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二,距登基封后大典还剩下三日。
皇城内已是一派万众欢腾的景象,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上了喜庆的灯笼,从御街出来一路到谢府,沿街的商铺都插了彩幡,皆在为三日后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做准备。
谢府侧门处,兰嬷嬷和心檀站在石阶处焦急的张望,远远瞧见仲九驾着马车从巷口过来,皆松下神色,露出放松的表情。
“来了来了。”心檀喜笑颜开。
兰嬷嬷跟着点头,松神后眼里流露出无奈,摇头念叨“可算知道来了。”
眼瞅着就要到大典,未来的皇后却不在府上待嫁,还是被天子给拐了去,这传出去哪还有一点皇家该有的规矩礼仪。
两人还当是过去在长寒宫的时候呢。
兰嬷嬷想着,马车已经行到跟前,她收了思绪上前两步,“皇上,公主。”
久不见人下来,兰嬷嬷迟疑望向车轩帘帐皆遮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公主,送来的几身吉服还都没试过,有哪不合的还得紧着让绣娘修改,再耽搁就迟了。”
雾玥被困在车厢的夹角处,眼眸溢泪,不住的虚喘着气,微翕的唇瓣上印着被自己咬出的浅浅齿印,听着外面兰嬷嬷的声音,眼里的水光慌闪。
“你可听见了。”雾玥从发麻的喉咙口挤出极轻的破碎颤音,被谢鹜行握着踩在他肩上的足尖无力轻踢。
回应她的只有锁链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腻水声,靡聩发昏。
雾玥本就游离难聚焦的目光涣晃的更厉害,踢脚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脚趾绻紧,踩皱了谢鹜行衣袍。
“公主。”
直到兰嬷嬷的声音再次传进来,雾玥脑子轰的一下醒过神,接连又踢了两脚,谢鹜行才终于肯抬起头。
薄红的唇潋滟润泽,眼里噙着余兴为尽的暗色。
对上雾玥透着湿泪,凶巴巴的眼儿,才清敛下目光,“公主两个嘴两个样儿,一处说不成,一处又絞的紧,当真不知听哪个好。”
“谢鹜行”雾玥被他说得耳朵越来越烫,恼羞成怒,更用力地踢他的肩。
谢鹜行笑捉着她的脚踝拉到唇边,在她的足心轻轻印吻,“嗯,我错了。”
温麻的痒意直钻进雾玥的骨缝,整个人忍不住瑟缩,眨着眼眸怔看着自己贴在谢鹜行唇前的脚,心尖儿急颤了颤,咬紧唇羞愤抱着膝将脚缩回。
谢鹜行顺从的松开手。
雾玥低垂着颤乱的眼睫,也不让谢鹜行帮忙,自己整理好衣裳装束,穿戴妥帖站起身就要下去。
走了两步又听到锁链拖动的声音,雾玥恼跺了跺脚,“解开。”
谢鹜行展臂将人揽回怀里,雾玥还在心慌他又要做什么,见他已经俯下身,替她将脚踝的链子除去。
“三日。”谢鹜行用鼻尖蹭着雾玥的耳阔,娓娓讲话给她的听,“再三日,我就娶到公主了。”
雾玥心口一下就
软成了绵绵的一团,裹紧着那些甜滋滋的情绻。
谢鹜行含着她的耳珠又吻了一下,松开她,“去吧。”
帘帐挑起又落下,看着小公主离开,谢鹜行身体向后靠去,慢悠悠的解了自己腕上的链子搁到一旁,
皇上,我们可是回宫。”仲九在马车外问。
隔了一会儿,声音传来。
“去陆府。”
陆宅。
“主子。”清风嘴里喊着,神色慌张的朝着书房跑去。
陆步俨站在窗子口执笔作画,听到屋外清风急促跑来的声音,不由蹙眉,“何事这样莽撞。”
清风眼里尽是慌张,吞了口唾沫说“皇上,皇上来了,正在前厅等着。”
陆步俨搁笔抬起视线,片刻,放下半挽的袖摆道“走罢。”
