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

    第10章

    妇人跟哥儿们围在井边,手里干着活,嘴上也没闲着。

    “听说沈家那对母子,昨晚又是炖肉又是熬猪油,真的假的”

    “这得问桂香嫂子,她家就在陆大柱老屋旁边,要是熬猪油炖肉了,肯定闻得到。”妇人说着往赵桂香方向撩了泼井水。

    赵桂香“嗯”了一声,锤着衣裳,没抬头。

    有人啧啧了两声,“一分家就这样吃,怕不是先前藏私房钱了。”

    村里没有什么秘密,不过一天的时间,沈迁母子二人分家分到多少银钱,哪些田地,就已经在村里传遍了。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昨天是陆久跟他们娘俩一起去的县城,回来还往他们家送了不少东西,看模样啊,估计是看对了眼,以后儿子跟了陆久,娘俩还愁没肉吃”

    李桂香有些听不下去,道“你们当初从公婆手里分出来,都没有熬油,天天吃斋。”

    这话一出来,说沈迁母子藏私房钱以及跟了陆久的两人便有些不自在。

    有人出来打圆场,“人家手还伤着呢,炖肉补补应该的。”

    往常的话,大家一起背后讨论别人,想法不一样的时候,就会打住。

    偏偏这时候,边上一直没说话的赵月英突然道“炖的肉也是陆久给的,他就是个吃软饭的男人。”

    其余人都被她的话吓了一跳。

    旁边的人调侃道“你这是在哪里受了气”

    赵月英抱起洗衣盆,嘲讽道“也就陆久这种不经事的年轻哥儿,才会喜欢那点子好颜色,借了牛车上赶着送人家去县城。”

    “没有上赶着,是我央着他带我去的。”

    众人闻声齐齐抬头,看到堡坎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那个是陆大柱的孙子,大的那个正是他们刚才讨论的沈迁。

    一时间,除了拦了一句的李桂香,跟满不在乎的赵月英,其余人都有些讪讪。

    众人虽然在背后说了沈迁母子的闲话,却不是真的想跟他们结怨,以后还要住在同一个村呢,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笑着打马虎眼,“是该请陆久带你去,他时常采些药卖给县城的医馆,跟医馆的大夫相熟,有他在,不用担心大夫多收你银钱。”

    沈迁点头,“是多亏了他。”

    赵月英嗤笑一声,抱着盆走了。

    其余人也都低头干活,没再说话,直到沈迁提着水桶离开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踮着脚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眼,确认人走远了,长长舒了口气,“怎么就没声没息站在上头呢”

    “看你以后还在背后说人闲话不”

    “你刚才也没少说。”

    几人你来我往了几句,还是没能绕开这个话题,“那赵月英怎么回事咋好像人沈迁欠了她钱没还似的。”

    “钱是不欠,”说话的人有了之前的教训,站起来张望了一圈,才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啊,赵月英的姑姐家本来相中了沈迁,想招上门做赘婿,都请了王媒婆去沈家说了,后来沈迁在山上摔断了手,他们立马找王媒婆说这事算了,沈迁摔断手的事,还是她跟她男人跑去报的信。”

    “就是嫁到隔壁村李家,只生了一个哥儿的那个大姑姐”

    “就是那个。”

    “这也太小心眼了吧,”有人不理解,“他们家嫌弃沈家小子摔断了手,还不准别人不在乎了”

    “她那心眼子,嫁到村里这么久了,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消息最灵通的那人道,“要是昨日送沈迁母子去县城的不是陆久,换成个样样不如她那外甥的哥儿,你看她还会不会是刚才这模样”

    几人想了一下,赵月英大抵会得意地跟她们说,还好她们夫妻早早去报了信,断了手的沈迁怎么配得上他们外甥,也就只能找那种条件的哥儿了。

    只可惜送沈迁去县城的陆久,不管是模样,还是其它,都比她那外甥强得多。

    有跟赵月英不太对付的人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若是沈迁跟陆久真成了,以赵月英的性格,看到自己家不要的人,转头攀上个更好的,不得气上好一阵子

    也有人觉得,赵月英的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是全无道理,沈迁摔断了手,家里又有个柴都捆不好的母亲,也就只有陆久这种,父母去得早,家里没有长辈把关的人,才会因为男子长得好,或许还会甜言蜜语,就看上这样的人家。

    才刚认识,就又是送人家去县城,又是往家里送东西,再过几日,恐怕沈家母子分到的那两丘田,也要让陆久去给他们翻了。

    不过今日这事,几个说闲话的人看法各不相同,便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另一头,陆水生跟沈迁回到家里,还是气呼呼的,他不理解,“沈迁叔,你刚才为什么不准我往下面扔石头,她们在说你跟陆久叔叔的坏话”

    沈迁摸了摸陆水生的脑袋,“你往水里扔石头,顶多只能溅她们一身水,并不能堵住她们的嘴,完了她们还会来你家告状,让你爹娘打你屁股。”

