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雪融在梦里轻轻地颤抖着,他被潮湿而滚烫的怀抱包裹住,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落。
身上衣物早就已经湿透了,眼泪将那个人黑色衣袍上的重重血迹晕染开,又和湿热的皮肤与汗水混在一处,让空气中同时弥漫着鲜血的味道和某种甜腻香气。
郁雪融一直在哭,雪花般的睫毛被浸湿了,眼前模糊成一片。
可即使是这样,他依然颤抖着抬起手,用力勾住面前男性挺拔的肩膀,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仰起头吻上了那人冰冷的眼角。
那是一双几乎完全被血红侵占的眼睛,唯有瞳孔中央,还余一点沉静的黑。
“别走,别走不要让我一个人。”郁雪融哭着,声音又轻又哑。
明明已经几乎没有力气了,却还是从那人的眼角一点点啄吻下去,一直吻到唇上,仿佛这样就能缠住他,不让他离开。
那个人低下头,将郁雪融低低抽泣的声音,都覆盖进两人的双唇之间。
他始终没有说话,一直一直地沉默着,却好似要将每一寸肌肤骨血,都与之交融。
直到将那一寸炽烈发烫的剑骨,引入郁雪融单薄的身体,然后在他颈后的皮肤下,缓缓缠绕生长,融为一处。
房间内,刚从外面回来的傅孤尘走到床榻边,俯身摸上郁雪融的手腕。
他的手明明是冰凉的,却全都是粘腻的汗水。不仅是额头,似乎他全身都是这样冷着发汗。
郁雪融身上的衣服打湿一片,雪白的睫毛轻颤着,泪水不断滚落下来。将身下的绒毯也染得成湿漉漉的样子。
傅孤尘从腕间注入一缕灵力,探查下来才发现,竟然是郁雪融寒疾发作了。
最近这段时间,郁雪融一直依靠净水灵泉,以及多和傅孤尘接触来驱散体内的阴寒之气。虽然大多数阴寒之气都被慢慢消磨掉,但剩下一小部分极为厉害的寒气,却反而藏得更深,甚至在经脉深处凝结成一团。
原本这些顽固的寒气,需要等到最后再慢慢疏导清除。
但是今日郁雪融似乎是遇到了其它什么事,令他思虑过重,神魂不稳,让凝结在体内深处寒气感觉到了机会,试图趁此卷土重来。
傅孤尘将郁雪融从湿漉漉的绒毯中抱出来。
郁雪融似乎在半梦半醒中,感觉到抱着的东西不见了,便轻轻呜咽一声,本能地将身旁的东西抱得更紧。
他抱住了傅孤尘的腰,将脸紧紧贴在胸口,沾湿了傅孤尘温热干燥的胸膛。
傅孤尘的身体略微僵了一下,平日里虽然也总是靠在一起,但他一直尽力保持着不要越界。像是这样亲密无间,肌肤紧贴,似乎还是第一次。
他稍稍喘了口气,将郁雪融整个拢进怀里。
但是只有他的温度还不够,傅孤尘很快发现了这件事,太慢了,这样下去郁雪融大概还会难受上很长一段时间。
于是傅孤尘将郁雪融整个抱起,走出房间,来
到了小院中的净水灵泉之中。
他小心地拖住郁雪融的腰,
然后以自己的身体为支撑,
让郁雪融侧躺在他怀里,肩膀之下都没入温热的泉水中,却不会滑落下去。
泉水随着动作轻轻晃荡着,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傅孤尘的心似乎也和这水面一下,没法再平静下来。两个人的衣物和身体都已经湿透了,郁雪融轻喘出的气息拂过他的心口,有些冰凉。
傅孤尘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极为克制地绷紧了,只有他越来越重的呼吸,表明他并不像是看上去那么冷静。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郁雪融忽然又呜咽了一声,然后身体颤抖着抬起手,无意识做出了与梦中相同的动作
郁雪融勾住了他的肩膀,撑住绵软无力的身体,跪坐在他怀中。
他双眼仍然闭着,抬起脆弱的颈,轻颤着吻住了傅孤尘的眼角,然后慢慢的向下,像小鸟一样啄吻着,直到唇齿交叠。
郁雪融似乎还在低泣着说些什么,但傅孤尘却已经听不太清了。
