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蓬莱(六)

    郁雪融感觉到身体分外轻盈,意识中的混乱与纷杂,也好似被清冽的气息濯净。

    从内到外,好似新生一般。

    无论丹田或是经脉,都充盈着极为纯粹的灵气,生生不绝,流转于其间。

    郁雪融缓缓睁开眼,浅色的眼眸中也好似浮上一层明澈流光。他看到自己依旧身处灵舟的船舱内,躺靠在郁晚身侧。

    船舱窗外的景象,已经不再是无边无际的海面,显然他们已经离开了蓬莱海的位置。

    天际的云层被染上橙红光晕,黄昏的夕照透过窗,让郁雪融意识到,他已经昏睡过去有段时间了。

    郁晚很快感觉到他醒了过来,轻声问道“绒绒,你的身体感觉怎么样”

    之前郁晚就察觉到,郁雪融身上有不同寻常的灵力流动。而他的身体也正在产生某种,令人惊叹的变化。

    “我没事。”郁雪融摇摇头,回答道。

    接着,郁雪融坐直了身体,握住郁晚的手。蕴着细碎流光的眼眸中,神情认真而恳切,说道“爹爹,有些事情来不及说,但我必须要回去。”

    郁晚一愣,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将郁雪融的手紧紧反握住。

    “不要担心,爹爹,我会尽快回来。”郁雪融浅浅笑了笑,然后他周身泛起淡淡微光,凤凰火将他整个身形都裹缚其中。

    “绒绒”郁晚握住的手,在凤凰火中渐渐变浅。

    下一刻,郁雪融闭上双眸,心念微动。

    琉璃色的火焰腾跃而起,温和柔软,一去千里,将他带往想去的地方。

    视线中似有万千虚影划过,凤凰火带着他穿过虚空,再睁开眼时,郁雪融已经身处蓬莱附近的海域,遥遥能看见蓬莱的数座岛屿。

    只是此时,这些岛屿好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所波及,或是像海中倾斜几许,或是从中断裂开来。

