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晚九点,机场出站口。
“澈澈我给你买的巧克力”
拥挤人群里一块巧克力伸过来,保镖正要挥开,沈屿澈制止了,微笑着接过,灯光落在包装漂亮的包装纸上,他轻轻挥了挥,“我正好没吃晚饭”收进口袋,弯身上了车。
身后的喊叫震耳欲聋,“啊啊啊,宝贝我永远爱你”
助理紧跟着上车关了车门,车立即启动,驶离了机场。
助理擦着汗回头,“可算出来了”堆着笑脸看着后座,“澈哥,巧克力给我扔了吧,别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车内没开灯,沈屿澈陷进宽大柔软的真皮座椅里,车在机场大道上疾驰,窗外的路灯时不时掠过他巴掌大的脸上,看不清神色,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粉丝为我买的,不是来路不明。”
助理连连点头,“是是还是我们澈哥最宠粉了”
沈屿澈没再出声。
他摸出手机,低头输入了几个字,发送给了一串号码。
对方却没回。
沈屿澈并不着急,闭眼靠着椅背休息,回到小区停车场,他没让助理跟着,自己上楼了。
路过垃圾桶,他从口袋摸出巧克力,缓慢捏碎了扔了进去,摸出纸巾,来回擦了几遍指尖。
回到公寓,沈屿澈收到了回复。
你怎么知道我号码不是约好不再联系
沈屿澈无声咧嘴,他换鞋换步走进客厅,回了几条诚恳的语音。
没办法,谁让你是我家陆溯的“大嫂”。
听说你办了个慈善基金会,我圈内朋友都很想找到一个靠谱基金会固定捐款做公益。
你清楚我多爱陆溯吧,他现在是在家呢,还是哪个狐狸精床上呢
他知道对面不会拒绝,放下手机,慢悠悠去了厨房。
他喝着牛奶出来,手机亮了,一条信息弹出来。
他今晚没回家,过两天有一场拍卖会,我会试着带他过去。
沈屿澈拉开椅子坐下,唇边沾着淡淡的牛奶渍,点出一行字。
收到谢谢我亲爱的大哥。
无事可做,他托着下巴懒洋洋思考。
他的陆溯此刻在做什么呢。
“我回来了。”陆溯插好鲜花,转身和床上的男人说。
他替男人翻了身,又按摩他的胳膊。
就这么无声了一会儿,“睡十年了。”陆溯忽然笑了,“再不醒,你练出的八块腹肌就彻底没了。”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房间里静得只有仪器偶尔滴答的声响。
“呼”
徐回周猛然睁眼。
天花板折射着一条绿色的光带,他脖子还残留着梦中被蛇缠绕的冰凉感,动作得缓慢,许久下看清床头的闹钟。
2:01。
一如既往只睡了3小时。
徐回周掀开被子下床,空调开了28度,他手心却凉得厉害,望着镜中毫无血色的脸,徐回周洗了几把热水脸。
没再睡觉,徐回周走到沙发坐下,翻开那只正方形黑盒。
暖光照进盒子里,是一大袋拼图。
徐回周拿出拼图,几下拆开盒身,盒子便散开成了拼图框。
框内已经拼了一些,零零碎碎分散着,尚看不出图案。
上千块拼图,徐回周并未分类,他从袋里取出一片拼图,端详片刻放到了一块空白处。
他拼得很慢,间隔很久才取下一片拼图,到窗外出现鱼肚白,也不过又多出几块局部场景。
徐回周看看时间,收好拼图,给花盆浇了水,换上衣服出门了。
他没去酒店餐厅,一路走出酒店。
天光微亮,清洁工在打扫卫生,走过的路人都穿着短袖短裤,徐回周还是白色长衬衫,黑色长裤,他顺着人行道前行,碰到开门早餐店便进去了。
店内还没客人,徐回周点了一碗粥,一个糖三角。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他食量少得有些夸张,老板提醒他,“一个糖三角怕是吃不饱哦。”
