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席氏那边的花园里养着两只羊,成天咩咩地叫,不仅吵得人,还需要人每日喂它们材料,清理粪便。
詹和倚老卖老,自然不肯干这种粗活,推脱给小辈甘竹雨。但甘竹雨此前可是顾太爷的贴身仆人,在顾家也算是一等仆人,自然也不愿意干这种掉档次的活。
况且他心里还惦记着每天不定时来院子里跟席氏问安的沈黛末,万一在他清理羊粪时,正好被沈黛末撞见,自己这段时间苦心经营的形象不就全毁了吗
可是这种事情他与詹和都不想做,就更加不可能推给白茶。
白茶可是个牙尖嘴利的主,还是冷山雁的陪嫁,要是甘竹雨敢推给他,白茶怕是得把房顶给掀了,冷山雁更会趁势整治他。
想来想去,甘竹雨最后将注意打在了整个院子里最没有存在感、最老实、长得又最丑的阿邬身上。
下午,阿邬捧着一堆新鲜的青草来到花园里。
“咩咩咩”
拴在树上的两只羊饿得不停地叫,阿邬将草料丢在地上后,它们就大口吃了起来,随着咀嚼的动作,山羊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跟着动来动去,像极了两个白胡子老头。
阿邬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它们吃草,不过是普通而无聊的场景,在阿邬眼里却仿佛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一双比起中原人略浅的淡色瞳孔,在冬日午后的暖阳下,干净得像没有任何杂质的宝石。
“臭死了,还不快点把这里清理出来,傻呆呆地站在这里干什么”甘竹雨端着一盆水从院子里经过,低声骂道。
阿邬回过神来,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立刻拿起了扫帚开始清理。
甘竹雨见左右无人,凑近他质问道“看这些羊饿得,你今天上午怎么没来喂羊怎么没来清理”
阿邬始终低着头“上午白茶临时拿着许多衣服来让我洗,我洗完衣服就得准备午饭,实在抽不开身。”
一听白茶,甘竹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朝着阿邬的小腿骨狠狠踢了一下。
阿邬顿时疼得蹙了下眉。
“白茶的吩咐你就听,我的吩咐你就不听了是不是难道他是你主子不把这些畜生处理好,太爷来院子里逛脏了他老人家的眼怎么办从现在开始每隔一个时辰你就要过来处理一下,做不好我就告诉太爷把你给发卖了,听见没有”甘竹雨咬着牙恶狠狠说,清秀的一张脸在此刻变得有些狰狞。
听到发卖两个字,阿邬身体本能一颤,想到了曾经被亲生父亲拉到繁华街市口像卖牲口一样,大声叫卖的场景。
“我会马上清理好,请不要告诉太爷。”阿邬紧紧握着扫帚,手里的清理动作加快,生怕自己再次被卖掉。
“早这样听话不就好了”甘竹雨看着阿邬这样子,得意又轻蔑地勾起唇发出一丝嘲笑,端着水盆离开了。
阿邬拿着扫帚卖力干活,将山羊周边的枯草和粪便清理完,又将院子周围的枯枝落叶都用耙
子杷干净,全都扫到一个袋子里。
忙完这些,他已经出了一身汗,寒风一吹,背后热汗瞬间变成凉津津的水,打湿了衣裳黏在后背上。
阿邬抬手擦了擦汗,脸上晕着两团明显不自然的红。
“你们吃饱了吗”他对着两只羊轻声问道,嗓音粗粗哑哑,仿佛在砂纸上摩擦。
两只羊面前的草料已经见底,冲着阿邬咩咩咩的叫唤。
阿邬抿着唇“今天草料不够,只有这些了,你们忍一忍,晚上叫的声音不要太大,别吵着太爷和詹叔、竹雨公子他们,不然我”
“不然什么”沈黛末提着两个盒子从一旁的大树边探出头来。
她刚从县城最大的珠宝阁楼宝潋楼回来,路过院子就准备给席氏日常请安,再回自己里屋,然后她就看见阿邬一个人对着安静吃草的羊喃喃自语。
寒风萧瑟,冷清清的花园里空无一人,只有他高大颀长的身形在地砖上投映下了惨淡淡的影子,夺目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脆弱感。
于是出于好奇,她才走过去问上一句。
阿邬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转过身看向她,浅色的眸子慌乱却难以掩饰耀眼之色。
“怎么不说话了不然什么”沈黛末问。
阿邬低下头,不敢直视沈黛末,竭力夹着粗哑的嗓子,让自己的嗓音不那么难听“没什么,就是不想让它们吵到太爷休息。”
沈黛末笑了笑“阿邬,你很怕我吗怎么每次见到我都是这种战战兢兢的模样”
阿邬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像鸵鸟似的,脸色蓦的更红了“没有。阿邬、不讨厌娘子。”
真是个沉默又孤僻害羞的人啊,只是说两句话,脸就这么红了。
沈黛末本不想打扰他,正准备离开时,随口问了一句“对了,你怎么跑到父亲的院子里了”
阿邬依旧低着头,眼睛一直盯着地砖,说道“竹雨公子让我过来喂羊清理羊的粪便,我就来了。”
沈黛末诧异地看了看羊,又看了看他“这些活儿也是你来干”
阿邬紧握着扫帚点头。
“我记得今天一大早你就一直在忙,中午还要做饭,到了下午也不得消停,竟然还要做这些”沈黛末问他。
阿邬默默点头。
沈黛末一时无语,打量了一圈院子。院子里种着许多花木,入冬之后,常有枯败的叶子飘落在地上,如果不经常打理,院子就显得凌乱不堪。
