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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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朝尔纵身一跃,轻盈落地“我听说官家把你赐婚给云万里了”

    杜菀姝愕然“你认得他”

    “我哪里认得。”刘朝尔象征性拍了拍腿上的灰,“是我爹娘认得。”

    刘家是武门世家,代代从武,出了好几个有名的将军。刘朝尔的父亲刘武威,年轻时是镇守边关、击退西戎数十万骑兵,将数个部落驱赶至草原深处的大将。

    可惜当朝重文轻武,武人越是能打,越遭圣上忌惮。刘武威一战成名后,先皇就下了诏令,明提暗贬,打着要刘武威保护皇都名义回京,实际上削了刘家的大半兵权。

    “我爹从肃州回京,接任的是个姓宋的。我爹那时就听过云万里的名字呢,才十几岁的年纪就能当上副将,是个武学奇才。”

    刘朝尔说“后来西戎十二部联手来犯,宋将军战死,知州逃了,是云万里指挥余下兵马,二话不说把外族赶了出去。那会他还没及冠来着先皇听说后连连赞叹,封了他一个飞云大将军。”

    杜菀姝略略吃了一惊这飞云大将军,虽是个虚职,但也是从三品。这还是先皇亲自封的,足以可见其分量。

    况且地方不比京城,说是虚职,可仔细想想也知道,云万里手下势必有不少兵马。不然还能靠知州一介文臣守卫边关、提防西戎来犯么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想想该多威风。

    “官家赐婚这事,已传得人尽皆知。我爹也是听说了才同我讲的,我寻思你肯定丈二摸不着头脑,所以就算你不想见我,我也得来一趟,同你说说这人是谁哎哎,你可别哭,你哭我就翻墙走了”

    哪怕刚刚真有三分眼泪,看刘朝尔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得硬生生憋回去。

    杜菀姝既难过又想笑,最终还是先笑了出来“还是你对我好。”

    刘将军年近五荀才得了这么一名女儿,自幼就丢进马场摸爬滚打。刘朝尔还随了有外族血统的母亲,生了一双黄绿色眼睛。她可是京城出了名的嫁不出去,彪悍性格和异族血统,让刘朝尔今年都十七了还无人敢上门提亲。

    按理说这样的姑娘,和杜菀姝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

    杜菀姝十岁时,二哥杜文英非要带她去马场骑马,而十岁的小娘子哪里能制得住小马驹,她一个不慎,马就惊了。

    慌乱之际,正是刘朝尔驾着一匹白马冲了过来,仿佛会飞一样跳到杜菀姝的马背上勒住缰绳。

    事后杜文英免不了挨了一顿好罚,而刘朝尔和杜菀姝因救命之恩,成了朋友。

    刘朝尔这番说辞,倒是映证了杜菀姝之前的猜测果然云万里不是个普通人。

    只是

    “你同我回屋坐坐,”杜菀姝牵起刘朝尔的手,“他既然这么厉害,怎么又成了城门吏”

    “是该回屋说。”

    刘朝尔压低声音“你把下人都打发出去,我单独同你讲。”

    观星观月二人早就习惯了自家娘子与刘朝尔说悄悄话,送上点心茶水之后自觉出门。

    待到闺房内只余她们两个,刘朝尔拾起一块糕点继续说道“两年前泗水洪灾,后来山东反了,你还记得吧”

    “记得。”

    杜菀姝颔首,把陆昭哥哥先前说的讲出来“官家派了高丞相去平叛。”

    刘朝尔拎着糕点一翻白眼“他哪里会带兵我爹说,高承贵听说要他去打仗,吓得好几天没睡好觉。后来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云万里,非得把他从肃州调过来。这本是云万里的好机遇,但高承贵懂个屁的平叛

    “瞎指挥、乱指挥,好端端的正规军,叫山上草莽打的节节败退,说出去都丢人呢。云万里实在是忍无可忍,直接夺了高承贵的兵权,越过他这个丞相出兵,不出两个月就把黄天教打散了。”

    说到最后,刘朝尔激动地恨不得拍大腿。

    她想得简单,只觉得云万里会带兵,但杜菀姝的心却替对方沉了下去。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杜菀姝轻声说。

    余下不用刘朝尔讲,她也大抵能推测出八、九分。

    怪不得回京之后,高丞相会告云万里夺权。

    平叛有功是真的,夺权出兵也是真的。

    堂堂一丞相,怎能忍受底下武将瞧不起自己连父亲弹劾他都记恨在心呢。

    若与高丞相同去平叛的是刘武威将军,刘家有基业在,也许这事就糊弄着过去了。可云万里打边关来,虽名义上是从三品飞云大将军,但在京中毫无人脉和话语权。一国之相说他有罪,谁会闲着帮一个既无根基又不认识的年轻人澄清。

    如此,功劳是高丞相的,罪责由云万里来顶。

    “敢越过丞相出兵,倒是有血性。”杜菀姝评价道。

    “可不是吗,是条汉子,不比那些只会说酸话的书生强,”刘朝尔吞下糕点嘀咕,“你这婚事出了岔子,程喜儿那玩意肯定要幸灾乐祸的,你可别因此置气。”

    杜菀姝摇头“父亲得罪了官家和高丞相,才有这么一出。我哪里还有功夫同她置气何况,程喜儿不就是觉得云万里万般不是才会得意,可你也说了,他并非城门吏那么简单。”

    “那你”

    刘朝尔仔细一想,又有些踯躅“你当真要嫁给他啊”