徐回周扫码付款,“医生不让多吃。”
老板打量着徐回周,确实一身病气,他朝着厨房喊“第二桌,一碗菜粥一个糖三角。”
菜粥和糖三角很快送来,热腾腾冒着香气。
糖三角刚出炉,徐回周咬了一大口,滚烫的红糖馅流了满嘴,他神色也没多少变化。
他进食非常快,这是他常年工作留下的习惯,只几分钟碗盘就空了。
徐回周放下筷子,份量很少,他的胃还是撑得不舒服,他单手按住胃部,掏出手机点开地图,搜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六月天亮得快,再出来外面已是阳光明媚了。
徐回周跟着地图,大约半小时到了终点,一个手工玩偶店。
铺面不大,摆满了各种玩偶,显得拥挤又温馨,徐回周认真挑了一只中等尺寸,抱着竹子在啃的熊猫。
老板偷瞄着他,小声说免费送包装,徐回周没要,拆了吊牌用简单的纸袋装着。
十点整,徐回周准时到了首都大学附属医院。
这个时间点,张先生在上班。
徐回周提着纸袋走进电梯,电梯内挤满了人,徐回周外形出挑,但在这里,没人会有心思精力注意他。
附属医院是老医院,设施比较陈旧,电梯摇晃着升了很久才到血液内科住院部。
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地板打扫得发亮,徐回周一路走到1709号病房都很安静。
1709号病房里同样安静。
有六张床位,三张空着,靠窗的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床尾名牌写着她的名字张不染。
她的妈妈去吃饭了,妈妈总是等她吃完,才会离开吃饭。
张不染翻着书,突然有人停在她床边,她偏头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叔叔。
张不染礼貌问“叔叔你找谁”
徐回周微微笑,“我来看朋友,但是没看见她。”他编了个名字,“她叫敏敏。”
“我们病房没有叫敏敏的。”张不染放下书准备按铃,“我叫护士姐姐吧她们肯定知道”
“不用,只剩楼上没找,我想她应该在楼上。”徐回周从纸袋拿出一只熊猫玩偶,“谢谢你,给你一个小礼物。”
张不染眼睛瞬时发亮了,好可爱的熊猫但是爸爸说过无功不受禄,她还是摇头,“我没有帮上忙。”
徐回周弯身,将熊猫玩偶放到张不染床头,眉眼弯得很柔和,“你不是要帮我找护士”
张不染眨眨眼,想说可她还没叫呀,徐回周又说“再见,祝你早日康复。”
张不染重重点头,“叔叔再见敏敏也会早日康复”
徐回周离开病房,走廊前方,一名黑瘦男人提着一袋书和水果,迎面大步走过他,笑着进了1709。
十年过去,张先生也许忘记那个“抑郁症自杀”的少年了,或许他还记得,但他也只是见过学生证上的证件照。
总之他完全没在意徐回周。
徐回周却一直记得张先生。
他赚够钱后调查过当年的情况,才知道原来还是有那么两个人,为他发过声。
其中一位是张先生。
张先生那时是刚毕业的实习记者,他认为一个抑郁症特地跑去原始森林自杀太匪夷所思,申请去原始森林调查。
只是没来得及去,张先生便被开除了,甚至四处碰壁,再找不到工作,他忙于为生活奔波,调查不了了之。
徐回周听到病房内传出的父女俩笑声,安静地离开了。
而另一人,是当时去找张记者,哭喊着徐回周绝不可能抑郁症的同班同学。
徐回周从记忆里搜寻出那个攥着卷子来找他问题,最后又一言不发,红脸埋头跑开的女孩。
拍卖行里,里间打电话的女人已经褪去青涩模样,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店门口,给装修工人递工具。
