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小说:入幕之臣 作者:山有青木
    就要离开营关了,诸多东西需要带走,沈随年站在客栈院中,不断指挥下属们装车,一时喊了嗓子都哑了。

    “等一下,”匆忙中,他叫住一个小厮,“二少爷呢,还没回来吗”

    小厮刚要回答,一道身影便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沈随年看到来人挂上笑容“随风”

    刚叫出一个名字,人就径直越过他,火急火燎的上楼去了。

    “这是怎么了”沈随年皱眉。

    小厮安慰道“估计是院子里太闹腾,没有瞧见大爷。”

    沈随年却觉得不是,自家弟弟一向是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性子,很少会这样急躁。他越想越不放心,索性丢下一院子的事儿,直接往楼上去了。

    等他走进沈随风所在的厢房时,沈随风已经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正坐在一片狼藉中神色严肃地翻看什么东西。

    沈随年目瞪口呆“随、随风,你这是”

    “兄长,你先出去,莫要打扰我。”沈随风直接打断。

    沈随年蹙眉“明日就该离开了,你得赶紧收拾行李,莫要”

    “兄长”沈随风烦躁地看向他。

    沈随年被他吼得一愣。

    沈随风虽然离经叛道,但对这个兄长却极为敬重,还是第一次这样与他说话。沈随风说完也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顿了顿后懊恼道歉“兄长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没事,”沈随年神色缓和了些,“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我没事,是”想起祁景清要他保密的事,沈随风蹙了蹙眉,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声叹息,“是别的事,兄长你先出去,我需要看会儿书。”

    “那你有事叫我,我就在院子里。”沈随年不放心地叮嘱。

    沈随风答应一声,沈随年便出门去了。

    院子里,大部分家当已经收拾妥当,几辆马车并排而立,所有人都在等着沈随年的消息。

    沈随年随意扫了他们一眼,哪还有心情再做什么,于是叫他们把剩下的东西也收拾好,便各自回去歇着了。

    他本来也想回屋等着,可左想右想仍是担心,索性直接去了沈随风厢房门口,只等着他一传出什么动静,便立刻冲进去。

    结果他这一等就是一夜。

    身后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沈随年猛然惊醒,一回头便对上了沈随风通宵未睡的双眸。

    “兄长”沈随风看到他坐在自己门口的地上,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沈随年捏了捏眉心,疲惫地站起身来“睡醒了”

    “你一直守在门外”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沈随风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歉意“兄长,我正要去找你,我可能”

    “暂时走不了了是吧”沈随年问。

    沈随风抿了抿唇“您怎么知道”

    “你昨天翻的那本书,是你无

    意间寻得的那本古怪医书吧”沈随年叹气,“我昨夜想了许久,你从侯府一回来便透着古怪,想来是世子的身子出了问题,他是你第一个病人,也是你照顾最久的病人,兄长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兄长也有事要做,不能留下陪你。”

    “不必相陪,”沈随风打起精神,“兄长只管忙自己的去。”

    “但你得答应兄长,要照顾好自己,一日三餐按时吃饭,不要太过忧虑。”沈随年看着他的眼睛。

    沈随风浅笑一声,正要点头,沈随年便先一步开口了“不可以敷衍兄长。”

    “我知道了。”沈随风打起精神。

    正月初六,宜出行。

    伴随着震天的鞭炮声响起,插了沈家商旗的车队缓缓起步,一路浩浩荡荡朝着城门去了。

    城门处,冯乐真和营关一众官员皆已经等候多时,远远看到沈家商队往这边走后,祁景仁突然发出一声感慨“沈随年这般大张旗鼓,想来是得了殿下授意”

    “是啊。”冯乐真噙着笑,没有否认。

    祁景仁也笑笑“看来殿下在营关是呆不久了,也不知打算何时回京。”

    “本宫还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时机。”

    祁景仁顿了顿,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冯乐真扬着唇角,心情愉快地与她对视“还记得年前抓的那些人吗”

    “他们招了”祁景仁扬眉。

    “嘴硬得很,”冯乐真轻嗤一声,“但有一个,前几日睡梦中说了梦话,提到了柳州侍郎范因。”

    “范因”祁景仁有些意外,“两年前陪着夫人回娘家小住,路上却遇悍匪举家倾覆的范因”

