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梁子沟的人更懵的, 他们是来抢药的不假,也做好干一架的准备了,可谁能料着这冲上来的是个单蹦的女娃子
女娃子十七八岁的模样, 包着红头巾,露出来的脸白生生的, 大眼睛高鼻梁,谁见了不得说一声俊更别提这孩子腰上还绑着个尿素做成的大兜子呢, 一看就是刚才正在不咸屯棉花地里摘棉桃的。
好家伙, 这仗可咋干
梁子沟生产二队的队长作难呐, 他先前不知道沟里几个刺头招呼了一群小子到人家不咸屯山头上找茬的事, 知道的时候都晚了, 着急吧啦的找过来就见地上有七八个被农药杀得在地上打滚的后生, 都是自家村子的。一问才晓得人家不咸屯的人都给背回去了, 说是他们屯里的那个林大夫能治这个。
二队长就说快把咱们的人也背过去, 求人家看在一个公社的份上, 帮忙给看一下,等救了人该赔人家的树咱就赔人家, 就算让人家打几下也不要紧。
有两个伤的不太狠的小子才抽抽噎噎的承认,那瓶子农药是他们从大队仓库偷的,药也是这边主动泼的,不咸屯挨了农药沫子的人更多, 还把好些个金环蜂给杀了。
二队长一听脑子就炸了,他先前真没来得及想这坡上咋能被农药给沾上了,原来都是这伙子胆大包天的小子自己作的这要是换了别的伤,二队长别说出头了,高低还得补一顿才行。可这是农药哇,二队长扒拉了那瓶子一看, 心都凉半截,这玩意是上两个月上边发下来救棉花用的今年夏里雨稠又大,本来就不适合种棉花的地方硬种的那些棉地可就毁了,一颗颗的棉花株烂的呀,根都一块块的发黑变腐,还招来好些小虫子,连带棉田周围的地都受了牵连,就问哪个大队不着急,堵着公社的门不走哇。公社向县里,县里再往上,一级一级的申请,好不容易调拨来这些农药杀虫杀病救棉花。农技员一早就提醒了,这回调来的农药毒的很,让用的时候千万千万小心
但棉田的事压根就不在这几瓶农药上,好些棉颗从根上烂了,救都没法救。只有一些个被社员分工一人负责一小片的赖央央的还半死不活的挺着,队里先试喷洒了一小片,兴许是不对症的原因,这一洒药那叶子都掉光成光秆了,这几瓶子农药大家就不敢使了,给放进大队仓库里算了。当时二队长还在心里想,可能是这药太毒了把叶子都给杀掉了。沟里也不止他一个聪明人,大队长就让把那些喷过药的棉花秆挖坑深埋了,村里有人想拖回去烧锅大队长都没让。
现在这群不长脑子的就敢往人家蜂群身上洒,还扑到了人身上
二队长都有捶头的心了,不能眼看着这七八个大小伙子死吧,但他也休了求人家不咸屯救人的心思现在都不是处理不好两个村子结仇的事了,是已经结下了死仇不咸屯的人现在咋样了不好说,可那些被他们屯人看的跟眼珠子的金环蜂是活不了了。这当口,这么多人,那个林大夫能就得过来么只要心狠一点、故意耽误一点点,就可能要命
二队长一边叫人回去报信,一边还在为难咋救人。有个先前去打听事的小子就跑回来说他偷看见不咸屯的那林大夫给挡在最前边受伤最重的王胡子抹了药膏子,王胡子的眼睛给保住了。二队长一听,是药膏子,不是下针、也不是现熬的,这玩意能抢哇
只要两边人都能救回来,梁子沟和不咸屯就有转圜的余地。事后那边愿怎么发难他都能压着这群小子接下,只要能把人全须全尾的保住
这个二队长也是果决的,搓把脸,留下几人看顾着地上的几个,他就带着三十多口子人直奔西山另一头抢药边跑他还边嘱咐“宁愿受几下,咱这边只挡着不还手,把药膏子抢到手就行,千万千万别伤了人家大夫”
方才偷看报信的小子机灵,就说“他们大队的人都撒出去摘棉花了,靠近这边的地头的人不多,我看见那个林大夫是个包红头巾的,一眼就能分出来咱要抢药,那还抢那大夫不”
