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原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一个想法。
对,他就该把那张讨人厌的脸按进小便池里，彻底结束所有那些与屎尿屁相关的无聊话题。
或许只有当这些人经历过相似的痛苦真正和他感同身受，才能彻底结束这样的一场灾难。
此时的教室里,就好像是之前每一次经历过的那样,黄浩杰等人很快不再满足于和同学的低声说笑,很快加大音量开始堂而皇之地把那些难听的话说出口
“哈哈你们说尿是什么味道的啊,搞得我都有些好奇起来了。”
“喏,那边不就有一个,就是你和他关系搞僵了,人家怕是也不想告诉你。”
“感觉应该味道不错吧不然那谁怎么这么喜欢。”
“他说不定还要感谢我们呢。要没有我们,估计都没办法发现这么一个不要钱的饮料哈哈哈。”
可能他是第一个把类似的事情捅出去引起家长老师的关注,哪怕直到现在，这些人对他还是表现出异样的关注,估计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不时看向他的方向,说到一半的时候也不知道都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吃吃地笑出了声,声音里明显的恶意实在无法作假。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本能地从班主任越来越随意的态度中意识到了什么，大人平静的态度似乎也默认了之前的风波即将彻底过去，所有人对他们的关注都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消失，于是这会儿这些曾经的加害者也开始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段原甚至还能看到,有一些从班级门口路过的人闻言跟着探头往里看，像是被他们话语中惊人的信息吸引。
可是段原现在也忍不下这口气。
这件事决不能以他最后可能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的忍让作为结局。
段原咬牙，最终做出了决定。
之后学校照旧上课下课。
段原在教室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黄浩杰起身离开教室。
眼见黄浩杰走出教室，转头拐去了同楼层走廊末端的厕所，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卡牌,在心里默念了一声“使用”。
段原一边把二星运动属性的半指手套往自己手上戴，一边追在对方身后跟着去了厕所。
当段原走进厕所后，不期然与站在小便池前的黄浩杰对上了视线。
不得不说，黄浩杰的反应依旧还是照样的没品。
当他看到段原出现在厕所，在短暂的错愕后，当即开口毫不留情地嘲讽出声。
黄浩杰一愣，随即很快笑开了“天啊，我看到了谁我居然也能在厕所看到我们的段原同学啊”
对于黄浩杰来说，在之前让段原跪在地上舔小便池后，他就再没在厕所看到段原这个人。
就算是真的憋不住要上厕所，段原也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每次都只敢卡着上课前最后那一分
钟跑到厕所，可谓是让他们直接吓破了胆。
没想到在给老师家长打小报告让他道歉后，有了底气的段原还真是意外地长了胆子。
黄浩杰扫了眼厕所的其他人，都多是同年级的一些男生，学校的老师显然没在这时候出现在厕所里管闲时，那他倒是能在这之后说得更加难听一些，这反正也不碍事。
“怎么，还专门戴个手套来厕所是渴了来卫生间找饮料喝，还是说饿了专门戴个手套来厕所找烟屁股吃的”
“那你可得好好翻翻垃圾桶了，说不定最后还真能找到不少收获，之后连午饭都不用吃了。”黄浩杰说到这，还笑着恶意打趣道，“有吃有喝，厕所看来真要成你家了，哈哈哈。”
周围有人和黄浩杰关系明显不错，闻言当即毫不遮掩地附和笑出声。
当然，除了这些人外，倒也不是没人同情段原的遭遇。
有一些人见状跟着露出不忍的神情，但在觉得段原可怜的同时，他们做出的反应却是在第一时间转身离开厕所，尽可能忽略远离这场闹剧。
很多时候，学校也像是一个小社会，隐藏于幕后的规则冷酷且残忍。
如果他们站出来帮段原说话，那么他们就很有可能是下一个被霸凌的人，成为这些人用来取乐、必须得忍受他人攻击挖苦的靶子。
就是因为在事情闹大后太清楚段原过去和现在的遭遇，于是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对此感到恐惧。
没人愿意冒这样的风险牺牲自己来给其他关系一般的同学说话，于是当其他老师问起后所有人口中的黄浩杰也成了“自己私下和其他人聊天”的人，在其他人的叙述中一直安静坐在教室里。
段原没吭声，他像是压根没听到那些来自于黄浩杰的嘲讽，自顾自地朝着黄浩杰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此时此刻，除了段原本人之外，在场显然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他的打算。
