面也不迟。”月萤笑盈盈说道。她从卫云疏的口中知道尚有几个师妹同行,只不过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在她看来,都是玄主座下的弟子,在玉京中不可能出事的。

    卫云疏看出了月萤的几分心思,内心是有苦说不出。她们的名牒记载小太岁门下,可哪里是无相天域的修士对这玉京更是一派陌生。她定了定神,温声说“师妹年幼,我还是在此处等待一阵吧。道友若是有急事,就先离开吧。”

    月萤惊异地望了卫云疏好几眼,笑说道“薄道友,你自己年龄也不大。”顿了顿,又说,“到时候学宗见。”在功数上缴后,她已经获得了进入学宗的资格,这点上她不想落入人后。她毕竟是天女域的修士,与太岁直传的道友们还是有些不同。说着,她朝着卫云疏一拱手,便化作了一道灿烂的光焰掠走。

    卫云疏见月萤身影消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可一扭头就对上了元初盈盈的笑脸,面上顿时出现了几分怔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滋生。她看着元初温柔的笑,没有觉得亲近,反倒是产生了一种她其实离自己很远的幻觉。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些影响,同时对元初也轻忽了很多。

    “薄道友,你要寻人吗我与你一道如何”元初问道,眼神中藏着几分期待。兴许是怕卫云疏拒绝,她又说,“我是玉京仙城出身,对玉京四面很是相熟。你若有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

    卫云疏面容一派平静和善,她摇了摇头,婉拒道“我师妹们应该出了藏魔窟,她们也要到学宗中求学的,一定会来这边,我在这里等就好了。”

    “这样啊”元初笑了笑,又说,“那我陪你等。

    ”

    卫云疏的眉头微微一蹙,她与元初只是在藏魔窟中偶然相逢,关系并没有亲近到那样的地步。她应该像月萤那样,头也不回地去无相学宗,而不是陪自己在这里等。卫云疏有些不适,她的唇翕动着,可到底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元初的距离。

    元初一直在观察卫云疏,将她的抗拒收入了眼底。她若无其事地一笑,说“先前薄道友救了我一回。”

    卫云疏道“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那样做的。”

    元初一摇头说“你错了。就拿月萤道友来说,她要达成的是自己的目的,至于我的死活,不在她的关照之事内。薄道友侠肝义胆,当真是稀罕事。”说着,元初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卫云疏一低头,面色非一般的冷峻。她来到上清神域后,听到了不少的事情。“斩诸我”之法,斩落无数非我,可在出境关前,旁人也不知道那人会削落什么。故而在破境出关后,彻底地变作一个人,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这就导致了很少有人会与别人倾心结交。其实也正是因为此,修道士与造物之间出现了混淆,毕竟“性情大变”是常态。她没有接元初的话,只是注意着来往之人的气意,认真地找寻谢知潮、冉秀云她们的踪迹。

    然而直到日落月初,都不曾见到谢知潮的身影。

    难不成去了玉台仙城还是说没从藏魔窟里走出来卫云疏面上不动声色,可内心渐渐浮起了几分焦色来。

    元初又说话了“不若去找人问一问”

    这回卫云疏没有太抗拒,扭头看着元初,认真道“寻谁问如何问”

    元初“录功册。”她解释道,“录功册上的功数可以在天域中换取消息。你将问题记到了录功册上,并以一定的功数为酬,会有相关的人来替你解答的。”

    卫云疏“”她拿到了录功册没有仔细看,还以为仅仅是记载功数的东西。元初很贴心,在介绍完录功册后便没有继续说话了,可卫云疏心中好似烧起了一团火,一下子赧然得厉害。紧接着又是一种狐疑,想着元初会不会看出破绽,揣测她的来历。

    她满腹心思,可面上仍旧是一片恬淡与从容。将问题往录功册中一落,不多时,便有藏魔窟、法坛处的弟子回答了她,说是谢知潮、冉秀云、嬴月她们已经抵达了玉京。至于在玉京的何处,是半炷香后,某个不知名的修士提的。他只说了三个字鉴心湖。

    玉京仙城中虽然有舆图卖,但是用的都是些旧称,像她这般外来的人,是想不明白的。她在图上翻看,仙城大大小小一共十三处湖泊,每一个地方叫“鉴心湖”的。无奈之下,卫云疏只得求助于熟知仙城的元初。

