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小说:入幕之臣 作者:山有青木
    刚进营关城门,还没来得及把所有人召集到一处,宣布自己回来的消息,就被恰好路过的胡文生拉去了府衙,等把府衙的一应事务解决完,已经是天光即亮之际,赶了几天路又办了不少公事的冯乐真只想睡觉,结果一出府衙大门,祁景仁就迎了上来。

    “殿下,好久不见啊。”她拿着马鞭,笑眯眯的打招呼。

    冯乐真“不管你有什么事,本宫都得先回去睡一觉。”

    “去军营睡也是一样的,军营的床又大又软,被子都是刚晒的。”祁景仁不给她反驳的机会,拉着她就往马车上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强抢民女。

    冯乐真无奈,只得跟她去了军营,昏昏欲睡地处理她这段时间没有权限处理的事。

    等到事情办完,已经是晌午时分,祁景仁看一眼天色,那点不多的良心总算发作了“殿下要不要吃点东西”

    “嗯,吃点吧。”睡是睡不成了,最起码得将肚子填饱。

    祁景仁笑了一声,召来兵士报了几道菜名,还不忘特意交代“叫老王做,殿下就爱吃他那一口。”

    “是”知道是为殿下做事,兵士朝气蓬勃地跑了。

    祁景仁看着他匆匆忙忙的身影,无奈回头“殿下如今在祁家军里的声望,倒比我这个家主还高了。”

    冯乐真猛地点了一下头,略微精神些“你何时成家主的”

    “殿下不知道”祁景仁勾唇,“我父亲上个月便称病退隐,将祁家军交给我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这会儿才说,”冯乐真皱眉,“祁镇人呢,现在何处”

    “哦,去找我哥了。”祁景仁回答。

    冯乐真一顿,抬眸看向她。

    祁景仁面色平静,对视后还笑了笑“殿下放心,我已经不是那个总哭闹着讨要爹娘疼爱的孩童了,既然亲缘浅薄,最起码得了家业,比看似受宠实则一无所有的女儿家不知好上多少,我也知足了。”

    “祁家军彻底易主的事,可告知冯稷了”冯乐真又问。

    祁景仁更觉好笑“同他说什么,先帝在时便承诺过,父亲可以将祁家军交给自己的任意亲生子,不必上达天听。”

    当年先帝这般承诺,无非是觉得祁景清天生病弱,难以继承大任,祁家军早晚会归于朝廷,不曾想如今却便宜了她,间接的也给自己千方百计防着的女儿添了一大助力,还真是造化弄人。

    冯乐真唇角噙笑“也是,如今天下皆知祁家军是本宫的人,又何必再做戏给冯稷看。”

    祁景仁拖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殿下说起这个,卑职倒希望您能给透个实底儿,究竟打算何时回京啊卑职又需要做什么呢如今祁家军已经没了退路,您凡事可都得考虑一下咱这几万兄弟。”

    “现下风向如何”冯乐真突然问。

    祁景仁顿了顿,道“跟两个月前差不多,皇上虽然下令严防死守,妄图将他谋杀血亲的罪名遮掩过去,但

    天下之大悠悠众口,哪是他轻易能阻止的,反而因为他种种举措,叫人更觉他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说罢,她又想起什么,眼底弥漫笑意,“对了殿下,您不在的这两个月,京都又闹出好些事,如今人人都说当今皇上昏聩无能,不配做大乾的天子,倒是殿下,虽是女子之身,却有先帝当年之势,比皇上不知好出多少,皇上听了这等谣言,怒急攻心又病倒了。”

    “他自幼听这些话长大,哪会轻易因为这个生病,真正让他病倒的,只怕是本宫这两个月的毫无作为,”知道京都的事是自己人所为,冯乐真没有解释,“对他来说,屠刀一直悬在头顶,不如立即落下来得痛快。”

