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二更

    核实我的情况

    林星火第一反应就是那由金改姓林的仇人之后有动静了, 但细细听贺庆的说明白了才知道不是。

    贺庆骂了句“贼老天”,不知在说天气还是别的,才又跟林星火说“从九月起, 就开始让各类学校都要批孔, 学生娃们又开始闹腾起来了现在这股风又吹到了各个单位上,文物局就是第一炮”

    尤其是京市文物局, 地处政治中心么,自然啥浪来了都得迎接第一波冲击, 文物局也光棍, 冲击呗, 反正文物局就是个单位,国家要紧的文物都在博物院被好好保护着呢, 结果有心人就开始扒拉下头所属的工作人员的根子背景。

    “你父亲的祖上曾是资本家, ”贺庆说“母亲是开明士绅家的女儿。”还是有名的大资本家, 而开明士绅,指的是曾经赞助过民主事业的大地主阶级。

    林星火都惊呆了,这种出身放在现今这个年代可真是最坏里头的万里挑一。摸摸心口的狐颅, 其实她母亲是只玄狐,父亲是个修士, 真的就当她是捡来的不知来处的人就行, 不用非得挑拣个好出身给她安上。十来年前,在师祖当时看, 给她安上有文化有修养的一对年轻夫妻的遗孤的身份兴许是好选择,毕竟那时候也有这斗争那斗争的,这对小夫妻并没太受影响,表面上看没啥问题的,谁也没料到几年后会来这么场运动不是

    “你母亲那边倒还好, 当时帮助革命的信件什么的都在,唐家把家业主动上交了,相关亲戚们在京市郊区老家还算安稳。但你父亲那边”贺庆叹了一口气“反正基本没人了,兴许活着的也都寻不着音讯了,所以你是唯一一个能找到的直系亲属了。”当年是唐家庇护了女婿,把小两口调到远离风暴中心的雪省,不成想倒让女儿女婿把命填进暴风雪里。

    贺庆的意思是这个出身成分太敏感要命了“咱们县给的回复是你是被山民捡到并抚养长大的,是彻彻底底的无产阶级根苗,这个成分是跟着养祖母走的。那边得到回应就没下文了,但你这个档案还得好好弄一弄才更保险。张主任想问问这个姓氏能不能改成养祖母的名字有没有曾用名”

    林星火无语了,指指南山后的莲花峰“我师祖是什么出身您知道吧”那可是这一带多少年的老仙姑了,师祖的姓氏她上哪知道去况且她也不想改,修士父亲应该就姓林,师祖给自己安排这个身份应该与那个遇难的资本家后代也姓林有关系。

    “我不知道师祖的姓氏,但倒有个曾用名儿。”林星火看贺庆的眼睛一亮,不得不打破他的期望“妙法我原本叫林妙法,您觉得这名字能用吗”

    贺庆一噎,要是个妮儿、芬啊、霞啊的名字就挺好,一抓一大把的名字就不起眼了,星火虽然又红又专,但就是听起来太有文化了点,属于别人一听就能记住的名字。

    “那这样,”贺庆把他们商量出的法子告诉林星火“给你加一道下乡插队的手续,先把你的户口改成知青户口,然后再重新落户到不咸屯大队。”

    林星火闹不明白这有什么不一样的,贺庆就把誊抄的重在表现是党的阶级政策给她看,这是六五年重点宣传给那些出身不好青年的社论,社论表示选择上山下乡这条革命道路、与剥削阶级家庭划清界限的青年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革命者。

    “知青档案中以你养祖母的成分为依据,就是中农出身。”现在很多父母一方成分不好的孩子在父母离婚后,跟随成分好的一方重组家庭,这个孩子插队后的知青成分上就会只登记现有继父母的成分,从而被定性为工人阶级。