黄浩杰看着段原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虽然疑惑对方为什么会选择自己附近的坑位，但过去通常站在霸凌者角度思考的大脑，这会儿也习惯了段原面对自己瑟缩着不敢说话，惊讶之余倒也没把这当回事。
看段原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甚至都没感觉到危险即将靠近，想当然地继续往下说。
“啧啧啧，又突然过来找我，你这会儿不会是想喝新鲜的”
话还没说完，黄浩杰感觉到段原加快脚步冲到了自己面前。
下一秒，伴随着耳边能听到的细微风声，段原的手突然朝着他的方向伸了过来，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用力揪住了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小便池的方向按，最终打断了他刚才说到一半的话。
他感觉自己的头被用力按在了小便池上，额头瞬间浸入底部蓄积的液体，一下子撞到了下面发黄的陶瓷，凭空发出一声骇人的钝响。
不是，段原平时的力气有这么大么
因为太过突然，黄浩杰最开始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直到腥臊味
传到鼻尖，这才回过神感觉到愤怒，开始用力挣扎。
此时他甚至都不敢出声说话，唯恐溅在脸上的水尿混合液体会因此而流到嘴巴里。
然而在这之后，任凭他的四肢如何挥动用力，最后却依旧没办法改变他此时的处境。
整个厕所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死寂，在场其他人也都被这场意外惊在了原地。
“怎么样，好喝吗”
在这一刻，整个男厕所里只剩下段原平静的声音。
一直到他问话的声音响起，所有人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意识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被黄浩杰挣扎的动作所惊动。
黄浩杰的那些朋友至此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黄浩杰挣扎的动作，哪怕还在疑惑段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有的这么大的力气，第一反应确实是冲过来想把人从对方手下救出来。
“把人放开。”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他们生气地出声斥责怒骂想让段原把手松开，世俗的善恶观似乎直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出现在他们心底。
段原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反应，在继续按着黄浩杰的同时，直接抽出一只手把人用力推开。
期间因为躲闪不及，他甚至还白挨了好几下打。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松开按着黄浩杰的手。
黄浩杰的那些朋友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仅凭他们几个似乎真的没办法把人救下来，犹豫后第一反应就是回去叫上其他人，纷纷扭头冲出厕所朝着自己班级跑过去。
不过在其他帮手到场前，最先到场的反而是学校里的一个男老师。
因为男厕所附近的人聚得越来越多，这过分热闹的氛围引起了他的主意，并在他出于好奇聚过来看了两眼后最终看到了这场发生在男厕所里的争斗。
“你们在干什么在学校里打架么”男老师走进厕所，大声喝止道，“都给我住手”
“还有你，你先把人放开，你这把人往小便池里按是怎么回事哪有这么侮辱人的”
随着男老师制止呵斥的声音，段原见状也直接干脆地松开了按着黄浩杰脑袋的手，同时往后退了一步防止沾到对方身上的脏东西。
也就是在段原彻底松开手后，男老师才终于看清了事件中的两人究竟是谁。
得益于之前段父段母在气愤下直接把事情闹到了校长那，男老师这会儿也还认得段原和黄浩杰的这两张脸。
曾经的霸凌者和受害者啊，这事真麻烦啊，感情这还没完没了了他忍不住在心里这么嘀咕了几句。
而边上，黄浩杰终于在段原松开手后抬起头。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半透明水液，愤怒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彻底报复回去，自己再把段原照模照样整张脸都按进小便池里。
边上的男老师见状出声喝止了几句，让黄浩杰不要想着动手，可惜他的劝诫面对愤怒的黄浩杰显然毫无用处。
之后还是段原动
手又把人用力按在了地上，一直到让黄浩杰清楚意识到自己光凭借武力确实没办法让现在的段原吃到教训后，这才强行让人平复情绪，站在原地听老师的训话。
“咳咳，黄浩杰同学是吧你先去外边水池洗一下吧。”男老师先示意黄浩杰去外边水池洗一下脸。
