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成功了。
但林星火本人并不太好。比起从前进入内观体道时的轻盈气爽,此时林星火周身筋脉疲软胀痛,四肢百骸处处桎梏,灵气慢慢向丹田气海流转时,她能很清晰的感到滞涩和艰难。
并不是身体强度还不如突破前,林星火明白,这是突破先天后她对自身掌控更上一层,所以才能愈加看清身体内部各处杂质斑斑,细小脉络堵塞不通。
兔狲毛爪搭上她脉关,挤了一点灵气渡进去,半晌松口气“侥幸侥幸”只不过这之后就得付出十倍艰辛洗筋伐髓、涤荡脏腑骨肉。而且必须要尽快否则根基不牢,每一次修炼都可能有受伤的危险。
但,“恭喜炼气”正式踏上修仙道途,终于有了问道修长生的资格。
\"谁在说话嘞”院外传来黄大壮的大嗓门,他咋听着像谁家小后生在小仙姑这呢
魏春凤翻个白眼,她咋没听见。
屋里的一人一狲面面相觑,一个刚渡关还不能熟练运用灵气,五感都钝了;另一个纯粹是懒,往常它也有在人类跟前露马脚的时候,但兔狲仗着速度快,悄么遁走,反倒把听见的人吓得疑神疑鬼。
“不能跑”林星火摁住兔狲的尾巴,休想丢下她一个不知道怎么解释的人。
老支书走在最后边,这会老人家心里打鼓呢,别是哪家浑小子献殷勤献到小林这里了吧老支书倒很支持娃子们自己相中亲事,这样以后过起日子来更和顺。但现在是什么时候赤脚医生培训马上就开始了,万一耽搁了小林上进老支书一肚子整治浑小子的招儿。
“春凤啊,要不一会你问问”魏春凤尴尬,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少,没好气的又白了黄大壮一眼。
老支书每回往南山屋这边来,都会叫上她这个妇女主任,偏大队长一根直肠子通到底儿,啥都往外倒要真有个大胆的后生献殷勤,还不被他吓跑喽哪有比结婚成家更能留住人的魏春凤巴不得小仙姑能长长久久的落在他们屯里。
林星火单手夹住兔狲,出来开门,兔狲面条一般耷拉在她手弯里装死。
“没有人。捡了个不认识的猫,叫声有点怪。”
林星火捅了捅兔狲,狲生无可恋的压低嗓子“嗷嗷”两声儿。
“这不是猞猁吧腿这么短”大队长黄大壮道“还怪肥的,小短腿咋把自个养这么胖的”
“喵嗷”兔狲毛了,张牙舞爪要挠人。
魏春凤额头上的筋一跳“少说句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不知道小仙姑养的动物都灵性啊
她没把怪模怪样的憨猫放心上,注意力全在林星火夹猫的右手上“手好啦”
林星火一面用力制住兔狲,一面笑道“好啦之前就是扭了下,不严重。”灵气简直是滋养外伤的圣药,突破炼气的那一刻右臂伤势就愈合了。自然,伤处遗留的污垢杂质也比别处更多了些。
老支书亲手把县小学颁发的高小毕业证书递给林星火,嘱咐道“下个礼拜一,公社培训班开学。我听说今年改了形式,一开班就先要摸摸底儿这几天,你好好准备准备。”别被不着五六的小后生迷住眼,分了心。
林星火压根听不出老头的言外之意,在场的另外三人里恐怕只有魏春凤听话能听音。妇女主任立刻待不下去了,催促黄大壮帮忙检查下房顶门窗,赶鸭子似的把人都带走了。
老支书道“稳重点”
魏春凤心说您老才该稳重点,这老头,想的忒多,比老太太还琐碎
送走了来回好似一阵风似的老支书他们,林星火把一撮毛放在红纸毕业证上,细细端详。
兔狲脖子的毛都炸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梁骨凉到尾巴尖尖。
“诶”