    林星火一愣,师祖了不得,不咸观早年多少曾显赫过,这样还能被定性成中农她原本还以为至少是富农。

    贺庆早前也疑惑过,他是跟老档案员打听过才知道的“你知道五零年土改划分阶级成分的时候,你们这片”他指指南山方向,搓了把脸才又接着说“换了几个工作小组吗光上山就摔坏了两任组长,后来还有看得见却摸不到大门的直到捏着鼻子划成了中农才算全须全尾的回去了。”不咸观当时初定的可是地主宫观,后来又添补的材料,表明宫观所属土地早就捐赠给了贫农,只剩下一座破烂建筑云云

    所以上边询问林星火情况的时候他才这么着急,毕竟那位老道姑的本事他不清楚,却是亲眼见过林星火的能耐的,倘或县里不给挡一挡,真派个什么工作小组下来,那指定就是说只有比当年上莲花峰的人更惨的份。这一来二去的,县领导想悄悄眯着的打算可就全坏了。

    师祖哇,你知道把自己弄成中农,可给徒孙安的这是什么麻烦出身哟林星火腹诽。

    但谁知道那对小夫妻的底细不是传闻中只知道是知识分子而已。浓雾包围自成一方小天地的不咸观中,老仙姑打了个喷嚏,挠挠鼻子,又快乐的抓向饭盆里的熏鸡,这鸡的滋味真不错,应当是用乖徒孙给的那些灵米专门喂出来的,要是热的就更好吃了。

    老仙姑用干净的手珍惜地摸摸新棉衣上绣的暗纹,她认得出这平安符的符文,可乐观地觉得她家乖乖阵道天赋很好,早晚有一天能打破不咸观的大阵,给自己放出去灵气转浓后,这大阵就越来越强,束缚也更大了,当初为了延寿只能跟大阵绑在一起,她现在是想打开阵法都不成了,亏得妙法在去年就元神归位了,不然今年想把她给放出去得消耗自己半条命才行。

    “你的成分还算好解决。”贺庆就蹲在淋不着雪的檐下跟林星火说话,这地方不怕人偷听,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可不光是这个,“今年气候极端,整个地区都欠收,再加上气氛又变的紧张,县郊农场特别艰难,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他的嘴唇开阖两下,艰难开口“我想把农场迁到不咸屯大队来,这边比较闭塞,民风正,社员们也相对宽容,正巧这边划分了一块试验田,应当正缺人手干活”

    林星火听的云山雾罩,梁子沟的救济粮都已经发下来了,按说县郊的农场应该是第一批得到救助的,怎么还能活不下去倒是一直趴在她肩上盘着当围脖睡觉的兔狲对周边地方很熟悉,传音道“他说的是干校农场,就是劳改农场。”林星火就明白了,这农场性质就属于专门用于运动中被斗倒的干部劳动改造的地方,没有一定资历或者级别,普通的反动学术权威还真进不去这种地方。

    但这种改造农场一般选在偏远穷困的农村,本县的就在县郊还真是有点奇怪。

    她这么想,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看林星火没有反感的情绪,贺庆先松一口气,他先跟林星火道了歉,才从怀里摸出一包用手绢包的严严实实的卷烟,摸出一根点上才说“革委会张主任、我,还有武装部的郭部长都属于比较中立的立场,当初依照指示建设农场的时候就挑了相对能看顾一二的县郊现在救济粮肯定没那边的份,再加上学生娃们又闹腾起来,那地方离县城近,就是一个靶子,早晚得给摸过去。那里头的人最早的都得受了六七年罪,这会饿着肚子的时候再遭斗争,等到明年开春五十多口子人真就不知道还能活几个”尤其现在入冬了,学校又停课了,学生娃们的力气没处使,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跟闹得最凶的那年似的出人命。

    这话说出来,林星火就懂了,县里这劳改农场其实一直在县实权派的关照下的。听听,革委会的一把手,生产指挥部的头儿,还有把着武力的武装部部长,有权有粮有枪杆子,怪不得她前几天去省城黑市的时候发现本县的氛围算得上这一路经过的县市区中最好的了,省城黑市的常老大都缩了起来,还告诉她至少到明年上半年都不会再做生意,让她也少往省城跑。

