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陆溯下楼的时候,徐回周已经做好菜了,在客厅和陆翊安、宋明彦聊着天,等客到就开饭。
今天徐回周穿了件牛仔蓝的长袖衬衫,开了一粒扣子,露出一小片v形皮肤,下半截袖子挽着,左手腕戴着条简约的红色编绳,黑色长裤十分宽松,穿的纯黑人字拖鞋。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徐回周沐浴在夕阳里,整个人都很家居悠闲。
陆溯拇指尖轻轻摩挲着食指指腹。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就像徐回周不可能是陆宸国的儿子,徐回周也不像能和宋明彦聊得来。
陆溯偶尔听到了那么几嘴,宋明彦父母在国外,他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研究生毕业,在酒店谈业务遇上的陆翊安。
宋明彦和陆翊安结婚前就辞职了,婚后弄了个爱心基金会,参加各种慈善活动。
全是为了讨好苏琼玉。
这样的人,与徐回周天壤之别。
偏偏这两件不可能的事,全在他眼前发生了。
陆溯停了手,笑着过去,“聊什么这么开心”
陆翊安笑得最开心,“聊你的大美人男友”
陆溯看向徐回周,“什么”
徐回周笑容放松,“大哥说待会儿的客人是很受欢迎的明星,刚公开向你求过婚。”
陆翊安满脸欣慰望着陆溯,“阿溯,你这个年纪,考虑下结婚也是正事。”
茶几上摆着一个大水晶果盘,陆溯挑了一个青绿色的小苹果,咬了一口,多汁爽脆,他慢悠悠说“谣言不可信,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陆翊安摆明不信,“你还有特定喜欢的类型你倒说说看。”
宋明彦竖起了耳朵。
陆溯漫不经心,“漂亮的。”
“臭小子又拿你哥开涮”陆翊安作势要揍他,“姓沈的明星还不够漂亮吗”
宋明彦就拦住他,弯着眼睛笑,“年轻人的世界你不懂,走去接人,快到了。”
他摇了下手机,试探着问陆溯,“阿溯你也去吧。”
陆溯直接在徐回周身旁坐下,闲闲咬着苹果,“不去,万一外面有记者偷拍。”他似笑非笑。“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宋明彦愣住了,“哪来记者”
陆溯冷不丁扭头看徐回周,“哥,你来说。”
他第一次这样喊徐回周,徐回周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掩了过去,也拿了一只小苹果,“这么受欢迎的明星,刚公开求婚,又晚上出门赴约,这样时间记者会想方设法跟着他挖新闻。”
“还是我哥聪明。”陆溯笑了,他上身越过徐回周的膝盖,从果盘拿了一只红润的苹果,单手换掉徐回周拿的小苹果,“吃这个,更脆。”
宋明彦见两人俨然很亲密的样子,微微有些不悦,转身走了“随你们吧,我们去接人了。”
陆翊安也瞥过来一眼才离
开。
徐回周暂时没时间思考陆溯突如其来的亲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沈屿澈和宋明彦完全不同,沈只要看到他就会怀疑他。
徐回周咬了口苹果。
嘎嘣。
清脆一声。
沈屿澈停在别墅门口,很快雕花大木门打开,一辆小车停在前方,车门打开,宋明彦下车走向他。
沈屿澈清楚陆溯不会来接他。
他的陆溯啊,很表里不一的,很聪明,知道他打的每一个小算盘。
光是这样想着,沈屿澈就忍不住兴奋起来了,急不可耐想要见到陆溯,听到他的声音。
唯有这样聪明绝顶的男人,才配做他一生的伴侣
沈屿澈笑着看宋明彦上了车。
