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19章

    第十九章

    秋收转眼即至。

    抢收就那么几日,打头一天起地里就全是各家的青壮力,就连一些大点的小孩也都很是懂事帮忙跑腿。

    上了年纪的老人则是在家里操持,有的甚至开始安排起秋收后的事宜来,连地里的蚂蚁都是忙碌的。

    何大壮作为何家如今唯一像样的青壮力自然也没有区别。

    他在地里忙碌了一整个上午倒也算得上是小有成绩,到了正午他奶过来送水送饭时一看都有些心疼了起来。

    “我的乖孙,你爹都说了这几日日头好着呢不用这么拼命,还是身子要紧。”

    何大壮打开饭一看,全都是实打实的饭菜,甚至还有一个圆润白生生的鸡蛋。

    “我心里有数,咱家里地不少,差不多这样正好能抢收得过来。”

    “倒是家里那老母鸡不是不下蛋了吗咋还给我弄鸡蛋吃,你们吃了吗”

    何奶奶一脸心疼看他,“不下蛋就不下蛋,你吃就是了,这几天你多辛苦啊,我们在家又不忙活吃这鸡蛋干什么。”

    说着说着,她微微拉下脸来,“尤其是你那个里长爹,我看他倒是吃饱了撑的,干脆明儿让他上别人家吃饭得了。”

    何大壮听得一头雾水,秋收呢,让他爹上谁家吃饭啊

    他把蛋黄特意扒出来塞给他奶,小老太太还不肯要,但是架不住他嘴甜哄着还是捧着一点点吃了。

    吃着乖孙孝敬的蛋黄,何奶奶脸色好了一点。

    但说起自家儿子,还是没忍住数落了几句。

    “上谁家上何瑞家呗,再让他带着小裴一起去吃饭,不然可不是怠慢了人小裴。”

    裴兄弟

    何大壮这下大概有点猜到什么情况了,该不会他爹还是心软了去找裴兄弟解决村子里进狼那事了吧

    他猜对了一半。

    不过里长倒不是心软他只是左思右想都觉得这连续来了两匹狼了,这事儿不解决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狼进了他家家门

    为了这事他两天都没睡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跑一趟去请小裴和他走一趟何瑞家。

    请是请到了,但不是裴晦一个人。

    里长看了一眼被裴晦乐呵呵牵着的傅玉清,饱经沧桑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为难。

    他总觉得有种预感,今天这事可能不那么容易太平的处理。

    裴晦对里长的头痛一无所知。

    他还在自顾自开心呢媳妇主动说要和他一起出门

    虽然他是去办正事,但是没人规定办正事不能带媳妇一起出去啊。

    不过走了一段路,他默默低头,然后悄悄往后藏了藏脚趾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步子变得更慢了。

    傅玉清被他牵着本来没太在意,但是这人走得比她还慢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她抬起头,“怎么了,夫君”

    裴

    晦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里长,表情尴尬。

    傅玉清看了一眼,默默也放慢了点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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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里长走出了一点距离,裴晦默默伸了伸脚。

    五根指甲修剪还算齐整的脚趾头齐齐袒露在傅玉清面前。

    傅玉清看了两眼,沉默了。

    她、差点都要忘了,这汉子娶她的理由是多么的朴实。

    裴晦倒是没想那些,他只是有点社死。

    “怎么办啊媳妇,我现在走不太快,我怕再走快一点就彻底坏了。”

    他说的是他的鞋子。

    其实上次就差不多坏了,不过媳妇说不会纳鞋底之后他就自己随便缝了几针,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太随便了

    风嗖嗖吹过脚趾头,裴晦心也哇凉哇凉的。

    傅玉清看了一会儿,忽然蹲下身掏出自己的帕子简单给裴晦的脚包扎了一下。

    “试试不要走得太步子看看”

    裴晦一看眼睛顿时一亮。

    他一脚深一脚浅试了一下,然后顿时松了老大一口气。

    他转回身来又牵着傅玉清,才开心道。

    “好啦,媳妇还是你聪明”

    聪明吗

    傅玉清跟着他的步伐追上里长,眼睛却时不时在那双脚上打转。

    可她作为人妇却连夫君最简单的要求都不能做到的话,她对夫君而言又是否是个累赘呢

    这种莫名的念头一旦升起,就在傅玉清心底像是蛛网一般开始朝四处蔓延。

    直到他们抵达何瑞家门口。

    “我不是让你在家伺候我娘吗”

