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萧沛起兵的消息已经彻底在百姓中炸开,他有刘将军的兵马支持,自瑾州挥军北上一举夺下两郡。
谢鹜行则先后调遣朝廷的军队,一路自边城截断刘裕后方援军,一路守城抵挡萧沛先行军的攻打。
叛军支援久未抵达,萧沛攻城的破竹之势就被拖滞,两军僵持于泽州北古口。
朝廷可以多番调遣兵马,而萧沛一旦落势将士军心便会不稳,于是他命人在百姓之中大肆宣扬奸臣罪状,为除奸臣保萧氏江山,向藩王诸侯诏借兵马。
民心动荡,京城中更是人心惶惶。
一封封军情送到宫中,养心殿内,谢鹜行面无表情的翻看过密信。
自琉璃灯罩下映出的烛光投在他侧脸上,明暗交错,一双黑眸恰好落在暗处,眸色深不可辩,“靖王应召借兵支援萧沛,他是忘了自己还有个次子在京城,抓起来,明日于城楼前斩杀,再将其头颅送去靖王封地。”
仲九低垂着头拱手,“是。”
“磨墨。”谢鹜行道。
仲九走上前,拿了墨块研磨,谢鹜行提笔在展开的纸上快速落字。
逆贼萧沛罪犯滔天,罪一残害手足,计杀太子,罪一谋逆弑父,罪二起战至民不聊生,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为人不仁,伤廉愆义,讨缴逆贼萧沛乃社稷之役。
凡是与逆贼勾结,动荡社稷者,诛。
谢鹜行摆了笔,抓起纸丢到仲九怀里,“发下去,让各府衙广召天下,再传令,取萧沛首级者,赐封忠义候。”
仲九拿着檄文退下,谢鹜行将身体后靠进椅背中,这天下终于是乱起来了,只是还不够乱。
他击掌两下,一道暗伏在梁上的黑影无声跃至殿中,低首道“掌印。”
谢鹜行看着他吩咐,“我要离宫一段时日,在这期间,有任何吩咐会让仲九告诉你。”
“是。”暗卫走上前,接过谢鹜行送来的两件东西。
一件,一件是用来控制暗卫的毒。
他戴上面具,抬起头,一张脸已经是和谢鹜行如出一辙。
“那公主那边。”暗卫犹豫着问。
谢鹜行起身往殿外走,准备连夜就动身,听见身后暗卫的问话,脚步微顿,“若是公主单独要见,一律推了。”
“是。”
谢鹜行却迟迟没有迈步,漆黑的眸子里罕见的浮上挣扎之色,指腹碾压着手指的关节,半晌,才敛目走出殿。
雾玥日日盼着要给谢鹜行看的那场铁树银花,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自萧沛起兵的消息传到宫中那刻起,整座皇宫仿佛在一息间变了天,人人惶恐自危,生怕叛军会攻到京师。
她与其他人一样害怕,萧沛已经连攻下两座城,若是北古口失守,只怕杀到京师是早晚的事。
而且谢鹜行奸臣之名昭著,百官不过是敢怒不敢言,萧沛又是皇家血脉,他打着除奸佞的旗号
,官员先会拥护他。
现在朝中局势紧张,谢鹜行要应对战事,还要控制朝中那帮官员,她已经月余没有怎么见过他。
偶尔见面,他除了让她安心,从不多提。
她怎么能安心,雾玥只能每日让合意去前朝打听军情,合意起初还想瞒着,还是她扬言要自己去问,他才肯将事情打听回来。
初秋的天风里已经带了凉,雾玥却开着窗子,这样她可以第一时间看到院中进来的人。
她手里捧着茶心不在焉的在喝,看到合意,忙搁了茶盏,待人一进殿就问“今日可有什么消息。”
合意支支吾吾的,神色踌躇。
雾玥握紧双手,莫非是萧沛的军队攻过了北古口,她心急的催他快说。
合意硬着头道“回公主,是掌印在宫外险些遇刺。”
合意话还没有说完,雾玥就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他连忙说“掌印没有受伤,刺客也已经被抓拿。”
茶水留到掌心下,雾玥手发着抖,连挪开的力气都没有,缓了好一会儿才问“他现在在哪里”
“大约是在养心殿。”合意也不确定。
雾玥没有忍住还是去找了谢鹜行,仲九守在养心殿外,见雾玥过来,迎身上前,“公主怎么来了。”
雾玥道“我要见掌印。”
听说他险些遇刺,她如何也控制不了,只想亲眼确保他无恙。
仲九为难道“掌印这会儿正在与官员商谈军情,公主若是有什么事,奴才替你转达。”
雾玥闭了闭眼,嗓音有些发哑,“我要见他。”
她知道自己不该来,从他开始在人前避着她她就有感觉了,越是如此,也越不安,他不把她放在身边保护了,说明他身边危机四伏。