    “一个冯稷派来杀本宫的刺客,竟然会提到了范因,多有意思”冯乐真扬起唇角,“巧的是那范因在遇害前两个月,刚递折子弹劾华家二公子兼并土地私自贩卖,华家二公子你知道是谁吧”

    “皇上的母家表兄,卑职幼时跟父亲进宫时见过一面,听说前些年落水死了。”祁景仁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殿下还真是如有神助,卑职等过几日观音娘娘生辰时,定要沐浴斋戒三日,以求殿下早日能等到这个时机。”

    两人说话间,商队已到跟前。

    沈随年下马上前行礼,冯乐真先一步扶住他“大郎不必多礼。”

    “殿下同各位大人亲自来送草民,实在是草民之福,礼不可废,还请殿下受草民一拜。”沈随年坚持要拜。

    冯乐真继续拦“大郎为本宫、为营关尽心尽力,本宫怎么也不该让你跪拜。”

    “不行不行”

    两人声情并茂,旁边的人言笑晏晏,胡文生摸了摸鼻子,默默凑到祁景仁身边“这沈随年都四十余岁了吧,殿下一口一个大郎,倒不知是谁更大些了。”

    “自然是殿下更大,”祁景仁勾唇,静静看着冯乐真的方向,“这世上之人,有几个能大过殿下去。”

    胡文生嘴角抽了抽,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一对上祁景仁坚毅明亮的眼睛,又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可、可不就是嘛,这世上还有谁能大过殿下去,哦京都城倒有一个,只是也不知还能大上多久。

    冯乐真与沈随年当着众人的面客套半天,总算到了分别的时候。冯乐真抬眸看向沈随年身后的马车,只见马车门窗紧闭,里面始终没有人出来。

    她思量一瞬,便主动走上前去。

    “这一别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相见,不与本宫道个别吗”她噙着笑,温声问。

    马车里没有动静。

    冯乐真还要再说话,沈随年赶紧上前“随风他临时有事,昨夜便离开了。”

    冯乐真一顿“昨夜”

    “是。”沈随年不敢看她的眼睛。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笑道“是本宫闹笑话了。”

    “是草民没跟殿下说清楚,还望殿下莫怪。”沈随年赶紧道歉。

    两人又聊了几句,冯乐真一抬手,城楼上号角长响,城门缓缓拉开。

    “殿下,今日之后,沈家与营关结盟的消息就会传遍大江南北,草民和沈氏一族再无退路,草民就在南河,日夜等着殿下重回京都那日。”沈随年双手相叠,朝她深深跪拜。

    冯乐真眼底带笑,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城门开了又关,看热闹的百姓也纷纷散去,祁景仁长舒一口气,笑嘻嘻来找冯乐真“殿下,去军营喝一杯啊”

    “你心情很好”冯乐真抬眸。

    祁景仁一本正经“好得要命。”

    “为何”

    “不瞒殿下,自从那沈大夫来了营关,卑职这心一直不上不下的,生怕哪天您就不喜欢我哥了,现在好了,沈大夫走了,我哥的位置也就保住了,我这个做妹妹的能不替他高兴吗”祁景仁笑着跟她说自己的小算盘。

    冯乐真看着她含笑的眉眼,突然想起刚重逢时,她总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谁能想相熟之后竟然是个二皮脸。

    “殿下,殿下”二皮脸还在讨嫌。

    冯乐真扫了她一眼“走吧。”

    “去哪”祁景仁一顿。

    冯乐真转身就走“不是要去军营喝酒”

    祁景仁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她真会同意,顿时精神一震追了上去。

    无论在哪个城镇,商队出现都意味着有新的东西新的热闹,而商队一离开,城镇里便会冷清不少。如今沈家商队走了,营关便是这种情况,不仅是百姓们可逛可买的东西少了,就连本地做生意的,光顾的客人都少了许多。

    先前沈家落脚的客栈,如今便比沈家商队不在时冷清了许多,而五楼最深处的厢房,自从沈家人离开后,一连三日都没有开过门。

    “掌柜的,实在不行派个人上去瞧瞧吧,不吃不喝都三天了,万一人死在里头怎么办那沈大少爷可说了,要咱们好好照顾他们二

    少爷呢。”小二一脸忧心。

    掌柜的也是发愁“之前派人去过,刚敲门就有东西砸过来,让我们滚远点,门上的明纸都砸破了,我还是找人现糊的,哪还敢再去看他。”