    “我难道没伺候吗是这个老不死的明明在挑我的刺找我的麻烦,你自己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谁会在屋里大便小便”

    “那她也是我娘你是我娶进门的妾,这都是你应该做的”

    还没等里长敲门,里面就传出来一道道震天响的争执。

    里长脸上的表情立即冷凝。

    裴晦和傅玉清也停下了脚步。

    裴晦下意识看向自家媳妇,小声疑惑。

    “他们那天不是看起来还挺好的吗”

    还挽着手走呢。

    现在怎么吵起来了

    傅玉清摇摇头。

    “不清楚。”

    她嘴上说着不清楚,但心里却隐约明白。

    那书生花二十两娶的是妾,而傅晚莺生性却是个不安分的。

    有这一日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只是

    她心中还有猜想。

    傅玉清看着大门,里面的争执声依旧没有停止。

    她应该做的

    傅晚莺看着何瑞这副嘴脸只觉得如鲠在喉,好一会儿才她冷静了几分。

    这话虽然她一个字也不愿听,却也没错。

    如今她已经是何家的人,和何瑞作对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何瑞见她安分了不少,语气也好了一丝。

    “我知道娘现在这样伺候起来麻烦,但是夫子前些时日和我说了,如今以我的能力明年秋闱尽可下场一试。”

    傅晚莺一听,眼神渐渐像有火光点燃般亮了起来。

    她飞快往前两步,“当真”

    何瑞见她这副模样,心里莫名有些不喜。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一个妾罢了,何必多思

    他点点头,“自然,夫子还让我这一年好生准备,明年秋闱便可下场,届时若是中了我便是秀才了,家中的进项也无需担忧了。”

    傅晚莺到底没什么见识,一听他说秀才两字立即眉开眼笑起来。

    “那到时候我就是秀才夫人了。”

    夫人

    何瑞差异地看她一眼,妾如何能称作夫人

    只是他转念一想,如今娘倒下了家中还要靠傅晚莺多操持,便没有指正。

    不过,“你知道便好,这几日开始我便要好好温书了,娘亲那边还得你替我尽一份孝心了。”

    傅晚莺刚升起的笑容顿时僵硬在嘴角。

    尽孝心

    也就是说她还要继续照顾那个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的死婆子

    任她不把自己当人一样指使

    “可娘并不喜欢我。”

    傅晚莺试探道。

    何瑞有些不耐烦了。

    “娘亲不喜自然是你的错,还是说你要让我抽出温书的时间去”

    “不不不,郎君你好好温书便是了。”

    傅晚莺连忙摆手,眼底却闪过一丝森冷的算计。

    两人刚聊完,里长就在外头敲起门来。

    何瑞有些不耐烦一甩手,“你去看吧,我去里屋温书去了。”

    傅晚莺诶了一声,就想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才走出去,她一眼就看见了被裴晦牵着护着的傅玉清。

    她心底顿时一阵无名火起,张嘴就讥讽道。

    “我说好像听见乌鸦叫,原来是因为有恶客来。怎么,还嫌我们家被你们害得不够惨来看笑话呢”

    傅玉清和裴晦还好,里长一听却立即黑了脸。

    他面有不善看着傅晚莺,盯了一会儿才开口。

    “何瑞小子呢让他出来和我说话。”

    傅晚莺却笑了。

    “我说里长好大的官威,这上门什么事也不说一声就要我家郎君出来。”

    她一边说一遍看着傅玉清和那个猎户,“还带着人上门来,该不会是来替他们两个打抱不平的吧不过抱歉了,我家郎君要温书,我还要伺候因为某些人办事不力被狼伤了腿脚不便的婆婆,就不和你们几位在这里叙旧了。”

    她说着毫不客气把院门一关,就这么头也不回进屋去了。

    谁也没想到她的态度竟然这么的恶劣。

    里长更是彻底黑了脸,他站在外头提气大喊了一

    声,“我说何瑞家的你自己想清楚一点,若是这狼的事情还不解决,你家进过一次就很有可能进两次,你确定不叫何瑞出来”

    里面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傅晚莺手里捧着一个盆出来猛地一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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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长措不及防被浇湿了大半管裤腿。

    “好坏的女人还好我动作快”

    裴晦一边庆幸,一边连忙去检查被他抱起来的媳妇。

    “娘子你没事吧”

    傅玉清已经有些惯了他这一身蛮力了。

    她神色自然拍了拍裴晦把她单身抱起来的这根手臂,“我没事,把我放下来吧。”

