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40 爱慕吗。

    040

    接连消息再怎么引起京城议论, 也与杜菀姝没关系。

    前往肃州是件大事,杜菀姝一心一意忙着整理安顿各个事项。

    趁着日头好,杜菀姝在家中清点了一番行装,而后思索片刻, 向管事发问“与夫君同行的都有谁”

    李义反应飞快“夫人可是问探查司的人”

    “是。”

    “主簿纪子彦会跟过去, 还有一小队老爷信得过的探子,人不太多, 约摸百余个。”李义回答, “京城军营, 大抵会拨个二千兵马过来。”

    两千兵马去肃州, 是否有些少了

    饶是杜菀姝不懂行兵出战,也觉得不妥。但先前朝中就不打算往肃州派兵,这两千兵马,也只是护送云万里前去替换王金旭将军。

    她想了想“探查司的人, 有肃州来的么”

    “不曾有, 多数是京城人, 还有些打山东、江浙来的。”李义回答。

    杜菀姝轻轻叮嘱道“去同纪主簿说一声,肃州气候不比京城, 春日早晚还是很冷。大伙都没去过, 还是多带些冬衣为好。”

    李义颔首“是。”

    管事转身就走, 然而刚准备跨过正门门槛,就撞上了先一步进门的杜文英。

    杜家二郎君抬头就看到杜菀姝站在院子里, 直接扬声喊“三娘”

    杜菀姝不免惊讶“二哥怎来了”

    这节骨眼上,娘家也该很忙才是。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问, 杜文英不乐意了。他与杜菀姝相同的杏眼里闪过几分无奈“难得抽出空,我来看看我妹妹都不行”

    “当然行。”

    杜菀姝莞尔“观星,去煮茶。”

    杜文英赶忙道“不用了, 我站站就走,你也忙。”

    说着他走到杜菀姝面前。

    十九岁的郎君,就是几日不见,都要窜上一截个头。杜菀姝觉得也就眨眼的功夫,二哥已然比她高出不少,要昂起头才能寻觅到视线了。

    “父亲、母亲,何时离京”杜菀姝问。

    杜文英阖了阖眼,一声叹息。

    “下周就走,”他回答,“我与大哥会留在京中。”

    想来也是了,明面上父亲是官家的“特使”,并没有盖以实际罪名。那大哥留在京中继续准备科举,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二哥,他也是要考试的。福州那般偏远的地方,哪对父母愿意叫孩子跟随去受苦呢。

    “一年前分明还好好的,”杜文英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感伤,“现在就家庭离”

    “别胡说。”

    杜菀姝不轻不重地打断了杜文英的话,纠正道“只是暂且各奔东西,又不是不再见面了。”

    杜文英绷紧了面容。

    实际情况如何,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这父母一到福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但即使是在云府,这话也不能随便乱说。

    他们已经不是成日只想着游船赏荷的孩子了。

    “嗯。”

    最终,杜文英还是按下了满腹牢骚。

    “惠王也要走,”他说,“我准备考上举人,就到楚州去。”

    这事,杜菀姝也听说了。

    程喜儿到底如愿以偿,嫁给了陆昭哥哥,可到了也只是名侧妃。即将与她一同离开京城到楚州去的,还有与程喜儿难得算得上关系不错的王幼春。

    不知程太妃和程国公是怎么说服王家的,连高丞相的外甥女都配不上成为惠王的妻子么

    那这惠王妃的位置,陆昭哥哥打算留给谁

    杜菀姝的思绪飞快转了转,内心依然一片平静。

    “去楚州也好,”她说,“对你,对惠王,都是。”

    从陆昭哥哥改为惠王,杜菀姝还没觉得怎么,杜文英却有些不习惯。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做兄长的踟躇片刻“三娘还难过吗”

    杜菀姝又是笑了笑“早就不难过了,我现在好得很。二哥也许不懂,不用和其他人分享夫君,京中多少娘子都羡慕三娘呢。”

    “我怎能不懂”杜文英抗议道,“父亲母亲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相互爱慕、敬佩,我也巴不得日后能这般呢。只是那,那你也同样爱慕云大哥吗。”