二队长当然也想把大夫一块抢过来更保险,但他害怕不咸屯这边没治完,总得跟人留一样。就说“看情况,要那边情况好,那你们听我的喊,咱就把大夫也给请过来”
梁子沟呼喇喇过来时,半道正遇上去看他们情况的老支书。
梁子沟第二生产队的队长就想把老头扣下,咱客客气气的用不咸屯的老支书换药膏子,省的自己这边一群男人把人家摘棉桃的老少给吓着了。谁曾想扶着他们老支书的那个后生竟然生了双马腿,逃的那个快呀,老头在那人背上回头喊了几句什么话,给颠的都不成调儿,二队长还琢磨说呢,这也不像是骂人呀
跑了个老头,这大姑娘挥着个棉花棵冲上来算啥
二队长手一摆,他们这些人先停了下来。带路的小子就激动的叫唤“这就是不咸屯那个林大夫,这个红头巾我认识”
这就是方才扒在坡上偷看的人林星火瞟了他一眼,脚步一转,当即先往说话的这人冲去。
二队长就喊“欸,闺女把那救人的药膏子交出来,我们”
说话时就相距几十米,这点距离哪儿够林星火冲刺的,二队长的话都没来及的说完,一根带风哨的棉花秆子就到了眼前了。
林星火把棉花秆当鞭子使,一下就把带路那小子抽的一蹦老高,伤的怎么样不好说,但补丁摞补丁最耐磨的屁股蛋子上的衣服已经开了花儿。
这力道,二队长都傻眼了。
更傻眼的还在后头,嗡嗡嗡的好大一团黑金色的蜂云就追上来了。
“都散开”带头来抢药的二队长脑子还挺够数,一早就想到了这边的金环蜂,他们的头脸包的比林星火可严实多了,就算手上都混乱缠上了野草野藤。
真是巧了既然遇上了,不把人请回去都对不起乌泱泱出动的这些个汉子。
他盯着冲进来的林星火,准备从后面扑上去,把人摁住。不这样不行,真没想到这大夫这么野这么莽
林星火手一扬,二队长恍惚看见这姑娘手腕子还带着端结了红果子的绿藤,跟他家里的闺女一样还挺爱美嘞。
“妈呀队长,咋办呀”将近四十个大老爷们又被赶羊似得赶了回来。
他们这才发现蜂群竟然听这个女娃的指挥,他们一散开,蜂群立刻包围上来,露出尖刺逼着人又集中起来。早听说不咸屯的蜜蜂了不得,真看见金环蜂了,这些人就开始骂娘,这是啥蜜蜂,大马蜂也没它们吓人吧,这老大个,这么长的毒针
飞的又快,冲的又猛,愣是反包围了梁子沟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星火手上的棉花棵被一分为二,她左右开弓,两手甩的飞起,梁子沟的人跟地鼠冒头似得,被打的挨个往上蹿。
“我的娘啊”不止一个捂着屁股喊娘的人“队长,这可咋整这女娃会武功啊”
“天爷呀”“鹿哇顶人的鹿”
“快跑”
“上树上树都上树”二队长赶忙指挥,可这地方很靠近屯子了,都是下坡,开阔的很,像样的树可没几棵。
“往两边跑,别怕蜂蜇,找沟沟壑壑石头灌木后面躲,跌断它们的细腿”
下一秒二队长就倒了大霉,扎扎实实挨了林星火左右各一鞭子,不光裤子破了,戴在头上的帽子都被抽走了,二队长只觉得头顶一凉,紧接着屁股火辣辣的一疼。“唉哟,祖宗哇”这是个啥闺女呐
驼鹿冲刺过来的样子可不像是作假的,林星火打了个呼哨,头鹿长腿一拐,就没直接怼着人抵,而是擦着人冲过去。后头的有样学样,把顶着大角的鹿脑袋抬了起来,个个故意擦着人横冲直撞。
好几个后生吓傻了,抱着头蹲下呜呜的哭,屁股蛋子漏风都顾不得捂了。
“小林”老支书还是被王三平背过来的,颠的腔都散了“丫头手下留情”老头一着急,把小时候听说书先生的讲铡美案中的词都使出来了。
“唉哟”有机灵的看驼鹿不顶人刚刚喘口气,身上就挨了一石头,这人赶紧护住脑袋去看,就发现好几鹿身上都坐着个小动物,有貂有狐狸还有山猫,小爪子里攥着石头往人身上丢呢。咋猫还能丢石头
才说这个呢,头鹿驮着兔狲就又冲了过来,兔狲上手就是一巴掌,没露爪子,但这人脸颊上端端正正印上个青紫的梅花印子,那小爪子呼过去,立马火辣辣的疼“救命”