他原本还在试图克制的脑海中,像是有一条细细的线,从中绷断开来。
唇间传来凉凉的、过分柔软的触感。
郁雪融总是颜色浅淡的唇,此刻因为轻轻蹭动,染上一层艳色,像吸饱了水分的花瓣。
傅孤尘的手指无意间收紧,落在郁雪融的腰间,似乎轻易就能将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完全掌控在身下。
他本以为,这就已经非常挑战他的意志力了。
直到下一个瞬间,郁雪融的那些在半梦半醒间拼凑出来的记忆画面,似乎也一同落进了傅孤尘的脑海之中。
染上糜艳红色的肌肤,还有黑色衣袍上深红的血迹,两人躯体间湿热的汗水,都混作一处,让灼热而潮湿的空气四处弥漫。
这也是傅孤尘未能拥有的记忆中,一块小小的碎片。
原本他自以为能不沾红尘诸事,当个孑然一身的过客,可是当这样小小一块记忆碎片落进脑海中时,却几乎将他的理智也烧成一片糜艳的火。
傅孤尘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一点一点,将这些记忆带来的麻烦缓缓消解。
他喉结滚动,极低地喘了一口气。
郁雪融还没醒,他似乎累了一般,重新安静地蜷缩回傅孤尘怀里。他身上那些寒气已经被融化掉,体温重新回到了偏凉,但不至于冰寒的程度。
傅孤尘将一切都重新整理好。
他抱着郁雪融从净水灵泉中出来,然后用灵力将两个人的身体和头发都吹干,暖暖地回到房间中。
床榻上换上了新的绒毯,干燥温暖。
郁雪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安稳地睡在床榻上,眼前的傅孤尘也侧躺着,与他相对而眠,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想到刚才梦里发生的一切,郁雪融再看向傅孤尘的眉眼时,忍不住低头把脸藏了起来,免得自己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
实在太像了。
和梦中那个抱着他,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中的人,实在太像了。
经过这场梦,不,应该说是这段想起的记忆后,郁雪融终于明白了,原来当初动用虚空裂隙,将他送离此界的竟然是寒渊剑尊。
他在记忆中看到的那把斩开虚空的剑,真是此刻正存放于扶危峰的无赦剑。
郁雪融被这个结果震惊得都有些恍惚了,他似乎都没办法想象这件事可是当记忆真真切切地展现在他面前时,他又不得不信。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颈后那片皮肤。
有时候,这里会微微发烫,但郁雪融没有太过在意。如今他才明白,原来这里附着一寸,让整个上重天都求而不得的先天剑骨。
那是,剑尊给予他最后的馈赠。
但是现在这寸剑骨已经失去了灵光,因为在两次从虚空裂隙,穿过寰宇之海的过程中,即使是剑骨这等先天异宝,为了保护郁雪融也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只余下裂痕。
郁雪融不由地想,也许自己早该猜到的。
这世上能破开虚空,还能保护他安然无恙穿过虚空裂隙的,除了已经证道成圣的寒渊剑尊,还能有谁呢
郁雪融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
当初在浮灵山上,仙道众人已将此地重重围困,寒渊剑尊也几乎无法再压制魔气蔓延。
他将先天剑骨赠予了郁雪融,然后准备好一切后,用无赦剑斩开虚空,将他送到了寰宇之海中的另一个世界。
寰宇之海中,有三千世界,各不相同。
郁雪融在此界的记忆被封印,他重新降生在一个美好而和平的现代小世界中,那里没有魔族,也没有修士,只有人类,和与人类相处和睦的妖精。