    一句“爱慕”,听得杜菀姝心头猛跳。

    这话,怎么也不该当兄长的问出口。

    可杜菀姝不觉得杜文英唐突若非心疼自己,二哥何必在乎

    只是

    被杜文英直白一问,杜菀姝竟有些迷茫。

    爱慕吗

    过往她理解的爱慕,合该是话本中那般郎才女貌、举案齐眉,夫君题字作诗,她来红袖添香。

    若是嫁给惠王,哪怕他后宅里好几名妃子,日子大概也是如此的。

    但娶她进门的是云万里。

    跨过云府的门,一切婚后的生活都与杜菀姝想的不一样。

    云万里不会吟诗作对,出门游湖赏荷也是分外格格不入。但杜菀姝不讨厌,母亲一直说嫁人之后不能再天真任性,操持家业治理宅邸要辛苦得多。可真的成为妇人之后,杜菀姝却觉得日子比原来还要自由了。

    她愿意同云万里在一起,愿意做他的妻子。

    要说夫妻之事

    虽说依然没圆房,但要、要是夫君乐意,杜菀姝也不再怕了。

    她还有点期待呢,甚至是觉得只是亲吻、拥抱,乃至更进一步都不足够了。

    只是,这是爱慕吗

    这些都与杜菀姝认为的爱慕不一样,与父亲母亲也不一样。

    可要说不是爱慕,杜菀姝也不认同。

    杜文英这么一问,她都有些糊涂了。

    短暂的沉默蔓延开来,杜文英见她不伤心难过,知道答案必然不是否定。他也自知这话问得不妥,只当时杜菀姝不好回应,轻咳了几声。

    “都什么时候了,”他打岔道,“也该来了。”

    “什么”杜菀姝回神。

    话音落地,杜文英还没回话,就听后院墙外哐当一声响。

    然后刘朝尔的声音,隔着正屋的二层楼都传了过来“嗨呀,殿下你可小心些,动静再大,她就要听见啦。”

    杜菀姝“”

    这刘朝尔的底气十足,一句话出去,不用通报她也听见了

    她赶忙喊观星,去吧人从后头请过来。

    没出片刻,刘朝尔就走了正门,而杜菀姝定睛一看,那是又气又笑刘朝尔可不是一人来的,她身后还跟着一身红衣的平康公主,以及笑眯眯的吕仁义

    “真是不得了,”杜菀姝向平康行礼过后,当即忍俊不禁,“你自己老想着翻墙则罢,还带着公主不走正道要圣人知道了,肯定罚你个大的。”

    “谁、谁要带殿下翻墙了”

    刘朝尔不服气道“只是平康殿下想学轻功,我哪儿会什么轻功呀,这不是平日翻墙走房顶都是有技巧的,借你家后墙比划比划。”

    要会那飞檐走壁的轻功,刘朝尔还在马场养什么马,她直接飞到西戎军中杀了将领,那草原来多少人都没用。

    好吧,知道她这回也没理由翻墙。

    见刘朝尔这着急上火的尴尬模样,杜菀姝早已遏制不住明晰笑意了。

    “怎么才来看我,”杜菀姝嘀咕道,“我都要走了。”

    听到这话,刘朝尔黄绿色眼眸骤然黯淡下去。

    “我这不是怕你事情太多。”她低声道。

    “事情再多,见你也有空。”杜菀姝说。

    “唉”

    刘朝尔看似有一肚子话,但她与平康公主一起来的,许多也不好直接说。毛躁的小倔驴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要是我能替你和云万里去肃州就好了,或者,带上我也好呀,你就不会孤单啦。”

    肃州那样的地方,刘朝尔也舍不得杜菀姝吃苦。

    “我又不是参军,你担心什么,”杜菀姝劝慰道,“再说了,若你也走,殿下怎么办”

    杜菀姝之所以坚持跟云万里走,也是因为除却自己,平康公主同刘朝尔关系也不错。

    她教书的几个月来,每七天就要带公主与几名陪读的小娘子到马场转转,既是放松休息,也是以此奖励耐住性子读书的平康。

    今后她不在京城,平康至少还有刘朝尔陪伴。

    被点了名的平康微微拧起眉头。

    她一直在旁观杜菀姝与刘朝尔交谈,这会儿才给出了反应。

    九岁的公主,还是那副初见时的模样,干脆利落向前,昂起脸蛋“我没同意。”

    杜菀姝“”