在这之后，他这才转头询问段原“段原同学是吧，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把同学按在小便池里，你看看这像话么”
段原“可是他以前就是这么对我的。”
男老师闻言也想起了之前听其他老师说起的一些霸凌细节，确实也想到了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之前那事不是差不多过去了么你这么做也不合适啊”他自觉失言，清了清嗓子含糊说了几句后重新问，“再怎么说也不能突然把同学按进小便池里，你先给黄浩杰同学道个歉。”
段原倒也没什么非要犟着不肯道歉的想法，闻言很是顺从地出声道歉。
“对不起，黄浩杰，我不该把你按进小便池里的。”他学着记忆中在事情闹大后，黄浩杰在学校压力下给他道歉的样子，跟着很是无所谓地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平淡地就像是日常聊天，实在没多少歉疚的情绪。
不远处，黄浩杰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后抬头看向段原那边的情况。
当他看到段原在老师的示意下出声给他道歉，光是看段原脸上无所谓的神情，以及对方说话时半死不活的语气，心里的火气当即一阵一阵往外冒，气得差点丧失理智再次冲上去和对方打起来。
“你这什么态度你就这么给我道歉的”此时此刻，黄浩杰说出这句话时的音量听着甚至有些像是在大吼，显然不满此时对方表现出来的这个态度。
段原抬眼扫过此时黄浩杰脸上的表情，近乎是嘲讽地冷笑了两声“呵，你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你之前给我道歉的时候就这么个表情，反正你当时都觉得这就是道歉时诚恳的态度，那你现在也就配我这会儿的这个反应了。”
“而且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我之后怎么样”说到最后，他还补上了一句以前黄浩杰说过的这句话。
段原想起了过去对方高高在上抛出来的这句话，像是不满他当初听见没什么歉意的道歉后的抗拒反应，觉得他给脸不要脸。
那好，现在他就在最后把这句话还给对方，这才叫公平。
而黄浩杰在听到他的这个道歉后，反应也确实和他想象中差不了多少。
听清他刚才说的那番话，黄浩杰果不其然露出了愤恨的神情。
要不是因为打不过，怕是这会儿哪怕老师在场也要冲过来揍他一顿。
看来只要双方的立场出现变化，当曾经的霸凌者亲身感觉到这份暴力带来的伤害与痛苦，哪怕是说出这句话的黄浩杰本人，实际也是能感觉到自己话语中的那点傲慢的啊。
段原“亏我以前还以为你不是什么正常人，毕竟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天天想着欺负别人寻开心
。”
“结果就看现在，看来你还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为一些不正常的事而感到生气不开心的啊。”
“行了行了，你也差不多得了，少说两句。”边上的男老师越听越觉得头大，眼看双方好像就要因为这几句话就又要掐在一起，当即出声打断之后可能发生的争斗。
想想这事也确实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这两个人也不是自己教的学生，在确认两人没再继续打架后，他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打给了段原他们班的班主任，让对方来解决这个问题。
而在这之后，听说黄浩杰和段原又掐在了一起，听到这个消息的班主任也确实很快赶到了厕所附近。
眼见附近围观的学生都因为上课铃响恋恋不舍地回教室上课，厕所附近至此也算是终于空了下来，班主任最后选择把人带到办公室，同时联系了教导主任一起处理这个问题。
办公室里，班主任忍不住发愁地出声询问“段原，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应该知道的啊，这种事情是不对的，被欺负的人是真的会感到难过的，这些事情你应该都清楚明白的，不是么”
哪怕在这之前，段原因为口角原因多次和黄浩杰等人掐在一起，但就是班主任估计也没想到，平时一直在打架里没占多少优势、每次都从争吵发起人变成受气包的段原，有朝一日居然也能干出这样的大事，居然还能直接把人按进小便池里。
直接搞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明明在这之前，眼见着黄浩杰和段原的这件事都快要彻底过去了，结果却还能冷不丁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段原闻言有些想笑。
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实际上，在之前的校园霸凌发生后，在霸凌事件闹大着手解决时，其实其他所有人都默认了他这个受害者在这件事里必须要忍气吞声，最终达成所有人的和解
明明都清楚，他有多痛苦他有多愤怒，却还是鼓动着他接受黄浩杰明显没多少诚意的道歉，只为了能尽快解决麻烦
