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剩下的另一只耳钉, 如今还被林月乔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在绵软丝绒里,藏在首饰柜最上面一层的抽屉。
等待楚湛提亲的那三年,偶尔她晚上会取出那只小耳钉, 戴在自己的右耳,躺在床上,闭上眼, 想象戴着另一半耳钉的小傻子哥哥,就躺在她身边。
她有时候会泄气的想,楚湛一定早就把她亲手刺进去的那只耳钉取下来了,三年前可能就扔掉了。
但有时候,她又很确定,他不会那么做。
因为她给他戴上那枚耳钉的那天, 楚湛亲口向她保证,他会一直戴着。
回忆里,那时的场面,慌乱又好笑
楚湛站起身,想带她去玩别的东西。
林月乔本来担心挨骂,见楚湛哥哥没生气, 立马一脸心虚地答应了,把肉乎乎的小手递给楚湛。
楚湛右手抓住她的手, 左手顺便就把扎在自己耳垂上的耳钉拔下来, 丢在旁边桌子上的首饰盒子里。
于是,耳垂上刚结块的血痂被破坏, 林月乔一抬脸, 就看见血珠子,顺着楚湛耳洞往外冒,直接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楚湛可能是以为自己摘掉她给他戴的耳钉, 才导致乔乔妹妹大哭,赶忙又捡起耳钉,想戴回去。
戴上之前,他把耳钉在一旁的烛台火焰上转着烤了几圈这可能是姜闻笑教他的,接触伤口的金铁必须用火烤,不过那只耳钉是纯金的,看不出烧过的痕迹。
差不多烤完耳钉的时候,一旁的乔乔妹妹已经快哭背过气去了。
楚湛一只手用力甩耳钉降温,一只手竖着食指,跟她保证“不要哭了乔乔,哥哥马上就戴好,以后不摘了。”
等他笨手笨脚戴回耳钉后,林月乔才一抽一抽地解释“血,乔乔怕”
她那时的意思其实是担心楚湛会死掉,因为姜闻笑给她讲的睡前故事里,经常一出现血,就会有人死掉。
但楚湛以为她怕的是血本身,就牵着她的小胖手,急匆匆去柜子里翻出药粉,抹在耳垂上。
林月乔见血止住了,也终于安静下来,因为受惊过度,不久后,她就搂着楚湛睡着了。
林月乔忽然想起山巅之战楚湛肩下受伤的时候,也说过“害怕就别弄了”的话。
她突然想到,如果她当时没有疑神疑鬼地提出那个问题,楚湛可能并没有觉得她是假装在哭,只是以为她怕血。
林月乔突然懊恼起来。
她其实拥有许多原本可以放松享受的快乐时刻,可只要被惶恐不安占据心神,她就会无法克制地亲手毁掉一切。
即便重生回到沐霖大典决战前,她心里时常想的,还是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世,为什么不干脆让她回到三年前
她似乎永远做不到珍惜眼前拥有的一切。
即便此刻感觉到快乐,她的脑袋还是会被一些痛苦和恐惧占据。
有时候,她恨不得捆住自己身体、封住自己的嘴,好让自己不要犯错。
见林月乔忽然小脾气又上来了的神色,楚湛刚到嘴边的调侃立马咽了回去,他低下头没有说话。
以为楚湛不想提及单耳耳钉的来由,孟雪年连忙接过话头打趣道“一只耳钉配楚师弟,便是刚好的,若是两只都戴上,岂不要把我们都给艳压下去了”
众人一阵笑,话题很快被孟雪年带跑了。
不多时,店伙计端着小巧的蒸笼走过来。
放上桌前,见楚湛指尖在林月乔碗碟旁轻敲两下,店伙计立即会意,把三例点心全都放在林月乔一个人面前。
虽然是单笼点心,但三个小蒸笼堆在一起,有半尺来高,把林月乔的脸都挡住了。
原本谈笑风生的桌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好奇地转向林月乔。
有人打趣说,孟师姐这待客之道,似乎有一点偏心了。