    “跟我来吧。”元初勾唇,扬眉笑了笑。一双多情眼中,流转间总有一种含情凝睇的姿态,煞是勾人。卫云疏只小心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跟上了元初的脚步,一边听她说道“鉴心湖是官称,不过我们玉京的人习惯喊它伏龙湖。其中涉及了一件流传万载的旧事了。”

    卫云疏心想,元初帮她一个忙,她再维持这副冷淡的模样,就很失礼了。再者,有关上清神域的事情,她都想要了解一二。故而,元初的话音一落下,她便好奇道“湖中难不成有龙”

    “不是龙,是一个”元初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好半晌才继续道,“在天道的眼中比作恶多端的孽龙还要糟糕的人。”

    卫云疏一挑眉,一脸惊讶“哦”

    元初笑道“万载前,无相天域流传着一张十恶榜,后来有一个剑客,沿着十恶榜,将上头的恶人都屠尽了。她走遍了无相天域各座仙城,最后依照指示才来到了玉京的伏龙湖。可是当她揭榜一看时,榜上的首恶赫然是她自己。”

    “嗯”卫云疏一挑眉,又说,“这是为何”

    “薄道友是不是觉得屠杀恶人的是侠义心肠的好人”见到了卫云疏迟疑片刻后点头,元初又说,“在她拿到十恶榜出剑时,她的确是个好人。但是在此之前,她却是个无恶不作、吐刚茹柔的混账。”

    卫云疏垂着眼睫,轻声问“她如此改变,是有谁让她回头了吗”

    “是。”元初点头,“她遇到了某位上真,只是一开始,并非是诚心悔过,而是屈服于上真之灵力,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她真正的变化,或许是在屠戮恶人的时候,听到凡民的感激声,才知晓自己年少时铸成了大错。等看到十恶之首是她自己,她更是幡然悔悟,自刎当场。”

    “伏龙湖伏的,是她这条龙。鉴心湖鉴的,也是她那颗心。”

    卫云疏听完后,心中浮现了几分怅然之色。风飒飒吹来,枝叶沙沙而动,不远处的湖面泛开了粼粼的波光,好似当真看到了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背剑少年人,渐渐找到了正途,可惜善不抵恶,名扬四海之后只有自毁一途。“可惜了。”她喟然叹道。

    “是很可惜,那人剑道天赋乃天下一绝,她不曾拜任何人为师,全靠自身在拼杀中领悟剑意,硬是修到了寻常道人难以抵达之境。上真怜她,不愿意见她如此身死,便聚敛了她的神魂,为她重塑躯壳,为她定新名。”

    塑身定名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卫云疏心尖一刺,眉心更是一阵接一阵地钝痛。她抬起手压着眉心的金痕,喃喃道“这倒是不错。”

    “是啊。”元初扭头凝视着卫云疏,一笑道,“如果一直能这样就好了。”

    卫云疏察觉到几分怪异,内心浮起了几个疑惑,可还没等她追问,就听见了一阵清越的剑鸣,熟悉的气机直冲云霄她神色骤变,顾不得元初,即刻化作了一道剑光朝着前方飚去。铿然一声响,一道赤色的宛如滚轮的法器被剑芒击飞,那璀璨的剑气如光河一照,顿时将夜幕映得如同白昼。

    卫云疏落下来一看,面色冷沉寒峻。

    对面站着一个身穿红袍的俊朗修士,约莫洞天修为,而她的身侧,则是谢知潮、冉秀云以及嬴月三人,她们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尤其是冉秀云最是伤重,纵然服下了丹丸,也要靠谢知潮扶着方能立稳脚跟。

    “薄师姐”嬴月喊道,她一脸喜出望外。

    “你们退后休息,其他的话语之后再说。”卫云疏抿了抿唇道,她深知冉秀云她们的性格,不可能主动惹事,尤其是在上清神域这陌生的地界。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眼前那修道人惹事真当她们是好欺的吗

    “哟,又来了一个,姿色不错。”那男修一脸轻佻,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夹杂着几分恶意。