林星火扭头看它,脸上笑盈盈的“我那篇功法末尾好像有几个符字”
兔狲就见林星火从脖子上拿出那块淡青色小木牌,眼中光华一闪,不必浸血就能看清上面纂刻小字。
“等等”逊的话音未落,林星火自身的灵气已沁入木牌中,小木牌青晕漫射、木香四溢,随即敛光收香,褪去青衣,变成块乌突突不起眼的木牌。唯有侧脊上的“林妙法”三字已被正面“林星火”三个篆字取代。
“认主”林星火缓缓转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兔狲“那你还诳我给你做厨子”当初兔狲用告诉她参透令牌的方法交换她给它做厨子这只空手套白狼的黑心逊。
“这不得进入炼气后才能认主么”兔狲小小声囔囔,“这令牌是你家祖上传下,用你的血做引子主动触碰铭文对你这人类有好处么。”它让出了多少妖猪肉给她补益,这人类没有心
没有心的人类戳戳龇牙咧嘴虚张声势的兔狲“那还结契吗”
“结”
结契的感觉很奇妙,那一瞬间仿佛能触摸到规则的实体,无法言喻的磅礴威严,人类复杂无比的心念霎时被震慑粉碎一空,思维凝结,只能遵循本心缔结或拒绝。
成契后,林星火与兔狲互相之间隐隐有感,当某一方情绪激烈时,对方便能接受到一些情绪。就譬如现在,林星火便从兔狲那里感到一点酸不溜丢
“酸什么”林星火收回揉狐狸崽的手,望向正式上岗的修行伙伴。
兔狲一蹦三尺高,恼羞成怒“谁酸了”
“嘁,你这人类,吃碗里瞧锅里,想跟那三只崽子结契还早哩”狲不屑的瞟一眼养伤的狐大,觉得最好的这只狐狸崽儿也不大顺眼了。
林星火捉住逊故意甩来甩去的粗尾巴,轻轻揪了下,果然没有一根浮毛脱落“刚才说到哪儿了”
“对符箓篇正有两种我现在合用的,只缺少制符的工具村头代销点里卷纸煤儿用的黄表纸可暂时替代符纸,符墨能用妖猪血调和朱砂,只唯独少了一杆能沟通灵气的好符笔”
“休想”兔狲大怒。
残月当空时,理亏的兔狲还是贡献出了尾巴尖尖上那簇最鲜亮好看的黑毛给人类伙伴做“狲毫笔”。
因人类笨手笨脚的缘故,逊还得忍气吞声的亲自梳理规整自己的毛,又奉献出珍藏的一根灵木枝“谁叫你不同意用獠牙做笔管”
林星火正试图把妖猪獠牙做成一把匕首,随口又道“这是什么树”
兔狲摸摸树枝“是旱榆的树枝,我出生的地方唯一的一颗高树。”兔狲离开家乡时带走了旱榆的一根树枝,日久天长,这树枝不知怎的也沁入灵气,变成了灵木。
林星火停下打磨獠牙的手,看向兔狲。
狲立刻不大自在的抢先道“这树枝再怎么也比不上大爷的毛珍贵反正不许用猪牙”野猪獠牙也配当它毛的笔杆儿
小伙伴怪可爱的,一暴躁就爱给自己抬辈分,她记得之前兔狲还自称过“本尊”,后来逊大爷装了一会,就嫌拗口不说了。
把感动记在心里,林星火越发卖力的打磨猪牙,手指舞动,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认真。
四方桌上,兔狲舔舔胸口炸起来的毛它两次在人类面前凭空取物,林星火却从未探究过它的秘密,她的心里也没有觊觎和贪婪,这让小心眼的狲觉得安全。果然还是狲的运气好,仓促找到的伙伴都这么靠谱
暖融融的炉灶前,一人一狲各忙各的,狐狸崽儿们趴在林星火背上的小箩筐里睡得正香。
这幅旁人怎么看怎么温馨的场景下,却是在为即将发生一场硬仗做准备。
就在公社赤脚医生培训开班的前两日,纷纷扬扬的大雪伴随呜嚎的北风席卷了小半个雪省。
黄大壮嘴里冒着热气,冒着风雪赶来通知林星火“这雪小不了,老书记嘱咐让这两天别出门了”
“你也别操心路不好走的事,这场大雪一下,咱们屯有爬犁,骡子拽着就走了别说两个人,就是五六个人也不怕,还快的很。”