可此时的院子干干净净,甚至都看不到一片多余的落叶。
她看着阿邬身边那个装满垃圾的大麻袋子,试探着问“不会这个院子也是你打扫的吧”
“嗯。”阿邬继续点头。
沈黛末惊诧无比。
席氏的院子沈黛末居住小四合院的五倍大,两个人打扫起来都费时费力,竟然全让阿邬一个人打扫,真是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啊。
“所以这家里的所有脏活累活都让你一个人干了这可不行,我得去跟郎君商量商量,这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儿。”沈黛末说道。
“娘子”阿邬焦急慌乱地扔掉手里的扫帚,一下跪在地上,粗糙的大手拉住沈黛末的裙摆。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沈黛末放下手里的盒子,伸手搀他。
阿邬摇摇头,深邃立体的混血脸上露出脆弱的神情“娘子,我能干活的,这些活对我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
一个丑陋粗鄙的仆人,只有展示自己的价值才有被主人留下的可能。阿邬深知自己比不上白茶的地位,更比不上甘竹雨的美貌,他只有在做这些繁重的粗活时,才会得到一种安全感。
沈黛末垂着头,看着他拽着自己裙摆的手。
即使在如此情形之下,阿邬那双粗糙布满茧子的手都只是指尖捏着她一小截裙摆,唯恐冒犯了她。
可也就这时,沈黛末才注意到阿邬的手。
阿邬的骨架生得大,因此连手掌也比一般男子宽大许多,分明的骨节上散落深红一块浅紫一块的痕迹,有些是伤痕,有些是皲裂的冻疮,可以说是伤痕累累。
沈黛末叹了口气,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相信我郎君不会把所有差事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这些活儿是谁安排你做的父亲甘竹雨还是詹和”
“娘子。”阿邬嗫喏着唤她。
“你别害怕,我替你做主。”沈黛末温声细语地说,仿佛一捧暖人的温水。
阿邬浅色的眸光一颤,隐约似有泪在眼眶里打转,嗓音发涩缓缓道“郎君他安排我在厨房负责一家人的三餐饮食洗碗刷碗,平时再和白茶一起打扫这边的院子,洗这边的衣裳。”
他们这边的小院子并不大,他和白茶两个人一起打扫院子,应该也不算太累。
“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我去给太爷送饭时,詹叔来找我,听说我下午要洗衣服,就让我顺便把他们的也洗了。”
“他们”
“太爷和詹叔的。”
“你没拒绝吗”沈黛末问。
阿邬低下头“我不敢。”
詹和与甘竹雨时不时就把要赶他走挂在嘴边,席氏以前就嫌弃他丑,想把他赶走,如果不是沈黛末执意不肯,他早就不知道被再次发卖到什么地方了。
所以,如果这些脏活累活他再不做的话,席氏就更加对他不满意,一定会再次想办法赶走他。
他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是他呆过的最好的地方,第一次有人不嫌弃他丑陋的样貌夸奖他,还对他温柔的笑。
他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被人温柔以待的感觉。
阿邬默默将沈黛末的裙摆攥得更紧,仿佛这一片小小的衣摆是什么养分,只要握紧了,他就不会迅速的干涸枯死。
沈黛末叹息一声“我明白了。所以之后就是詹和他们看你好说
话,就一点一点地所有脏活累活都推给你来做了是吗”
阿邬点点头。
沈黛末揉了揉额头,既怜悯阿邬的遭遇,又生气詹和那一伙人。
活都让阿邬一个人干了,那甘竹雨、詹和这两个人不就是白拿工资不干活,在她家里当大爷吗这她可不能忍。
“从今天起除了那边院子的饮食,你什么都不用管,你跟我一起回去。”沈黛末说道。
“好。”阿邬低声答应,弯腰伸手准备把地上的麻布袋子拿起来带走。
沈黛末直接拉过来,然后丢到一边,冷声道“不用管这些,一会儿让他们自己来收拾”
阿邬看着沈黛末,浓密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了一下“娘子、生气了吗”
“有点。”沈黛末直说道。
“对不起。”阿邬低垂着脑袋,下午的阳光之下,照得他的发色也比中原人的发色稍浅一些,是深褐色,发梢微微有些卷弧,看起来就像一只皮毛质地很柔软的橘猫。
“你不必跟我道歉,我知道你的难处,甘竹雨、詹和他们很得父亲的喜欢。如果我要求你拒绝他们的要求,反而就是在为难你了,只是阿邬,你要懂得爱惜你自己。”沈黛末柔声道。
“爱惜自己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爱惜的”阿邬低声呢喃。
从小到大,他都是在父母兄弟姊妹的嫌弃中长大的,就连他最疼爱的弟弟,也会在长大之后,当着他的面毫不留情的说哥哥太丑了,不想跟哥哥一起出门哥哥你把脸遮起来好不好这种话。
父母更是轻贱他,直说他以后倒贴都没有女人要,是个赔钱货。
他厌恶自己这张丑脸和身材,视其如洪水猛兽,毁了自己一辈子的祸根,恨不得撕烂了它,又怎么会爱惜