    贺庆很有些难为情,毕竟自从不咸屯主动上交了多余的粮食供县里分配,领导班子都知道这边的社员今年能吃饱不用发救济粮了。可他冷不丁要把五十来张嘴弄过来就是摘人桃子,反正今年冬天到明年春荒将近半年时间,这些人都是累赘,是跟不咸屯上下抢饭吃的累赘

    “真没法子了。”贺庆说“为着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区里专门有指导组下来,那些人蹲在县里,看的太紧了。”都是那个什么人说的啥“那些地方不重视批孔,那些地方就属于针插不进,水波不进”,好家伙,因为前两月没让学生娃停课批孔,本县就成了众矢之的,把指导组给引下来了。这下,想偷偷拨给劳改农场些粮食过冬都不行了,县里张主任为了拖着不让指导组将批孔阵地转移到农场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再耽搁下去只怕农场就得面临两大场劫难断顿和斗争。

    “那里边都是什么人”林星火问。不提大队那几间满登登的粮仓,她自己都能拿出五十个人的口粮来。能拿是一回事,值不值当拿又是另一回事,至少得跟梁子沟似的知道端起的是谁家的饭碗才行虽说活又重有多,但梁子沟也真得了不咸屯的济,搭着上头拨下来的救济粮,挺过明年春荒不成问题。关键在这边干久了活,给两个村的关系带来了很大的转变,穷村能就近找到个用力气就能换口粮的地方真不容易,梁子沟现在基本都听不见对不咸屯的抱怨了。

    “有百战生还的老将,有留过洋的大学教授,也有兴办过实业的友善资本家”发配到天寒地冻雪省来的人物可不少,贺庆等人给与一定的庇护,但人家也是有挑拣有考量的,有些个确实人品不咋好的,这些年都想法子一杆子支去别的地方了,正巧一些骨头软会钻营的也想离开这边到南边气候好些的地方窝着。

    林星火心里有底了,这就属于单纯地被冤枉被错待的好人,那就没啥可再掰扯的了。不提这些人以后大多都会恢复工作,有可能反馈给不咸屯一些好处,只功利的来考虑林星火自己她觉得自己可能又可以得到一些功德了,就跟梁子沟这次一样,救济粮下来的那天她打坐时有几颗小金点自天边飞坠,全家都得了好处,连传承木牌幻化的书又多了一页

    她料想老支书应该愿意要这样有本事的人。他老人家前儿还摸着图书室里的书叹气说“这些学生娃都给耽误了,上了这几年学都学着什么了,好好地初中毕业生看不懂一本豆腐作坊手册”

    其实不光老支书觉得教育被耽误了,林星火自己看被大队分配到试验田的十个学生也觉得他们真没学着啥,十人里头文化最低刚上了几个月初一的那个连老彭的试验笔记上的字都认不全,林星火私底下问魏春凤,为啥这小伙子还能被县里的初中录取又为什么读了几个月就不上学回来务农了

    魏春凤当时就哼了一声,扒拉出张报纸给林星火看“今年七月份吹出来一股交白卷的风,你想想这人今年都十七了才念完高小,那成绩得是啥样,反正他正应了这股风,生生给吹到县中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岑家的铃铛学习那么好,前两年都没上成县中但好在这小子没那些邪的歪的,正经上课他跟不上,学里又开始斗那些有文化的臭老九,他更害怕,索性就退学不念回家来了。他也不是傻,就跟春兴似的在有些地方不开窍,兴许跟着在试验学的多了,能好点儿。”

    其实屯里现在最缺的就是有文化的专业人士了

    果然,同老支书和大队长透过气后,老支书原本听说要加负担紧皱的眉头果然就松开了,老头的脑子转的还特别快,问贺庆“那这回不咸屯大队的知青指标”