该来的总要来。
陆步俨一路朝着前厅走去,口中仔细交代清风日后的事,走过回廊的拐角,陆歩俨停步问清风“都记下了。”
清风眼中含泪,不甘的说“主子,不如让我去求求公主,兴许。”
对上陆步俨冷冷扫来的目光,清风把嘴紧闭上。
陆步俨朝着前厅的方向看去,当初他拥护萧沛,与谢鹜行为敌,又设计刺杀,现如今他登基为帝,又岂会放过自己。
赵京玉已在月前与府中自裁,他苟活到今日,也是为了确保父母可以安全抵乡。
现在谢鹜行找上门,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陆步俨凝眸走上前,走进厅堂。
谢鹜行笑看着走进来的陆歩俨,搁下端在手中的茶盏,“状元郎别来无恙。”
一声状元郎让陆步俨脸色微变,没有作声,等着他的发落。
仲九道“陆大人见了皇上为何不拜。”
陆步俨身形立的笔直,“拜与不拜皆是一死,又有何异。”
仲九折眉,见谢鹜行摆手,才后退到一边。
“状元郎觉得朕是来杀你的”谢鹜行语气闲淡。
陆步俨轻笑,多此一问。
谢鹜行没有怪罪他的冒犯,只一笑,“朕不过是看状元郎一直称病不朝,顾来探望探望。”
他将视线扫过陆步俨,“倒是没瞧着有哪不爽利,骨头一如既往的硬。”
对上谢鹜行似笑非笑的表情,陆步俨沉声道“皇上不必拐弯抹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陆某甘心赴死,只是人人皆道新帝温良,想来,皇上不会为难陆某家人。”
谢鹜行偏头蹙眉看着他,困惑究竟是自己说得不够明白,还是陆步俨太蠢。
“朕若要杀你,你已经死了千百回。”谢鹜行直言。
回想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在被利用,陆步俨冷笑,“那是因为皇上留着陆某还有用。”
谢鹜行难得赞同,“朕如今留着你也是因为有用。”
陆步俨想不出自己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
谢鹜行
扫视的目光停在他脸上,“朕当真是瞧不了状元郎这清高自傲的模样,只不过,这天下百姓需要你这么个刚正不阿的父母官。”
陆步俨紧蹙起眉,显然对谢鹜行的话感到意外。
状元郎心系百姓,一心为民,也有一腔抱负。”
这些话从谢鹜行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是在讥嘲。
他逐字说完,略作停顿,审视看像陆步俨,“朕以为,不管这皇位是谁做,状元郎的本心都不会变。”
“成了。”谢鹜行掸了掸衣袍起身,“既然没病,不日就去吏部复职罢,那帮官员忙得脚不着地,就你闲着。”
陆步俨怔在原地,直到谢鹜行走出屋子才倏然转身,仍不敢相信他说得话。
谢鹜行说他清高自傲,他却觉得他阴戾不择手段,他万万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会为了天下百姓留下他的性命,放心留下他的性命。
陆步俨僵站了许久,朝着谢鹜行的背影缓缓低下背脊拱手行礼,“臣遵旨。”
三日转眼就过去。
十月廿五,黄道吉日,帝后大婚,普天同庆。
四更的梆子才响过一声,一众女官,嬷嬷,宫女便鱼贯进雾玥的闺房,为她梳妆更衣。
窗外天还未亮,热闹的屋子里却是溢满了喜气。
心檀和心莲替雾玥褪去身上寝衣,换上吉服,从最贴身的心衣开始,每穿一件就要说一句吉祥话。
这雾玥不是第一次穿嫁衣,当初和亲的时候,她更多的是忐忑紧张,唯恐会发生意外,喜悦反而很淡。
此刻她看着自己穿上层层叠叠繁复精美的华服,听着耳边一声声满含祝愿的吉祥话,看着屋中都是自己的在意的人,兰嬷嬷,云娘娘,表姐