    蓬莱海中浪潮翻涌。

    原本澄澈如碧玉的海面,此刻泛起暗潮,变成晦暗的青灰色。夕阳透过云层照在海面上,竟好似浸透一层污秽的血红。

    郁雪融看向海面。

    那不只是夕阳映照出的血色,而是真的鲜血没入海潮之中,从远处蓬莱海的中心位置蔓延开,蜿蜒四散,令人心惊。

    见此情形,郁雪融不敢再耽搁,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像蓬莱的中心掠去。

    巨浪腾空,山脊倒塌,浩大而剧烈的震荡之下,好似天地都要为之倾覆。

    自海底升起的无数条灵脉,万千灵光升空而上,被吸纳进沉壁的躯体之内。灵脉的山脊汇成阵法纹路,既是大阵,亦是祭台。

    神祭之台。

    魔神亦是神,借魔神之力,与无数灵脉神骸,再加上曾经让沉壁,从妖类化而为龙的神血,在祭台之上,便足以让一位新神降临。

    至于最终会变成魔神还是神明,对沉璧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现在,沉壁手中的天魔

    残片并未全部,还不足以让他完全成神。

    但如今已有的这七枚,此刻与数万条灵脉相合,融入沉壁的躯体,已经让他接近于半神。

    沉壁龙瞳之中,暗金色光华愈发炽烈,他在天穹的最高处挽弓,仿佛此刻整个蓬莱海在他眼中,也只不过是一张寻常的箭靶。

    面对化为半神的沉壁,傅孤尘执剑而立,手中无赦剑轻声铮鸣。

    下一瞬,漫天皆是剑刃的凛冽寒芒,转瞬便与金色流火般的箭矢相撞。

    撞击之后,仅是余波便劈山断海,激起重重巨浪。

    四处可见绽开的血色,比夕阳更加灼目,而海面之上的龙族众人,行动早已不复最初那般气势汹汹。

    所有人在瞬间淹没视线的鲜血与死亡面前,都渐渐意识到,那两位之间的争斗,与其它人根本不在一个境界之中。

    稍有不慎,便是鲜血迸溅,身首异处,甚至来不及知道到底是死于哪一边之手。

    更何况此刻,沉壁接近于半神,与傅孤尘渡劫成圣的威压,同时压在每一个人身上,像是千钧重的山与海,像是要被碾碎,又好似要溺亡于其中。

    无法呼吸,无法动弹,面色苍白地跪趴在地上,境界稍低些的,甚至口鼻之间渗出鲜血来。

    “真难缠啊。”沉壁自语时,素来散漫的眉宇之间,此刻变得沉郁至极。

    此刻灰暗的海面之上,万千灵脉汇成的山脊中心,因为海水倾覆而露出一座遗迹。那里是整个大阵与祭坛的最中心。

    越是靠近那里,沉壁的力量便会越强。

    眼见傅孤尘手中剑影再度袭来,沉壁也不再犹豫,他从云端飞速掠下,与傅孤尘拉开一段距离。

    在接近遗迹顶端时,沉壁以极快的速度搭弓,将弓弦拉满,几乎能听见长弓发出轻微的哀鸣。

    沉壁手中腾起暗金色火焰,将整只箭矢都包裹其中。

    这一箭,原本耀眼的金色之中,不知何时混杂进了几道血色暗光,不详而骇人,却比之前任何一箭的威力都要更为巨大。

    那是属于魔神的力量。

    金与血交织的箭矢,以几乎不可眼见的速度,朝傅孤尘射去

    不止一箭,沉壁接连拉满了三次弓弦,其力道之大,灵力之强,让金玉所铸的弓身都隐隐浮现出裂纹。

    每一支箭矢,都无法避开。

    但傅孤尘并未退避,反而是迎着箭矢提剑而上。无赦剑锋刃之上寒光阵阵,巨大的剑影升腾而起,与金色与血光交织的箭矢相撞。

    流火崩裂,无赦剑微微颤抖着,发出一声沉沉低鸣,将箭矢挑开。

    接连三只箭矢被挡开之后,连傅孤尘也感觉到,执剑的手腕传来阵阵疼痛,好似骨骼之中裂开了缝隙。

    那携着万钧之势的箭矢,与傅孤尘擦身而过,去势却未渐,直直没入身后浮于空中的九重金阙上。

    那座庞大的浮空岛,瞬间腾起大量烟尘,震颤之声不绝于耳,仿佛有毁天灭地之物从中崩

    裂开来。

    九重金阙分崩离析,从天穹之上垮塌坠落。

    一瞬间,眼前一切都没入尘灰之中,巨石崩落,宫殿倾塌,砸入海面,掀起重重巨浪。位于浮空岛附近的人,在惊呼声中四散逃开。

    在一片混乱中,傅孤尘转瞬间飞掠至海面。他一剑斩开腾起的巨浪,剑锋穿潮而过,直指向沉壁胸前

    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沉壁无法再搭弓挽箭。他手中长弓迎上剑锋,刺目的光华崩裂而出,只听接连不断的细密响声,弓身在剑气之下开始寸寸断裂。

    沉壁神色一凛,在长弓彻底碎裂之前,他左手指尖化为金色龙爪。

    尖利的爪刃穿透傅孤尘周身剑气,即使被割裂到鲜血淋漓,沉壁的手也仍旧没有丝毫颤抖,径直没入了傅孤尘胸口之中

    指尖触及到血肉之中,沉壁嘴角正要扬起,却感觉到胸腔之中骤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傅孤尘的剑也从沉壁胸口中央贯穿而出

    一道无形无色的神息,趁此机会,从傅孤尘眉心散逸而出,顺着他手中剑刃,突然没入沉壁胸腔之内。

    “这是什么东西”沉壁目眦欲裂,面色骤然苍白。

    他感觉到有什么重要之物,在从他体内抽离。让他身体的每一寸血肉,都好似被刀刃寸寸刮过。

    即使是他,也因为这凌迟一般的疼痛而开始颤抖。

    傅孤尘并未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将沉壁没入自己胸口的那只龙爪,拉扯出体外。也将手中的长剑,抽离开来。