这是十年间,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宋明彦略有些不自在,他扣着安全带说“跟着前面的车走。”
沈屿澈踩着油门跟了进去。
到底多年未见,宋明彦找不到话题,不自在地别脸看着窗外,“我先介绍一下情况,今天其他人不在,只有陆溯和”
宋明彦想了想,反正迟早的事,他就直说了,“我三叔新带回家的儿子,事情有点复杂”
“打住大哥,你们家私事我没兴趣听。”沈屿澈打断他,跟着带路的车转进一条笔直的花道,“我只在意陆溯。”
宋明彦立马黑脸,压低声音说“在这儿别这么喊我”
沈屿澈耸耸肩,“宋理事长,行了吧”
宋明彦又提醒他,“你是聪明人,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里有分寸。”他点到即止。
沈屿澈弯弯眉,“放轻松啦,我要追到我家陆溯,还要靠你帮忙呢,唇亡齿寒,我一直都懂。”
宋明彦彻底放了心。
又来了几分钟,就到了别墅,宋明彦下车前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下衣领。
介绍完陆翊安,宋明彦夫夫领着沈屿澈进屋,刚到门口欲开门,门先从内打开了。
此时天幕低垂,周遭是惬意的蛙鸣,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荷花香味,门前照明灯,全屋的灯同一时间亮起。
沈屿澈就看到那张永远忘不了的脸,自光里走出,微笑着向他伸手。
“欢迎。”
精美礼物洒落满地,一颗金箔纸包着的大糖果滚落到家居鞋的鞋尖。
徐回周弯身拾起糖果,抬眸一帧一帧望着沈屿澈惊恐的五官,缓缓站直。
佣人已经捡起其他礼物,宋明彦眼里闪过埋怨,嘴边却挂着笑,“破费带太多礼物了。”
沈屿澈却没回他,直直望着徐回周,宋明彦悄悄用手臂撞了下沈屿澈,笑着小声,“快、进屋啊”
沈屿澈仍是没动,他嘴唇蠕动,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三个字。
“你是谁”
时间瞬间倒流那个飘满桂花香的福利院。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小的沈屿澈快乐跑向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小男孩,小脸蛋上满是笑意。我叫澈澈”他很自豪,“我自己取的,像泉水一样清澈,是不是很好听”
门内不间断穿出男人的大嗓门。
“可不嘛,没人要了,我家又养不起。”
“我们也是好意,在我们家吃苦,你们给他找一个好人家也算他走大运了。”
“不用通知我们送他来就没打算再联系”
“哈哈,我绝对放心,我养他一两个月,他从没出过幺蛾子,听话得很。”
小男孩攥紧书包带子,细白手指紧得泛出青色,比筷子还要细,眼泪在眼眶打着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沈屿澈撇嘴,“你不会是小哑巴吧”
小男孩动了一下,终于开口,“我不是小哑巴。”
沈屿澈就凑上前,盯着他脸蛋儿问“那你叫什么呀,你的名字是什么”
小男孩却又不说话了。
办公室的门前打开了,又高又壮的中年男人喊着小男孩,“黎湛,进来了”
黎湛。
他叫黎湛
沈屿澈所有细胞在战栗,额尖冒出噬骨的寒意,指甲死死嵌入掌心,疼痛总算让他纷乱的脑海保持着些许理智,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徐回周,从唇缝里再一次挤出三个字。
“你是谁”
徐回周礼貌微笑,“你认出我了吗”他几分懊恼的神色,“我以为你认不出来呢。”
真是黎湛
他没死他回来了
