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

    满心里只想着赶紧借这个机会给月彤看医生调养身体的栾哲哲,并没有注意到这会儿殿内其他人的表情有多震惊。

    听到褚铄直接就应允了自己的提议,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感激

    她错了,小暴君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刚刚是她狭隘人云亦云带着偏见看人了,都是她浅薄

    单凭直接点头同意给月彤问医,她这辈子都会记着这份情。

    在心里忏悔了一番自己的盲从肤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是不太好提太多,栾哲哲便冲褚铄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懂的方式表达感谢“栾贵人宅心仁厚,是下面人的福气。”

    皇上宽宏大量,有仁心,是天下人的福气。

    褚铄听懂了。

    往日各种或者白或含蓄歌功颂德的说辞,他都听过。

    他每次都不喜欢,反而还有些厌烦。

    但现在,听栾哲哲这么说,他心底划过一丝诡异的舒畅,是因为他听不到她心中所想的缘故么

    听不到人心深处丑恶的欲念和虚伪,所以才觉得这话尤其顺耳

    褚铄突然有些疑惑。

    他之所以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是不是因为他能无时无刻听到旁人心中所想的缘故

    如果没有读心术,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厌恶这世间的虚伪

    褚铄陷入沉思,栾哲哲则是忙着示意太医给月彤看诊这么大好的机会可不能让它跑了

    殿内胆子大一些的宫人,偷偷抬头去看能让登基以来就没进过后宫,没宠幸过任何嫔妃的元成帝放在心上的栾贵人,去看这个马上要搅动这个后宫的女人。

    陈院正自然也知道皇上话里的分量和深意,事实上,不用栾哲哲示意,陈院正已经打算亲自给月彤看诊了。

    太医院院正之尊,亲自给御香宫的小宫女月彤诊治。

    这份殊荣,可是把月彤吓得不轻,她刚想说不用,抬头就见她家贵人正定定看着她,月彤又把话咽了回去这可是皇上旨意,她说不用不是在抗旨么

    抗旨会连累贵人的啊

    回过神的月彤,马上跪下谢恩。

    栾哲哲本想让月彤不用多礼,但一想她现在是皇帝,太过反常了反而让人怀疑,便没说什么。

    月彤谢了恩,这才退出去殿内空间有限,她不过是个小宫女,哪怕主子得宠她也得懂分寸,不能仗着主子得宠,她也跟着恃宠生娇忘了自己的身份。

    退出去让太医给自己诊治就已经是她极大的荣幸。

    知道陈院正会尽心负责,栾哲哲也没再多叮嘱,等他们一离开,她便取了多来善捧上来的干净的帕子,浸了些温水后,就抓着褚铄的手,小心地给她擦伤口周边的血迹,血肉模糊的,还是先清理一下比较好。

    看在他刚刚爽快应允她给自己宫女看诊的情分上,清创上药,她会小心小心再小心,尽量不让他察觉到疼。

    抱着这个心思,栾哲哲动作特别轻,神情也特别专注温柔。

    哪怕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皇上给栾贵人清理伤口上药,还是如此专注温柔,已经吃了不知道多少惊的众人,还是张大了嘴巴皇上是真的宠爱栾贵人啊

    别说殿内其他人,就连褚铄自己都对栾哲哲此举有些惊讶。

    血迹已经干了,伤口又比较密集,处理起来甚是麻烦。

    他看着低着头一脸认真给他清理掌心,动作轻柔小心,丝毫也见嫌烦,就那么小心地给他一点点把血迹擦去,褚铄眼睫微动,心里也泛起一丝怪异。

    但更多的是对栾哲哲的好奇。

    明明有宫人,太医院还有医女,她为什么非要亲力亲为。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顶着自己一国之君的身份么