    接下来,那一缕神息

    也就是神明的一部分,会收回沉壁体内,本不属于他的神血。

    沉壁感觉到疼痛蔓延向四肢百骸,他的身形颤抖着,脸颊之上那三枚金色的龙鳞,原本华光熠熠,此刻却慢慢黯淡下去。

    金色的龙鳞褪去了颜色,变成漆黑泛光的蛟鳞,碎裂开来,从沉壁脸颊上坠落。

    碎片落在他血淋淋的手心,他眼神怔愣了一瞬间,然后终于明白过来。在他体内的是一缕神息,而神明此刻,收回了他的神血。

    那是他当年,杀掉了他那个所谓的父亲一条窃取了楚家人神血的蛇蛟之后,所得到的神血。

    他曾因神血从蛇蛟化而为龙,如今,失去了神血,他也变回了卑贱的妖类。

    经脉仿佛被割裂般疼痛,沉壁失去了神血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灵气波动,争先恐后地向外拥挤逃离。

    他费劲百年心思聚集而来,吸纳进体内的数万条灵脉精华,此刻从体内奔涌而出,连带着上万条灵脉形成的山脊,也与其一同震颤。

    山崩海啸,天倾地裂。

    剧烈的震颤在海底撕开一道骇人的裂口。

    原本浮起在海面的上古遗迹周围,此刻翻涌着巨浪,整个遗迹如同深渊一般,连同着沉壁和傅孤尘一起,吞噬于海中。

    傅孤尘并没有离开,他取走沉壁身上的天魔残片,朝着上

    古遗迹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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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白色的光飞掠而来。

    郁雪融感觉整个世界都在震颤摇晃,好似天地都要倾塌了一般,就连他飞在空中,也稳不住身体。

    晦暗的海水之中被撕开一道裂隙,上古遗迹被浪潮吞没其中。

    而在那个方向,郁雪融远远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消失在遗迹之中的背影。他心中一沉,向着遗迹的方向追过去。

    郁雪融赶到时,那座遗迹已经被巨浪吞没,沉入了海底的裂隙之中。

    他攥紧手心,紧紧抿住双唇,看着深不见底的青灰色海水,闭上眼睛从海面跃下,朝着那遗迹一起坠落下去。

    郁雪融沉入海中,却并没有预想中,被海水包围的那种感觉。

    很快他发现只要靠近那座遗迹,海水就好似自行避开了一般。等他触碰到遗迹的石门时,更是发现遗迹之内,一点海水都不曾浸入。

    郁雪融推开石门,穿过一段走廊,眼前是一座伫立着许多高大神柱的大殿,排列整齐的灯台,在他进入的时候,自行燃起了蓝白色的冷焰。

    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从前进行祭祀典礼之地。

    想到这里,郁雪融忽然反映过来,这座遗迹的风格与影冢里的旧神殿十分相似,或者说这座遗迹本身,也是一座神殿。

    只不过规模要比影冢中的旧神殿更大,并且四通八达,光是这大殿四周,就有八条通往不同方向的道路。

    大殿天花板的一角坍塌下来,似乎是在刚才天地倾塌般的震动中被波及,此刻却并没有涌入海水,而是投下一抹和海水颜色相同的光幕。

    透过遗迹外的水波,显得有些光怪陆离。

    光幕之下,坍塌下来的废墟中,郁雪融隐约看到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形,此刻正靠坐在一座神柱旁,被光幕照得有些模糊。

    他快步往前几步,然而等看清楚了后,却又在光幕前停住了脚步。

    那不是傅孤尘。

    沉壁靠坐在神柱上,他皮肤苍白一片,皮肤下蓝色的血管便更加显眼。玄金衣衫沾染尘灰,又被血迹侵染,早已没有了华贵风姿,胸口的伤痕之下,露出森然的白骨。

    “看到是我,很失望吗”沉壁的声音显得很是虚弱,但偏偏是这时候,他又恢复了那种懒倦和散漫,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也确实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想,反正他也快要死了。