“不要轻贱自己,阿邬你很好啊,你不要跟别人的审美比,说不定在其他人的眼里你很漂亮啊。”沈黛末笑着鼓励他。
“我漂亮”阿邬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渴望从沈黛末的眼睛里看出一丝一毫的捉弄,但是沈黛末眸光似水,蕴藏着淡淡的温柔,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阿邬,你很好看。”沈黛末点了点头,再次说道。
一瞬间,阿邬浅色的眼睛里里晕开一团模糊的水晕,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双手压抑不住的捏紧颤抖,沈黛末的面容身形在他的眼里淡化成纤长的影子,融入了背后暖洋洋的光芒中。
“走吧,这里的事我一会儿处理。”沈黛末盯着他伤痕遍布的手,说道“你的手上这是冻疮烂掉之后结的痂吧冻疮如果不处理好,以后年年都会长的,而且又痒又疼,一到深冬时节,手指就像烂了一样。”
阿邬拘谨地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不想让沈黛末看到自己粗糙难看的手。
沈黛末微微一笑“你躲什么我早就看见了。”
阿邬的脸色更加红了,深邃立体的混血五官因为他羞赧的表情,难得显现出
一丝清俊的少年气。
“一会儿我让白茶给你拿点冻疮的药,你记得涂,虽然不能彻底根治冻疮,但至少可以缓解一下冻疮发痒的问题。”沈黛末说道。
嗯。”阿邬压着嗓子回应她,声音很轻,仿佛蜻蜓翅膀般轻盈。
沈黛末走在前面,阿邬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但无论沈黛末走得是快是慢,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米多的距离。
午后的阳光温柔和醺,也将沈黛末的影子拉的细细长长,像一片黑云掠过山川似得,飘过一块又一块淡青色的砖,阿邬垂着眸子,纯净的浅色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生怕踩到了这片影。
经过蜿蜒的小路时,他会特意放慢步调,看到自己的影子与沈黛末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即使他竭力克制自己,完美而深邃立体的脸上染上了不正常的红晕,像是被毒辣的阳光晒伤,心脏在他的胸腔处一下一下猛烈的撞击着,脑子也开始昏涨不受控制。
阿邬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跟着沈黛末走过曲折的花园石子小径,经过无人居住的西厢房和亭子。
眼看着八角洞门就在眼前,他的身体莫名的开始越来越难受,视线也越发模糊,高大又过分消瘦的身形开始摇晃,即便这样他还是强忍着努力跟上沈黛末的步伐,跟着那片永远触摸不到,令他向往的的影子。
八角洞门越来越近,隐约可以看见四合小院里熟悉的玉兰树,横斜不一的枝桠上有些已经开始长出了绿色的花苞,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开始盛雪般的玉兰花来。
阿邬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视线已经有些涣散。
好不容易捱着过了洞门,他眼前那片温柔和飘忽的影忽然生动了起来。
“郎君”沈黛末的脚步突然加快朝前跑去,影子离他越来越远。
阿邬掀起沉重的眼皮,抬起头看。
冷山雁一人静立在玉兰树下,黑白分明的丹凤眸半垂,仿佛绝世罕见的黑山白水的风景图,淡而幽静却艳杀一切。
“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不冷吗”沈黛末笑着来到他身边,驱寒温暖。
冷山雁不着痕迹地睨了她身后的阿邬一眼,狭长的冷眸弧度漠然,再看向沈黛末时,眸中却淡淡含情“屋子里有些闷,就想出来走走。”
“那也小心点别着凉了差点忘了,我这次回来给你买了一个暖手炉,这样你就不会冷了。”沈黛末开始手里的盒子,指尖勾着镀银的细把手,将小巧精致的暖手炉提了起来“喜欢吗”
冷山雁勾了勾唇“很喜欢。”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沈黛末一笑,笑意舒展。
阿邬站在两人身边默默看着他们恩爱的一幕。
笑得这样开心自在的娘子,是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真好。
阿邬极轻微地跟着沈黛末一起笑,明明脑子又涨又疼,耳膜好像要炸裂开来,但是看见沈黛末笑,他也莫名地跟着开心,开心中又像吃了一颗青梅,刀子化开
青梅,流出又酸又涩的汁液,身体也越发难受。
沈黛末对冷山雁说道对了,我刚才在那边院子里碰见了阿邬,他太老实总是被人欺负,以后送饭的活儿就白茶去送,或者那边的人自己过来取吧。詹和、甘竹雨两个人伺候父亲,却什么活都不干,显得我像个冤种。一会儿我在亲自去那边一趟,骂他们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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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邬听着沈黛末的声音,终于支撑不住向前栽倒了下去。