黄大壮也不进院,说完就要走“今儿半夜得加次巡逻,我过去看看。晚上有人敲门不用开,应一声叫他们听见就行。”黄大壮瞅瞅屋门,寻思着下回得拿个铜钟给小仙姑挂在门底下,有啥事拉拉绳就能听见。
林星火忙道“不用让巡逻队来这边了。”她指指屋檐下蹭雪的狼“大黄下山到我这躲暖。”
大队长瞅瞅毛又厚了一圈的灰色大狼,有这伙计在,估计别的野兽也不敢下山。而且不来南山这块,也省了巡逻队的大功夫南山根离最近的一户人家也有二里地,平常不觉得远,天儿不好的时候就显出来了。
他是敞快人,当即就说“行我跟他们说,不往南山这边巡逻了你经心着点,别让雪堵了门”说到一半黄大壮自己就咽了回去,就小仙姑这力气,大雪封门也不怕,况且屋里还有狼、狐狸和山猫,这些野物最警醒,压根不用他瞎操心。
黄大壮从怀里掏出酒葫芦灌了一口,摆摆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
林星火目送他走远,屋里兔狲问她“走不”
“走”
林星火穿上师祖给的内贴羊皮的袄子,将三只狐狸崽儿兜在风帽里裹严实兔狲说她身上的灵气对小狐狸有好处,尤其是受伤的狐大,最好能时时跟着她,伤能好的快点。林星火连干活的时候都把崽儿们背在背上。
又特意跟小伙伴试过,她全力释放的灵气能抵挡住兔狲能扫开子弹的尾巴和爪子攻击十分钟,这才敢将嘤嘤撒娇的狐狸崽们带上。
风雪中视线受阻,不咸屯十来个青壮相互拉扯着,胳膊肘里挂着铜锣,正绕着屯子巡逻外圈。
“哎”
“咋啦”
“啥玩意一闪就过去,蹦老高,不是驼鹿进屯了吧”
“扯淡这么大雪,猴子也跳不起来你这破眼神,前头指着黄皮袄子的大队长说牲口院的黄牛跑出来了,害我们也挨揍的事你咋不提了。”
“我那是故意的瞅他显摆的那样,跟谁家屋里没媳妇似的”
“王胡子,那你叫二嫂子也给你做一件得咧,二嫂子那手艺,只怕以后只能指望咱彩锻孝顺了。”
“滚滚滚这么大风堵不上你的嘴”
林星火远远听见胡子叔和队友拌嘴,忍不住弯弯嘴角,她现在得去找另一个胡子算算总账了。
呜呜作响的北风卷着雪花,不消片刻就把雪地上浅浅的脚印悉数掩盖。
距离林场不远的小盒子沟生产大队,八十多户家家屋门紧闭。不像不咸屯那样有巡逻队轮流值守,小盒子沟虽然是“高”“何”两个大姓当家,但也正因杂姓少,两个大姓团结不起来,支书和大队长磕磕绊绊的搭班儿,连秋捕两边都各论各的,义务巡逻队就更没影了。
“都出来吧。放心人都窝在屋里暖和呢,高老大还把房子建在村尾沟子边上,更没人来了”脏胡子吐口唾沫“走咱们去问问前大嫂,高老大贪的兄弟们的东西是不是该还了”
十来个人从沟里爬上来,其中最壮实的一个撸了把脸上的雪,瓮声瓮气的说“好不容易盼着大雪,咋不直接去寻那点子,高老大家就放在这儿,啥时候来不成”
脏胡子朝着他脑袋呼了一巴掌“风大雪大,你给老子找去我看你是生怕不死雪里。”
“行了先料理了高老大的债,咱们兄弟也能吃顿包饭等吃饱喝足了,咱就去给高老大报仇”那硬点子用过的剔骨刀在他手里呢,雪停了宝贝貂一准能寻到踪迹。
林星火直奔着林场车站去,走到半路,趴在她肩上当毛围脖的兔狲动了动鼻子“转弯儿去那条道”
尾巴朝通向另一条土路上甩了甩。
看来用不着顺着铁路往省城去了,林星火脚步一转,手里白森森的獠牙匕首比雪光还亮,鬼魅似的朝着小盒子沟跃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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