被砸被呼的人越来越多,林星火也基本上给每个人都来了一下恨的,几下轻的说轻吧,衣服没破,但背上指定留印子了。
等不咸屯的村民们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的时候,就见三十多个汉子正一个个矮下去,窝窝囊囊得抱头就往地下蹲。这还不是小仙姑喊话让的,而是他们自己发现那几个胆怂先蹲下哭的挨的打最少,于是一个传染俩,便是二愣子看见周围人都蹲下了也能反应过来了。
这就完了
一时间静的吓人,不咸屯这边是懵,另一头就是被打晕乎了,那几个抹猫尿的后生这会儿连抽噎声都不敢发出来了。
老支书被王三平搀着,刚要对林星火说话,就见刚冲刺一波又返回来的驼鹿背着山猫直直往小仙姑那里跑。林星火随手扔掉棉花棵,张开手准备接住山猫。
见她主动扔了棉棵,老支书马上心下一松,不由得欣慰,小林这孩子心里有数着呢
“行了长根,你起来,咱们得先解决事情”老支书喊二队长,梁子沟的人都抬头看过来。
就在此时,头鹿也驮着兔狲跑到了林星火近前,兔狲用力一蹬,乳燕投林一般被林星火接了满怀。可同时,本该擦着她跑过去的头鹿被兔狲一蹬,受灵兽威压,那鹿脑袋不自觉就垂了下来,枝杈正好勾住林星火的红头巾
鹿跑过去了,猫接住了,小仙姑的红头巾也掉了
后边跟着也想这么的让林星火接住的貂和狐狸崽儿们赶紧揪住驼鹿的皮毛,硬生生压着鹿从林星火侧边错过去了。驼鹿们带起来的风把红色针织包头巾又卷到半空,所有人都死盯着飘飘忽忽落到林星火脚边的头巾。
光溜溜的脑袋白的反光,十点多的阳光正好,大家伙儿都觉得那脑袋刺眼睛。
真刺眼睛。金招娣手里的钉耙一松,险些把她男人的脚扎地上,她也没发现,只拿手揉眼睛。
“我的个老天爷呀”不知哪个老乡说了句。
不咸屯这边的那群受伤的新兵蛋子们反应最快,他们可是见着小仙姑那炸成弹簧卷的脑袋,昨儿黑天他们没看准,现在一回想,就觉得头发可能都焦了吧,烧焦了头发不剃了还能咋地
一个个的就赶忙小声跟身边的乡亲们嘀咕“咱姑又炼丹了,把头发都给烧焦了”
王三平赶紧捡起头巾,双手递过去“姑,捂一捂,风吹的是头疼。”
不咸屯大队迅速平静了下来,可梁子沟的人接受不了哇。尤其林星火的整个头露出来后,就能发现这姑娘连脑壳都长的好看,当真是柳叶眉悬胆鼻、杏核眼鹅蛋脸的大美人。
“尼姑”最先被抽的小伙子嚎了一嗓子。
“这么好看咋是个姑子”几个后生还是忍不住盯着林星火看。
林星火眼睛一瞪,这些正处在想娶媳妇年纪的小子们才想起来,这还是位惹不起的姑奶奶呐,再好看也白搭呀
梁子沟的二队长年级大些,他闺女都跟林星火差不多大,倒不像年轻小伙子们看到个漂亮大姑娘就拔不动眼,他回过神来就赶上前给老支书跪下了“那几个娃有错但不到要命的地步,求您求咱们大队的乡亲们,求林大夫帮忙给看看吧”他认识不咸屯的王胡子,都说王胡子伤的最重,但现在人家都能拿着砍刀来干仗了,可见这凶的吓人的林大夫的本事和她打人的劲一样足
老支书就看林星火,林星火面不改色的又把头巾包上了“救人行。先救人。”
二队长忙感激的忙要带路。林星火看他一眼,让把人背过来“这边有盆有水,背这边来。”
梁子沟的这几个伤的不算重,但耽搁时间长了点,尤其脸上的水泡烧灼疼的人受不了,被他们自己挠破不少,这九成是要留疤的。林星火帮忙处理了伤口,玉膏也给涂上了,但后续的事情她没打算管,这样敢泼农药害人的人,脸上留疤也是活该
梁子沟派去抬人的后生少了一个,不咸屯这边老支书、林星火以及王胡子等人心里都有数,这是跑回大队里报信去了。