沈屿澈眼前发黑,脚发软差点站不稳了,还是宋明彦惊讶出声,“回周你们认识”
这句话如同暂停键,沈屿澈暂时站住了,他瞳孔猛然放大,“你叫他什么”
宋明彦还没开口,徐回周就道“昨天真是抱歉,我不方便下车,你没事吧”
宋明彦完全听不懂,“什么昨天下车,你们在说什么”
“昨晚我和沈先生的车追尾了。”徐回周轻轻笑着,“开的阿溯的车,我身份还比较敏感,见沈先生没有大碍,就没下车。”
宋明彦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小插曲。
沈屿澈吞咽着口水,原来说的是这个“认出”,他眼尾微微抽动着,“你到底是谁”
徐回周微微笑了起来,他再次伸出手,“你好,我叫徐回周。”
餐厅里是佳肴飘香,欢声笑语。
陆翊安聊着第一次见到宋明彦的趣事,宋明彦无奈笑着解释,“他酒量差,别理他,多吃菜。”
陆翊安眼神混沌,是有些喝醉的意思,他吃得热了,解开两颗扣子,左手搭在宋明彦的椅背上,大拇指抚摸着宋明彦的肩胛骨,嘴里还在说着大话。
宋明彦很是不自在,他看向徐回周,男人在安静地进餐,柔和的餐灯在他发顶罩着一层温和的金色光影,偶尔
陆翊安问他话,他会停筷,声音沉稳地回一两句。
同陆翊安天壤之别。
宋明彦闷闷的,今天菜色丰富,他却没胃口,唯独那盘炒蘑菇,大半都是他夹的,他有些上瘾那个味道。
就像
宋明彦想到下午帮徐回周打下手,离得特别近,他闻到了徐回周身上的香气。
陆翊安体味重,用的香水都便浓郁厚重,他每次闻到都很不舒服,徐回周的则不一样,很淡,很清,像是雨后森林的味道。
宋明彦坐得端正了些,稍稍离开陆翊安的掌心,笑着问徐回周,“回周呢平时喜欢什么运动。”
“以前偶尔会去潜水。”徐回周笑笑,“现在还是更爱宅在家里看书。”
“什么书”沈屿澈突然出声。
他餐盘干干净净,完全没心思吃饭,甚至连陆溯都没法关注,眼里只有徐回周。
怎么会那么像,不同的两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像
眼鼻嘴唇
甚至气质。
淡漠疏离的,有棱角的,却又致命地吸引人靠近。
可分明死了原始森林的悬崖绝壁,黎湛决不可能还活着
“什么都看,我不挑。”徐回周微笑对上沈屿澈的目光,“最近比较有兴趣的一本书是流行小说,消磨时间。”
沈屿澈捏紧筷子,黎湛也不挑书。
高中的周末,每次去找黎湛,黎湛都泡在图书馆里,他从不挑书,从书柜这头,一本接一本看到尽头。
“看不腻啊”他吐槽,“在学校天天对着书,好不容易放假,你又跑图书馆看书,老天爷啊,你救救这个傻子吧”
黎湛翻过一页书,午后的阳光照到他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他音色清润,十分小声,“图书馆禁止喧哗。”
沈屿澈咬紧牙,他还想再试探,陆翊安忽然抢走了话题,“噢回周啊,听三叔说你也在做什么公益活动”
宋明彦很讶异,眼睛张老大,“你还做公益”
徐回周放下筷子,“算不上,就是在学校时看到一些宣传,赞助了几个大山里的留守儿童。”
宋明彦心脏跳了跳,难怪徐回周会参加公益拍卖会,会和他一样看中那副遗忘,宋明彦突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只喝了一小杯酒,却仿佛醉了一样。
“是,月底要送一批书过去。”
“在临州,去一趟不麻烦。”
后面他们再说什么,宋明彦都听不清了,鼻尖只有那缕很淡,很清,又无比令人喜欢的雨后森林气息。
一顿饭吃饭,沈屿澈匆匆告辞了,他没敢看再看徐回周,钻上车仓皇开离陆家别墅。
他一路狂奔,最后停在不知道哪里,车轮磨擦着里面,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