妖精们也大多幻化成人类模样,在城市中生活。甚至作为妖精的郁雪融,有关爱照顾他的年长妖精,还能和普通孩子一样去学校上学、长大,交很多人类或妖精朋友,做喜欢的工作,永远开心平安。
可是那时的郁雪融总是偶然想起,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人。
这样的想法总是困扰着他,越来越清晰,几乎让他无法再去注意其它什么事。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和同学外出旅游时,路过一座山中的神像。郁雪融像以前一样象征性许下愿望后,遇到了一个很普通又很奇怪的人。
祂的长相没有任何特点,似乎一走进人潮就会消失不见,但郁雪融却又觉得,这个人站在山林之中,又像是由纯粹的光线织成的。
祂看了郁雪融一会儿,问他“你想去找那个人吗”
郁雪融点点头。
然后,郁雪融感觉自己,消失在了一片纯粹的光中。
再之后,就是他出现在浮灵地渊的虚空裂隙中了。因为他本就是在浮灵山被送走的,所以回来的时候,虽然有些微差别,但大致也是在浮灵山的地界中。
那个普通又奇怪的人,将他又从虚空裂隙中送了回来,却因为虚空
中的乱流,将原本就没恢复的记忆,又忘记了一部分。
现在郁雪融宗算是又想起了一些。
虽然不算很长,但至少,他终于知道了原来当初在影冢的旧神殿中,遇到的被封印的寒渊剑尊,就是他想要找的人。
郁雪融想起当初旧神殿的黑色棺木,还有棺木旁记录着浮灵山当年之事。
年月,仙道众人围其于浮灵涧。
其魔气侵染已深众人与其鏖战七日,溪流悬瀑、山川河道尽没于血色,仙道之众十不存五。
再过三日,其神衰力竭,终陨。
寒渊剑尊他已经彻底入魔了吗
郁雪融记得自己离开时,寒渊那双原本颜色很深,接近于黑色的暗红眼眸,已经几乎全部变成了令人心惊的血色。
他或许没有像石碑所记述的那般死去,但却被当做魔物封印在了禁地之中的旧神殿。
可是,又该怎么办呢
郁雪融心底突然涌起一种无力的悲怆,就像他在旧神殿中看到被封印的黑色棺木时,即使没有记忆,也依旧觉得悲伤无比。
现在的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他甚至连他们在浮灵山之前的记忆,都还没有完全想起来。
只有一件事他想起了,当初在雪原之上,他救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那个人像是长大了几岁的傅孤尘,但郁雪融现在知道了,那是当年的寒渊剑尊。
郁雪融抬起眼睛,有些怔怔地看着眼前,正阖眼浅眠的傅孤尘。
以前很多人都说,傅孤尘像极了当年的寒渊剑尊,那时候郁雪融还没什么感觉。
现在一看,确实是太像了。
差别几乎只是傅孤尘还略带些少年气,身量还没有完全张开。
甚至最近这段时间,郁雪融都感觉傅孤尘又长高了不少。
当时在弟子选拔会上初见时,傅孤尘虽然本就比同龄人高,但那时也只比郁雪融高半个头,而现在看过去,郁雪融的头顶几乎只能到他肩膀了。
郁雪融愣了一下,想,就算是少年人,会长得这么快吗
之前天天相处在一起,郁雪融还没有太过注意。现在仔细一看,傅孤尘和寒渊之间,连那点身量和骨架的差异,都要几乎消失了。
太像了。
就在郁雪融直愣愣地盯着他看时,傅孤尘忽然睁开眼,侧过脸低声问道“师尊,在看什么”
郁雪融的心脏忽然像被戳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
不,不行,自己怎么能这样想
他怎么能回答刚才他在看傅孤尘的时候,其实看到了另一个人。
傅孤尘只是寒渊的同族后人,他们并非同一个人,这样在他身上看别人的影子,对傅孤尘不公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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