她小姨的拍卖行本来半死不活的,上个月突然来了一个大单,和公益相关,会来不少名流富商,不只拿丰厚佣金,拍卖行还能有以往难以接触的客源人脉。
她小姨直呼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她的人生否极泰来了,后天就是拍卖会,她小姨这段时间下了血本重新装修店面,小姑娘高考完大把时间,主动跑来帮忙。
需要螺丝,小姑娘蹲下翻了会儿,找到一袋刚起身,没注意袋子破了,几颗螺丝溜出来掉到地上乱滚。
小姑娘赶快去追。
她追过去,一只手已经帮着捡起来了。
伸到她面前的手白到剔透,太阳光落到掌心里,耀眼的白,小姑娘抬头,就看到一张
好伟大的脸
小姑娘直勾勾看着,语调都机械了,“谢谢。”
徐回周莞尔,“顺手事,不用客气。”
他一笑,小女孩脸颊爆红,装修工喊了几次,她才念念不舍往回走。
一步三回头,再次扭身,就撞上了店里出来的女人。
女人奇道“脸那么红,看什么呢”
小姑娘当即抓住女人的胳膊,兴奋指着前面的人行道,“小姨快看大帅哥”
“这么激动是有多帅啊”女人看过去,栽满悬铃木的人行道上,树影间斑驳陆离的光笼罩着一道黑发白衣,挺拔清瘦的背影。
她蓦然恍惚,冷不丁想起了那个漂亮的少年。
教室里很吵闹,唯独白衣黑发的少年安静看着书,午后的阳光和风拂过他额前的刘海,细碎的金光在他眼睫跳跃,似乎连阳光和风,对他都比别人温柔。
背影逐渐走远,消失在了街道,就像那个曾惊艳了她青葱岁月的少年,再看不见了。
女人眼眶悄然湿润了,她用力揉了揉。
后来忙着生存,渐渐少再想起他。
原来,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啊。
陆宅。
“臭小子,回来第一晚就在外面鬼混”
陆溯刚进客厅,迎面飞来一个靠枕,他笑眯眯接住,“大哥你真不讲道理,我在国外流放八年,回来见见朋友是人之常情。”
陆翊安大笑着上前就结实抱住了陆溯,“欢迎回家”
他松开手,“哟,又高了也更帅了”
陆翊安是陆溯大伯的长子,比陆溯大一轮,自从那件事后,陆溯出国读书前都是他在照顾,两人关系很是亲近。
“还行。”陆溯笑容不减,搭着陆翊安往里走,“彦哥没在”
话筒刚落,一道人影从里间出来,宋明彦端着淡绿脆嫩的甜瓜,笑意满满,“我们家小少爷第一天回来,我哪舍得出去。”
陆翊安微抬下巴,“你嫂子念叨你一晚上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宋明彦过来轻拍了一把陆翊安,挑了块甜瓜递陆溯手里,“听他瞎说,一晚没回来,去见朋友了”
陆溯不置可否,一口解决了甜瓜,递给宋明彦一个纸袋,“你的礼物。”
宋明彦打开,袋子里是十盒巧克力,他笑说“谢了,我就爱这牌子的白巧。”
“白巧糖分高。”陆翊安揽住宋明彦,“医生让你戒糖,吃完这袋不许再吃了。”
宋明彦甜蜜点头,“知道了老公”。”
陆溯伸着懒腰说“你们继续,我补个觉。”
宋明彦赶快和陆翊安使眼色,陆翊安就喊住陆溯,“阿溯,你嫂子他们后天有个公益拍卖会,你要不跟着去玩玩给奶奶拍点小玩意。”
陆翊安停顿片刻,“奶奶最近总待在老宅,也不去公司,不知是有什么事。”
陆溯脚下不停,挥了下手上楼,“没兴趣。”
陆翊安笑骂,“臭小子,背影也那么帅。”回头说,“我早说他对这些没兴趣,喝酒赛车还差不多。”
宋明彦没接话,等陆翊安走开,他掏出手机。
陆溯不去拍卖会。
隔天到了拍卖会。
晚七点,天湖国际会展中心的停车场豪车云集,徐回周等拍卖开始,才从侧门进入会场。
拍卖行租的是一楼阶梯会议室,空间足够容纳上千人,分左右两侧,中间有一条过道。
徐回周座位在第一排左侧,偏头能看到右侧第一排中间位置的宋明彦。
