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邬的表情瞬间呆滞。
他的五官是深邃而立体,尤其那双大眼睛因为惊讶而圆圆地睁着,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呆滞之余有一种强烈反差所带来的呆萌感。
随后他像是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女人看,飞快的低下头。
他身形高大,下巴几乎挨在胸口,原本挺拔地脊背也变得有几分佝偻,双手垂在身前,手背的筋脉紧紧绷着,一副局促又紧张的样子。
只是他这些细微中透着自卑的小动作并没有被沈黛末所察觉。
她着急出门,虽然被阿邬的长相惊艳到,但也是下意识地随口夸了一句,夸完之后她就出门办正经事去了,留阿邬一个人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从她刚才那句夸奖中回过神来。
静谧的午后,浓郁的树影在白墙上舒展摇曳,苍绿浓厚的叶子如海浪般沙沙作响,徐徐风声刮过阿邬冷毅硬朗的脸颊。
他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沉默着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午后,白茶睡醒了觉,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透过窗户看到阿邬已经把主子们昨天换下来的衣裳洗好,并且挂在绳子上晾晒。
他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这些衣服洗得非常干净,晾衣绳下是一滩湿衣服滴下来的水渍,有一股淡淡的皂角味道。
“不错。”白茶满意地点了点头,颇有半个主子的架势。
阿邬沉默着,没有说话,听到他的夸奖,没有十分开心,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就跟他们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那时阿邬正被他的父亲责备打骂,他的父亲个子又瘦又小,打起他来却毫不留情,不知道还以为那是阿邬的继父。
而阿邬明明生了那么高大的个子,却默默地挨着打,不喊疼也不求饶,像块沉入水底的木头。
然后公子就出手买下了他,本以为阿邬会因此对公子感激涕零,但阿邬得知被买下时,依然维持着沉默的表情,看不出明显的喜怒哀乐。
不过他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不会抱怨,沉默着干活。
如果不是阿邬的父亲再三保证他身体健全,白茶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不过这样的也挺好的。白茶心想。
一个沉默寡言、木讷内敛、还面容丑陋的男人,既威胁不到公子的地位,更威胁不到白茶的地位。
毕竟像他们这种仆人圈子,私下里也会给彼此分三六九等。
掌事主君的陪嫁仆人或贴身侍从的地位最高,其次是小姐房里的仆人,接着是得宠的小侍或公子房里的人,再次是掌管厨房、采买之类的仆人,最次等的就是粗使仆人,辛苦不说,还很难得到主子的打赏。
因此白茶对阿邬是一百个放心,也不在意阿邬的反应究竟是冷淡还是热情,反正就是个比他地位还要低下的粗使仆人而已,只要阿邬做好应做的事情,
白茶也懒得管他。
而且有了阿邬这样长相粗壮又丑陋的人一对比,还会衬的白茶身材苗条面容姣好,虽然比不上冷山雁冷艳逼人,但也算是小有姿色,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
沈黛末中午出的门,到了晚上才回来,办好了一系列的手续,一沓地契到手。
沈黛末将这些地契揣进袖子里,刚踏进家门,既看白茶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大喊一声“娘子回来了,阿邬可以炒菜了。”
没多久,厨房的烟囱里就冒出了袅袅炊烟,饭菜的香味溢了出来,那香味但是闻闻就勾得人食欲大增。
饭间,沈黛末不停的夹着菜,席氏却不怎么动筷子。
“女婿买的那个阿邬,我今天下午的时候看了一眼,哎,可怜是可怜,但长得实在丑陋,上不得台面。我听说越是有体面的人家,家里的仆人长得越是水灵。末儿,你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么能让这样的人伺候”
沈黛末筷子一停。
实在丑陋席氏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190的混血大帅哥,怎么就丑陋了放现代不知道多少人喜欢。