    说的自然是杜菀姝向皇后说明,要随云万里到肃州的事情。

    她要走了,平康又没了先生。

    只是圣人很理解杜菀姝的选择,劝了几句,也是没在坚持,准了她的请求。

    “三娘向殿下赎罪,”杜菀姝垂眸,“调令紧急,没能与殿下好好说明。”

    “你可以不走。”平康说。

    “是。”

    杜菀姝大大方方承认了“是三娘任性,坚持要走。”

    见她如此坦荡,平康反而松开紧蹙的眉心。

    任性自我的公主,似乎并未因此触怒。她歪着头想了想“因为云万里。”

    没想到平康竟然能记住云万里的名字,这出乎了杜菀姝意料。

    “嗯,”她又承认,“是因为我夫君。”

    “不能换一个”平康的小脸又垮了下来。

    “”

    怎么还惦记此事

    公主这么一说,连吕仁义都险些没绷住笑声。

    “官家赐婚,不能换呢,”杜菀姝耐着性子解释,“何况,三娘也不想换。”

    “你喜欢他。”

    她才九岁,知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么平康公主平日全然不在乎人情世故,怕是觉得杜菀姝“喜欢”云万里,与她喜欢抓鸟抓蛐蛐没什么两样。

    果不其然,平康顿了顿又道“更喜欢他,而不是我。”

    骤然间,杜菀姝心中一阵酸涩。

    脸上的笑意是再也挂不住了。

    这些日子来,她尽力维持着平静轻松的模样,以免分别时引起伤感。既伤心神,也浪费时间。

    只是没想到,听从父母叮嘱时没哭,见友人时没难过,直至平康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杜菀姝的眼眶热了热。

    相处了五个月,也不是假的。

    她当教书先生,许是性子相投,过往先生说的毛病,平康一个都没再犯过。

    九岁的公主性子古怪,可爱恨却直接了当。她喜欢杜菀姝,愿意与杜菀姝做朋友,如此辜负率真之心,杜菀姝心里难过。

    而见她这般神情,平康再次蹙眉。

    公主看上去倒平静得多,她张了张口,似是想安慰,也像是准备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得麻烦,干脆放弃。

    吕仁义见了,温声出言“殿下不是有话要同三娘子说,才特地出宫的么总不能白跑一趟。”

    话都到这份上了,不说也不行。

    平康这才勉强开口“你做你想做的事,很好。”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向吕仁义,后者登时会意,抽出帕子递给杜菀姝。

    “都不做想做的事,看着难受,”平康说话没头没尾,“你又没对不起我。”

    杜菀姝花了点时间才明白她的意思。

    平康在深宫长大,宫里的人,不论是皇后还是妃子,以及内侍宫人,确实都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甚至是平康,纵然不服“管教”、我行我素,也不能说是全然自由。

    所以,公主并不因杜菀姝离开而生气。

    “挺好的,”九岁的小娘子总结道,“记得回来就行。”

    她老气横秋,顿时将杜菀姝满心愁绪一扫而空。

    接过吕仁义递来的帕子,她轻轻蘸了蘸眼角,又是扬起笑容。

    “就听殿下的,”杜菀姝说,“待日后回来,三娘一定去探望殿下。”

    平康抬起右手“拉钩。”

    直至此时,往日里乖僻的公主,才展现出几分孩童应有的姿态来。

    杜菀姝俯身,选择与平康平视。

    “好,”她郑重允诺,“拉钩。”

    一大一小两位娘子,小指略略一勾,还要拿拇指相互按个印,才能算数。

    平康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她又欲张口,可话到嘴边,红衣娘子骤然侧头,她耳朵转向正门的方向,紧接着转身。

    杜菀姝循着平康的视线看过去,眨眼的功夫,脚步声接近。

    是云万里回来了。

    人高马大的武人进门,瞧见着前院里热闹的架势,不由得驻足。

    他的视线越过数人,好似其他人都不值得注意般,仍然在第一时间落在杜菀姝身上。

    与云万里深邃眼眸对视的瞬间,杜菀姝几乎有些恍惚。

    一年前,她还是名日日梦想着嫁给陆昭哥哥的天真娘子,如今,她就要离开出生、成长的京城。

    可杜菀姝心中却没有任何忐忑不安。

    触及到云万里挺拔的身姿和沉着的面孔,她就觉得没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走就走吧

    杜菀姝对着云万里扬起笑容。

    到夫君出生成长的地方去,那里的百姓更需要他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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