孟雪年还没弄清楚状况,一旁永远不会做人的楚师弟,就主动认罪,说这三笼点心,都由他来结账,与孟雪年安排的客宴无关。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一桌人顿时眼睛都直了。
来这桌凑热闹的女修,本就是想跟楚湛套近乎,这都快半个时辰过去,楚湛话没说几句,心思也压根不在这一桌。
原本众人心里都抱怨楚湛白长了这么张惑人的面容,可惜榆木脑袋不开窍,半点不解风情。
没想到,隔壁学宫的小师妹往这里一坐,楚湛直接给人家小姑娘单点了三笼甜点
这下子众人总算明白,为什么刚才黄静春一直在楚湛耳边暗示林月乔沾花惹草了。
看来这位林小师妹在决战圈的时候,绝对不仅仅是楚湛的诱饵。
看着店伙计掀开第一笼点心,把奶香的乳包夹到林月乔碟子里,楚湛神色严肃地提醒她“这是我的茶点,不许端去别处吃。”
席上一瞬间沉默下来,有几人酸溜溜地瘪嘴使眼色。
这是楚湛能说出的话
这个云谷学宫的小女修,究竟对楚湛施了什么妖法
林月乔只淡定地回了句“知道了”,她知道楚湛并不是在用开玩笑的语气表达暧昧的占有欲。
楚湛说这话,就是字面意思,他不想让她暴露在群狼环伺的危险中,但因为没有了从前未婚夫的身份,他只能用“想吃甜点就待在我身边”这种要求留住她。
林月乔不打算戳破他的计谋,还假装中了圈套,清醒地主动跳进他的领地,给予他从前习惯的安逸感。
因为如果说破了一切,楚湛可能会清醒过来,尝试戒掉对她的保护欲。
而她目前还乐在其中,最多只会以此调戏他两句,暂时不打算正儿八经地跟他划清界限。
“你想去敬谢玉蓉一杯酒吗”孟雪年忽然凑近楚湛问了句。
“不想。”楚湛甚至侧眸看向她,用眼神表达了抗拒。
除了爹娘,没有任何人能逼他主动发起这类行为。
“其实你也会有一点在意大家的感受。”孟雪年小声劝导“不然你那天也不会在大家失望的眼神中改口,答应来参加这次宴会,不是吗”
楚湛拒绝“我只是想让你们不要太过注意我,不是要跟你们交朋友。”
“可大家时刻盯着你,就是因为你让他们感觉到威胁。”孟雪年轻声解释“他们越是猜不透你,就越是没法放下对你的关注,如果你主动表现一点友好和热情,所有人都会放松下来。”
楚湛神色依旧不乐意,但他想不出反驳的话。
“来吧,沐霖大典的魁首,我们玄天学宫的骄傲。”孟雪年端起楚湛的酒杯,递到他面前,鼓励道“我陪你一起去,胜者主动纡尊,会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或许他不一定在意旁人的尊重呢”一旁正在吃甜点的林月乔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一脸严肃地转头,替楚湛反抗“我知道,孟师姐是一片好意,但是你现在让他去做的事,是非常违背他性格喜好的事,如果要维持这份尊重,他就要一直被牵着鼻子走,违背本性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如果某天坚持不住,别人可能会觉得他很虚伪。这很累,因为我自己一直在这么做,我知道这么做有多累。”
孟雪年转头看向林月乔,愣了好一会儿,才温声解释“人活在世上,未必总能随心所欲,楚湛前途无量,他迟早需要去面对一些必须的人情往来,你说的没错林师妹,但你或许可以衡量一下,是学着去习惯正常往来累,还是因为逃避这些事影响前途更累。”
林月乔抿嘴笑着摇摇头“师姐或许可以再细想一下这件事,楚湛现在的性格真的会影响他的前途吗他拜入玄天学宫半年多了,我猜想一开始看不惯他的人应该很多,那现在呢真正共处一段时间有所了解后,你们学宫打心眼里讨厌他的人,多吗我知道师姐说得没错,或许很多人对他感到既敬畏又好奇,但这种状况对于他而言,或许恰恰是很舒服的状况,他应付不来太多的热情。”