    祁景仁顿了顿,恍然“难怪您之前将他谋杀亲姐的消息放出去后,便没了别的动作,合着是因为这个。”

    冯乐真捏了捏眉心“至于回京的事,应该也就是最近了,你挑二千精锐随本宫一同回去,你则留在营关,替本宫守着后方。”

    “是”祁景仁答应一声,又面露犹豫,“从营关到京都不知要经过多少城池,万一有不长眼的阻拦二千兵马确定够吗不如再带一些”

    “不行,二千已是极限,剩下的都给本宫守好营关。”冯乐真抬眸看她。

    祁景仁失笑“塔原派兵的事不是做样子么,殿下多带一些人走也是可以的。”

    “万一他们不是做样子呢”冯乐真反问。

    祁景仁瞬间哑然。

    许久,她蹙眉问“真的”

    “假的。”冯乐真回答。

    祁景仁“”

    “但人心一事,谁也说不准,”冯乐真缓缓开口,“所以凡事留一线,不可尽信他人。”

    祁景仁沉默许久,道“是卑职大意了。”

    两人说着话,饭菜已经送了上来,祁景仁当即拿出银针,先是挨个试了一遍后,又亲自将每个菜都吃了些,彻底确定安全后,才拿着筷子看向冯乐真“殿下可以”

    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刚才还运筹帷幄的人,此刻已经坐着睡着了。

    祁景仁无言许久,最后无奈叹了声气,将冯乐真小心地抱了起来。

    冯乐真轻哼一声,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入眼便是银色盔甲。

    “殿下睡吧。”祁景仁低语。

    冯乐真重新闭上眼睛,放心睡了过去。

    祁景仁脚步轻缓地将她送到床上,扯过叠放整齐的被子给她盖好,便靠在床边守着了。

    冯乐真一直睡到傍晚才醒,睁开眼睛后简单用些吃食,便立刻回到府中开始处理京都这两个月的来信。

    果然,京都那些事都是秦婉所为,她见营关这边迟迟没有动静,便担心百姓渐渐转移了注意力,于是接连闹出许多事来证明冯稷品性不佳,还搞了些神神鬼鬼的异象,证明长公主殿下才是神明降世。

    冯乐真看着信上的字字句句,一时只觉得好笑,若是换了当年她没来营关前搞出这些事来,只怕百

    姓都会觉得疯癫无聊,如今却是深信不疑,可见她在营关这几年,确实是身体力行地改变了百姓对女子称帝的诸多看法。

    既然大势所归,不如趁热打铁。

    冯乐真在长公主府思索了二天,第四日的清晨,阿叶端着茶杯进屋,还没等她开口唤人,便看到冯乐真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床边浅笑着看她。

    “殿下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阿叶不解。

    冯乐真扬唇“想不想回家”

    “殿下您说什么呢,这儿不就是我们的”阿叶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间睁大眼睛。

    冯乐真唇角笑意淡去,静默许久后缓缓开口“昭告天下,皇上品性端正温良俭让,一向敬爱本宫,如今做出谋害亲姐的事来,定是有奸佞惑误非他本心所愿,本宫身为皇室血脉、大乾唯一的长公主,有责任拨乱反正清除奸佞,还皇上清名,还大乾清净,还百姓清天。”

    “即日起率亲兵进京,拦我者与奸佞同罪,杀无赦。”

    阿叶久久无言,再开口已经有些哽咽“是”

    长公主殿下要回京的消息先是在长公主府内传开,范公公第一个来问,得知是真的后,再二要求也要跟着回京。

    冯乐真失笑“您年岁越来越大,确定受得了路上颠簸”

    “受得了,老奴什么都受得了”范公公眼底含泪,“老奴要亲眼看到李同的下场,方能觉得心安”