雾玥努力控制住情绪,对仲九道“你告诉他一声。”
说完便转身往照月楼的方向去。
仲九看着雾玥离开的背影,目露忧愁,掌印如今还没有回宫,必然是不能去见公主的。
雾玥等到天黑,都不见谢鹜行过来,只有仲九来传了话,说法也如过去一样,无事,让她不要担心。
兰嬷嬷送走仲九,回来看雾玥魂不守舍的模样,宽慰道“眼下时局紧张,掌印抽不出身也是正常,公主不要太过担心了。”
自兵变起,她同样悬心吊胆到了现在,她比雾玥还要恐慌,这样的场景她在萧临谋反时就经历过一次,朝廷军队节节败退,最终仁宣帝殉国,她想不到会又一次起战事,殿下现在处境比当初的仁宣帝还要艰难,他又能否有不同的结局。
“不是的。”雾玥忽然说。
兰嬷嬷看向她,就见她两眼无神垂着头,“他是想保护我,所以不见我。”
兰嬷嬷揪心不已,若是真的落败,至少对外,公主还是萧家血脉,萧沛不会动到她头上。
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她心里愈发惶恐,还要按下心慌说“掌印也是万全之策,公主既然知道
就更应该保护好自己。”
我不怕的。雾玥紧紧看着兰嬷嬷说,可我怕见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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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圈满满蕴湿,眼里流露出的无助和依赖让兰嬷嬷心头一紧,脑中闪过什么,“公主”
她想到早前被打断的话题,又想起雾玥当初跟着谢鹜行离京时一身小太监装扮,一个猜测在心中慢慢形成,“公主不会与掌印。”
兰嬷嬷抿了抿发干的唇,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回想起两人从微末的年少时,相伴到现在,无分彼此的感情在此刻回想起来,都过于亲密了,而她因为两人的身份,竟从来没有怀疑过,也没往这处想过。
“公主是那个小太监”纵然对方是谢鹜行,兰嬷嬷也严肃了脸。
雾玥堪堪欲垂的泪珠子悬在眼睑处,对上兰嬷嬷的视线,目光慌闪了一下,可她已经不想瞒了。
轻轻点头说“是我。”
这天夜里,雾玥就听兰嬷嬷叹了无数声气,似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憋了回去。
而她一鼓作气豁出去承认之后,旁的是一句都不敢说了,不过兰嬷嬷的话倒是给她提了醒,谢鹜行不见她,她可以悄悄换个模样去见他。
只要不被发现就好。
入了夜,合意关上照月楼的宫门,收拾收拾便回了罩房打算歇下。
才躺下就听见两声极轻的扣门声。
“笃笃。”
这时候能是谁合意困惑起身走过去拉门,一开门就见雾玥站在外头。
“公主”
雾玥四下瞧了瞧,“给我一身你的衣裳。”
夜沉如墨,只有宫道两侧的石灯亮着稀薄的光,两个太监一前一后快步走在夜色中。
一直来到宣铭阁外的小径上,走在前头的合意终于忍不住停下步子,而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抬头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雾玥眨眼问他,“怎么不走了。”
合意满脸恳求,“公主,奴才还是觉得这样不妥。”
都走到这了,她今日怎么也要见到谢鹜行,雾玥轻轻跺脚催促,“快些。”
合意张张嘴,又懊恼闭上,心一横,带着雾玥往宣铭阁去。
两人还未走到月门下,就被值守的内侍给拦下,内侍见来的是合意,又看看他身后低垂着头的太监,疑惑问“公公怎么这时候来了。”
合意道“我带人来见掌印。”
“掌印还未回来。”
“那我进去等。”
因为谢鹜行早前就有交代,若是合意来寻可不报就放,内侍没有多犹豫,就让他进了宣铭阁,又命人去养心殿通传。
雾玥一进到宣铭阁,便朝着合意使了个眼色然后溜进了谢鹜行的寝殿。
另一边仲九得知合意去了宣铭阁,还带了个小太监,心里就生出不妙,先行回去查看。
他走进院中,只看到一脸心事重重的合意,快步走进问,“怎么这时过来,带了谁来。”