宋明彦在和身边人聊天。
昂贵的手工西装,优雅从容的谈吐,与当初跪在他面前哭泣的男人判若两人。
十年前,也是一个夏日的夜晚,宋明彦跪着抓着他手失声痛哭,“我不想的,我不过想拿到名额”
他眼里是凌晨撞见的画面。
高考结束,他找了份送外卖的工作攒礼物钱,半夜接到一单郊区酒店单子,他提前送到了酒店,交给前台刚要赶下一单,对面电梯门开了。
电梯里,年长男人低头亲吻着另一个年轻男人的额头。
他去宋明彦大学找宋明彦时碰到过这个男人 ,和一个女人,宋明彦说笑着从教学楼出来。
宋明彦笑着介绍,“来打个招呼,我导师,我全世界最好的师母”
亲吻完,宋明彦同他导师走出电梯,忽而僵住,抬眸震惊看向他。
四目相对,宋明彦浑身发抖,又在导师催促中强做镇定先走了。
当夜,宋明彦来到他小屋,“你相信我,我没想破坏别人家庭,我没你们聪明,没你们会学习,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宋明彦抓紧他手跪下,涕泗横流,“我不想的,我就想拿到名额,被人知道我一定会被开除,我人生就完蛋了,你帮帮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是你最亲的大哥你别毁了我”
他还未回答,钥匙转动声响了。
男生推门进来,“我想到去哪儿旅游了,原始森林”
“唉,明彦哥也在啊。”
记忆与现实渐渐重叠,徐回周收回目光,耐心等待着宋明彦的叫价。
时间流逝,拍品一件件被拍走,宋明彦始终没叫过价。
接近尾声,拍卖师拿出一幅油画。
画手知名度不高,起拍价是全场最低的10000。
“10万。”
宋明彦举了牌。
拍卖行专家估价就在十万左右,拍卖师走流程准备成交。
这时
“50万。”
男人清润的声音不疾不徐。
不过这个价位,在今夜几个百万叫价里并不显眼,宋明彦也再次举牌,“70万。”
“100万。”
现场隐隐有了议论声,宋明彦也稍稍偏头看了一眼。
场内没开灯,人影憧憧,他看不出是谁在叫价,声音很陌生,应该不是熟人。
宋明彦略一思索,再次举牌,“120万。”
“200万。”
目前为止的拍品,最高价是一只658万的古董花瓶,200万不算贵,但这幅画就一普通画家作品,宋明彦迟疑了。
陆翊安虽是陆家长孙,在陆氏却只是一个小小部门经理,每月除去死工资,只有一笔陆家发的生活费,他们两人每月是400万。
他平时要经营基金会,参加各种活动,加上日常开销,每月都是入不敷出,不过外表光鲜。
他想拍这幅画,有两个原因。
一是画手是贫困学生,接受了爱心捐助如今才成了画家。
二是这幅油画叫遗忘,内容是山区里的留守老人。
是慈善基金会最好的广告。
但他没钱了,这幅画目前叫价,远超他的预算。
宋明彦踌躇几秒,举牌叫了最后一次价,“250万。”
他话音刚落,那道清润音色依然不快不慢,“400万。”
全场一阵哗然。
拍卖师都愣了一秒才走流程。
“400万一次。”
“400万两次。”
拍卖槌落下。
“400万成交”
全场纷纷看向第一排左侧,宋明彦也跟着望去。
这次看到了。
灯光从台上照来,左侧第一排,众人侧目,唯有一人未动。
宋明彦看到了一张过分精致的侧脸。
光线晦暗,男人肤色依然白到发光,满头浓黑短发,能看出非常年轻。
宋明彦心思活络起来。
年轻又出手阔绰的有钱人,值得结交。
等拍卖会结束,会场亮了灯,他立即起身往右走,却只看到一道离开的背影。
宋明彦毫不犹豫跟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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