    听到打屁股,陆水生没忍住往身后摸了摸,有些害怕,抿着唇不敢再说什么了。

    沈迁其实不太会跟小孩子打交道,又猜到大概是陆大柱或者李秀云怕他一个人在家无聊,才打发陆水生来陪他玩,便思索着自己小时候有什么感兴趣的,可以说给陆水生听。

    他还没想到什么,陆水生在院子里乱瞧,先看到了他晒在凳子上的三字经。

    “沈叔叔也有三字经啊”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很快就将刚才的气愤抛到了脑后。

    沈迁松了口气,停止思索,顺着他的话道“你也有吗”

    “我没有,”陆水生摇头,“我以前的先生有。”

    “以前的先生”

    陆水生“之前爹娘让我跟隔壁村的李先生识字,半个月前,李先生死了。”

    沈迁

    原来以前的先生是指这个以前。

    陆水生指了指凳子上的书,问“沈叔叔,我能看看吗”

    “可以,”沈迁道,“不过翻页时要小心点。”

    这本书是原身父亲给原身开蒙时用过的,原身一直留着,流放时也带在身边,既是怀念父亲,也是纪念自己那些再也没有地方发挥的学识,沈迁昨天从枕头下翻出来的后,发现有些潮湿,便趁着宋兰出门了拿出来晒晒。

    陆水生乖乖答应,跑去洗了手,在衣服上擦干后,才小心地翻开第一页,食指点在字下面,念一个字往后挪一个字。

    “人之初,性本善”

    孩童稚嫩的读书声缓缓响起,沈迁安静地听着。

    然而,在读到子不学,断机杼的时候,断机两个字陆水生读了几遍,也没能读出第三个字。

    “断机杼。”沈迁接道。

    可惜接下来的窦燕山,陆水生也忘记了,他本来就没学几天,其实并不认识字,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沈迁闲着也是闲着,便带着陆水生又读了一段。

    陆水生越读眼睛越亮,看向沈迁的目光里全是敬佩,“沈叔叔,你都会啊”

    沈迁“嗯”了一声,问“你想学吗”

    陆水生的眼睛更亮了,迫不及待地点头,“想”他说“我喜欢读书,而且我爷爷说了,只要我有了学问,就可以去县城,去府城,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沈迁想到了穿越前,他在家附近上幼儿,上小学,再到远一点的地方上中学,最后去遥远的首都上大学,看着陆水生满怀期待的眼睛,他想说我教你,他会的东西,不敢保证能让陆水生完成那些远大的梦想,但只要陆水生愿意学,肯定能够让他走出这个小山村。

    但是又想到,他是被一道圣旨流放到这里的,若陆水生家的长辈有心培养陆水生读书科举,由他这个被流放之人启蒙,陆大柱一家子未必愿意。

    他手指在身侧板凳上轻敲了两下,垂眸问“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陆水生摇头。

    沈迁在书上翻到那三个字,一一指给陆水生看,又用扫帚扫了块干净的地出来,蹲在地上,一笔一划地教陆水生写他的名字。

    午时初,宋兰砍柴回来了,柴却是由他身后的陆久挑着。

    宋兰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在路上歇息的时候,遇上了小久”她今天砍的柴多,从山上挑下来就歇了好几回,还好遇上陆久。

    陆久不觉得是什么事,他本来就要回家,这点柴对他来说属于顺便就带回来了。

    “辛苦了。”沈迁给两人搬了凳子,又倒了温水。

    “小久坐吧,”宋兰喝干了一杯水,道,“我早上发了面,去给你们烙馅饼吃。”

    柴在山下不远处就被陆久接过去,所以这会儿她也不觉得累。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陆久道“我听人说,看到你去井里提水了。”

    沈迁愕然,这也能传这么快,青坪村是有他不知道的群聊吗不过听陆久的语气,似乎并不知道他还撞到了别人说闲话。

    陆久又道“你手还伤着,不要干重活。”

    “我知道的,”沈迁道,“会扯到伤口的事情我不会做。”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有烙馅饼的香味从灶房飘出来。

    宋兰喊道“我烙好了两个,你们来帮我尝尝味。”

    陆久愣了下,他娘走得早,小时候跟着奶奶,这种尝尝东西熟没熟,咸淡如何的事,从来没有他的份。

    被沈迁拉着袖子带到灶房,他才回过神来,垂眸便见面前是一只装着馅饼的碗。

    馅饼的皮被烙得金黄,陆久在宋兰期待的目光中,拿起馅饼咬了一口,牙齿磕破酥脆的外皮,内里是暄软蓬松的面饼,再往里,是野葱猪肉馅,野葱的香味非常霸道,猪肉肥瘦相间,肥而不腻,只一口,便是满嘴的鲜香。

    陆久重重点了下头,“比昨天在县城买的包子还好吃。”

    宋兰喜滋滋的,正要说什么,院子外面的门传来开合的声响,三人转头看过去,见陆大柱跟李秀云带着陆水生进来,身后还跟着陆叶夫妻俩。

    宋兰有些被这个阵仗吓到,连忙放下东西,迎上去问“这是有什么事吗”

    沈迁从容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刚出炉的馅饼就是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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