沈屿澈双腿还在抖,他抬起右手,手腕那块他自己弄出来的伤痕泛着青紫色,他眼前又闪过车内那道剪影。
“是他不是他”沈屿澈咬住伤痕,从牙髓里透出的寒意让他所有牙齿都在晃动,他一口一口,失神啃咬着那块皮肤。
不多会儿,浓浓铁锈味儿在他口腔蔓延,他还是不停,牙齿用力撕咬着血肉。
啪
沈屿澈忽然重重按压方向盘上的喇叭。
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在街上回荡,他死死盯着前方的重影。
他一定要弄清楚,徐回周究竟是谁
他右手满是血迹,他毫不在意,掏出手机打了宋明彦的电话。
回铃音响到结束,宋明彦都没有接电话。
明亮的卫生间,水龙头哗啦流着水,宋明彦的手机掉到地板上,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他被陆翊安压在大理石台面,浓厚的香水味
混合着热烈的酒味钻进鼻腔、耳朵,宋明彦十分想吐。
偶尔还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是陆溯和徐回周。
他们不会想到,就在他扶着陆翊安到卫生间呕吐的时候,一墙之隔,他被陆翊安压在洗手台上。
陆翊安疯狂亲吻着他后脖颈,“今天跟这么多年轻人在一起,我感觉我都变年轻了,老婆,给我生个儿子,我把我的儿子全给你”
宋明彦死死咬着牙,几秒后,陆翊安停止了,趴他身后剧烈喘息。
满满作呕的酒臭味。
叩叩。
突然敲门声,宋明彦慌张扭头看过去。
门外响起徐回周温和的声音,“明彦哥,大哥怎么样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你别进来”宋明彦猛然起身,陆翊安被他掀翻后退,差点倒地。
听到宋明彦惊慌的声音,徐回周就猜到了卫生间在发生什么。
晚餐时他看到了,陆翊安抚摸宋明彦的后背,以及宋明彦那不经意流露的嫌恶。
徐回周微笑,“那我上楼了,需要帮忙打电话。”
宋明彦定定望着磨砂玻璃外的影子走了,他突然很不是滋味,也不看在哼疼的陆翊安,提起裤子捡起手机飞快跑了,“太闷我去透透气”
陆溯目送宋明彦跑出别墅,他瞳仁微微缩了缩。
今天在饭桌上,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沈屿澈害怕徐回周。
前一晚还气势汹汹追尾,今天就害怕了。
原因会是什么
陆溯咬了口苹果,跟着徐回周上楼了。
电梯到六楼,陆溯出去瞥见小厨房亮着灯,他走过去。
徐回周背对着他在吃药。
白红蓝绿色都有,装了满满一格子,徐回周听到了脚步声,他没停,倒出药一口服下,有点卡嗓子眼,他又连喝几口热水,重新打满水拧上盖子,才抓着保温杯回身,微笑问“今晚不出去”
陆溯揉着肩膀,“不去了,没意思。”
徐回周点头,“
我先睡了,晚安。”
陆溯还站门口没让开,擦肩而过时,陆溯忽然抓住徐回周那只戴着红绳结的手腕。
男人的温度同他的肤色一样凉。
陆溯直接拉着徐回周走向最里房间,唇角勾起,“这么早睡什么,你房间电视大,到你那儿玩几局游戏再睡。”
徐回周不玩游戏,但跟着陆溯打了几局,他就上手了。
陆溯表扬他,“好学生就是学什么都快。”
徐回周按着手柄,一枪解决了屏幕里的追兵,温和说“人都会在某些方面有意想不到的天赋。”
“那你说说我的天赋。”陆溯也一枪解决了躲在暗处的杀手。
徐回周颇为认真,“挑苹果。”在他说的时候,舌尖还在回味晚餐前的那只苹果。
口感清脆,果汁丰富,没有乱七八糟的甜味,是很浓很自然的苹果味。
陆溯笑了,“行啊,要找不到工作,以后专职给你挑苹果。”
又是一枪,结束了这局游戏。陆溯放下手柄,伸着懒腰靠着沙发,突然问“你觉得沈屿澈怎么样。”