    觉得云万里是个人物不假,可刘朝尔也不想自己的朋友嫁给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哪个当朋友的,不希望自己的姐妹嫁给心上人刘朝尔知道杜菀姝和陆昭关系一直不错。何况云万里还是个武人,这些个武人在家什么德行,她比谁都清楚。

    杜菀姝闻言微顿。

    她知道刘朝尔在担心什么,因而压抑在心底的丝丝畏惧席卷而来。

    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呀。

    “官家的旨意,没有收回去的先例,”杜菀姝开口,“难道要我一头撞死唔”

    后半句话叫刘朝尔眼明手快一块糕点塞了回去“别说晦气话”

    就算是一头撞死,事情也不会结束的,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杜家,父兄、母亲都会受到牵连。

    杜菀姝小口小口把糕点咽进肚子里,强撑着回道“我心中有数。”

    刘朝尔见杜菀姝分明心里难过,可怕她担心又强打精神的模样就堵得慌,连带着对云万里的那么丁点好印象都消失殆尽。

    “不用怕,他敢欺负你,我就带我爹的手下去揍他。”刘朝尔保证。

    “我父还是当朝御史,”杜菀姝勉强扯起一个笑容,“谁怕这个。”

    还得感谢刘朝尔,她左派人打听,右去问陆昭哥哥,绕了一圈,也没刘朝尔说得多。

    她倒不怕他欺负自己云万里也是名受害者。他要是真如刘朝尔说得那般有本事,就该明白与杜家交好不会带来坏处。

    只是倘若结交,杜菀姝自然不介意与云万里成为朋友。要嫁给他杜菀姝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

    二人素昧平生,她既不知其脾性,也不了解人品,就,就要绑在一起过一辈子了仔细想想杜菀姝就忍不住发慌。

    只是刘朝尔还在跟前,杜菀姝也不想要朋友跟着着急上火。她主动按下思绪“我知晓你惦记我,你来了我就高兴,得空我和你一起去马场散心。”

    刘朝尔撇了撇嘴“那你还说不要见我。”

    杜菀姝哼了一声“我拦得住你么跟猴儿一样,说翻墙就翻墙。”

    二人又嘀嘀咕咕了有的没的,杜菀姝亲自把刘朝尔送到院子里。

    见她们出来了,观星颇为郑重地上前“娘子,前院杜祥递来了口信,说是云万里又来了,要商讨聘礼的事项。”

    刘朝尔咋舌“这么急”

    本来听说自家小姐妹要嫁给父亲口中难得的将才,她还挺高兴的。但见杜菀姝神情怏怏,也回过味来,对云万里也没了好印象。

    都,都到聘礼这地步了么

    杜菀姝深感无能为力,心情沉重之余,又不免惊讶。

    “是该商讨一番,”她说,“但怎是他亲自来”

    聘礼、婚事,不该父母过来谈。

    “我偷偷听了一耳朵,”观星说,“云万里说自己无父无母,只好自己带了媒人过来说的。”

    是这样么

    天纵英才,碰到歹人,还孑然一身。怕是话本里的假人都不会这么写的。

    杜菀姝想了想“送走你,我去前院看看。”

    刘朝尔吃惊“这事你不能出面吧”

    哪有未出阁的姑娘家去旁听聘礼事项的

    “我悄悄瞧上一瞧又不碍事,”杜菀姝瞪了刘朝尔一眼,“怎过去不见你这么规矩”

    “随你。”

    刘朝尔知晓杜菀姝是面上乖顺,其实骨子里主意多得很。她也不再劝“那我走了啊。”

    说完一身甲胄的姑娘便转身面朝墙,撸起袖子眼见着准备起跳。

    杜菀姝见状没好气道“非得上墙,杜家是封了门不让你出去不成”

    送走刘朝尔,杜菀姝即刻动身。

    其实她知道刘朝尔说的没错。

    下聘、订婚,这些事情,她不该参与的。待嫁的女子,合该老老实实在闺房里等待婚期到来。

    只是,她的婚事都荒唐成这幅模样了,杜菀姝没心情再顾及合该怎样。

    她都不知道自己想去看什么。

    许还是要和一个陌生人成婚,让她害怕又恐慌,多打探打探情况,至少心里有底。

    这么想着她就来到了前院。

    人还没靠近,就听到正屋传来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似是什么瓷器摔到了地上。紧跟着便是父亲愤慨的声线传来。

    “这个畜生你也是,怎敢”

    “罢了你回去,决计不能好自为之”

    后面的话,吓了一跳的杜菀姝没听清。

    她驻足,便看到管家杜祥神色紧张地从院子里走出来。

    “杜祥叔。”杜菀姝轻声开口。

    “三娘子怎在这里”杜祥大吃一惊。

    “出什么事了”

    “这”杜祥为难地往院子里瞥了一眼“你可别进去,不知那云万里说了什么,老爷大发雷霆呢。唉怎会如此,一个武夫都能直接上门叫嚣,要我说”

    杜祥身后的脚步声,让老管家机敏地停住话语。

    是云万里。

    杜菀姝稍稍抬眼,径直撞上男人冷锐的视线。

    触及到她的目光,云万里停下步伐。瘦削身形止步于五步开外,他不着痕迹地侧头,避了避右脸的伤疤。

    只是那火碱留下的伤痕太过明显了,躲也躲不开来。云万里本生得端庄英武,一片疤痕更是刺目。饶是杜菀姝见过一次,也不免跟着心疼几分。

    她慌忙低头,不忍再看,恰好错过云万里因此拧起的眉心。

    “杜祥叔,这事吩咐下人管住嘴,”杜菀姝细声细气叮嘱道,“到底是官家的意思,要叫有心人说成是父亲不满就不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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