孟雪年低头细细咀嚼林月乔的话,半晌,抬眼认真地看向她“你说的对,你是对的,林师妹。”
林月乔自嘲笑道“师姐有空,倒是可以帮帮我,我才是需要改变的人。”
一旁插不上话的楚湛侧眸看向林月乔。
“为什么这么说”孟雪年生出丝自惭形秽的感觉,这个楚湛口中左一声“乔乔”右一声“乔乔”的小姑娘,才真是越深入了解,越让她惊讶。
林月乔就这么一边吃点心,一边隔着楚湛跟孟雪年闲聊了好半会儿。
直到宴席结束,她还剩下一笼点心没吃完,特意让店伙计帮忙打包。
孟雪年去堂中央说散宴辞的时候,林月乔才终于转头对上楚湛的目光。
“你盯着我看了一晚上。”林月乔抿嘴忍住笑。
“哈。”楚湛转头看向周围,低声回应“你可能又踏入幻阵了。”
“才不是幻觉。”林月乔坚持道“我余光也注意着你呢,刚才我一说话,你就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楚湛想了想,说“我想跟你换个位置,方便你和你一见如故的新朋友闲聊,但你语速太快我插不进话,从你三岁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有成功打断你说话。”
“哥哥还是等着跟别人解释吧。”林月乔翻了个白眼“玄天学宫的第一剑修盯着林月乔看了一晚上,明天就会有人背地里这么说。”
“我为什么要跟别人解释”楚湛挑眉反驳“我就算看你了又如何有谁不乐意,可以当面来找我解决。”
林月乔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楚湛可能以为她想撇清关系,以免其他男修误会。
她咬住下唇,沉默片刻,继续逗他“不劳烦哥哥了,我会自己跟他们解释清楚。”
“他们”楚湛蹙眉警惕地质问。
“哈哈哈哈”林月乔忍不住笑场了,楚湛的表情让她想笑,其实可能没那么好笑,她只是觉得很开心,她可真是坏透了。
这个时候孟雪年说完话,大家正式散场了。
林月乔拿起打包的点心,往门外走。
楚湛过了一会儿才起身出门。
酒馆门口停了一排孟雪年准备的马车,有侍从上前问林月乔家在哪里,然后就把她带去了顺路的马车,和其他女修一起乘车回去。
踏上马车的时候,有一个有些醉意的男修路过。
他看见灯火下林月乔垂眸上车时的侧脸,便顿住脚步,口齿有些含糊地问车夫,这辆马车送哪条路。
车夫说完后,男修立即笑着一拍手,说“巧了”,便也跟在林月乔身后想要上车。
“诶公子,公子”侍从拉住他胳膊提醒“送各位爷的马车,都等在西头呢”
“不用了。”男修回头刚准备说一句“反正这车没坐满”,但他的视线刚好对上侍从身后楚湛发现猎物般的冰冷目光。
男修酒都吓醒了,当即很自重地转身乖乖朝西边走去。
回楚府后,林月乔一直在自己院子里等着,她觉得楚湛今晚可能会主动来告诫她,要提防居心叵测的男修。
但是没有,到了半夜,林月乔还让侍从去正院里看了眼,侍从说院子里灯全都熄了,少爷该是已经歇下了。
半夜辗转反侧的,还是林月乔。
她在想,如果今晚不是她在旁边帮忙,楚湛会不会因为说不过孟雪年,就乖乖跟着她去找别人敬酒。
楚湛会不会在她不在身边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被其他人改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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