他就站在沈黛末身后,离沈黛末最近,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本能地不想伤到她,往旁边一倒,脑袋磕到了花坛,耳畔最后响起沈黛末的惊呼声,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甘竹雨从外面回来,发现阿邬不见了踪影,栓羊的地方还有散落着一大袋垃圾,敏锐的他顿时嗅到了一股不对劲,偷偷跑到八角洞门边打量情况。
发现那边乱哄哄的,还来了一位大夫,却不是往主屋里去,而是去下人房。
知道自己大难临头的甘竹雨,吓得连忙跑了回去,跟詹和紧急商量。
最后两人一起跑到了席氏跟前,再次吹起了耳旁风。
“太爷,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为您吗娘子全被雁郎君给蒙蔽了,把你安排在这个院子里,看似给了你体面,可这院子空荡冷清,就是在让您坐冷板凳。”
“上次娘子就是因为雁郎君,才当众给您没脸,我们也不是诚心刁难阿邬,就是想搓搓雁郎君的锐气,给您出气啊。”
“况且好端端地弄两只羊养在花园里,怎么不养在他们那边弄得院子里臭烘烘的,这是把咱们这边当成羊圈了这一口恶气不出,我都替您委屈。”
两个人一唱一和,将席氏唬得一愣一愣。
忘记了冷山雁每日雷打不动,凌晨五点钟就来向他请安,即使席氏再怎么甩脸色,冷山雁都会陪他坐上一个时辰。忘记了沈黛末也是日日过来问候。更忘记了两个院子的大小差距,沈黛末那四合小院里挤着四口人,外加一窝鸡舍。
总是席氏完全信了甘竹雨与詹和的话,即使明知阿邬被甘竹雨等人折腾得病了,也一心向着他们。
等到沈黛末来兴师问罪时,席氏直接帮他们抗住所有火力。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女婿呢你直接告诉他,有什么话直接过来跟我说,别什么都指望你给他出头”席氏率先发难。
沈黛末一脸莫名其妙却并不上当“父亲这事儿跟郎君他没关系,别什么事儿都往他身上扯。你身边这一对干父子干得都是什么事,阿邬一个人,干了三四个人的活,刚才直接晕厥过去。”
“我请了大夫来看诊,大夫说,他是因为过度劳累,外加高烧才这样的,父亲,阿邬已经烧了陆续烧了三天了,之前还因为烧得不重可以勉强干活,直到病情越来越严重才这样,还在还昏迷着。”沈黛末拍着桌子,俨然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她说的有理有据,毕竟将一个壮实的大活人折腾病了,席氏的态度一时也软了下来。
“可、可你不是已经给他请了大夫吗主子给下人请大夫上门看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那这俩干父子呢我看这几天他们连凉水都没沾过吧,你怕是要把他们养成二主子了”沈黛末说道。
“娘子,瞧您这话说的,我们也是一心伺候太爷,怎么就成了二主子了,这您可真是冤枉我这老头子了。”詹和道。
“你闭嘴我跟父亲说话,没你插嘴的份”沈黛末指着詹和的鼻子骂,继续将气愤上头的人设贯彻到底。
詹和从未见过沈黛末这个样子,悻悻地闭上嘴,求助地看向席氏。
“你别以为向父亲使眼色,父亲就会听你的。”沈黛末来到席氏跟前,半是生气,半是委屈道“我不想被外人传我是苛待下人的主子,不然往后应酬,我哪儿还有脸跟那些乡绅们坐一块儿今天这件事,必须得有个交代他们不要脸我还要脸”
关乎到沈黛末的名声,席氏终究还是做了取舍。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处罚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最关键的是善后。阿邬生病,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原先他做的洗衣、做饭、洗碗、打扫院子、给羊喂草料等事情都没人干,得有人顶替。而且阿邬病得下不来床,身边也需要有人时刻照顾。白茶要伺候我和郎君两个人,还要采买做针线的等活儿,抽不开身,需要人手。”
甘竹雨一听,这就是让他在做苦力与照顾阿邬之间做选择啊。
他立马跪下,言辞恳切道“阿邬平时跟我交好,有些活儿我力气小干不动,都是阿邬主动帮我的,并非我强加给他。不过事到如今竹雨怎么辩解都辩解不明了,现在他病了,竹雨愿意去照顾他,等他醒来为竹雨证明清白。”
詹和一听,脸色立马像生吞南方大蟑螂一样难受。
好小子,你跑去照顾阿邬,那他不就要去干那些能累死一头牛的活
“好啊。”沈黛末看着跪在地上的甘竹雨点了点头。
甘竹雨低下头,刚为自己逃过一劫而庆幸,就听到沈黛末继续说“只是阿邬也不能白白病一场,你们这两个月的工钱,就当是他的赔礼吧。”
“是。”两个人无可奈何的点头。
甘竹雨毕竟在顾家干了那么多年,兜里尚有一些积蓄,因此罚两个月的工钱,虽然心疼倒也不算大出血。
詹和则与他相反,他家本就不富裕,拢共才在沈家做了几个月的工,这一下子就要折去两个月的工钱,原本想这个月给孙女卖新衣服,这下全没了,还要当牛做马地干活,差点就气死过去。