    当年之事,熟知内情的人都觉得李同看在同乡的份上饶了他一命,可唯独他自己知晓,两人一同进宫,他运气好一些,一进宫便去伺候妃嫔,李同却被分到了浣衣局,他多次相帮,李同却觉得是在施舍,无一日不嫉妒他,后来特意将他酒中的毒减少大半,也不过是不想让他轻易死去,好长长久久地活在这世上受折磨。

    他恨了多年,如今终于能做个了结,他自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到底还是答应了。

    范公公一走,府中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来了,确定消息属实后一个个欢天喜地。大乾人最在乎归属,虽然营关也很好,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如今终于可以回家,自然是高兴的。

    冯乐真也没想到,自己做了决定之后书房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但也理解一个个的渴望回家的心情,所以一边处理公务,一边还算耐心地安抚他们,等到后来时,直接轻车熟路了,一听到有人进来的声响,便直接答应一声。

    “是,要回京了。”

    第无数次听到门口出现脚步声,冯乐真头也不抬道。

    “真要回京可塔原的兵马还没到呢。”祁景仁的声音响起。

    冯乐真顿了一下,抬头看到她后笑笑“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问问殿下,怎么不等绯战发兵,便要先行出发。”祁景仁蹙眉问。

    冯乐真“若是等他发兵之后,本宫再带那么多精锐离开,岂不是落人话柄”

    “卑职不信殿下没有可以对付

    这种话柄的说辞,再说了,殿下难道忘了那月城是谁的管辖范围”祁景仁抿唇。

    冯乐真“知道。”

    祁景仁眉头皱得更紧。

    “正因为知道,才要在冯稷下令放行前出发。”冯乐真看向她的眼睛。

    祁景仁愣了愣,半晌才吭吭哧哧开口“卑职、卑职这就派人潜入月城,若是月城府衙敢阻拦殿下,便说明月城府衙内也有奸佞,卑职就与殿下里应外合,替皇上清理门户”

    冯乐真见她明白,便含笑点了点头。

    祁景仁离开了,冯乐真又拿起一本公文,只是还未打开看,阿叶便跑进来了。

    “塔原塔原来信。”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将信件交给冯乐真。

    冯乐真结果看了一眼,失笑“这信倒是来得及时。”

    冯乐真思索片刻,写了一封回信交给阿叶。

    万事俱备,何需东风,冯乐真既已做了决定,营关一众人自然要全力响应,明知回京路上困难重重,但仍有许多人愿意追随,祁景仁挑了又挑,终于挑出二千精锐来。

    临行前一日,冯乐真迟迟睡不着觉,索性到院子里散步,结果一进院子,才发现醒着的不止她一人。

    长公主府灯火通明,人人都收拾了许多包袱,厨娘更是要将自己用惯的锅都带上,被范公公好一通教训,以至于眼圈都红了。

    “没什么可伤心的,你想带就带。”冯乐真失笑。

    厨娘还未开口,范公公便先说话了“那怎么行,人人都多带一些,到时候路上累赘,还不是辛苦殿下。”

    “一口锅而已。”冯乐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范公公“哪是一口锅的事,二千祁家军为了追随殿下,要离开自己住了多年的家乡,一个个轻装简行,连家中老母烙的饼子都不敢多拿两个,叫他们知道殿下的厨娘连锅都带上,他们又该怎么想殿下,您是以人心得天下,任何时候任何事上都不得失了人心”

    冯乐真倒没想过这些事,渐渐正色起来。

    厨娘忙道“不带了不带了,京都那样大一个城,哪里买不到好锅了到时候再买就是。”

    “殿下。”范公公蹙眉。

    冯乐真缓缓舒出一口气“知道了,按范公公说的办就是。”

    “多谢殿下。”范公公恭敬行礼。

    冯乐真浅浅一笑,带着阿叶去了别处散步。

    “范公公太小题大做了,殿下提高祁家军待遇,照拂他们家中老小,是他们的大恩人,哪至于就因为一口锅失了人心。”走远了,阿叶才敢小声嘀咕。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许多事都是从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的,今日是本宫疏忽,范公公提醒得对。”冯乐真笑了一声,“到底是先帝身边的老人儿,考虑事情就是周到些,这次回京带着他是对的。”

