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定亲这天,沈迁早早便醒了,他有些兴奋,便没再躺着,而是爬起来收拾自己。
这几天连着出太阳,温度稍微高了些,昨晚宋兰又给他烧了个火盆放屋里,是以这会儿屋里还算暖和。
沈迁没有急着穿外衣,而是站在窗边缓缓活动了一会儿左手,又没忍住轻轻按压了几下受伤的地方,疼痛感虽然还是很明显,但已经比前几天要好很多了,大概是这几日吃得好,休息得也够的缘故,伤口恢复得快。
不过胳膊还要在脖子上在挂几日才能放下来,倒不是怕牵扯到伤口,而是没人骨头断了能好得这么快,即便是最轻微的裂开。
沈迁穿好衣裳,老老实实地缠好布带,将左手继续挂在脖子上。
推开门,清晨的凉风挟着晨露的气息铺面而来,沈迁被吹了个激灵,抬头往陆久家的方向看去,被旁边的屋子跟大树挡着,只能看到笼罩在薄雾下的屋檐一角。
宋兰的房间门还好好的关着,村子里也颇为安静,只偶尔有早起放牛的人呵斥牛的声音远远传来。
沈迁决定出门走走。
他在晨雾中从两户人家的院子前走过,原本挡在面前的遮挡物逐渐后移,视线里,只能看到一角的屋檐慢慢显露出全部面貌,一整座院落都尽数收入沈迁的眼底,包括院子东边那株罩住了半个院子的桃树,以及桃树下站着陆久。
寂静的清晨,一点声响就容易被人捕捉到,更何况陆久本来就敏锐,听到院子外面有人经过,他第一反应是糟了,他定亲这天,大早上不睡觉跑到桃树下发怔的事情恐怕要被村里人知道了。
转过头,看到院子外面站着的居然是沈迁,他松了口气的同时更觉惊喜,“你怎么过来了”
“我睡不着了。”沈迁坦然道。
陆久打开院子的门,放他进来,于是站在桃树下发怔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沈迁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这桃树,跟他前两天看到的并没什么区别,既没有要开花的迹象,也没有绿芽冒出来。
陆久道“我在看它能不能在下个月初六那几天开花。”
沈迁心底荡起一片涟漪,下个月初六,也就是半个月后,是他们合了生辰后,定下的婚期。
他不自觉地往陆久的方向靠近,垂在身侧的手晃了晃,小拇指状似不经意地勾住陆久的手指,察觉到对方瞬间的僵硬,却没有挣脱后,便大胆地将那只微凉的手全部拢在掌心。
片刻后,他抬头看着树上那些才微微冒头,分不出是花骨朵还是嫩芽的东西,道“我觉得它们可以。”
陆久从两人的手指碰触到,就屏住了呼吸,他们认识到现在,除了前几天沈迁急匆匆要带他回家吃饭,拉了次他的手腕外,这是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密接触。
直到沈迁说出觉得桃花可以那个时候开,他才逐渐放松。
两人一起仰头看着那些跟枯了没什么很大区别的桃枝。
“咳咳。”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故意清嗓子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来。
陆久连忙收回手,沈迁也颇为懊恼,竟忘了这是在外面,院子外随时可能有人走过。
陆大柱站在门外,用看不懂事晚辈的眼神看着两人,但也没说什么,只道“沈迁跟我一起回去”
“好。”沈迁看了陆久一眼,老实地出门,站在陆大柱身后。
陆大柱无声地叹了口气,陆久是他看着长大的,又对他家有恩,当年陆叶在山里摔断腿,要不是陆久刚好碰上,将陆叶带下山,陆叶就算不被野兽吃了,那条腿也恢复不到现在的程度。
他舍不得说被当做自家侄子看待的陆久,就只能说沈迁,“你们半个月后就成亲了。”
沈迁想的却是,他们还要半个月才成亲。
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觉得,他不想成亲,人家还能强行嫁给他不成,如今不过过去这么点时间,他却连半个月都觉得久。
陆大柱是过来人,当年他跟李秀云刚定亲的时候,他也有过干农活的间隙,跑隔壁村就为了看自己的未婚妻一眼的经历,见沈迁不说话,便又道“以后想找陆久,白天过来。”
今日过后,他们就是未婚夫夫了,只要不是大早上跟大晚上的,没人会多说什么。
“我记住了。”沈迁点头,他今天心中激动,想见陆久,便过来了,没考虑到这么大清早,别人要是看到他从陆久院子里出来,容易误会。
两人往回走,路过别家院子,里面有人,陆大柱十分自然地换了话题,“我刚才去看了你那丘小田,水已经放得差不多,明天就可以开工挖池塘。”
宋兰看到沈迁从外面回来,不由愣住,还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我以为你还在睡。”