徐回周神色依旧,“哪个方面”
“你觉得”陆溯勾了勾嘴角,“我和他配吗”
徐回周吐字清晰,“不配。”
陆溯点着头,又似随口一问,“理由是”
徐回周并不担心陆溯看出破绽,早在餐厅,沈屿澈的反应就破绽百出。
所以徐回周坦然说出答案,“他不够漂亮。”
陆溯,“”
徐回周搁下手柄,揉着手腕说“你先玩,我去给花浇水。”
徐回周接了一壶水去露台,远远的,看到荷花池边坐着一个人影。
隔得远,光又暗,看不真切。
但今天陆家就那么几个人,不难猜出是宋明彦。
徐回周收回目光,专心浇着花盆。
七八天的时间,嫩苗的生长速度越来越慢,叶子也有些疲态,不再生机勃勃,好像是生病了。
“养的什么”旁边传来陆溯的声音。
“不知道。”徐回周放下喷壶,借着月光,低头认真排查着叶子上的虫卵。
陆溯双手搭着栏杆,靠着台上吹风,远处的荷花池有人影晃动,他淡淡瞥了眼,收回视线,“自己的花盆不知道种了什么,是别人送的”
“我捡的种子。”徐回周没发现虫卵,
语气很是惋惜,“十几颗,前面全养死了,这是最后一颗。”
陆溯翻身,背靠着栏杆,“不想问人,拍个图片识别不就知道了。”
“现在不想知道。”徐回周笑了声,转而去翻土,“养着它,每天期待它长大的样子,不比知道答案更有乐趣吗”
余光里,男人在专心松土。
陆溯喉结滚了滚,“回来这么久了,不去见见奶奶”
两人心知肚明苏琼玉此时的状
态,却又都装作不知,徐回周抬起手,修长指间沾满了黑泥,他微微仰头,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声音也如空气一般清爽。
“她想见我,我自然就见到她了。”
他突然偏头看陆溯,“要乐趣吗”
陆溯没明白,“什么”
徐回周举起沾泥的指尖,“期待种子长大的乐趣。”
陆溯回到他房间,盯着手中的花盆看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理喻地笑了声。
他还真拿回来了。
同时荷花池,宋明彦心始终静不下来。
他很烦,却又想不明白他在烦什么。
陆翊安这种行为也不是第一次。甚至上个月就有一次。
可今天他就是无法忍受,陆翊安的味道也更熏人了。
宋明彦蹲到地上,园丁清理得太干净,找好一会儿才找到一粒小石子,他直起身,用力扔向远处。
咚。
清脆的落水声。
宋明彦闷闷的心情总算舒服了一点,还要继续找石子,他手机亮了。
来电是沈屿澈。
宋明彦不耐烦接通,“又什么事”
“你不觉得徐回周很眼熟吗。”沈屿澈声音很低。
宋明彦莫名其妙,“什么眼熟”
沈屿澈挤出两个字,“黎湛。”
乍然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手机从宋明彦手心滑落,他慌张极了,四处看了看,捡起手机快步走到花树后面,压低声音,“你在胡说什么”
“我怀疑黎湛没死。”
宋明彦咋舌,“你疯了吧他早”他差点咬住舌头,“我先前也觉得回周眉眼和他有一点点像,但你也太离谱了,回周是陆宸国的亲儿子,这做不了假”
一个没人要的灾星,一个天之骄子,他们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他不是一直在国外你们从没见过,你怎么确定就是亲生。”
“陆宸国不会”
沈屿澈打断他,“假不假的,验证一下不就知道了。”
宋明彦根本不信,但提到黎湛,他心脏都快从喉咙跳出来了,他激烈喘着气没出声。
沈屿澈突然笑了声,“又不难,看一眼的事,确认不就彻底安心了。”
宋明彦突然想起这段时间做的噩梦,万一毕竟那是黎湛,黎湛他
他吞咽了几次口水,“说吧,怎么确认。”
沈屿澈一字一句。
“你不记得了他背上有块蓝色心形胎记。”
“我不会游泳。”
少年黎湛听到邀请,摇了摇头。“快参加比赛了,我还有几套题要算。”