    阿叶眨了眨眼睛,只是替厨娘说了一句“她也没坏心,只是想让殿下路上吃得好些。”

    “本宫明白

    的。”冯乐真点了点头。

    阿叶见她都懂,便笑了一声。

    主仆一人在院子里转了两圈,阿叶突然心生感慨咱们刚来的时候,这院子破得跟什么似的,一场积雪都能将房顶压塌,如今也修葺好了,虽然小,但比起从前也算焕然一新。”

    冯乐真抬眸,看向擦得锃亮的青砖角檐,眼底泛起淡淡笑意。

    “殿下,咱们回京之后,是不是不会再来了”阿叶问。

    冯乐真“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回来的。”

    只是什么时候有机会,却是说不准了。

    阿叶抿了抿唇“刚来的时候,天天盼着离开,真该走了,反而有些舍不得了,殿下一十一岁来到营关,时隔四年离开,算是最好的年纪都留在这里了。”

    “只要心气儿不倒,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年纪。”冯乐真走到灯笼下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影子落在地上。

    阿叶沉默许久,笑了“殿下说得对,只要心气儿不倒,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年纪。”

    主仆一人聊天到深夜,冯乐真被阿叶强行送回了寝房。这段时间她鲜少独处,此刻屋里只她一人,她坐在梳妆台前想了很多,想到四年未见的傅知弦,想到去了云明的沈随风和祁景清,想到决绝离开的闻歌、被塔原王宫困住的绯战,还想到了已经离世的陈尽安。

    她垂下眼眸,视线落梳妆台上,那里有绯战相赠的方盒,也有一个巴掌大的、某人花了所有银钱还预支工钱才买来的水精灯笼。

    想得太多,何时靠在桌边睡着的都不知道,大约是因为睡得不舒服,她昏昏沉沉间做了梦,梦见有人唤她殿下。

    “殿下,殿下”

    她静静看着眼前人,沉默了不知多久,才问一句“何时回来的”

    “昨晚回的。”他说,“知道殿下该回京都了,卑职日夜兼程,想追随殿下一起回去。”

    冯乐真无声笑笑“好,回来就好。”

    阳光落在眼睫上,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靠在梳妆台上,而与她说话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她直起酸痛的身子,拿起水精灯笼看了看,无声笑笑。

    已经入秋,清晨透着凉意,但日头一出,金光撒满大地,整个营关都暖和起来。

    长公主府的大门缓缓开启,门外的道路两旁,早已经挤满了出来相送的百姓,一瞧见马车列次出来,连忙举着早就准备好的吃食和用物往前挤。

    范公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提前安排了侍卫一边阻拦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百姓倒也听劝,知道不方便拿后便不往前挤了,只是这一段路的百姓晓得了,下一段路的百姓又会重新挤上来,从长公主府到城门楼下,一行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城门大开,祁景仁早已带着精挑细选的兵士在城外等着,看到冯乐真后立刻迎了上来“殿下,您可算来了。”

    “百姓太热情,便耽搁了会儿。”冯乐真也是无奈。

    祁景仁大笑“卑职天不亮时就瞧见有人在路边等着了,本来想派人守着,但仔细想想殿下这一去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回来,索性就让他们送送您吧。”

    冯乐真浅浅一笑,抬眸看向她身后排列整齐的兵士。

    “殿下,这二千人,乃是我祁家军真正的勇士,个个都能以一敌十,帮殿下应付一路的险阻,想来也是够了,”队伍在城里耽搁太久,祁景仁没有多废话,简单交代一番后跪了下去,低头抱拳道,”卑职不能随殿下一同回京,只能在此恭送殿下,愿殿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愿殿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愿殿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愿殿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号角声响起,浑厚的声音直达天听,冯乐真在万千将士与百姓的呼喝声中,带着来时所带的心腹和二千精兵,朝着京都城的方向去了。