沈黛末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冷山雁的身边,由于阿邬病了,今晚的晚餐是白茶做的,酥黄独、酿白鱼、满山香、金玉羹,简简单单三菜一汤。
“郎君你猜得可真准,我一说让他们两个做选择,甘竹雨果然第一个抢答,自告奋勇跑去照顾阿邬。”沈黛末说道。
冷山雁拿着勺子
为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汤,不紧不慢道“一边是老实好欺负的阿邬,一边是繁重的体力活,甘竹雨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沈黛末喝了一口汤,叹气道“阿邬他现在怎么样醒了吗”
冷山雁道“白茶正在照顾呢,一会儿我再去看看。”
“嗯,希望他不要有事。”沈黛末说道。
低头吃饭的冷山雁眼底很快泛起一丝涟漪,淡而清浅,但很快就隐入了沉静的眼中。
饭后,他来到阿邬的房间,看着阿邬因为生病而惨白的一张脸,原本就不太好看的他,因为缺少血色,更丑得入木三分。
看着这样的阿邬,冷山雁心中的危机感瞬间淡去,是他多虑了。
“他还没醒”冷山雁问道。
一旁的白茶说道“刚才倒是短暂的醒了一次,我给他灌了药,他就又睡下了。”
“明日甘竹雨回来照顾他,你留心些,别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
白茶不解“为什么”
“我担心甘竹雨怀恨在心,将怨气都撒在阿邬身上,越照顾越病。”冷山雁淡声道。
白茶低声“那不是更好。”
冷山雁瞥了他一眼“甘竹雨最多也就来照顾阿邬一两天。”
“不是说他跟詹和两个人,一个要照顾阿邬一直到康复为止,一个要顶替阿邬之前干得活吗甘竹雨怎么就干一两天我看阿邬可不像一两天就会醒来的样子。”白茶闷声道。
“甘竹雨的卖身契在我们这里,詹和却不在,他看到那么多活堆积着,肯定会找借口回家躲一阵子,所以无论甘竹雨怎么选,最后都是他来做。”冷山雁唇角轻慢地扬起。
“哦原来公子您是在耍他玩呢,也对,该让那个小贱人吃点苦头了,以为傍上了太爷就万事无忧了,切他就算再得太爷喜爱,在娘子面前,也毫无可比性。只是詹和,就这样放过他了他之前可是撺掇着太爷给您使绊子呢。”白茶道
冷山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这次走了,再想回来自然就没那么容易了。”
白茶捂着嘴呵呵笑。
“行了,你照顾好阿邬,别出差错。”冷山雁嘱咐道,准备离开。
白茶撇了撇嘴“哦。”
冷山雁侧眸看向一脸闷闷的白茶“让你照顾阿邬,你就这么不开心”
白茶嗯了一声。
“你对他有意见”
白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他又丑又装怪。”
冷山雁微微挑眉。
“公子您还记得阿邬的嗓音是什么样的吗”白茶问。
冷山雁回想了一番“低哑,有些粗。”
“对,没错他平时说话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粗粗哑哑的,但是他跟娘子说话的时候就不是这个声音,故意夹着嗓子,跟平常完全是两幅面孔”白茶说道。
“”冷山雁轻笑了一声。
“还有啊
,这个阿邬看起来挺老实的,但是眼珠子从来不老实,只要娘子露面,无论他在做什么,总是会偷偷地看娘子,我逮着他好多回了。”白茶一说起阿邬的小动作就滔滔不绝。
“娘子常常说阿邬老实,估计是被他的假面孔骗了。我看呐,他这次发烧也是故意的,不然怎么晕哪儿不好,偏偏晕倒娘子面前分明是在博娘子的怜爱这家伙心机不比甘竹雨低,真是丑人多作怪,竟然敢惦记咱们娘子,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他配不配,这样的人等他病好了,就该赶他出去”白茶翻着白眼。
冷山雁勾了勾唇,笑声沉缓“随他去吧。”
白茶不解道“公子,您难道想放着这个祸害在身边,一直勾引娘子吗”
“何必小题大做,弄得家宅不宁。”冷山雁盯着昏睡中的阿邬,眸光薄寒疏冷,尽是看不透的深邃。
小题大做这叫小题大做
白茶看着冷山雁离开的背影不解。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阿邬难受地哼了一声。
白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怪不得公子不把你放在眼里,丑得难以下咽。娘子如今可是苏城县里响当当的人物,多少男子上赶着来当小侍,我看着你都反胃,何况娘子呢。”
第二天,甘竹雨端着自己亲自熬得粥来到阿邬的房门前,但门却推不开。
无奈他只能敲了敲门,白茶打着哈欠开了门“你怎么现在才来”
甘竹雨端着粥赔笑道“我给阿邬熬粥,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阿邬好些了吗我想进去看看他。”
白茶拦在门口“说进就进来我们院子也不知道跟娘子和郎君请安拜见,好歹也是顾家出来的,规矩还用我来教你”
甘竹雨嘴角的笑微微抽搐“那我先去给娘子和郎君请安,然后再来照顾阿邬。”
白茶摆了摆手,一副打发苍蝇的表情“去吧去吧。”
甘竹雨被白茶气得深吸一口气,但想到沈黛末也在主屋里,立马整理了一下仪容进了主屋。
