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凌天宗主峰,一只淡绿色的小团子鬼鬼祟祟摸到墙角处的狗洞边。

    他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团子先把怀里捧着的草药塞进去,再吭哧吭哧往里爬。

    爬到一半,周围光线突然变暗,他疑惑抬头,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瞧着莫约二十岁,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气质出尘,任谁瞧见都要赞一声。

    可小团子无意欣赏男人的俊美,满脸慌乱扑腾着小短腿往外捣腾。

    这会儿想跑,却是为时已晚。

    男人稍稍抬手,灵力包裹住小团子,直接将他带到自己脚边。

    眼瞧着逃不掉了,小团子抓住男人的衣摆,仰起尽管沾着泥土和草汁却依旧粉雕玉琢的小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声音要多甜有多甜,“爹爹”

    男人看着衣摆上那脏兮兮的小泥爪,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可瞧着那张跟心仪之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和灵动璀璨的眸子,他实在说不出苛责的话。

    “下次早些回来。”男人叹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先去梳洗,该用膳了。”

    小团子以为逃过一劫,嘿嘿一笑,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

    恰在此时,阴恻恻的娇柔女声从不远处响起,“沈云溪你还知道回来啊”

    小团子打了个哆嗦,连忙往男人身后躲,“爹爹救命,娘亲要打我”

    男人看着还没鸡毛掸子高的小团子,嘴唇动了动。

    可话还没出口就被女人凶巴巴瞪了一眼,大有他敢帮忙求情就一起收拾的意思。

    他犹豫片刻,将小团子从腿上撕下来,往女人那里一推,“你犯了错,该罚。”

    小团子瞪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

    可不等他控诉,伴随着破空声,鸡毛掸子气势汹汹招呼过来了。

    小团子只能哇哇大叫、绕着男人上蹿下跳地躲。

    “说了多少次,不要随便去后山,那里妖兽实力太强,不是你一个炼气期小屁孩儿能去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女人一边挥舞着鸡毛掸子,一边怒喝。

    小团子听了这话,却是不服气了,鼓着腮帮子反驳道,“可是山脚处的灵草不好,种类也少,我想要的都在后山”

    “还敢顶嘴,看我今天不打得你亲娘都不认识”女人瞪圆眼睛,鸡毛掸子舞得虎虎生风。

    小团子尖叫一声,小短腿儿都快跑出虚影来了。

    女人虽然满脸怒容,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一下落在小团子身上。

    眼瞧着自己洁白外袍上的小泥爪印越来越多,还沾上不少掉落的鸡毛,男人捏了捏眉心,深深叹了一口气,彻底放弃挣扎。

    等娘俩闹够了,男人唇角轻翘,拿出帕子帮女人拭去额上沁出的细汗,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润嗓子,忙完这些才提溜起灰头土脸的小泥团往浴池去。

    他们再回来,晚膳已经摆好了,不多,却很精致。

    小团子笑着跑过去抱住女人的腿,甜甜喊了一声“娘亲”。

    女人被他的死皮赖脸逗笑,戳了戳他的额头,“这次暂且放过你,再有下次,别说喊娘亲,喊大罗神仙都没用,我非得揍得你屁股开花不可”

    小团子连忙顺着杆子往上爬,又是一番歪缠,直将女人哄得眉开眼笑。

    男人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向来布满冰霜的眸子里盈满了温柔和宠溺。

    吃完饭,小团子靠在椅背上,优哉游哉晃着腿,十分惬意。

    女人轻轻抚着他的头,语气惆怅,“快到时间了吧”

    男人朝天上看了一眼,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他抿了抿唇,道,“嗯。”

    小团子直觉不对劲,忙不迭问道,“爹爹和娘亲要去做什么”

    “我跟你爹爹已经逗留太久,如今心愿已了,也该走了。”女人将小团子拥进怀里,眼中满是不舍和怜惜,“抱歉,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得亏有那孩子”

    雷声骤然炸开,将女人后面一句话完全覆盖。

    男人面色一变,立刻上前,将女人和小团子护到身后。

    女人拍了拍他的手,笑着摇摇头,“无妨,是我逾越了。”

