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沈云溪瞥见石碗里墨绿色的药汁,又心疼起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不忍心辜负大白虎的好意,再加上自己伤得确实太严重,不好好调理小命怕是保不住,咬咬牙,还是坚持喝完了。
沈云溪一连吃五六个野果才压住嘴里的药味儿,他长舒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紧接着,山洞外又传来奇怪的声响。
他有些好奇,想要起身,可胳膊撑着干草刚用力,钻心的疼瞬间蔓延开来,没忍住“嘶”了一声。
下一秒,毛绒绒圆滚滚的老虎头迅速出现在山洞口,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眸子里满是担忧。
见是大白虎,沈云溪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他嘴角轻翘,温声解释道,“我没事,就是用了点力,伤口有些疼。”
大白虎迈开步子进来,绕着他走了一圈,确定愈合的伤口没有渗血,这才安心。
它低低吼了一声,又往山洞外走去。
到了洞口,大白虎那黑白相间的毛毛上沐浴在阳光下,泛着一层金色的光晕。
伴随着鸟鸣和风吹树叶的声音,显得格外岁月静好。
沈云溪看到这一幕,仿佛回到了从前在妖族领地那段美好的时光。
他终是忍不住,试探性喊了一声,“小白”
大白虎动作微顿,朝他看来,冰蓝色的眸子里带着些许疑惑。
沈云溪很是失落,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没什么。”
是他想多了,小白为了给他争取逃命的机会自爆妖丹,早就尸骨无存了。
就算侥幸存活,也不可能从大长老、魔尊和鬼王手中逃脱。
怎么会好端端出现在自己面前
更何况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表明了大白虎并不认识自己,它只是单纯跟小白有想通的毛色和瞳色,性格也有些相似。
沈云溪垂眸,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瘟神,怎么对他好的人和兽都没有好下场
如果真的是这样,大白虎会不会也被他害死
想到这个可能,沈云溪浑身发冷,心脏也一抽一抽地疼。
就在这时,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落到他手背上。
沈云溪下意识看过去,是大白虎雪白蓬松的毛毛爪。
他目光顺着爪爪往上,对上了大白虎关切的眸子。
沈云溪心里一软,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我没事,就是想到曾经被我牵连的朋友,有点难过。”
大白虎听到这话,立刻明白了沈云溪之前为什么说遇到危险不要管他,先保全自己。
在战场上,经常有战士为了保护队友牺牲,被保护的往往会陷入自责之中。
从前遇到这种事,大白虎都是直接把人提溜到训练场上直接揍一顿,然后就好了。
可这个法子却不能用在沈云溪身上。
先不提少年如今重伤未愈,就说这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怕是连它一掌都扛不住。
更何况大白虎也着实下不了手。
它沉思片刻,想到沈云溪似乎特别喜欢自己的毛毛,右爪爪垫在左爪爪背上蹭了蹭,确定上面没有灰尘,这才递过去。
沈云溪被它这可爱的举动暖到,他抱住大白虎的胳膊,将脸埋进那软乎乎的毛毛里面,深深地吸了一口,顿时觉得自己被治愈了。
大白虎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变成飞机耳的形状,尾巴也环住jiojio,却舍不得推开少年。
沈云溪蹭了好一会儿,心情总算好了些。
可看着几乎是成年版小白虎的大白虎,还是难免有些惆怅。
沈云溪清楚大白虎的性子,就算强迫对方答应,可真正遇到危险,这大家伙肯定还是会护在自己身前。
要真有那么一天,他绝对跑得远远的,尽自己最大努力不连累它。
沈云溪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脸上又扬起灿烂的笑容,声音也变得活力满满,“好啦,我没事了,去忙你的吧。”
大白虎能瞧出来沈云溪清浅笑容底下的忧伤,却不忍心戳破,便佯装不知,点点头,出去了。