    “这这这沈家二少爷不会是疯魔了吧,以前不是挺和气一人吗”

    两人说了半天,还是觉得不放心,对视一眼后小二突然有了主意“对了咱们去一趟长公主府如何”

    “长公主府”掌柜的一顿。

    “整个营关谁人不知,沈二少爷以前是长公主殿下的亲信,咱们将此事禀告给殿下,殿下若是担心,自己就会派人来了,若是不在意,那咱们也算是做过努力了,若他真在咱们这儿出了什么事,将来沈大少爷问起,咱们也算是有个说法。”小二分析。

    掌柜的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你脑子转得快,赶紧备马,我要亲自”

    话没说完,楼上发出砰的一声门响,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扭头看去,就看到沈随风红着双眸,攥着什么东西急匆匆往外走,转眼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两人无言半天,小二才小心翼翼地问“那现在还去长公主府吗”

    “去什么去,他都已经走了,还有什么可去的。”掌柜的当即拍板,便不再管了。

    沈随风快马加鞭,用最短的时间冲到侯府,下马便直接往里闯,门房下意识要拦,看清来的是谁又连忙停下脚步,还拉住了旁边想要上前的侍卫。

    “知道那是谁吗那是沈大夫,他这么着急前来,肯定是世子有事,你莫要裹乱。”他教训道。

    沈随风听到门房的话猛地停下,思量一瞬后又折了回来“侯爷和夫人呢”

    “出、出去了。”门房忙道。

    沈随风眉头紧皱,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话,等他答应之后便径直进了主院,书童瞧见是他来了,连忙上前行礼“沈大夫”

    “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沈随风说着,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

    寝房里,祁景清正在给盆栽浇水,听到动静扭头看来,就看到沈随风双眼通红胡茬满面,衣衫还皱巴巴的,一时间有些意外“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沈随风没有回答,直接将手里的东西丢在了桌子上。祁景清顺着动静看去,便看到一本被传的乱糟糟的一书。

    “这是我这两年在外头得来的医书,上头有能救你的法子,”沈随风定定看着他,“我可以救你。”

    祁景清一顿“你回去这么多天,就是为了找这个”

    “我可以救你。”沈随风还是那句话。

    祁景清失笑“后遗症是什么”

    沈随风一顿。

    “总是有后遗症的吧,”祁景清浅笑着看向他,“若是没有,这本医书你早该拿出来了。”

    虽然他们这些年疏远了不少,但他始终信任沈随风的人品,知道他对任何病患,只要决心医治就绝不会藏私。

    沈随风喉结

    动了动,好半天才缓缓开口“我用这本医书上的法子救过两个人,虽然命都保住了,却一个双目失明,一个口不能言,双腿也有了点问题”

    他停顿片刻,再开口语速又急了些,但我拿到这本书后便一直研究改良之策,这几日终于有所精进,只要你愿意医治,便可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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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价是什么”祁景清继续问。

    沈随风沉默一瞬,道“这书上的方子大多都用了毒,毒素留在体内,才会造成各种不致命的后遗症,我改良之后,可以用银针封住你的穴道,再以牵引之法将毒血排出只是这毒血需引出时毒气会散发,会引起皮肤溃烂,或许还有一些别的病症。”

    说罢,他急切补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相比目盲口哑或是断肢之痛,应该是最轻最安全的后遗症,即便做不了正常人,也能活到寿终正寝”

    “溃烂之后的伤口,可以恢复如初吗”祁景清打断他。

    沈随风皱眉“这是毒气烧伤,可以愈合,不能恢复。”

    此言一出,屋子里彻底静了下来。

    祁景清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溃烂可是会伤及容颜”

    “这很重要”沈随风眉头皱得更深。

    祁景清轻笑“很重要。”

    沈随风静默一瞬,与他对视片刻后,一颗心缓缓下沉“若是会伤及容颜,你就不治了”

    祁景清不语,但答案显而易见。

    “祁景清”沈随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你今日怕伤及容颜不想医治,殊不知你若是死了,不出十天就是一堆烂肉,到时候命没了,也更难看。”

    “但至少那时已经深埋地下,不会叫人看见了。”

    “你”

    往常碰见这种不配合的病患,沈随风直接放弃了,可此刻面对的是祁景清,他气恼至极,也只能将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泄愤。

    随着瓷器破裂的响声出现,书童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一看到地上的瓷片整个人都懵了“这、这是”