    小团子不明所以,“爹爹,娘亲,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女人松开抱着小团子的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爹爹和娘亲不能继续陪着你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小团子顿时慌了,想要抓住女人,却只拂过一片衣角。

    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一路追到河边,看着二人上了那座古朴厚重的木桥,自己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怎么都无法继续上前。

    桥的那边是浓重的黑夜,彼岸花散发出莹莹红光,伴随着风轻轻摇曳。

    小团子拼命砸着那面屏障,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爹、娘”

    “别丢下我”

    “别丢下我一个人”

    这声音太过撕心裂肺,女人终是不忍,停下了脚步。

    小团子原本暗淡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满脸期盼看着他们。

    雷声却在此刻再度响起。

    男人轻叹一声,深深地看了小团子一眼,里面满是愧疚和不舍。

    雷声越来越大,带着浓浓的催促意味。

    他知道不能继续拖下去,咬咬牙,狠下心来,牵着女人走过了那道桥,两人身影也彻底消散。

    滚烫的泪水再度汹涌而出,沈云溪身体一震,猛地睁眼,醒了过来。

    他此时还沉浸在方才悲痛的情绪中,胸膛剧烈起伏,几乎喘不上气。

    大白虎特别着急,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围着沈云溪不停转悠,尾巴也甩个不停。

    沈云溪哭够了,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了,才发现不对劲。

    原先他就像风中飘摇的残烛,只待最后一丝燃尽,就会彻底熄灭。

    而今烛身延长了几分不说,火焰还稍稍大了些。

    总之就一个意思,他暂时死不了了。

    不久前他身体都破败成那般模样,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就算周围有灵气,也无法修复身体。

    如今好转,似乎只有一个可能。

    沈云溪做了个深呼吸,竭力用平静的语气问道,“是你救的我”

    大白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有些无措,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头。

    沈云溪呼吸一窒。

    他好不容易才跟爹娘团聚,却因为大白虎又回到这人间炼狱,怎一个恨字了得

    沈云溪怒极反笑,琥珀色眸子里充满了疯狂和讥讽,“怎么,你也看中我的炉鼎体质,想通过采补的方式提升修为”

    “别做梦了”

    大白虎猝不及防,被沈云溪给骂懵了。

    它那竖起的耳朵耷拉下来,尾巴环住jiojio,瞧着可怜巴巴的。

    “你知道我身上这些血是谁的吗”沈云溪此刻已经被愤恨冲昏了头,越发口不择言,“凌天宗大长老、魔尊、鬼王,他们都想让我当禁脔,可下场如何,都被我给弄死了,你一只不能化形的虎妖有他们厉害,还敢打我的主意”

    大白虎张了张嘴,试图解释,可嘴刚张开,又闭上,神情很是沮丧。

    “我这会儿没有任何修为,你想采补也采补不了,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废人”沈云溪直勾勾盯着大白虎,咬牙切齿道,“你别想着把我修为拉上来再采补,真到了那时候,我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他说完,不受控制地喘了几口气。

    沈云溪想着大白虎这下该恼羞成怒,发狂咬死他了

    就算大白虎别无所求,可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为了保命也会先下手为强。

    可在他混合着仇恨、希冀和些许恐惧的眸子里,大白虎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将旁边一块石头推了过来。

    沈云溪定睛一看,那块石头中间被挖了个小洞,里面装着些墨绿色的液体。

    他是炼丹师,熟识各种草药,光闻味儿就知道那不是毒药,而是疗伤用的。

    沈云溪错愕片刻,想起自己的目的,强忍疼痛掀翻石碗。

    药汁泼洒出来,大白虎白绒绒的毛毛爪登时就脏了。

    “别假惺惺了,我不吃你这套,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不然等我能动弹,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沈云溪攥紧拳头,又一次挑衅。

    意料之外,大白虎依旧没生气,只用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眸子无奈地看着他。

    一人一虎僵持良久,沈云溪身受重伤,先败下阵来。

    他死死咬着唇,眼泪却依旧不争气地往下掉。

    沈云溪不想让大白虎看到自己这窝囊的模样,转过头去,颤声道,“杀了我啊,我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他这些年受的苦还不够吗