谁知他一进屋,沈黛末竟然不在,只有冷山雁一人端坐在主位上,背景黑沉沉的一片,漆黑地仿佛是一道深渊,两边窗户有淡淡的光束洒下来,将空气中细小的尘埃照得分明,却始终照不穿那一片沉沉浓黑,倒有一种将光源也吸进去的绝望感。
冷山雁就再这压抑道极致的黑色中端坐着,冷肤墨发,狭长的凤眼半垂,修长分明的手指端着白瓷茶盏,不紧不慢地饮着茶。
甘竹雨瞬间明白自己这是被骗了,明面上说是来照顾阿邬,实则进了冷山雁的地盘,揉搓拿捏还不任凭他说了算。
但人已经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竹雨拜见郎君。”
冷山雁掀起眸子看他,眼中兴味微浓,却不叫他起来。
甘竹雨就只能在地上生生跪着,大约跪了半柱香的时间,膝盖隐隐作痛,这时冷山雁忽然站了起来。
甘竹雨一动,以为自己也
能跟着起来,谁知冷山雁只是轻慢地理了理衣袖“我去跟父亲请安。”
“郎君那、那我呢”甘竹雨叫住他“我还得去照顾阿邬呢。”
冷山雁轻笑一声“你就在这儿待着,白茶。”
“来了。”白茶从阿邬房里出来。
“一会儿阿邬醒了,你们一起照顾他。阿邬是因为这个家才累病的,必须细心照顾,不许偷懒,不然我断不会留情。”冷山雁的声线很淡,仿佛没有丝毫情绪一般,却总让人觉得莫名寒冷。
“是。”
“是。”甘竹雨咬着唇,憋屈地应答。
按照惯例,冷山雁每日取跟席氏请安之后,都要在席氏那边坐上一个时辰,以免被人抓住他不孝岳父的错处。
但这也就意味着甘竹雨得在寒冬冰冷的地面上跪上足足一个时辰。
等到冷山雁请安回来后,甘竹雨的一双腿仿佛失去了知觉,好几次尝试站起来都直接摔了一个大马趴。
冷山雁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虽然不发一言,但神情却透着嘲弄傲慢,让甘竹雨脸上好一阵难堪。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还不等休息就被白茶拉去照顾阿邬。
白茶故意以阿邬为借口,一会儿说阿邬想喝水,让他去烧热水;一会儿又说阿邬不想喝粥想吃面,让他去做面
一遍又一遍的折腾之下,甘竹雨几乎没有坐下的时候,双腿膝盖更加疼痛难忍,连走路都变得一瘸一拐。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甘竹雨以为自己可以回去了,却再次被白茶拦住,以晚上照顾阿邬为由,将他的行李全都搬到了阿邬房里打地铺,日夜不得休息。
此刻的甘竹雨相当于已经被冷山雁完全控制了人身自由,席氏和沈黛末他都见不到,有苦难言,却因为白茶的看管,连哭都不敢哭一声。
好不容易等到三日后,詹和找借口回家多清闲,甘竹雨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借着打扫庭院的理由跑到席氏面前诉苦。
但冷山雁却一直陪在席氏身边照顾,门口被白茶把控着,甘竹雨连席氏的门都进不了。
不到半个月,甘竹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整个人看起来都极为憔悴,一张清秀漂亮的脸蛋,硬生生给累丑了,媚眼如丝的明眸,也成了无神的鱼眼珠子。
他只能盼望着詹和早点回来,跟他一起联手,再一起对付冷山雁。
谁知等了半个月,都不见詹和的影子。
后来他才得知,詹和当初是以孙女生病回去看望为理由走的。
等他再想回来时,冷山雁竟然以害怕詹和身上沾了病气,传染给席氏为由,让查芝将他拦在宅门外面,不让他进门。
甘竹雨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都凉了半截。
午后,洗完一家子碗的甘竹雨躲在厨房角落里偷偷地抹眼泪。
当初他是因为看上沈黛末年轻有为,又是极为罕见的美貌,后宅除了一位正夫外,干干净净,他这才动了
心。
嫁进人口关系简单的沈家,总比嫁给花心风流,连孩子都一大堆,后宅算计防不胜防的顾家好,而且沈黛末可是举人,门第比顾家高。
谁知他看走了眼,沈黛末取得这个冷山雁,不仅是个妒夫,还是毒夫。
不让他进门为侍,扰乱他的计划,还以各种手段折磨他,早知这样还不如给顾锦华开脸做通房,在慢慢熬成小侍,多生几个孩子傍身。
从风光体面的顾老太爷贴身仆人,再到沈黛末的准小侍,再到最低等的粗使仆人。
甘竹雨看着自己已经磨出茧子的手,心中无限酸楚悔恨,对冷山雁的恨意更上一层楼,将他当成毁了自己人生的罪魁祸首。
冬至日前一夜,沈黛末正在看书,冷山雁在她身边坐下,将暖手炉放进了她的手上。
因为在窗边看书,时不时地需要翻阅纸张,她的手指已经冻得冰冷,暖手炉一放进她的手里,顿时有一种快要冻僵的肉被放进温室的感觉,浑身上下都是春天。
“明天就是冬至日了,按照习俗要吃饺子,妻主想吃什么馅儿的我好去准备。”冷山雁在烛火旁,冷冷的眸子仿佛也被烛火点燃,跳动着火的影子。
“这么快就冬至了”沈黛末想了想“可是半个月前不是才吃过饺子吗我现在不想吃饺子了。”
冷山雁支着下巴,笑了笑“那妻主想吃什么”
“花园里不是养了羊吗我想喝羊肉汤。”沈黛末期待道。
“羊肉汤”冷山雁笑道“好,那明天就喝羊肉汤,正好这阵子冷了,喝羊肉汤也可暖暖身子。”
“嗯。”
“阿邬休息了快一个月了,应该好多了吧”沈黛末翻着书,随口问道。