    难不成是身份还没转换过来把他当皇上侍奉

    还是在担心她自己的身体,怕伤口恢复不好,所以自己亲自做

    但想起她刚刚巧妙地讨自己旨意,朝自己谢恩的样子,褚铄觉得两者都有。

    这便能解释得通了,顺便还解释通了她知道他受伤时那么紧张的原因了,她其实也是在关心她自己的身体吧

    所以,她心里也是想两人能互穿回来

    得出这个结论,褚铄眉心轻轻拢起,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微妙。

    居然有人不想当皇帝

    还是不费一丝力气,轻松就到手的皇帝。

    这要是让他九泉之下那几个为了这把龙椅,争得你死我活的兄弟知道,岂不要气得吐血

    这般想着,他看栾哲哲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好奇。

    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要把她整个人都看穿看透一般地盯着。

    褚铄不知道,他现在是栾贵人,再深沉犀利的目光,在栾贵人这个娇弱美人身上,都是别样的风情。

    他此时盯着栾哲哲,在旁人看来,并没有其他意思,纯粹就是栾贵人在含情脉脉看着皇上。

    郎有情妾有意,这不是天生一对是什么

    多来善嘴角都压不住,心里那叫一个开心呀。

    殿内人不少,除了多来善这样纯粹为皇上开心的,也有人在看了皇上和栾贵人的相处后,心里起了旁的心思。

    只不过这会儿栾哲哲和褚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谁也没留意殿内情形。

    等把伤口周边的血迹清理干净,栾哲哲又让多来善取了最烈的白酒来。

    幸好多来善周全,特意让人备了薄酒,他虽不知道皇上这会儿正给栾贵人上药,突然要白酒是何用意,但还是迅速把酒取了过来。

    栾哲哲也不知道这个时代酿酒技术是什么水平,拿来清创有没有作用,反正聊胜于无罢,有总比没有强。

    从多来善手里接过白酒,她倒了一些在干净的新帕子上,而后抬头轻轻对褚铄道“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一下。”

    褚铄“”

    其他人“”皇上对栾贵人可真体贴真温柔啊

    就在褚铄和其他人一样诧异她拿着白酒要做什么时,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痛归痛,他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是直勾勾看着栾哲哲。

    只是这次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探究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报复他把她的手弄伤

    可看她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样子,又不太像。

    眼看她用沾了白酒的帕子把掌心没处伤口都擦了一遍,褚铄沉吟片刻,道“这是作甚”

    语气算不得多恭敬,只是现在殿内所有人都沉浸在皇上和栾贵人好恩爱好般配的气氛中,没有人察觉到这语气有什么不对劲。

    就算察觉到了,也只会觉得这是栾贵人和皇上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

    皇上都不觉得有什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觉得不对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喜欢不就好了

    “破皮流血,脏东西会顺着伤口进身体里面去,”栾哲哲猜到褚铄会问,抬头看了他一眼,耐心解释道“白酒可以清除一部分脏东西,这样伤口就不容易化脓,好得更快一些。”

    褚铄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等清创完毕,栾哲哲用小银勺取了金疮药,小心地涂在伤口上,涂完又用干净的棉纱把两只受伤的手给包起来。

    手心的位置比较特殊,栾哲哲便多包了几层。

    “好了。”等包扎完,栾哲哲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没想到褚铄还挺配合。

    刚刚用白酒清创他都没任何反应,估摸着他也不是故意伤她的手。

    想到他刚刚痛苦的样子,栾哲哲有些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下这么狠的手扣手心,他不知道疼吗

    这么想着,栾哲哲看了褚铄一眼。

    褚铄正在看自己两只被包得很有美感的手。

    包扎手法还挺像样。

    “用饭罢,”栾哲哲净了手,对褚铄道“等会儿饭该凉了。”

    多来善本想说,凉了他也很快就能热好,但瞧着栾贵人点头,他就又识趣地把话咽了回去皇上和栾贵人说话,他插什么嘴日后可要谨记

    看着他的手,栾哲哲想了想,在他身旁坐下。

    坐下后没急着布菜,而是先给他倒了杯水,直接递到他嘴边“先淑下口。”

    褚铄“”

    栾哲哲“刚刚喝了药,还没漱口。”

    褚铄这才想起来她刚刚确实有提议给他倒水漱口,只是那杯水洒了。

    他不习惯别人喂他。

    无论是药还是水,他都不习惯。

    他抬手要自己接过杯子。

    栾哲哲躲开手,认真道“手还伤着,刚上了药,不能使力。”

    伤口那么深,动来动去,什么时候能长好

    褚铄抬眼看她“我自己可以。”

    栾哲哲眉心微蹙。

    这么倔自尊心还挺强。

    手包成那样,手指都弯不了,怎么自己端水杯

    她没直接揭穿,只是认真解释“手刚包好,用力会牵动伤口,万一没拿稳,伤口见了水,要重新包扎不说,还会影响伤口恢复。”