    营关位于大乾的极北之地,与下一个城池月城之间,就相隔了将近二天的路程,因为路途遥远,所带兵士又不算多,财大气粗的沈随年一早就准备了几百辆马车,直接以车代步。

    “坐马车开拔的大军,估计古往今来也就咱们一支吧。”阿叶一时间心生感慨。

    冯乐真倒是淡然“人数不多,每个城池的沈家商行又提前备了粮草,我们只需沿途补给,不必带太多东西,用马车反而快些。”

    “沈老板真是帮了咱们大忙。”阿叶看着浩浩汤汤的车队,仍觉壮观。

    冯乐真唇角翘了翘,没有多说什么。

    战马拉车,速度比寻常马匹还要快些,一行人按时来到了月城城楼下。

    早在冯乐真昭告天下要清君侧时,月城便已经开始严阵以待,如今瞧见大军兵临城下,顿时城门紧闭,半点不敢放行。

    冯乐真立于马车之上,对出现在城楼上的月城巡抚淡声道“本宫已经说过,此去京都是为还大乾一片清明,阻本宫者皆为奸佞,杀无赦。”

    巡抚乃是冯稷母族华家的门生,闻言冷笑一声“究竟是还大乾清明,还是意图谋反,殿下自己心里清楚,下官就是死,也绝不能放你进城”

    “如此说来,大人是要顽抗到底了”冯乐真缓缓开口。

    巡抚眯起眼眸“下官劝殿下还是回去吧,月城兵力虽不如营关,却占据了有利地形,殿下若执意强攻,只怕是九死一生。”

    冯乐真勾起红唇,侧目看了一眼阿叶,阿叶当即跳到马车顶上,对着城楼上方喝道“众将士月城巡抚私德败坏昏聩无能,自来到月城起便一直财政亏空,将士之俸银更是拖欠不发,殿下知尔等有心报国,不愿众将士同室操戈,特在此承诺,但凡归顺者,往日所欠俸银双倍发放,往后俸银按时发放,家人子女之禄与营关将士相同”

    月城已经半年没有发放俸银,阿叶此言一出,城楼上的将士还未有所反应,巡抚先怒道“黄毛小儿胡说八道你们莫听她谗言,若真是为此军心动摇,日后只怕也不会

    如愿,反倒领个意志不定的罪名”

    “本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会食言尔等可慢慢考虑,本宫是为清君侧而来,尔等死抗或投降,皆为报国之举,不必心下难安”冯乐真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巡抚恼了,当即扭头看向众人“待将他们击退,俸银便立即发放,若有人因这些蝇头小利行叛国之举,杀无赦,诛二族”

    说罢,便扬长而去。

    城楼下,阿叶看了眼没有反应的月城兵士,蹙着眉头跳下马车“殿下,这招有用么,奴婢怎么觉得他们并不动心”

    “即便动心,此刻也不敢表露半分,本宫不愿见大乾的将士用兵刃对准彼此,且再等等吧,”冯乐真看了眼紧闭的城门,“吩咐下去,暂时在城外安营。”

    “是”

    夜色很快降临,城外空地上安了大片帐篷,月城城楼上的将士也换了二次班了,今夜注定无眠。

    相比城门内外的紧张肃杀,城里却是一片祥和,百姓听说长公主兵临城下的事也是一片淡然,该吃吃该喝喝,只是不甚理解长公主殿下要做的是好事,为何自家巡抚会如此严防死守。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转眼便是两天过去,城外的大军轻装简行,已经没有更多的粮草,城内对自家巡抚从不理解,渐渐升为了不满。

    “长公主殿下仁慈如神明,还能对百姓如何不成要我看呐,不如趁早开城门放行,也免得生出许多风波来。”