冷山雁看着她,片刻,他说“阿邬的身体已经快完全康复了,不过我担心他的病情复发,一直不让他出房间。”
“明天如果做羊肉汤的话,那么大一只羊,咱们也吃不完,给白茶、查芝、阿邬他们也分一些吧,快年底了,大家也都吃点好的。”沈黛末说道。
“好。”
说完,冷山雁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熏炉,熏炉上面画着精美的花式。
冬季的夜晚光线暗得有些阴郁,即使烛光也驱散不了这种从四面八方用来的湿冷感。
沈黛末隔着烛火之光,看向冷山雁。
他打开熏炉,在里面灌了些热水,水汽开始蒸腾,在房间里翻滚。接着他拿出一沓清洗过的干净衣裳,覆盖在熏炉上,干爽的衣裳很快就被水蒸气浸湿。然后冷山雁不知道往炉子里丢了什么东西,没一会儿,一阵香味就散开,浸湿了水汽的衣裳像沙漠里经过一场旱季的植物一样,拼命汲取着水汽里香味。
等他重新叠好衣裳的时候,衣裳已经变得香喷喷的了。
沈黛末看着这一幕,问道“郎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给衣裳熏香。”冷山雁道。
“
熏香”
之前她换洗的衣裳一直由冷山雁处理,虽然每次穿衣时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但她一直以为是洗衣服时天然的胰子或是皂角等香气,没想到竟然是他每次洗完衣服晾干之后,再专门花时间熏香。
“好复杂啊。”她来到冷山雁身边,拿过摊开衣服的一角,给他帮忙。
冷山雁抬眸看她一眼,笑容淡淡地“并不复杂,雁一直都是这样为妻主熏衣的。”
沈黛末疑惑道“一直都是这样怪不得我的衣服总是香的,但是怎么以前从未见你这样弄过”
冷山雁“因为从前怕打扰妻主,一直避着您,今天事情有些多,忙到现在才得空熏衣裳。”
“那你的衣裳也熏过了吗”
冷山雁点点头。
沈黛末忽然将脸凑到了他的胸口,轻轻嗅了嗅,脸颊轻轻地蹭着他的脖子“啊,你的香跟我是一样的。”
冷山雁叠衣服的手一动,衣裳瞬间散开,掉落在地上。
他连忙蹲下身捡了起来,幸好蒙昧的光线照不出他此刻微红的脸颊。
当他深吸一口气,再站起来时,沈黛末已经回到了桌边继续看书。
冷山雁刚刚泛起波澜的心湖,瞬间成了只有一个人知晓的涟漪,落寞地低下头,继续低头叠衣裳。
羊肉汤比她想象中的难做,因为是活羊,白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羊又反抗得厉害,差点顶到白茶的心窝子。
于是白茶只能向沈黛末求救“娘子,这个羊我实在不会杀。”
沈黛末挠挠头,她也没杀过羊诶。
最后,只能将外院的查芝领了进来,她和查芝一人一把刀,与目光炯炯的羊对峙。
“娘子,一会儿我摁住羊的脑袋,你冲上去直接咔嚓”查芝比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咦,好残忍但是羊肉汤谁让实在美味呢
沈黛末毫不犹豫地点头“放心吧。”
查芝放下刀,趁羊一个不注意,扑了上去。
但是这两只羊仿佛有了灵性一样,直接一蹬,躲过了查芝的猛扑,不但躲过了查芝,另一只羊还直接在查芝身上狠狠塌了两脚。
“啊”查芝发出惨叫。
沈黛末上前将她脱离两只羊的攻击范围,拍了拍她“没事吧”
“我没事我以前也杀过羊,从来没遇见过这样倔的。”查芝起身道。
沈黛末“没事,保命要紧,我也不是非要喝羊肉汤。”
“不行娘子您放心吧,我今天一定要让您喝到羊肉汤”查芝撸起了袖子,在沈黛末面前被羊踹了,简直丢尽了她作为女人的脸。
但是这两只羊实在聪明绝顶,还学会互相打掩护了,查芝冲向一只羊,另一只羊就用羊角顶她,直接将查芝顶翻。
沈黛末忙摁住其中一只,羊不停地咩咩大叫,羊角顶在她的肩上,沈黛末忍着疼,一个手起刀落。
倒在地上的查芝流露出佩服的眼神“娘子您太厉害了,杀羊其实跟杀猪差不多,都很难摁住,一般人杀羊也得两个人配合才行,您竟然一个人就解决了。”
沈黛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哪里,运气。”
可白茶在一旁看着羊却犯了难“可是怎么处理这个羊肉啊厨房里好像没有专业的剔骨刀。”
沈黛末看向查芝。
查芝低头“娘子您别看我,我向来只有帮着杀羊的份,没有吃羊的份。”
沈黛末叹气“看来还是得找专业人士。”
最后,她和查芝一起出门,找专业的人杀处理养。
外院空虚,无人看守,阿邬在养病,冷山雁要在席氏面前扮演孝顺女婿,白茶又忙着准备食材,于是临时将看门的人物交给了甘竹雨。
甘竹雨憋屈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机会,终于可以偷偷地跑出去。
只是他知道,自己的卖身契还在冷山雁的手中,纵然跑也跑不远,而且白茶很快就会发现他不在家中。
一旦他被人追回来,日子一定更加凄惨。
惶恐间,他突然想起了曾经被他嫌弃的表姐甘菱。
甘菱同样也是顾家的仆人,而且是个看门的门子。甘菱一直对他有好感,时常向他献殷勤,但甘竹雨从来瞧不上同为下人的甘菱。
他一心想嫁给一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过上荣华富贵的一生,在他眼里,哪怕是给富贵人家做小侍,也比贫苦人家的正夫好,至少不会短了他的吃穿用度。
但现在,被冷山雁折磨地快要崩溃的甘竹雨不这样想了,他现在只想尽快脱离沈家,脱离冷山雁的掌控。