    裴晦轻轻把她放下地。

    傅玉清看了一眼里头正洋洋得意的傅晚莺,忽然开口。

    “我倒是有点想不明白了,你就不怕被狼也咬断了腿”

    傅晚莺正得意呢,一听她这话立即黑透了脸。

    “傅玉清你这话什么意思诅咒谁呢”

    傅玉清兀自站在门外,嗓音却微微拉高了些许。

    “我只是觉得想不明白,里长为了你们一家的安全请了我夫君过来帮忙,你却这么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莫非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傅晚莺冷笑。

    “是比不得你傅玉清侯府嫡小姐的命高贵,你们说来帮忙就是帮忙要是帮忙早这个姓裴的干什么去了若不是他不肯出手处理那狼,我夫君娘亲能沦落到今天的地步现在来也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凭什么要给你们开门。”

    里长皱眉。

    “就算不是小裴来处理,那狼是如何闯进来的事也应当告诉我,我好和村里壮丁们相商想想处置的办法。”

    傅晚莺却不领情啐了一口。

    “呸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一切错都在你们身上,现在还想进我们家的门想都别想。”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里长实在是想不明白,前有李二寡妇,后有这个什么傅晚莺,这狼是大事她们怎么就想不明白

    傅晚莺看着门外三人的脸色,只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她目光扫过傅玉清,见她被那猎户还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忽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改口了。

    “想要我说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一个条件。”

    里长皱了皱眉,直觉不太好但还是发问。

    “什么条件”

    傅晚莺直勾勾看着傅玉清。

    “我要她和她夫君跪下来道歉。”

    “什么”

    里长难以置信。

    他气得胡须都颤抖了起来,满是黑茧的手指指着傅晚莺。

    “不像话,不像话”

    傅晚莺却高傲地抬起下巴,目光充满了挑衅看着傅玉清。

    “你们不是说她夫君是很厉害的猎户吗既然是这样,那这件事就是她夫君的错否则我郎君娘亲怎么会被狼伤了腿,我要他们跪下来道歉怎么了尤其

    是她傅玉清,我要她跪在我面前”

    里长气得脸色苍白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晦站着也很生气。

    他转过头看着傅玉清的表情难得没了笑容。

    “娘子,我申请一下。”

    傅玉清见他这副模样微微一愣。

    褪去了笑容的裴晦看起来满脸肃穆,眉间蹙起隐忍不发的模样骇人极了。

    她却不觉得害怕,手指下意识点了点那眉间。

    “申请什么”

    裴晦眉间顺势一松,声音压得极低。

    “我想打女人,但以前我妈说打女人不好,除非是我娘子让我打的女人。”

    他缓缓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傅晚莺,傅晚莺莫名打了个冷战。

    “我想把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打一顿,这样她就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了。”

    傅玉清很难讲述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但心是跳动的、是雀跃的、是伴随着欢欣和感动的。

    不过正因为如此,她不能让裴晦这么做。

    纤细的指尖像是枷锁扣住了苍劲有力的拳头,傅玉清缓缓提高了音量反击。

    “道歉傅晚莺,你莫不是以为真可以靠一张嘴便颠倒黑白你莫不是当真以为没人知道真相”

    她语气不重,每一个字却极其有力量重重敲在傅晚莺心上。

    傅晚莺看着傅玉清那张如同从前在侯府一样势在必得的脸,满心扭曲。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高高在上仿佛自己什么都是错的模样,她傅玉清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是从前的侯府大小姐吗

    她扭曲的脸上闪过太多负面情绪,最后凝成一句极其恶毒的话。

    “真相傅大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自大啊,你莫不是忘记了上一次你要澄清自以为是的真相的时候,沦落到什么下场吧”

    傅玉清脸上的表情缓缓褪去。

    她眼前忽然发黑,身子隐隐向后倒去,却被一片结实有力的胸膛接了个正着。

    她的眼睛再度聚焦,看见的是裴晦担心无比的脸。

    裴晦难掩担忧。

    “娘子,你没事吧”

    他媳妇脸色好差啊,这个该死的女人果然还是很欠揍

    他没忍住,又小声申请了一次。

    “娘子,我真的不能打她吗”

    傅玉清睫毛轻颤。

    她看见裴晦眼底的认真,一点一点恢复过来。

    如今已和往日全然不同了,她想。

    她顺势靠在裴晦怀里,娇小的身躯却渐渐散发着一种坚定果敢的气势。

    “是吗那如果我说,我要说的真相是这狼不是意外进村的,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呢”

    刹那间,在场除了她之外的人全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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