    卫云疏冷冷一笑,将灵力一催,顿时天穹阴云密布,雷霆电芒在云中流窜,顷刻间就化成了一张遮天蔽日的雷网。那男修也不惧,哼了一声,重新将那道法器催动,急速旋起的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道淡红色的气痕,飞舞间满是冷煞之气。

    玉京仙城地界,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来相阻,若是要动手,那速战速决最好。卫云疏心念一起,便催动着雷霆向那法器轰落,左手掐了个三光擒龙印,向着男修正身抓去。身后一柄飒飒的剑器飙飞出来,化作了璀璨的星光,往那男修的身上落去她的灵力运转间,没有半点的阻滞,神通一气倾泻,早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男修眯了眯眼,终于拿正眼看人。见法器被雷霆压制得动弹不得,他朝着前方派出了一道玄光,而身上的宝衣则是绽起了条条亮芒,将他的躯壳牢牢护住。这宝衣可是上真亲赐的,寻常神通休想将宝衣打坏了。他攻伐能力比不得眼前那女修,可想要脱身,并不是要靠力量压过对方。这男修选择了在原地固守,右手在录功册上一点,便将消息放了出去,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惊动玉京仙城驻守的修士了。看在天元宗的面上,他们无论如何都会现身的。

    男修自以为有所倚仗,眉眼间俱是春风得意之色。他眉头一挑,朝着卫云疏叫嚣道“我乃天元天域天元宗真传弟子陈既明,诸位若是愿意跟了我,保管有受用不尽的富贵荣华,而不必屈居于小宗派中了。”是了,见谢知潮她们自始至终都没介绍自己的出身,男修便以为她们只是某些不起眼的末流宗派弟子。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那样行事。

    听他一句话,都不必谢知潮她们说,卫云疏就知道了缘由。她最是厌恶陈既明这等人将太一剑一催,顿时剑光映照,攻势源源不绝。太一分化的飞剑极为犀利,朝着那件宝衣斩了数百回,卫云疏眼神一凝,心中升起了一阵阵的妙悟来。再一剑斩出,那件宝衣上的气意宝光被削落了,那层壁障越来越薄,等到其荡然无存时,一剑定然会斩中正身。

    气定神闲的陈既明终于在这一刻惶急了起来,他鼓动着灵力,那被雷霆压制的轮上,骤然间鼓荡起一片黄气,宛如蔓延的烟尘。在这一气浇灌起来,它竟是从雷霆的压制中飙飞了出来,一个腾越,朝着卫云疏的身上斩去。太一剑上一道高亢的鸣声,卫云疏头也不回,便有数道剑光分化而出,将飞轮格在数丈远。

    卫云疏垂着眼睫,淡淡道“天元宗的真传弟子,就只有这么点本事吗”

    陈既明面色微变,眼神闪了闪,估摸着这件宝衣能支撑的时间不久,他忙道“道友何必如此

    大动肝火陈某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是吗”卫云疏笑了笑,锐利的剑光将那飞轮一搅,只听得数十道令人牙痒的摩擦声响起,一大片火花迸射而出,那件法器竟生生地被剑光断成数截,随后雷霆滚滚而来,紫红色亮芒顿时将其打成齑粉。那飞轮是陈既明亲自祭炼的法器,此刻一失,面色骤然变得发白,他死死地瞪着卫云疏,眼中浮荡着刺骨的恨意。

    “我是天元宗弟子,你若敢动手,日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陈既明出言威胁,他的眼珠子转动着,视线向外飘荡。此刻他寄希望于玉京仙城的修道士,盼着他们快些抵达。在一次次地催动灵力对抗剑光中,他终于看到了数道遁光如流星掠过天际。面色一喜,他转向了卫云疏放言道“道友趁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卫云疏同样察觉到了数道来自玉京仙城的灵机,暗暗冷笑。谢知潮她们对录功册的运用不甚熟悉,失去了以此招引帮手的良机,被打成重伤。现在陈既明却想要借助外来的力量脱身,真是可笑她眸中骤然掠过了一道寒光,剑下侵夺的气意越来越多,陈既明身上的宝光也越来越黯淡。