“有事出去了一趟。”沈迁道。
宋兰只当他是跟扛着锄头的陆大柱一起去了地里,便转过头去招呼陆大柱,“你回去记得跟秀云说一声,今早上不用做饭,一起过来这边吃。”
李秀云担了媒人的名头,今天属于座上宾。
村里定亲的过程简单,规矩也没那么多,宋兰煮好早饭后,甚至让陆水生去喊了陆久过来一起吃。
今天她特意擀了面条,顺滑劲道的手擀面煮到马上要熟时,烫进去一把青菜,跟面条一起捞进放了猪油跟佐料的大盆里,再盖上早就炒好的臊子,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煮好了。
大家能吃多少夹多少,吃完之后,一身的寒气便也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吃过早饭,李秀云带着儿媳妇捞起袖子,跟宋兰一起处理今天午饭要用的食材,今天宋兰准备了一只鸡,又从村里捕鱼的人那里定了条鱼,都是需要花时间处理的。
到了吉时,陆大柱又去叫了陆柏生的父亲跟爷爷,几人一起将沈迁准备好的聘礼抬去陆久家。
沈迁准备的东西不多,堪堪凑了两抬,但也引得不少村里人出来看热闹。
“居然还用上了抬盒。”有人酸溜溜的道。
“这几个抬盒是陆叶成亲时用过的那几个吧他们两家跟陆大柱家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陆大柱家有,当然要借来用,又不花钱,还能撑场面。”
“你说得也是,而且东西放抬盒里,除了上面那一层,别人也不知道有些什么,要是抱着过去,跟人打听一下,聘礼有些什么不就一清二楚了。”
“就最上面那一层,恐怕也没几样东西是沈家母子自己买的吧。”最后凑上来的人,声音里满是不怀好意的揣测。
他声音放得有些高,先前说话的几人虽然在背后说人闲话了,但也怕在陆久定亲的大好日子,说闲话被陆久本人听到,那样陆久肯定饶不了她们,便各自散开了。
但心中想法都跟最后那人差不多,沈迁母子分家分了多少钱,村里人都知道,这段日子,沈迁除了收下陆水生跟陆柏生,教他们读书识字,并没做别的什么,陆水生跟陆柏生的束脩大家也打听过,并不是给钱,而是各自给沈迁和陆久耕了那几丘田。
所以除了分家分到的那八百文,母子二人并没其它收入,藏私房也不太可能,要是有私房钱,沈迁刚摔断手那会儿,宋兰用不着在沈家撒泼打滚,就为了给儿子抢个鸡蛋,沈迁的手也不必等到跟陆久一起从县城回来,才有被大夫包扎过的迹象。
所以今天这两抬聘礼,大概率是陆久为了撑面子,自己掏钱买的。
聘礼送到陆久家,沈迁坐了会儿就先回去了,其实按照习俗,今天不管是他,还是充当媒人的李秀云,都是要在哥儿家吃午饭的,但是沈迁跟陆久情况特殊,两家加起来也就三口人,便都随便了。
李秀云几人则继续留在陆久家看沈迁送去的聘礼,原本这件事应该是由哥儿家的至亲长辈来做,但陆久唯一的叔叔在县城没回来,村里虽然不少人沾亲带故,但都算不上正经长辈,陆久也不想给他们看沈迁给的聘礼,便只请了陆大柱一家。
一对鸡本来就是跟李秀云买的,没什么好看的,红烛跟对联等物也不意外,看到干果跟糖的时候,李秀云才打趣道“这些糖买得巧。”她是知道陆久山上时,有带糖在身上的习惯。
陆久心中欢喜,他知道并非是买的巧,而是上回在山上,他给了沈迁两块糖,沈迁记住了。
另一边,王氏摸了摸那两匹布,道“娘,您来看看,这料子是真的好。”她语气里不乏艳羡。
这两匹布里还有一匹是大红色,这个颜色除了成亲,之后是没机会再穿了的,村里人舍不得,一般成亲就算置办新衣裳,也只选鲜亮些的颜色,不会买只能穿一回的大红。
李秀云也忍不住多摸了几下,笑着道“等做成衣裳,成亲那天你们二人穿了肯定好看。”
一路看下去,最后只剩下抬盒最下面的二两银子跟一张写着字画了押的纸。
他们几人都不识字,但陆叶是看着沈迁在这张纸上签字画押的,道“这就是沈迁跟我师傅签下的那张契书,以后那几样家具,每卖出一件,凭这张契书就能分到二十文。”
跟村里人的胡乱猜测不同,陆久很清楚沈迁身上有多少银钱,陆大柱一家约莫也能猜到,那天陆久卖鹿的钱,估计分了些给沈迁。
可就算这样,能拿出这么多做聘礼,也是相当看重陆久了。
李秀云欣慰地道“你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差。”
在见过沈迁之前,她也怀疑过陆久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才会一眼看中个被流放到这里的人,现在回看,陆久眼光确实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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