不咸屯的林大夫手脚麻利,人救的飞快,但救完人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就得说说怎么办了。二队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偷偷瞟了眼沉着脸不说话的林星火,这林大夫在这里,真让人害怕
“我们大队长已经去公社报案了。”王胡子坐在草上说,现在玉膏的效果过去了,他的眼和脸上都有些刺痛,但这是正常现象,他也不在意被草划个口子都得疼两天吧。
怪不得没见着不咸屯的大队长,梁子沟二队长就急了“这些娃子是不知道轻重,要打要罚咱都认,可要是给送进去了,娃子一辈子可就毁了”
“要是小林今天不在这儿,我们屯十来号人可能命都保不住”老支书冷着脸“动这样的狠手,不该进去蹲几年你们教育不好,让公安教育教育”
“话是这个话,可这些孩子真不知道那玩意这么毒,不然饶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呐”二队长哀求道“这农药我们大队只试用了一回,还是几个老农动的手,之后就把这玩意搁仓库里了他们没这个胆子的”
一旦公安来了,这些娃儿的罪名就大了前年西鳞公社有个不知四六的用农药毒鱼,他把鱼分给了亲大伯家,这一家子吃鱼就中了毒,人救回来了但这毒鱼的人也以“投毒罪”给枪毙了。
现在的人觉得那洒了农药的粮食最后不还是人吃么,就以为这农药就是药药虫子啥的,很多不拿这个当回事的。
可低毒农药和烈性农药能是一回事农药原液和稀释过的能一样
梁子沟犯事的后生有的哐哐哐打自己嘴巴子,有的就抹眼泪,但没一个敢窜起来逃跑的。这些人统共有二十四个人,有几个没被农药伤着的就说,还不如将才被驼鹿顶死呢,省的还连累家里抬不起头。
是,这年头谁家要出个蹲大牢的,一大家子出门都羞的慌。二队长的心都攥紧了,这二十四个人,就是二十四家,整个梁子沟才有多少人户,真的蹲不起啊他推着、打着让这些个一脚进牢门的给不咸屯的民兵预备队磕头,求人家原谅,挺壮实个汉子,现在连腰都佝偻了。
林星火扫视一圈,突然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垂着头的小个子男人,却是对着二队长说的话“二十个四个愣头青,可巧就是二十四家的,就没有一家是两兄弟一起出来的”多怪呐,这年头讲究个打虎亲兄弟,尤其十八九还没结婚的年轻人,那都是兄弟在一起胡闹的,家里教训起来也有个分担火力的帮手。
“怕不是就打着法不责众的算盘吧”薅二十四户人家一起下水,这些人户又有亲戚又有外嫁的女儿,加起来得是多大一股力量,到时候压根就不是梁子沟一个大队的事了,就连不咸屯,这些年是不咋跟梁子沟结亲,可难道就没有几个拐着弯儿的亲戚比方说金家窑一家的姐妹一个嫁梁子沟,一个嫁不咸屯的
林星火冷笑“这罪是轻是重,端看有没有别有用心的带头,若有这个人,那他就是主犯。其他人,顶多就算个脑子不清楚的从犯。”这种瞎胡闹的从犯,没有闹出人命和重伤者,在最重人情的乡下,罪责是可以有缓和余地的。现在法律还不健全,运动起来后权利更是处在相对混乱形势下,相同的罪状在不同的两个对方,其量刑可能天差地别。
“要是以为今天这事跟从前两个村抢水浇地似得,伤了人甚至死了人,最后也没人为这个进局子挨枪子儿的结果一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老支书和二队长细一想,要不算梁子沟先挑衅又下毒手的话,今天这事的确跟争水有点像,都是两边都有伤员,都能牵扯出一整个村真当抢水这类的事处理的话,公社往往是两边各打一巴掌,没人会为这个蹲大牢,顶多就是两个村彻底结下死仇,日后冲突不断。