雾玥抿出由心底漫出的笑,眼眶却忽的红了。
兰嬷嬷眼尖的拿了帕子给她擦泪,慈爱道“可哭不得。”
她说着,自己声音却也有些哽咽,拉着雾玥的手上下看着她,看着那红艳夺目的嫁衣,眼里流露满是欣慰和激动的泪。
她没有辜负娘娘嘱托,公主很好,如今娘娘最在意的两个孩子喜结连理,她在天上也终于可以瞑目了。
云兮柔走上前,乜着兰嬷嬷轻嗔,“你让小雾玥别哭,自己倒没忍住。”
“来。”她拉过雾玥的手,带着她坐到妆镜前,“云娘娘给你梳发。”
兰嬷嬷抹了把泪跟过去。
雾玥没有旁的亲人,两人便是她最亲的人,她们各自拿着梳子给雾玥梳发,口中同时说着吉利话,一声声满含慈爱。
一梳举案齐眉
二梳永结同心
三梳子孙满堂
此刻宫门已经大开,第一声鸣锣响彻天空,数千禁军开道,由阁臣担任的命使手执册宝,走在最前,百人的仪仗队紧跟在后,高举红罗伞,刻着喜字的番旗飞扬,而那一抬抬的聘礼更是怎么望也望不到头。
长街之上
万人空巷,百姓全都挤在街边的商铺内,透过窗子望着这一恢弘壮大的盛景。
浩浩荡荡的队伍停在谢府外,雾玥已经披上了红盖头,由女官搀扶着立于庭院之中。
正使手执册文,上前高声宣读“朕自继承鸿业仁政不怠,今仰尊礼孝,立后以奉宗庙,广王谢崇之女谢雾玥秀外慧中,温婉娴雅,朕命使官授尔玺绶,立尔为皇后,召明内政,表率母仪,示范天下,钦哉。”
皇后娘娘,请接册宝。”正使将礼官奉上的皇后册宝递向雾玥。
雾玥在女官的扶引下,接过沉甸甸的典册宝级。
与此同时,庭中一干人等皆跪地朝着她叩拜,齐声道“叩见皇后娘娘。”
钟鼓齐鸣,命使高唱“奉迎皇后入宫”
夕霞如金光洒下,照在铺有红毡的御道上,金光粼粼,仪仗列队,满朝文武皆立于两侧。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礼官的高唱,百官皆跪地拜叩,“恭迎皇后娘娘。”
雾玥走在如浪的呼声之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除了盖头下露着的方寸大小,她什么都看不见,走得也小心谨慎。
想到谢鹜行一定在前面等她,狂跳的心才缓落下一些。
谢鹜行身着冠冕坐于朝堂之上,一眼不错的看着他的公主身着嫁衣,于朝臣的拥呼之下,一步步朝他走来。
夕阳的光晕将她照得那么美,那么的不真实,如梦似幻。
心念一动,谢鹜行站起身走出大殿。
扶着雾玥的女官看到谢鹜行走来,弓腰道“皇上。”
谢鹜行示意她退下。
雾玥隔着盖头看到一双纹有腾云的织金皂靴,心口忽紧,照规仪她要走进大殿他怎么过来了。
就连百官也看向了亲自出来接迎的皇帝。
谢鹜行目光紧攫着一身嫁衣的雾玥,将递出手给她。
雾玥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微微犹豫。
“将手给我。”谢鹜行说,语调中夹杂了一些不易觉察的灼急。
雾玥放松下攥紧到有些生汗的手,缓缓放到谢鹜行的大掌中,在触到他掌心的瞬间,立刻就被握紧。
谢鹜行用力揉了把掌中温腻的柔荑,阖了阖眸,在唇边绽笑,是真的。
雾玥被捏紧到手指都有些疼了,小力的蜷了蜷指尖,想提醒他官员都还在看着。
谢鹜行牵着雾玥转过身,与她并肩站于千万人之上,睥睨着满朝文武。
百官皆下跪行叩礼,高声恭唱
“臣等恭贺皇上与皇后娘娘大喜,鸾凤和鸣,天地相合。”
“臣等恭贺皇上与皇后娘娘大喜。”
“鸾凤和鸣,天地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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