    从天之骄子变成过街老鼠,离群索居,不敢相信任何人,稍有疏忽就会被抓到,又要绞尽脑汁避免受辱,伺机逃脱。

    哪怕大长老、魔尊和鬼王已经陨落,可知道他炉鼎体质的还有那么多,只要他活着,就要担惊受怕。

    这样的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想到爹娘已经过了奈何桥,就算自己追过去也晚了,他视线再次变得朦胧起来。

    大白虎看着那泪珠跟断了线的珍珠般直往下掉,急得团团转,又不知道怎么哄人。

    沈云溪被它走来走去晃得心烦,正想发脾气,猝不及防被柔软温暖的毛毛淹没。

    这熟悉的触感让他不禁想到曾经捡到的那只小白虎,他先是一愣,随即哭得更凶了。

    小白虎死后,沈云溪便知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再不会有任何人因为他哭心软,反而会越发嚣张得意。

    于是不管再苦再累再崩溃,他都咬紧牙关死死坚持。

    哪怕沈云溪依旧防备着大白虎,却还是没忍住将脸埋进那蓬松的毛毛里面,肆意发泄着积攒了许久的情绪。

    他本就身受重伤,全靠一口气撑着才会爆发,这会儿泄了气,便有些脱力,不知不觉睡着了。

    察觉到那紧绷着的身体逐渐放松,紊乱的呼吸也趋于平稳,大白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它微微低头,拉开些许距离,静静打量着怀中的沈云溪。

    少年生得极其漂亮,仿佛是顶级大师用珍品羊脂玉精心雕琢而成。

    此刻那纤长浓密的睫羽上挂着几颗晶莹泪珠,眼尾和鼻尖微微泛红,脸颊上泪痕也未干透,再加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叫人心都要碎了。

    大白虎鬼使神差低下头,舌尖轻触,卷去了少年睫羽上的泪珠。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它如遭雷劈,炸开的毛毛下身体更是烫得惊人

    眼瞧着少年眉头微蹙,似乎是要醒过来,大白虎身体紧绷,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沈云溪困得狠了,只是将脸重新埋进那软和的毛毛里面,含含糊糊说了句“小白,别闹”,又睡了过去。

    大白虎松了一口气,砰砰乱跳的心也逐渐恢复正常。

    只是那趁人之危的无耻行径已经做了,它恨不得以死谢罪。

    可不经意瞥见自己左爪上的墨绿色药汁,想到少年受着伤,需要人照顾,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耐着性子等到沈云溪睡熟,大白虎小心翼翼往后挪。

    哪怕这样身上会沾到不少洒落的药汁和尘土,它也浑不在意。

    原本简单的一个动作愣是折腾了半晌,大白虎才终于起身。

    它微微低头,少年脸色依旧苍白,却不像方才那般死气沉沉,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事。

    确认了这点,大白虎放轻脚步出了山洞,随即飞快往外奔去。

    沈云溪是被苦醒的,鼻翼间还满是药味儿。

    他蹙眉睁眼,就跟正叼着叶子的大白虎四目相对。

    大白虎尾巴尖儿轻轻翘了翘,见叶子里的药汁没了,又叼到石碗那里盛了些,再次送到沈云溪嘴边。

    沈云溪想到方才自己丢人的模样,一抹红从脖颈处蔓延到脸颊和耳根。

    他下意识避开大白虎的目光,尽管依旧嘴硬,却有些底气不足,“都说我不会让你采补了,你对我再好都没用,我才不会被你这点小恩小惠打动呢。”

    大长老暂且不提,鬼王和魔尊好歹还能变成人形,就那样他都不肯同他们欢好,更别提一只无法化形的虎妖。

    更何况大白虎这么大块头,爪垫都比他脸大了,要是答应,绝对会死的

    思及此处,沈云溪不禁打了个哆嗦,突然担心大白虎霸王硬上弓。

    依照两人目前的实力差距,他连反抗都反抗不了。

    要不他先下手为强,想办法阉了这只虎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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