“你们为啥突然上我们屯的坡上砍树”王胡子多机灵,他忙问这些跪着的后生“以往咱们两个村年年都有点事闹,但都是采秋的时候闹腾,咋这时候来找事来了”西山是坡连着坡的结构,阳坡、溪流这些好地方确实都被自家屯子划拉来了,每年采秋时梁子沟眼馋,酸话骂架甚至小后生们遇到了打一仗都是常事,可从来没有过还在秋收期间就闹事的先例。
二队长也一屁股坐下,耙了耙乱七八糟的头发,大巴掌拍了先前带路那小子一下“说啊”
那小子缩了缩脖子,红肿的眼睛就瞄向了林星火、金招娣等人腰里围着的摘棉桃的袋子上。
其实,这件事还是棉花招来的
得从魏腊月和周亮复婚那天说起,那天进出不咸屯的人不少,虽说都是社员们的亲戚,但亲戚家还有自己的亲戚呢,不咸屯的棉花结的果子特别多,棉桃白白的忒让人稀罕,不像别的地方稀稀拉拉没几个不说,好不容易结的果还发黑烂桃的话就传了出去。
当时宣传的是“十里棉桃白”,可这么实诚真种十里的却没几个大队,偏偏梁子沟和不咸屯就是那极少数中的其二,尤其梁子沟为了西山的事憋着一口气要跟不咸屯较量,特地挪出种红薯的一半地方种棉花。
这到了秋收,梁子沟的棉花一塌糊涂,大部分都是当柴烧都嫌它腐烂病难闻的光杆子。棉花全打了水漂,红薯还没种够,尤其今年雨水多,红薯地挨着棉田还受了虫灾,亩产也不高,这眼看就是交完公粮后全大队人饿肚子的前奏呐
梁子沟今年的秋收结束的特别早,社员们一天天唉声叹气,大队长和支书整天在外边跑想少交一点公粮。正当这时候,隔壁不咸屯却是大丰收,为了丰收全屯不管老少都上了,还有什么报恩的驼鹿来帮忙,稻谷好、玉米好、大豆好、连被棉花地抢了良田的红薯都收的比山还高,最气人的是他们的棉花也丰产,县二棉厂特地派人来看,说比不上疆省的长绒棉,但能跟鲁省的棉花别一别苗头。
梁子沟就好些人说是不咸屯的地方好,几乎三面环山一面有大河绕,偎着西山地势西高东低,雨下的多了也不怕,自己就能流河里去。还年年都比别处暖和一点,再加上有人看见过不咸屯上西山拉腐叶肥地,肥给的足足的,浇地方便还不怕涝,也不怪人家大队的啥啥都种的好。
这些话年年都有嘀咕的,但一般也就口头酸酸。可今年两边情况相差忒大,年轻气盛的后生们被挑拨的就受不了了“听说人家还要从煤县买煤烧来,讲啥煤又方便温度又高,看不上柴火嘞”
“西山上柴那么多,人都看不上眼了,吹牛皮说地里收的秸秆啥的分分都能够烧”
就有暴脾气的说“他们不打柴,让西山坡上的柴火白烂掉么咱们每年只从这么一溜破山边子上拾柴火,他们不打我们打”
也不知道谁联络的,反正今天早晨这些小伙子们就凑到一起了,原本也只是想打点柴火,但当时好几个都想起来说不咸屯有巡山的蜜蜂,蜇人可厉害。一群臭皮匠先前想把自己包严实,后来发现这样不好打柴,就又想别的法子,想着想着就想起药虫子的农药来
“打柴就打柴,砍树做什么”王胡子不满道,年年都有越界来打柴的,社员们看到也当没看见,就是体谅咱这边有个想的长远的好支书,当年提前把好地方占了。梁子沟也怪不易的,他们好几任支书捏一堆也没自家老支书有脑子。
几个人就嗫嚅了起来,他们才开始也只是拾柴火,可大家说话说着说着就上了头,改成砍树了“反正不咸屯会补种,他们大队多能呐,咱们村烧了北山一块地方肥地,他们都来管,还说会补种啥红豆杉发号命令似得,咋”
话问到这里,连金招娣都听出来了“蠢是不蠢肯定有人在里头搅和事呗,你们都想想这些话头最开始是谁提起来的”若不是这样,不至于每一步都恰好能把人的火挑的更旺更高吧
二十来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多会儿那眼神就开始往一处瞟的多了起来,正是林星火方才指的那人。
老支书是看清了她的动作的,便问“丫头,你咋知道的”反正不能是算出来的吧