就在这时,顾孟成凑过去,就着黎湛的吸管喝了一口柠檬冰水,笑着说“那你在旁边做题,我们游呗。”
黎湛愣了下,默默放下柠檬水,不等他开口,宋明彦兴致勃勃问“孟成,你其他朋友参加
你生日派对吗,上次开跑车那个”
顾孟成没回宋明彦,一只手搭到黎湛肩膀,“好黎湛,我成年礼哎,你是我最好的弟弟,不来像话吗”
沈屿澈摘下耳机,笑嘻嘻说“反正哥你不去,我就不去了,顾孟成那些朋友烦死了。”
顾孟成赶紧附和,“你看你不去,他们都不去了”他可怜巴巴,“我爷爷我爸都不在,你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在那破房子里过18岁生日啊。”
宋明彦小小声,“上千平大别墅可不破。”
顾孟成的气息全喷在黎湛耳后,黎湛突然起身,“我问问季修齐。”
顾孟成脸瞬间黑了。
黎湛走向沈屿澈,“手机借我。”
沈屿澈递过手机,抱怨了一句,“上次给你手机不要,现在知道不方便了吧。”
黎湛拍拍他头,“下月发工资买。”
沈屿澈马上笑了,“我要当快捷键1”
顾孟成直直盯着黎湛,黎湛拨通电话,“修齐,你周六能出门吗是,给二哥过生日,你直接带题到他家吧。”
顾孟成脸色方才转好。
周六,黎湛却还是游泳了。
他正在算题,一个男生突然撞过来,他连人带椅子一起冲进了泳池。
是顾孟成救的黎湛。
少年白衬衫湿透了,薄薄的布料紧贴着背倍,他推开顾孟成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
旁边有人喊了句。
“你们看,他背上有一个蓝色爱心哎”
沈屿澈说“你找个机会,看看徐回周的右肩。”
热水淋下,顺着徐回周头顶流过他脖子,再划过他肩膀。
雾气缭绕,徐回周抬手轻轻擦着右肩胛那块皮肤,几分钟后,他关水走出浴室,随意擦擦头发,不再滴水就穿好浴袍出去了。
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二十一分。
徐回周拿出拼图,专注拼着,当窗外照进阳光,拼图框里有一小块已经能看出图案了
一片烈日般的火烧云。
长睫微微扇动,徐回周轻声说
“天亮了。”
“魑魅魍魉该回去了。”
换了套黑色运动服,徐回周下楼吃早餐。
餐厅里,宋明彦端着咖啡,眼睛一直瞄着门口,发现徐回周到了,他立即别过脸假装喝咖啡。
待徐回周在对面坐下,他挪开杯子打招呼,“早安回周,今天有安排吗”
佣人来问徐回周早餐,他要了一碗清水面,然后笑着回,“买书。”
“书”
“我资助的小朋友缺书。”
宋明彦握紧咖啡杯起身,慢慢走向徐回周,“喔,我差点忘了,你昨天说过你资助了几个留守儿童,说起来我们基金会也有援助留守儿童的项目”
快到徐回周旁边,他“啊”一声,装作脚滑
将咖啡泼向徐回周后背。
徐回周没避开。
早在他选择和沈屿澈见面,他就猜到了后续。
沈屿澈与宋明彦不同,只要见到他就会怀疑,然后想办法验证他的身份。
而最快的办法就是
他的胎记。
冰凉的液体流进脖子,徐回周眉心微动。
是冰咖啡。
他瞥向宋明彦,宋明彦的手已经摸上他衣服,“对不起,我脚滑了,快脱”
“没事。”徐回周自然起身,他比宋明彦要高几公分,轻松拨开他手,从兜里掏出一方白手帕,若无其事擦着脖子,“我上楼换套衣服。”
宋明彦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跟着上前还想动手,“我先看看烫”
猛然想到佣人上咖啡时,他摸着滚烫的杯身好一会儿,还是让换了杯冰咖啡。
他话生生憋住了,找不到借口,就这么干巴巴拽着徐回周的衣领。
这时徐回周神色忽然大变,用力拿开宋明彦的手,“我去换衣服。”
宋明彦脑海轰然炸了。
为什么紧张是不敢让他看到他右肩吗