    连着两年都没收新知青了,老支书也快扛不住公社的压力,正巧今年大队又丰收,公社早前开秋收总结大会的时候就给老支书露了一句,说下一波知青不咸屯至少得分担十个,唬的老支书脸都黄了。他不是不愿意支持组织工作,而是屯里不管知青还是社员,好容易把劲儿往一处使了,再掺和进来一批新的不知性情的年轻人,万一跟倒霉的红农公社似的收了几个专爱搞阶级斗争的斗士,那真能把一锅好饭给搅和了。况且不咸屯现如今还有许多不好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老支书跟贺庆讨价还价说知青问题时,还频频把目光看向林星火,没几眼贺庆就明白了,只听贺部长笑道“嗐,我先前提议把农场往你们屯迁移的时候就考虑到咱们有这个土壤了,很适合嘛”

    啥土壤,一屯子人搞封建迷信的土壤,这跟劳改农场里面人的错误立场是大哥别说二哥,可相配嘛农场的事万一被举报了,他们这些偷偷庇护的人一个都跑不了,不仅家小受牵连,严重了还会带累整个县动荡难安,有些人真敢以土皇帝统治的大本营给本县定性。所以就得放在在另一个问题上情况同等严重的不咸屯才能放心。

    “农场迁移过来,自然不能再给你们添别的负担。”贺庆和和气气的保证道,有农场在,他也不敢让闲杂人再进不咸屯“但咱屯本来的知青,也要做好工作才行。”

    言下之意,可别在老知青身上栽了。

    老支书立刻借坡下驴“小林先前还说试验田太靠里,要是河谷那边的地更肥些,只是那边是宋瓦子江二十年前往东改道挪出来的一大片地方,原本也不归咱们不咸屯。”甚至都不归本县本市,宋瓦子江这块地方其实一直有点含混,这边太偏,两边水利部门没因为这段掰过腕子,是以分属就不明确。

    那片河谷地带远离集体,还能给农场搬迁再带来一个好理由,毕竟不咸屯才丰收,县里就要把劳改农场这么个敏感的地方往富饶的大队搬,或多或少会有人觉得领导的身子没摆正。就算用不咸屯新划了试验田,让这些人干苦力的由头搪塞,那也得有人抬杠说人手不够可以从欠收最厉害的生产队迁一部分人并入不咸屯,还能先进带动后进啥的现在么,直接说让农场开垦河谷荒地,全县这样的地方多着呢,谁要不怕淹咱都可以安排嘛

    贺庆多精个人,当即就道“我先前查过,咱们大队跟对面的界线不就是宋瓦子江么,只要是宋瓦子江西侧的地方都该归属本大队。是不是界碑坏了请咱们大队放心,你们为县里解决了难题,我回去就跟张主任申请下发新界碑。”

    “只是,这河谷地区毕竟低洼,万一宋瓦子江可不太安全。”贺庆不无忧虑的说,谁都知道河谷地肥,可为啥任它荒着呢,不就是怕再给淹了么

    老支书眉飞色舞的直接把贺庆带来的资料塞进林星火手里,“您刚刚还说咱这有土壤呢,咋就忘了”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咱这封建迷信的土壤为啥有的,你没领教过厉害

    贺庆“哦哦哦”的应和,两只老狐狸都一脸慈和的看向林星火。话都不用说了,全摆在脸上了。

    得,河谷那边围起来少说二十晌地

    林星火“”她还能说啥,是她不该惦念宋瓦子江里的大鱼,不该想在试验田挖池塘,不该为了一口吃的百般琢磨。

    可灵兽这种生物跟人修不一样,它们就得靠吃吃喝喝增长修为林星火反手把肩膀上的兔狲薅下来捂手,满心都是为了你们我承受可多的自我感动。

    兔狲斜眼看她,一边老老实实给捂手,一边传音问“吃的第二多的是谁”饭量都超过花花那只臭猫了,好意思都赖灵兽身上

    作为吃的最多的那个,兔狲把自己的身份摆的很正,它还安慰林星火“家长就应该吃的多”不然怎么当家长怎么养家糊口兔狲尽量用软毛把林星火的手抱起来,觉得自己作为大家长已经特别努力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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