沈云溪看着它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拍拍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有些无聊,瞥见身下的干草,灵机一动,拿起几根试着编东西。
刚开始还有些生疏,不过沈云溪很快就找到手感,没一会儿,一只草鞋就做好了。
他嘴角轻翘,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从前为了躲大长老、魔尊和鬼王,沈云溪去过无数地方,身份也是五花八门,甚至还扮演过小寡妇。
有个好心的邻居大娘看他一个人生活艰难,又“思念亡夫”不肯“再嫁”,便教了他这个手艺,让他好歹有口饭吃。
沈云溪那时为了不暴露身份,封闭了灵力,无法修炼,左右无事,便认真跟着学了。
他投桃报李,不仅帮大娘调理了身体,还治好了大娘痴傻的儿子,连院子里生病的鸡鸭都养得活蹦乱跳。
后来一方面是大娘起了让他当媳妇的心思,另一方面是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担心产生羁绊,自己有了把柄不说,还连累他人,便给大娘留了不少银钱,趁着夜色离开了。
不过因着这个手艺,哪怕他经常往荒无人烟的地方一钻就是几个月甚至几年,也能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不至于变成衣不蔽体还脏兮兮的野人。
想到往事,沈云溪轻笑一声,突然觉得那些年也不是那么痛苦了。
山洞外,奇怪的声音依旧响个不停。
风一吹,还有木屑蹦跳着冲了进来。
沈云溪疑惑,就算大白虎是在磨爪子,这未免也太久了些
很快他就明白大白虎到底在做什么了。
是一个木碗。
虽然做工依旧粗糙,可那打磨的痕迹依旧彰显出制作者的用心。
沈云溪看着大白虎黑白相间的毛毛上沾染着的木屑,心里酸酸涨涨的的,“辛苦你了,这个碗我很喜欢。”
说着,他拿起木碗,轻轻摩挲了几下。
大白虎尾巴尖儿轻轻翘了翘,冰蓝色的眸子里盈满了欢喜。
送完碗,它又出去,快到中午才叼着野果和草药回来。
沈云溪看着它湿漉漉的下巴、前胸和爪爪,有些疑惑。
可大白虎虽然通人性,却没法说话,他问得太细反而叫对方苦恼。
左右大白虎没有受伤,他便不再多嘴。
这次药汁盛放在刚做好的木碗里,沈云溪没怎么费力就端了起来。
他没让药汁过舌头,仰起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喝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白虎看着他劫后余生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喝完药,沈云溪掩唇打了个呵欠,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沁着水意,又开始犯困。
大白虎担心他冻着,又找了些干草回来,厚厚地铺在沈云溪身上,方才继续忙活。
临近傍晚,大白虎才回来。
原以为少年会像之前那般高高兴兴打招呼,可它都进了山洞,沈云溪却还是低头摆弄手里的干草,理都没理它一下。
大白虎以为沈云溪太专注,没发现自己回来,低低吼了一声。
沈云溪终于抬头,只是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没有半分欢喜,反而充斥着浓浓的哀怨,“你还知道回来啊,我都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大白虎不明所以,疑惑地歪了歪头。
“一下午都没瞧见你,快说,你到底跟哪个小妖精在一处厮混”沈云溪戏精附体,眼睛一瞪,越说越来劲,“是东边那只狐狸精,还是西边那只蛇精,又或者其他虎妖”
“那些有我好看,竟然把你勾得家都不回了”
大白虎“”
这都什么跟什么
而且,真要说勾人,谁能比得过眼前这个娇气又漂亮的少年
“你真是好样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现在话都懒得跟我说了是吧”沈云溪随手抓起一根干草扔向大白虎,然后捂着脸假哭,“我就知道你是一只负心虎,这些天的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大白虎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沈云溪还在卖力表演,同时也很好奇大白虎这次会如何应对,腿上突然一沉。