合意蹙凝起眉,压声说“公主。”
果然。
仲九暗道这下麻烦了,掌印至今没有回京,公主来了见谁去。
他朝着寝殿的方向看了眼,思索再二推门进去,雾玥安静坐在桌边,闻声欣喜抬头。
见是仲九,眸子又暗了下来。
仲九笑说“公主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掌印事忙,这会儿还在养心殿呢,恐怕过不来。”
雾玥攥紧手心,“我等他。”
“公主。”仲九还想再劝,雾玥已经侧身把脸偏过一侧。
仲九一时束手无策,也没法将人送回去,干脆就让暗卫来见公主一面,可掌印有令不许。
仲九苦恼发愁,也只能先拖延,“那奴才去催催。”
仲九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养心殿不多时,谢鹜行就已经回到宫中。
换下装束,谢鹜行一路脚步不停地朝着照月楼去,暗卫如影子一般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与他汇报这些日子来宫里阵前的情况。
“靖王的二万叛军拖延了朝廷的第一批援军,无法及时赶至北古口增援,萧沛的叛军已经开始攻城,因为没有掌印的指令,所以一直没有再增派援军,照此攻势守城将士不出半月就要失守。”
谢鹜行沉默听着,看到远处的照月楼,摆手示意暗卫退下。
暗卫领命,掩身进黑暗中。
兰嬷嬷深夜睡不着,独自走到殿后的寒泊树下,双手合十低声做祈,“娘娘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公主与殿下。”
她在树下站了许久,才反身往回走,没曾想刚走到中庭就与进来的谢鹜行打了个照面。
“掌印怎的这时候来了”兰嬷嬷困惑问。
说完朝着雾玥的寝殿望了眼,迟疑道“公主已经睡下了。”
她知道公主想见殿下,可眼下局势,为保周全,两人确实该保持距离,若真的有万一
兰嬷嬷握紧双手,不敢再往下想。
谢鹜行看出兰嬷嬷眼中的重重顾虑,吹来的夜风将他心中漫涨的思念吹凉了些许,“那就让公主睡吧。”
仲九还在愁眉不展的想着怎么劝雾玥回去,见到自月门下走来的谢鹜行,他还以为是暗卫,上前行了一礼,压着嗓音说“别进去,公主在里面。”
谢鹜行脚步微顿,倏忽抬眸望向门窗紧闭着的寝殿。
兰嬷嬷不是说小公主已经睡下了,怎么会在他这里,又如何进得来。
谢鹜行突然迈快了步子。
仲九也跟上,“你还是别进去了,我想办法劝公主回去。”
他话说到一半,谢鹜行摆手示意他住口。
“退下。”
仲九愣了一下,暗卫不可能明知公主在里头还要进去,他带了几分不确定的说“掌印”
谢鹜行没在理会他,大步上前,将手抵在门框上,犹豫了片刻,推门进去。
雾玥以为来得还是仲九,默默坐着没有动,反正打定主意不走。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说话声,她心口忽的跳快了一下,似有所感的快速转过头。
视线就这么撞进了那双紧紧纠着自己,深绻如旋的眸子。
雾玥眼睛发酸,眨了好几下眼才把泪意逼回去,亲眼看到他没事,她高悬了几天的心终于可以落回了肚子里。
雾玥掐住指尖小声说“我问合意要的衣服,别人不会知道我来见你,你不用担心我有事。”
在雾玥看来,谢鹜行一直都在宫中,他们只是见得少了而已。
只有谢鹜行自己清楚,他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他的小公主了,如滕蔓一样的情思在他眸中疯狂滋长,织成密网,将她笼罩在全部视线中。
娇糯绵软的声音是他做梦也想听见的,离宫的每一日他都在后悔,后悔放手去博这一场,已经到了此时此刻,他不往下走都不行。
雾玥说完紧抿住唇,抬起到底还是沁上了湿意的眸子望着他,又似发恼一般,轻轻跺了跺裙下脚,“你怎么还不来抱着我。”
谢鹜行几步走过去,一把揽住雾玥的腰将她抱进怀里,手臂一寸寸收紧,如锁链嵌合进她腰身的曲线,将她轻颤的娇躯紧紧按进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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