    其实他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再遇到郁雪融他们真正见面的次数不算多,他不想在这仅有的几次见面之中,让郁雪融看到他最不堪的一面。

    但是当郁雪融真的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沉壁又突然很想,再和他说说话。

    他们连说话的时候也不多,沉壁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就连那不多的几次交谈里面,也充斥着他编造的谎言,或是违心的玩笑。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把所有都藏在漫不经心的笑意里。

    “抱歉,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先

    离开了。”郁雪融看着沉壁,情绪有些复杂,最后说出了这样一段,礼貌却疏离的话。

    沉壁先前在他意识之中留下的幻术,已经在他彻底与凤凰骨融合的时候,彻底消散来,如今那些虚假的记忆散去,他也已经重新想起,他记忆中真正的沉壁了。

    或者,应该说,他记忆中的楚玉才对。

    郁雪融确实很久之前就认识沉壁,也知道他少年时曾叫楚玉。只不过,他们并不是朋友,因为他们相识的过程,源自于一个谎言。

    “等等,我知道你要去找他。但是遗迹里这么多条路,你知道他去了哪儿吗”沉壁抬起头来,“再陪我说几句话吧,说完我告诉你,他走了哪条路。”

    在那一缕光幕的照耀下,沉壁侧脸上金色龙鳞已然凋落,此刻只余下黑色的鳞片,昭示着他原本的血脉。

    但沉壁好像并不想露出那些黑色的鳞片,在郁雪融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侧开了脸,将那些鳞片藏进了阴影之中。

    “要我说实话吗我已经没办法相信你了。”郁雪融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喜欢沉壁三番四次地骗他,但是在面对沉壁濒死之前,他又说不出什么狠话。

    “本该如此毕竟第一次见面,我就骗了你。”沉壁依然在笑,只是他暗金色的眼眸里,这次藏着几分悲哀。

    郁雪融没有继续回答,他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

    他转过身,轻声说了句“我走了。”

    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郁雪融离开的脚步声。很轻,沉壁却感觉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疼痛而酸楚。

    “北边那条路,他去了神像那里。”沉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说,“这次不骗你了最后一次了。”

    郁雪融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走入了北边那条路。

    沉壁看着郁雪融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才转过身,半阖上眼睛。在光怪陆离的那一某天光之下,沉壁眼前的一切,又好似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时候他还叫楚玉,那是他母亲离世之前留给他的名字。