哭声戛然而止,他透过指缝往外看,不禁“嗯”了一声。
大白虎蹲坐在沈云溪旁边,尾巴尖儿轻轻翘了翘,冰蓝色的眸子里透着些许期待。
沈云溪拿起腿上的东西,晃了晃,又摸了摸,试探性问道,“这是鹿皮”
大白虎点点头,尾巴尖儿晃动的幅度加快了许多。
沈云溪注意到鹿皮边缘有些不规则,像是撕咬和利爪的痕迹,突然明白大白虎之前回山洞时,毛毛为什么湿了那么多。
虽然武力值方面大白虎是佼佼者,这种精细的活儿对它来说却很难。
毕竟虎爪没有人的手灵活,也不太好使用工具。
这几张鹿皮还挺完整,大白虎剥下来时肯定费了不少心力。
若不是把他放在心上,谁会花这么多心思
沈云溪顾不上逗弄大白虎了,他鼻子一酸,水雾从眼中弥漫开来,声音也有些沙哑,“这几张鹿皮,很麻烦吧”
大白虎连忙摇头,还拍了拍他身下的干草,示意将鹿皮铺上。
因着时间紧急,它只来得及弄了三张,两张铺,一张盖,再加上少年原先的衣服,哪怕没有它,也不担心冻着了。
“其实我没那么娇气,有这些干草就够了,等我身体恢复了些,能自己想办法,没必要让你这么累。”沈云溪飞快眨了几下眼睛,将泪水逼了回去,对大白虎道。
大白虎眼中满是不赞同。
沈云溪心里酸酸涨涨的,“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大白虎神色柔和了许多,也越发心疼眼前这个可怜的少年。
如果可以,它真想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奉上,由着沈云溪挑选。
只要他愿意,就算扔着玩儿,大白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沈云溪低头,小声嘟囔道,“你要是把我宠坏了,就会嫌我麻烦,然后不要我了,到时候我怕是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回头疼的轮到大白虎,可它又没法开口,想了想,将装着野果的叶子往沈云溪手边推了推,期望吃的能叫他心情好些。
“又是野果,你哄人都没新招数吗”沈云溪忍俊不禁,戳了戳大白虎的胸膛,“好歹也换个东西啊。”
大白虎抖了抖耳朵,就要起身。
“我逗你玩儿呢,别当真。”沈云溪笑着拉住它,“要没有这些野果我早就饿死了,哪儿还能坐在这儿跟你说话”
大白虎打量着沈云溪的表情,见他真的没生气,再加上天快黑了,草药还没处理,才没有坚持。
这会儿山洞里光线已经昏暗了许多,沈云溪担心伤眼睛,便没有继续编东西。
他将一块鹿皮披在身上,靠着墙看大白虎叼着石杵研磨草药,有些无聊,便跟大白虎搭话,“对了,虎兄,你有没有在附近见过其他人”
大白虎动作一顿,随即摇头。
沈云溪摆弄了一下自己破破烂烂完全救不回来的衣服,想着如今入秋,以后肯定一天比一天冷,他没有灵力护体,想要安然度过这个冬天怕是够呛。
他与其费心费力做身新的,还不如想办法弄到现成的,“那这附近可有村落”
大白虎再次摇头。
沈云溪便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又笑了起来,“荒无人烟也挺好,可以安心养伤。”
“等我以后伤好了,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大白虎垂下眼帘,敛去其中的复杂。
可它终究不忍叫沈云溪难过,还是点了点头。
沈云溪只以为大白虎是担心他走了不会回来,也没多想。
他嘴角轻翘,又生出了逗弄的心思,笑盈盈道,“虎兄,你说我这样,像不像被你金屋藏娇”
大白虎瞳孔地震,整只虎风中凌乱。
“难道不是吗”沈云溪眉梢微挑,开始举例,“我现在山洞都出不去,也见不到其他人,身边只有你一个,什么都被你包揽了,不是金屋藏娇是什么”
大白虎嘴角抽了抽,很想反驳,又没法说话,只得任凭这口黑锅扣自己脑袋上了。
沈云溪努力憋笑,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将身上披着的鹿皮往下拉,露出那莹白圆润的肩膀。
他双腿交叠,姿势妖娆,语调那叫一个百转千回,“虎大王,奴家如今无依无靠,只能仰仗您了,您可得对奴家好一点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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