    褚铄不信她的话。

    别说这样轻微的伤口,就是比这严重的刀剑伤,也就几天就能自己长好。

    但她神色认真,眼神尤其清澈,不像故意夸大。

    小丫头,没经过事,会这么认为也正常。

    他迟疑片刻,低头就着她的手喝水漱口。

    多来善“”

    给月彤看完诊进来给皇上回话的陈院正“”

    受宠若惊还未从震惊中完全回神的月彤“”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同时低下头,权当什么都没看到。

    栾哲哲把余下的水放回去,自然地对褚铄说道“你拿筷子更不方便,想吃什么,我朕帮你夹。”

    这声朕,栾哲哲说的有点心虚。

    她也没敢看褚铄,只是掩饰性地先给他夹了筷子清淡口的菜身子虚弱,大病一场,饮食清淡些不会出错。

    褚铄对她那声朕并没在意。

    相比而言,他对她自称了朕后的心虚反应,反而更有兴趣。

    他没说话,就看着她心虚下不住给他夹菜。

    看了一会儿,他嘴角微不可查勾了勾。

    呵。

    有点意思。

    因为心虚,埋头夹菜栾哲哲,夹着夹着,见褚铄碗里的菜越堆越多,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褚铄不能拿筷子,自然也不能把她夹的菜吃掉。

    她夹菜的手顿了一瞬,收回后,转头就看到,褚铄正眸色诡异地看着她。

    栾哲哲“”

    他是在笑

    还是看她笑话

    想着寿宴还有那个废弃宫殿时,他通身凛冽的王者之气,应该不会这么无聊。

    她眨了眨眼讪讪道“你的手现在不能拿筷子,喂、喂你吃”

    面对面,朕这个称呼她确实有点说不出口,干脆省略了主语。

    六岁之后,他就再不准任何人喂他任何东西,尤其是饭。

    不过对上她清澈的眼神,褚铄颔首“嗯。”

    但喂着喂着,栾哲哲有些后悔把褚铄的手包扎成这样。

    尤其是她每喂一口饭,褚铄就看她一眼,一开始还好,慢慢的,她全身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倒不是怕,也不是冷。

    是诡异。

    这感觉真的太诡异了,明明刚刚喂他吃药喝水都没这样。

    她真的后悔了。

    可褚铄明显还没吃饱,喂一半不喂了,会把他惹毛的吧

    栾哲哲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喂。

    褚铄其实对吃饭并没有太大兴趣。

    哪怕刚刚这个身体饿的发出了咕噜声,他也对吃饭提不起兴趣。

    饭菜在他嘴里,都一个味,六岁后,食物对他而言就只剩充饥这一个功能。

    他很少有主动进食的欲望,大多时候都不太吃东西,都是多来善不怕死的劝谏下,他才会吃上一些。

    不过现在,吃着栾哲哲一口口喂到嘴里的饭菜,褚铄觉得,吃饭好像也有点意思。

    他甚至生出一丝想要吃东西的念头。

    这个念头多少年都没在他身上出现过了。

    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新奇。

    不知道是因为他现在穿成了栾哲哲,还是因为这顿饭是栾哲哲喂他吃的缘故,褚铄就一直盯着栾哲哲观察。

    栾哲哲却是要撑不住了,偏生褚铄一直吃一直吃,压根没有停下来不吃了的意思。

    吃饭就就好好吃饭,总盯着她看什么

    这张脸不是他自己么,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她准备以身体太虚不宜吃太多容易积食为借口停下筷子时,宫人一声通禀宛如天籁把她从这诡异中救出。

    “启禀皇上,林贵妃殿外求见。”多来善也不想打扰皇上喂栾贵人用餐,但林贵妃已经等了许久,脾气实在有些大,连太后都搬出来了,他没办法,只能进来通传。

    林贵妃掌六宫事,又一直以后宫第一人自居,这个时候过来,怕是来者不善。

    但栾哲哲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刻放下筷子“让她进来”

    然而她筷子还没放到盘子上,就听到褚铄清凌凌的嗓音响起“想喝芙蓉汤。”

    栾哲哲“”

    吃了这么多菜,确实要喝些汤顺顺才舒服,喂都喂了,总得善始善终让人吃好,更别说还是褚铄主动提的要求

    于是她又拿起勺子。

    林贵妃急急忙忙赶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皇上正亲手喂栾贵人喝汤。

    林贵妃“”

    林贵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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