顾锦华他肯定是不会再要他了。甘菱就是最好的方法,只要他嫁给甘菱,再想办法求席氏开恩放他离开,那么他就可以获得自由。
因此,甘竹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沈家,敲开了沈家的门。
这个时间正好是甘菱值班的日子,当她看到突然出现的甘竹雨时,大吃一惊“竹雨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被咱们家主送给沈举人了吗而且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甘菱冒出一大串的问题。
甘竹雨着急地打断她的话“表姐,什么都别问了,沈家那个雁郎君他、他就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夫,他憎恨我长得好看,就嫉妒我,以为我要勾引沈娘子,成天打我骂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才跑出来,表姐,你一定要救我。”
甘菱表情奇怪“竹雨,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表姐,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山盟海誓,你还当真吗”
甘菱眼神闪躲了一下“自然,自然。”
“娶我”甘竹雨急不可耐地拉着她的手“太爷对我很好,怜惜我的遭遇,又有愧于我,所以只要我成婚他就会放我离开的。”
“这容我回去跟父亲母亲商量一下。”
“表姐,你还犹豫什么,你难道想看着我那个毒夫欺负死吗
”甘竹雨催促道。
甘菱明显有些犹豫。
她确实喜欢甘竹雨没错,但她在顾家待了这么久,也听闻了一些风言风语,说他和华娘子不清不楚。
之前沈娘子不愿意纳他为侍的时候,沈家雁郎君就派人来找过他,说只要她愿意,可以随时接走甘竹雨。
开玩笑,她甘菱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娶一个名声不好的男人,以后会被人耻笑的,哪怕那人是小时候爱慕的表弟也不可以。
所以甘菱当即就拒绝,并且家里已经给她商议了一门亲事,对方长得不好看,但至少风评干净。
不过看样子,甘竹雨并不知道。
甘菱顿时起了其他心思,道“好,那你先回去,等我来娶你。”
“真的”甘竹雨激动无比“那我等你,你一定要来。”
“好。”
甘竹雨不敢耽误时间,与甘菱约定好了时间,就急匆匆地跑了回去。
新鲜的羊肉炖萝卜,就是冬日最佳的滋补品,沈黛末夹了一块羊肉,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大口。
冷山雁在一旁低笑“原来妻主喜欢吃羊肉,看来以后得让乡下的庄子多养一些羊了。”
沈黛末笑着喝了一口羊肉汤“那倒不必,偶尔吃一次就行,天天吃也是会腻的。”
冷山雁见她碗里的汤见底了,因为冬季天冷,羊肉汤表面已经有些凝固了,就起身为她盛了一碗新的。
“你不用给我盛,你自己也喝啊,嘶”沈黛末伸手去接碗的时候,左手锁骨传来阵阵疼痛。
“妻主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冷山雁顿时察觉到她的异常。
沈黛末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才被羊角撞了一下锁骨罢了。”
冷山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放下筷子,严肃的样子清冷地令人胆寒。
“我看看。”他拉着她的衣领,如果不是这时有白茶在场,他怕是要直接把她的衣服撕了。
沈黛末小声道“在这里不太好吧”
冷山雁拉着她上了二楼。
“现在可以了,妻主,脱吧。”锋利逼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左边锁骨,强烈的如同刀子一样的眼神,给她一种刑讯逼供的错觉。
头一回见这样的雁子,有点小刺激。
“其实真的没什么,我自己伤得严不严重我自己能不知道吗估计也就是青了一块而已。”沈黛末解开衣裳,扒开衣领,左肩乃至锁骨的大片肌肤露出出来。
在她的锁骨边果然有一片青紫,但确实如她所说,并不严重。
冷山雁没有说话,沉默着走进她,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的锁骨。
沈黛末深吸了一口气,抿着唇。
“很疼吗”冷山雁问。
沈黛末摇摇头“不疼,凉。”
他的手指像冰一样冷,触碰在她温热的肌肤上,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冷山雁默默收回手。
沈黛末暗自呼气,刚一放松,突然一片温热落在她的锁骨,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爬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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