    只是母亲离开的时候,他还太小,小到连记忆都未曾留下。只能从他人口中得知,他的母亲叫做楚瑶。

    而他的父亲,是一条卑劣的,欺骗了母亲,将她体内楚家的神赐之血夺走的蛇蛟。

    楚瑶身体虚弱,心如死灰,最后郁郁而终。

    而楚家从数千年前起,就极为厌恶妖族,如今又有族中子弟被妖族欺骗戕害,于是更加憎恶,恨不得将这个蛇蛟的孩子杀之而后快。

    最后是楚瑶的哥哥苍衍,将这个孩子带离了楚家。

    但是沉壁知道,他这个名义上舅舅,也和其它人一样厌恶自己。只不过是因为楚瑶死前的遗愿,才没有将他杀死。

    虽没有被杀死,但他也必须永远按楚家的意思,永远被关起来。他是楚家的耻辱和伤疤,楚家绝不允许他出现在外人面前。

    一直到十五岁,沉壁一直被关在南明宗无人踏足的

    偏僻院落中,能见到的人永远只有纸鹤化作的童子,来给他送上衣食。

    沉壁始终想要逃离这个对他来说,如同监牢一样的地方。

    正巧在那时,他第一次遇到了郁雪融。

    那年,郁雪融随寒渊回了一趟南明宗,寒渊与苍衍在书房谈事情的时候,郁雪融有些无聊地化作白雀,四处闲逛起来。

    他意外闯入了沉壁所在的偏僻院落中,也撞上了想要逃离此处的沉壁。

    那时候沉壁见到郁雪融后,便计上心来,骗他进入庭院之中,代替自己瞒骗住院中设下的阵法。而沉壁则趁此机会,逃离了此处。

    那时候的他顾不上太多,只是拼命的躲藏,逃跑。

    一直到离开了南境,确认苍衍并没有追上来之后。沉壁有时午夜梦回,却总是会想起,那个被他骗进“监牢”里的雪发少年,怎么样了呢

    他会不会被吓哭多久才会有人把他放出来

    在知道被自己骗了之后,也许会生气伤心,连那双好看的眼睛都泛起红来吧,那个时候,又会是谁在安慰他呢。

    沉壁第二次见郁雪融的时候,是在北荒。

    那时候已经过去几年时间,沉壁因为是半妖血脉,即使远离人群来到北荒,也与当地的妖族无法完全融入。

    他总是孤身一人,与其它成群结队的妖族争抢资源时,总是免不得落下满身的伤。

    那日他不慎招惹到了一群狼妖,险些丧命于群狼之手。他满身血痕,化作蛇蛟妖身逃离之时,慌不择路,闯入了那座北荒上的学宫。

    那时学宫刚在北荒建起不久,声名还并未传开。

    沉壁闯进学宫的时候,郁雪融站在院墙边,给学宫内新植的花木浇水打理。

    忽然间从天上掉下来一条满身是血,软绵绵的黑色蛇蛟,着实把他吓了一跳。毕竟身为一只鸟雀,他本能里有些害怕蛇类。

    不过郁雪融看它满身是伤,硬是把本能的害怕压了下去,把他留在了学宫内养伤。

    沉壁知道,郁雪融是没认出来他来,才会如此温和地对待,而不是把他赶出去。所以养伤期间沉壁一直很小心,从来没有变回过人形。

    伤势一天天好起来,郁雪融和蛇蛟熟悉起来之后,也没有那么害怕蛇类了。

    他有时还会抬手撑住脑袋,侧过头看着蛇蛟,十分认真地给他讲学宫的好处,并且试图让他成为学宫的第一批妖族学员。

    沉壁永远记得那双好看的眼睛,仿佛初春桃花一般,盈盈如水。

    可惜他们的认识开始于一场谎言。

    沉壁养好伤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学宫,他不能留在这里,他还不够强。

    他在北荒找到了他所谓的父亲,那条窃取了楚家神血的蛇蛟,在按照某种秘法吸收了神血之后,他的父亲正在慢慢化而为龙。

    九次蜕皮之后,他就会真正化成龙族,现在已经是第八次。

    或许是他的父亲因为即将化龙,心情不错,对于这个曾经被他果断抛弃,并未放在眼里的儿子,他甚至有心情炫耀起来。

    “你也想变成龙吗那就像我一样,去找一份神血。”

    沉壁微微侧过,暗金色的眼眸里,平静而沉郁。他扬起嘴角笑了笑,并没有将当时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因为他直接付诸了行动。

    明明他眼前,就有一份神血啊。

    在蛇蛟第九次蜕皮的时候,沉壁将他杀死,连同血肉一起吞噬。于是不仅是神血,连同修为也一道夺取了。

    在那之后,沉壁化而为龙,来到了蓬莱。

    而楚玉那个名字,也被他永远埋在了记忆中。

    沉壁往昔的思绪在收回之前,已经随着他的残余的生命一起,慢慢消散开。

    生命逝去之前的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很慢。

    他抬起头,望着那一束穿过海水,落在废墟之中的天光,似乎想伸出手触摸一下。但是身体似乎已经沉重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罢了,无所谓了。

    他曾经学了很久的幻术,妄图改变那些不堪的过去。

    可惜,此生镜花水月一场,终究触不到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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