哎,只可惜阿邬生错了地方。
在女尊国,他这样的长相并不讨喜。
男子大多以清瘦为美,主流的审美观是温润恬淡的淡颜系美男,初见时如春风拂面,相处时亦如解语花般体贴入微,细致温暖。
像冷山雁中攻击性极强的美艳型浓颜长相实属少见,但他至少在女尊国的审美范畴之内,眉眼锋芒毕露但却不失狭长柔媚,如雪狐狸般勾人心魄,却又矜贵禁欲,危险迷人。
可阿邬,过于硬朗的五官又带有部分胡人的长相,实在让这个世界的人接受无能,不然冷山雁也不会跟席氏一样,提前用丑陋二字,给她打预防针。
不过我的亲爹诶,咱们还在院子里吃饭,吃得还是人家做的饭,阿邬现在就在厨房门后面,您这样直接地说人家长得丑,真的好扎心啊。
沈黛末觑了眼紧闭的厨房木门,放下筷子道“其实我觉得阿邬还不错,老实本分,他是做仆人,又不是做什么其他的事,容貌美丑并不重要。”
“干活本来就是仆人最基本的活儿,不止他一个人能干活,你去外头随便找个人也能干,为什么非要找这么丑的”
“阿邬厨艺好啊,父亲,我喜欢吃他做的饭菜。”沈黛末笑道。
“唉,行吧,但阿邬这件事不许再出现第二次。女婿,往后再找仆人,须得好生挑选,一定要找模样性格干活都麻利的才好。”席氏看似妥协地说。
但眼睛却往对面的冷山雁身上瞥了一下。
其实阿邬老实木讷,席氏并非刻意刁难他。
席氏的初衷是为了敲打冷山雁,表达对他为沈黛末找了个丑男仆人的不满。
男人最是了解男人。
他能看不出自己女婿就是因为不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小男仆,免得他们成天在沈
黛末面前晃来晃去,勾得沈黛末移情别恋吗
故意找个容貌丑陋的,还要装作一副是可怜他遭遇的样子,明明是出于私心,反倒让他的宝贝女儿赞叹他心地善良。
席氏心里叹气。
他理解冷山雁此时的危机感,毕竟这才几个月的光景,末儿就从白身成为苏城县响当当的沈举人了。身为人夫,自然提心吊胆,害怕妻主在外面有了其他男人。
可如果任由冷山雁这样放肆下去,往后家里仆人越来越多,那岂不是成了丑男开会
席氏这才开口敲打冷山雁。
冷山雁自然听懂了席氏话里的暗示,规矩的应声道“父亲责怪的是。雁下次一定为精挑细选,选样样都出色的仆人。”
席氏满意的点点头。
“其实阿邬真的很出色啊,你们不觉得吗”沈黛末顾忌这阿邬的面子,为他找补道,同时又夹了一块香喷喷的青菜炒肉。
席氏的笑容僵了一下。
冷山雁则微微垂眸,将沈黛末的话当成了对他的维护,眼里凝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就是馋嘴,有点好吃的就觉得人家好了,不过是家常菜而已。”席氏轻轻瞪了她一眼,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菜。
沈黛末笑道“能把家常菜做好才算本事嘛。”
席氏无奈“行了,快吃吧。”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筷子轻微碰撞着碗筷的声音。
阿邬坐在紧闭的厨房门后,一碗饭菜捧在手心里,筷子却停在半空中,他静静地垂着头,直到沈黛末不再说话,他才重新开始吃饭。
饭后沈黛末将冷山雁拉上而来。
“猜猜我怀里的是什么”沈黛末神神秘秘的揣着袖子。
冷山雁长眉微挑,噙着兴味的笑意“雁不知。”
“当当”沈黛末掏出一沓地契塞到他的手里“事情我已经谈妥了,这些地契以后就由你帮我管着。”
冷山雁攥着这一大契据,明明是一沓轻飘飘的纸而已,掂在手里却这样重。
他的妻主,沈黛末,从新婚之夜,掀开他的红盖头时,就待他以最真挚的情意。甚至在饭间,为了维护他的面子跟生父席氏呛声。
而他却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给她的。
冷山雁喉咙哽了一下,仿佛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炽热发烫。
席氏责怪的对,阿邬的存在,是他对沈黛末没有安全感的证据。
他害怕沈黛末移情,害怕到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将一切漂亮温顺的男人都视为假想敌,不允许他们出现在沈黛末的视线里,就算侥幸出现了,也会毫不犹豫地摧毁。
明明妻主已经对他这样好,他却还不满足,想让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该如此善妒。
冷山雁捏着契据,暗暗下定了决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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