    “没事,你先退下。”祁景清缓缓开口。

    书童忧心忡忡,可到底还是转身离去了。

    走到门口时,他不放心地回头“沈、沈大夫,世子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您算是最重要的一个,平日遇到什么事,他心里也是挂念您的,若有什么的得罪的地方,还望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祁景清面无表情,沈随风冷淡别开视线。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书童苦涩一笑,叹息着出门去了。

    屋内静谧一片,祁景清起身拿起剪刀,仔细修剪窗前绿植,沈随风也不看他,只管生自己的气。

    许久,祁景清才缓缓开口“沈大夫,我不是你,不曾与殿下一同患难过,也不是傅知弦,在她最重要的那几年都陪伴左右,我甚至不像你们,有强健的体魄,可以时时

    予她欢愉,虽然不想承认,但殿下对我的情谊,真的没有那么深,若说对你的喜欢有十分,那对我只有三分,这三分里,有一分是因为顾念幼时的情谊,剩下的,便是对我容貌的喜欢了,若是没有了这副容貌”

    “即便没有,殿下也不会抛弃你。”沈随风冷声反驳。

    祁景清笑笑“殿下有情有义,自然不会不要我,可没了容貌的我,于她而言就只是责任了,她那么好,总有人前赴后继地扑过来,到时候我又拿什么留住她”

    剪刀咔嚓一声,一截枯黄的枝丫便被剪了下来,祁景清拿着这截枯枝,神情不明。

    短暂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我曾经跟她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在身边留一个位置给我,可事实证明人都是贪心的,我想要的,除了她身边的位置,还有她心里的位置,若是有这张脸,早晚有一日,我会让她的三分喜欢变成十分,将来即便有再多人来争,我也毫不惧怕,可若是这张脸受损,我便什么都没有了。”

    祁景清说罢,抬眸看向沈随风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们殿下一向喜欢漂亮的人儿,这一点你也清楚吧。”

    沈随风神情复杂“就为了这个,你便放弃医治”

    “若不医治,我还有多久时间”祁景清反问。

    沈随风“最多一年。”

    “其实也足够了,”祁景清垂眸,继续修剪花枝,“她现在对我已经有了三分喜欢,一年的时间,应该能到十分了。”

    “然后呢”沈随风眉头紧皱,“到了十分以后呢你突然死了,三千烦恼归于零,她又该怎么办你是想让她愧怍一辈子吗”

    祁景清面色平静“只要你不告诉她我不肯医治的原因,她又怎会心生愧疚。”

    沈随风眼神渐冷“愚蠢,祁景清,人人都说你有七巧玲珑心,可我怎么越看你越觉得愚蠢。”

    “是挺蠢的,”祁景清也是无奈,“一遇上她的事,我便只想犯蠢,还望你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成全我这一回吧,毕竟”

    他笑了笑,“毕竟你是给我治病时间最久的大夫,心里最是清楚,我这身子,自从八岁那年落水之后便是江河日下,能活到二十余岁,已是我之幸事”

    “你这样拒绝我,可有想过侯爷和夫人”沈随风再次打断他。

    祁景清顿了顿,垂眸“正是考虑了,才要拒绝。”

    “父亲若非为了我,也不会这么早就放权给景仁,他属于战场,是营关的守护神,却因为我母亲更不必提了,我从前时常听祖母提起她年轻时的事,那时的她爱笑爱闹,总喜欢去一些宴席踏青之类的场合,可自从我出生”他无奈一笑,“你也说了,除了容颜受损,还可能有别的后遗症,万一这个病症使我依然孱弱我若不治,他们尚有自由之时,我若治了,只怕他们一辈子都要耗在我的身上。”

    “冠冕堂皇,”沈随风不为所动,“我管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当初我答应了师父要不遗余力地保

    住你性命,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我若不配合,你又能如何”祁景清一脸平静,“告诉殿下吗我不想医,那便谁也劝不得我,她若是知晓了,将来待我离世,只会加倍愧疚,你愿意让她那般伤神吗”

    “谁说我要告诉殿下了”沈随风反问。

    祁景清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不妙“你不会”

    话没说完,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祁镇和宋莲怔怔站在门外,书童远远候着,一看到门开连忙上前“世、世子,侯爷和夫人突然来了,奴才拦不住”