    那些支援的帮手已经很近了,再支撑一阵就可过去了。陈既明想着,他面上急色甚重。可忽然间,他发现来的数道身影都在不远处止步了。他有些恍惚,定了定神,到了这时,才看见有个白发女修悄无声息地立在了边上,朝着玉京的弟子摆了摆手,不知道说些什么。而后,玉京的弟子将方向一转,竟是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陈既明的心中蓦然一空,渐渐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在惊惧中几欲爆裂

    铮一声响,一道剑光倏然一闪,从那一团支离破碎的宝光穿透了过去,直直地斩在了陈既明的身上,陈既明掐了一个法诀催动护体宝光阻拦剑光,可一剑未消,新的一剑又接续了上来,根本没有抵抗的时间。到了这时候,他身上的护体法衣彻底被斩破了,剑势一折,从陈既明的身上度了过去,将他整个人斩成了两半尸身直愣愣地扑在了地面上,鲜血顺着伤口流淌,在影子上蜿蜒,好似在轻轻扭动。

    卫云疏一直关注着元初的动态,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朝着她打了个稽首以示感谢,接着,快步地走向了冉秀云、谢知潮她们,问道“没事吧”

    冉秀云吐出了一口浊气,应了一声“无事。”顿了顿,又说,“那人是天元宗的真传弟子。薄师姐,我们这样做”

    卫云疏淡淡道“不要紧。”

    冉秀云疑虑重重地瞥了卫云疏一眼,总觉得从藏魔窟中出来的她,有些许的变化。在浮黎仙域时,卫云疏对待敌人时也从来不留情,可现在,好似将那股煞气与冷锐外放了,眉眼间的温和敦厚,无形中被化散了不少,反倒是有种崚嶒的锐意。

    谢知潮扶着冉秀云,笑说道“薄师姐说没事,那一定没事的。”

    卫云疏想了一会儿,说“不日后我们就要进入无相学宗了,我想类似的事情不会少,不如一开始就给他们震慑,省得他们轻视我等。至于天元宗寻仇”

    卫云疏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了,与他们的仇根本没有化解的可能。初来乍到,的确无依,可如今只要能平安进入无相学宗,在身份被揭穿前,她们都可以利用这一座靠山。

    “薄道友,你的师妹们受了点伤,不若随我回玉京休息一阵”元初走向前来说道,紧接着,又朝着谢知潮等人行了一礼,柔声道,“玉京元初,见过诸位道友。”

    谢知潮惊疑不定地望着元初,神色有几分的恍惚,直到冉秀云轻轻地拉拽了她一把,她才倏地回过神,朝着元初回了一礼。一旁嬴月紧紧依靠着谢知潮,一时间没忍住,在谢知潮耳畔轻轻道“薄师姐她她是不是很喜欢白发”修道士谋取长生之路,自可以使得容颜永驻。面容很年轻的白发女修,很难见到。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洛水神女。眼前的人气度、容貌都不似洛泠风,可那满头如雪的发丝,仍旧令人忆起故人,心神摇荡。

    元初凝眸含笑。

    卫云疏不动声色扫了嬴月一眼。

    谢知潮眼皮子跳了跳,给嬴月传音道“小师妹,别胡说”

    嬴月撇了撇嘴,忍耐了一会儿,又没控制住,偷偷地瞧元初。

    就在一行人离开鉴心湖后,地上的一滩影子仿佛水波般扭动了起来,鲜血渗入了土壤中,影子凝聚成了人形,从尸体上缓缓坐起,等他站起来后,便成了一个与陈既明面容一般无二的、面无表情的道人,而地上的尸骸则是变成了森森的白骨。

    陈既明冷冷地笑了一声,抬起脚恶狠狠地擦在了尸骨上研磨,灵机奔涌,尸骨顿时化作了齑粉,渗入土壤中。他在最后一刻使用了一个“形影相吊”的神通。这个“影”嘛,自然就是另一个“陈既明”了。现在没了另一个“陈既明”,他就是“真我”了。想到了这一点,他愉悦地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一拂袖化作了遁光,也离开了鉴心湖。

    窸窣草鸣,水波摇荡。

    许久之后,夜已经很深了。

    湖边又出现了一道身影,她双眸凝望着那在月下静静流淌的湖泊,轻轻一拂袖,便见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从湖心冲出,化作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银石,散发着玄奥的气息。

    “久违了。”她柔声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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