宋明彦本来觉得这事特别荒谬,徐回周不可能是十年前死掉的黎湛,他亲眼看到
可徐回周刚才的慌张不是假的,他们都是男人,看个上身没必要那么紧张,除非
徐回周右肩有蓝色胎记
宋明彦心乱极了,怔怔站在原地,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有人说话,“人早走了。”
宋明彦回神,不知何时陆翊安来了,脸色不太好,宋明彦也没心情问他,捏着沾满咖啡的手失神离开餐厅。
陆翊安脸发绿了,宋明彦同徐回周拉扯的画面他看见了。
宋明彦比他年轻,又是健全能生育的男人,他心里一直多少有想法。
好在宋明彦交友圈子向来干净,没有接触乱七八糟的男人女人,在家对陆溯是亲近些,但那是朝夕相处的亲弟弟,半途回来的徐回周就不同了。
他在两人还敢拉拉扯扯,那他不在的时候
想到刚才宋明彦失魂落魄的反应,陆翊安猛然捶了一下桌面。
楼上徐回周冲洗完,换了套干净衣服出门,隔壁同时开门了,陆溯系着领带出来。
徐回周主动问他,“要出门”
陆溯不置可否,“你呢。”
“去买几本书。”
陆溯随便系好领带,“我送你。”
徐回周微愣,“你不是有事”他目光打量着陆溯的西装。
陆溯是天生的衣架子,简单的西装穿他身上,也很容易理解为何外界都说他是花花公子。
“不着急。”陆溯笑吟吟,“我的事时间还早。”
陆溯开车到了市区最大的书店。
与其他冷清的书店不同,这个书店还是个网红店,清早已经人声鼎沸,随处可见游客拍照打卡
。
还设置有礼品区,甜点饮品区。
徐回周哑然,“你不能找个新华书店吗”
陆溯也噎了一下,我上次来,这里就是新华书店。”
“上次什么时候”
“十年前。”
“”
徐回周安静几秒,他抬脚往图书区走,“我去买书,你自己逛。”
徐回周掏出手机,点开校长发来的文档,十几页密密麻麻的书名。
他取出一只推车,按着书名拿书,有看到其他不错的书,他也抽出放进推车。
书全买齐,徐回周推回收银台的推车也有了八辆。
还有一本书要买。
徐回周再次折回图书区,认真在书架寻找,找至一个安静角落,这块区域是挑空,层高十来米,陈列的书架非常高。
徐回周发现了他要找的书,在书架最顶层。
这个高度对于他而言也超标了,他找一圈没碰到店员和拿书梯子,又回到原处,左手攀住书架,踮脚伸右手够书,尝试几次,他指尖都是擦过书缘。
不停消耗体力,徐回周已经微喘了,这具修修补补的身体,越来越不禁用了。
他深吸口气,正要再试,身后越过一只手,手指修长,掌心宽大,手背的脉络爆出,指关节处微微泛红,戴着一块纯黑机械表。
轻松取出了徐回周想要的那本书。
淡淡的草木香袭来,男人尾音微扬,“性教育绘本”
徐回周平稳着呼吸,回身说“谢谢。”
陆溯递给他,是疑问也是肯定,“这些书是给你资助的山区孩子。”
徐回周接过书,简短回了声,“是。”
陆溯没再继续,换了话题,“我今天不回家,你去我屋给我的花盆浇个水。”
徐回周答应了,“好。”
拿书回到收银台,收银员告诉徐回周,“45块。”
徐回周提醒她,“推车的书。”
收银员笑着解释,“那些书您旁边的先生已经结过账了,您只需结这本就可以了。”
她指了指性教育绘本。
徐回周扭头,陆溯也在看他,四目相对,陆溯才恍若回神,立即勾唇笑了,“我也信有地狱。”
“就当我,提前支付去天堂的燃油费。”
刚出书店,徐回周就接到小律师的电话,“徐律师,出大事了你快回事务所一趟吧”
小律师的声音火急火燎,陆溯在旁边全听见了,他关上后备箱,“我先送你,再送书回家。”
“谢谢。”徐回周没有客套,他听出事态严重,系上安全带说,“开快点。”
一个小时的路,陆溯35分钟就到了,徐回周揭开安全带就直奔事务所,陆溯嘴唇刚张开,又默默合上,笑了声,掉头离开了。
徐回周出电梯便听到震耳欲聋的叫嚷。
“怎么办
啊以后都要住在那样的地方,我们还怎么活啊”