“姑”王胡子看向林星火,询问她的意思。
林星火点点头,王胡子就一把把人提溜起来。
林星火拿起狲爪子,指指那人的脸,对老支书说“您看看,是不是跟那个周家找来拉帮套的人长得有点像”
老支书眯着眼盯着瞅,当日在场的大娘也赶紧凑近看,只不过那男人被金环蜂蜇的脸肿的跟猪头似得,她们只能对比两人的身形“是像,都瘦猴子似得,还矮。”
但老支书、林星火后边曾和公社派出所一起压着两人移交给林场,老支书摸出老花镜,端详半晌说“像是像”尖嘴猴腮不像个好人。
二队长早按捺不住,一巴掌呼那人脸上,和兔狲留下的梅花印子一边一个“你咋害同村的兄弟”
那人也不装相了,恶狠狠地看过来,只不过仍然不敢跟林星火耍横,专欺负老支书这个老头,呸的一口带血的唾沫就冲老支书飞过来了。
轻轻推开老支书,林星火上去就给了一脚不算,在这人仰面摔倒的时候还用脚尖轻轻一勾,让他自个的脸接了那口痰。
离得这么近,二队长也没看清这林大夫的动作,不由得捂了捂漏风的裤子后边。
其实林星火可不是只凭着长得像这点儿认准这人是主谋,而是这二十四个愣头青里,只有他身上的恶意最明显,看不咸屯这边的眼神也最恶毒。
下剩的事就不用林星火操心了,要说事情也简单,但说透了更恶心
周家给魏腊月找来拉帮套的那人说是就比她大上几岁,其实是黑瘦矮小、一张尖嘴猴腮的脸让人琢磨不出年纪罢了,那人实际上已经三十半了,不仅曾经结过婚,还有个十七的小子扔在前头媳妇的娘家梁子沟大队里。周家嘴上说让魏腊月跟套谷子给周亮生个儿子养老,其实压根没有为着周亮打算的心思,人就是算计魏腊月父亲和叔叔的抚恤金,还有就想留魏腊月在家里当牛做马。
那人跟周亮的堂弟周缸子交好,在林场做临时工,他结过婚,看见女人就下头上火,周缸子跟他一说就愿意的跟什么似得,还主动承诺哄来的抚恤金一分不要他一是图魏腊月这个人,二十出头的小媳妇子,嫩的能掐出水来,鳏夫馋的呀没法说;二就是这人想巴着周家转正,周缸子顶了他堂哥的班,那大小算半个干事了
于是周缸子要他半路拦下魏腊月,再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他第一个就先想到了前头媳妇娘家所在梁子沟。那地方他还算熟,再不济他还有个儿子长在那儿。所以他就建议把地方选在梁子沟的玉米地里。
那天岑铃铛路过这里,想出火来却迟迟等不到魏腊月的这个人才说出那句“没鱼虾也好”的话,想把岑铃铛拉地里下火,这样的事他曾看人做过,知道这些没结婚还读书的女娃子就算被欺负了大抵也不敢声张的。等金环蜂把人蜇了,岑铃铛遇上魏腊月的时候,他儿子正好赶过来想瞧瞧爹的事办成了吗,就看见他爹跟死狗似得被两个女人绑架子车上,耷拉着腿就给拉走了。
在之后,周缸子两人就蹲了牢房,没有个十年八年都出不来。
这人的儿子可就恨死了魏腊月和岑铃铛两个,他爹明明说过只要成了事就能接他去过好日子的后来又打听出是老支书和林星火给魏腊月出头,那群坏事的金环蜂还是林星火养的反正不咸屯在他这里就变成了肉中刺。
说起来这人可比他爹有算计多了,他弄这件事要的就是两个村结下死仇,结死仇的村子会年年干仗,甚至可能每年都赔上几条人命,人命越多仇就越深,绝没有坐在一起把事情说开的机会。这样一来,两边遇上就得干仗他只要蹲着看准这些仇人落单的时候,抽冷子下狠手就能给亲爹报仇了,那时还能推到两村的仇怨上说话,梁子沟就算为了争一口气,也不会让人抓他。他或许还能忽悠几个愣子跟他一起,这样就更没他的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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