段原以为，在被逼着舔小便池的时候、在被逼着接受和解的时候、甚至在最开始听到其他人都称呼他为“喝尿吃烟头的人”的时候，他的所有悲伤的情绪就已经被接二连三地挥霍殆尽。
但此时此刻，听到班主任劝告自己的话，通过对方的言语清楚意识到所有人都在对自己视而不见时，莫大的悲痛还是在这一刻淹没了他。
“对，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不会对其他同学动手，我知道我这样会让他们感受到和我一样的痛苦。但黄浩杰不一样，他压根就不配我浪费感情和他感同身受”
段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过去积攒的所有不满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也就是直到现在，他才模糊地意识到，或许只有到了现在，他的声音、他的言语、他的痛苦、他的愤怒，才能在这一刻真正被所有人听到。
而不是像过去一样，被习以为常地忽略，在其他人理所当
然期待着的“忍让”中被磨灭。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因为我气不过，因为他就是活该，黄浩杰他这个人就是活该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他惹了我，我没事找他麻烦干什么，都是他自己犯贱。”说话间，过去听到的那些话不断反复回响在他的脑海，以至于连段原自己都惊讶于他居然能这些话记得这么牢，并在此刻全部复述说出口。
段原扭头，紧盯着黄浩杰的眼睛和对方对视“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说么，说什么我一舔到尿的味道就喜欢把尿当饮料喝，说我一嚼烟头就对香烟上瘾必须要每天吃。我听你这么天天说天天说，还以为你就是想要尝一尝它们的味道、但就是没办法克服心理上的问题呢，所以今天索性直接帮你一把。”
“现在尝到了拿小便池洗头，尝到了你以前一直想知道的尿的味道，照你以前那个说法，你以后也一定喜欢把厕所当家了吧”
“呵，还闹得这么大，你也不看看这到底像不像话。真要我说，我觉得你现在甚至都该跪着感谢我，让你有了这种以前没有的全新体验”
以段原平时表现出来的性格，很多话听着都不像是他会说出口的内容。
可以想象，他刚才听到的那些话绝大多数遣词造句究竟真正来自于谁。
“你”黄浩杰脸涨得通红。
他想冲上去，用平时惯常的手段用拳头说话，可惜被边上其他时刻注意着这边动向的老师拦住了
边上的班主任见状，当即就觉得头更疼了
班主任见状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开始变得越发不耐烦“不是，段原，你这是什么态度黄浩杰确实有错，可这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说折腾成这样啊，而且以前黄浩杰和他的家长都专门和你道过歉了。”
段原“我以前没错，甚至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还不是被他欺负了。现在他嘴欠，那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他活该。”
“至于道歉那我也可以道歉啊，我也没有说不愿意给黄浩杰同学道歉啊。”他语气轻描淡写，“我愿意给黄浩杰同学道歉，我愿意把以前黄浩杰同学赔偿给我的赔偿金都还给他，我也愿意背处分，愿意写检讨当着全校同学的面道歉。”
“反正只要这样，但凡黄浩杰同学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一下，那他也绝对会愿意原谅我这一次的过错。”
班主任听着段原给出的这个回答，越听越觉得发愁，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段原以前是事件中的受害者，过去学校也确实就是这样处理的麻烦，导致这会儿听到段原用嘲讽的语气说出口的话后，一时间任凭他们这些老师阅历再怎么多经验如何丰厚，还是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就算是真的没办法彻底解决矛盾，那起码也要让两人表现出说得过去的样子，勉强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啊。
班主任一时间也是真的想不到其他可能的解释，只能试着打感情牌“老师知道你是好学生，老师也知道你以前觉得委屈，可是这样做对你来说真的合适么”
“以暴制暴真的可取么”
段原笑了“管他合适不合适，反正我现在简直高兴得不得了。”
他从没感觉像是现在这么好过。
如果被这些老师当做是好学生的代价，就意味着他要继续沉默着忍气吞声，那他宁可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发生变化，直接把他当成无可救药的混蛋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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