我不活了
本作者二月竹提醒您最全的漂亮男人尽在,域名
"全赖你们不是你们,我们早拿拆迁款走了”
“是啊,大关集团都愿意每平方多补贴1000块了,你们偏要劝我们不同意,你们真是害人精”
还是会议室,徐回周推门进去,会议室里乌泱泱一圈人围着小律师,小律师都快哭了,看到徐回周,和见到希望一样,“徐律师”
古弄巷的居民听他这样一喊,蹭蹭回头,看到徐回周,老张立即指着徐回周,“就是他上次就是他忽悠我们不签字,全是这坏律师害的”
一群人全涌向徐回周。
会议室又闷又热,所有人都在张大嘴说话,徐回周听了一小会儿,就全明白了。
原来大关集团又出了新招。
这次直接下通告,不再动工,搬走的居民合同有效,赔款照付,剩下没搬的大关集团不再负责。至于挖得断壁颓垣的古弄巷,无限期摆烂。
“这下我们怎么办啊呜呜呜没人管了,谁负责啊”
“揍他全是这人害的”
老张怂恿着人,几个男人挽着袖子就要动手,小律师吓得不轻,拼命和徐回周使眼色让他快跑,徐回周神色平静,原地未动看着那几个男人。
对上那双淡漠的,又分外凌厉的凤眼,那几个人又不动了,你推着我,我推着你,谁都不肯再上前。
老张低声咒骂,“怂包”
“安静了吗。”徐回周淡淡开口,“那到我说了。”
他音量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
“我全权负责,两个月后,我保证你们账户会收到每平方六万的拆迁款。”
人群鸦雀无声,唯独老张嘀咕,“吹牛谁不会,你是神仙啊,说有就有”
徐回周微笑,“不愿意等也行,大关集团最后给你们的价格是3万7,我现在以3万8的价格收购你们的房子,你们愿意买卖,现在立即过账。”
小律师彻底惊呆了。
徐律师是疯了吗古弄巷上百户人家,金额得好几个亿了
古弄巷的居民和小律师一样傻眼,见徐回周如此大方,心里不由开始盘算,律师比他们懂多了,3万8收购,等6万再卖给大关集团赚差价这算盘也太会打了
李老头第一个出声,“徐律师,我不卖,我是最信任你,他们谁要卖谁卖,反正我和你同一战线,同大关集团抗争到底”
有了带头,尽管老张还在煽风点火,其他人都决定再等待两个月。
徐回周看向老张,“张先生,您要卖吗”
老张扣着下巴,干笑几声,“不卖不卖,徐律师你忙,我回家等你好消息了”比任何人都走得快,唯恐徐回周要强买他房子。
待古弄巷居民全部离开,小律师惊魂未定,开口都结巴了,“徐、徐律师他们要真卖,您真买啊”
徐回周翻着大关集团的通知,淡声说“没钱怎么买。”
“那您”小律师灵光一闪,不结巴了,“您又是诈他们”
这次徐回周没回了。
同时,顾孟成接到电话,他听了几句,对面还在说,他扬手就摔了手机,砸到落地玻璃,哐一声掉到了地毯上。
“艹”他烦躁骂了一声,朝外喊,“许珩”
许珩合上文件要进去,旁边的秘书小声问他,“许助理,顾总又怎么了”
许珩猜想,大概又是古弄巷的事,这个项目一直拖着,顾孟成的爷爷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古弄巷必须两个月内搬干净。
许珩摇头,“不知道。”
他敲门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反锁上门。
在顾孟成的私人休息室,许珩被顾孟成压在落地窗弄到天色漆黑,顾孟成才消了气,抱着他去浴室。
宽敞浴缸里,许珩帮顾孟成捏着肩,顾孟成指间红猩忽明忽暗,须臾,他吐出一口白雾,说
“明天去那个破律师事务所,见见那个新律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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