    他察觉到气氛不对,渐渐闭上了嘴。

    祁景清呼吸急促,再看向沈随风时眼神已经难以平静“沈随风,你怎么可以”

    “看我做什么,我本想着叫他们一起商量治病的事,谁知道你竟蠢到为了一张脸不肯治疗。”沈随风毫无愧色。

    祁景清深吸一口气,正要与之辩驳,宋莲突然哭出声,冲进来气恼地捶打他,“你这个小混蛋,病了为何不告诉我们,为何不肯接受治疗,今日若非我们听到这些,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瞒着,你这个小混蛋白眼狼我怎么生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往日优雅得体的侯夫人,此刻疯了一般又哭又骂,祁景清被她打得脸色苍白,却还是伸手扶住她“母亲,母亲您别动气”

    他怒气冲冲地看了沈随风一眼,可惜那双眼眸太过漂亮,此刻蒙上水色,更是没什么威慑力。沈随风面无表情,心想难怪他宁愿豁出性命也要留着这张脸。

    宋莲还要再闹,祁景清却是应付不来了,沈随风察觉他额上沁出汗水,当即以银针封了他几处穴道。宋莲看出祁景清此刻虚弱难受,一时间也止了哭声,只是低低地抽噎。

    众人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景清,你让沈大夫给你医治吧,只要医治了,你就可以变得像正常人一样,”宋莲嗓子都哭哑了,再开口声音比先前低了不少,“你不是早就想试试马上飞驰了吗到时候让你父亲教你骑马,你们一起去打猎游玩,母亲就在家等着你们,等你们带回来猎物,给你们做好吃的饭菜。”

    祁景清眼角泛红“母亲”

    “母亲知道,你喜欢殿下嘛,你怕自己不好看了,她便不喜欢你了,”宋莲怕他拒绝,连忙劝道,“你放心,她不会的,你父亲和你妹妹给她卖着命,她不可能对你不好的。”

    祁景清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可是母亲,我不想靠父亲和妹妹留住她。”

    “不会不会,我们又不是威胁她,我们、我们只是全家都对她好,为她肝脑涂地,人心换人心,殿下一定明白的,至于我和你爹,你就更不必担心了,我们”

    “够了,”一直没说话的祁镇突然冷声打断,“你自己生的儿子什么脾气,你会不知道吗想来这些事他都已经考虑过了,你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宋莲渐渐绝望,朝着祁镇怒吼“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去死吧”

    祁镇

    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走到祁景清面前“我且问你,你当真不改主意了”

    祁景清红着眼角看向他“父亲”

    话音未落,祁镇突然朝他跪下。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脸色一变,回过神后连忙去扶他。

    “都别动”祁镇甩开祁景清的手怒喝一声,再看向儿子时,双眸已经红透,“哪怕我这样求你,你也不会改变主意”

    祁景清红着眼跪下,哽咽道“父亲,我真的不想”

    不想什么,他却说不出口。

    “父亲知道,父亲方才都听到了,你不想再拖累我和你娘,”祁镇声音哑得厉害,想要摸摸他的脸,却因为双手颤得厉害而作罢,“父亲明白你的心思,可是景清呐,怎么办呢父亲和母亲为了你,几乎放弃了一切,甚至对与你同时出生的女儿都忽略良多,以至于一辈子都对她不起,父母把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了,你若是死了,我和你娘该怎么办,随你而去吗”

    “不”祁景清痛苦得浑身发颤。

    祁镇苦涩一笑“活下去吧,就当是为了我和你娘,我知道你想让我们解脱,可你若是死了,我们才是真的一无所有,父亲求你,活下去好不好,我们不需要你多康健,只是想你活着,你活着,我们便有盼头,你若是死了”

    他只是想到这种可能,便痛苦得难以呼吸。一个在战场上见惯了死亡的人,这一刻面对儿子可能会死的结果,疼得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父亲求你”他已经没有了别的语言。

    祁景清颤着手将父亲揽入怀中,才发现记忆中伟岸高大的身躯,如今竟然也变得瘦小,宋莲痛哭失声,一把抱住这父子俩。

    许久,祁景清低低答应一声“好。”

    沈随风精神一震“你说什么”

    “我答应治病。”祁景清呼吸轻颤,却没有犹疑。

    沈随风总算露出一点笑意,当即就要去准备要用的药材,结果刚一回头,便彻底愣住了“殿下”

    祁景清愣了愣,怔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看到冯乐真静站在门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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