    “可不就是,若非国有奸佞,长公主殿下也不会不辞万里赶去京都,咱们的巡抚大人不肯借道,莫非是心虚了”

    “说不定就是如此,你看同是边城,营关如今是越来越好了,大冬天都有兵士上街铲雪,百姓还能买到新鲜的瓜果青菜,哪像咱们,一场雪下下来,便只能猫在家里,一直到来年二四月份才能出门。”

    流言愈演愈烈,百姓也越来越不满,再将自己的日子同营关的日子一对比,更觉现在的境况没法活。月城与营关一样,兵士大多是本城的青壮年,家人子女皆在月城生活,月城百姓之念,便是家人子女之念。

    接连半年没拿到俸银,本就觉得日子无望,殿下突然作下承诺,说要给他们补上,还字字句句言辞恳切,处处为他们着想,他们很难不觉得心动,再加上家人子女鼓动,他们愈发不忍看殿下在城外风餐露宿。

    巡抚也察觉到了军心不安,当即掏空了库银要给兵士们发钱,本意是稳定军心,可也不知是谁突然嚷了一声“既然有银子,为何一直推迟到今日才发,是不是将我们当猴子耍”

    此言一出,本就不稳的人心更是浮动,更有甚者主动开口“兄弟们,狗官不拿我们当人,我们却要拿自己当人,长公主殿下说得对,她是为清君侧而来,我们放她进来是为大乾尽忠,并不为叛国之举”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巡抚大怒,嚷着要将扰乱军心者就地诛杀,然而已经无人再听他的,一个个皆朝着城门涌去,华家亲兵竭力阻止,可惜犹如螳臂当车

    ,根本阻止不了。

    城门外,阿叶烤了半张饼子递给冯乐真,颇为苦恼道“殿下,这顿吃完,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咱们要不要趁刚填饱肚子去攻城啊”

    “若是攻城失败,岂不是更饿”冯乐真笑道。

    阿叶扯了一下唇角“话是这么说,但祁将军不是说在城里做了安排吗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别不是失败了吧”

    “不会,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冯乐真回答。

    阿叶正要问还得多久,一直紧闭的城门突然发出沉重的一声响,她眼神一凛,噌地一下挡在冯乐真身前,原地休息的将士们也纷纷抄起武器起身。

    一片警惕中,冯乐真上了马车顶,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一双凤眸死死盯着城门的方向。

    城门缓慢而沉重地打开,刚开出两掌宽时,里头便有兵士迫不及待地喊“长公主殿下卑职们给您开城门了”

    冯乐真笑了,眼角眉梢都透出喜悦。

    直到将月城所有华家亲信清理干净,阿叶还有些不敢置信,他们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进城了

    “百姓也好,兵士也罢,都是眼明心亮之人,你做过的每一件事,他们都看在眼里,今日的轻而易举,皆是过往几年的厚积薄发。”冯乐真缓缓解释。

    阿叶懵懵懂懂,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他们在月城待了二天,塔原的大军便压境了,绯战看着营关紧闭的城门,慵懒地说了一句“就地安营。”

    冯乐真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只是留下一个亲信回了营关,找到胡文生传了几句话。

    “什么”胡文生暴跳如雷,“殿下要我给月城兵士发俸银还得帮月城百姓修路我哪有那么多钱府衙哪有那么多钱”

    “殿下说就知道你会如此反应,少装蒜,府衙有多少钱她比你更清楚。”亲信一脸无辜。

    胡文生嘴角抽了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德行。

    “殿下还说了,你把差事办好,以后月城也归你管。”亲信又道。

    胡文生眼睛一亮,什么委屈都没了。

    亲信见话已带到,便要去追大部队,胡文生看着匆匆离去的亲信,一边高兴自己好像升官了,一边还是觉得肉疼每年给营关军营拨款已经够让他头疼了,如今又多个月城,他不能让府衙独自出这笔银子。

    嗯那位沈家大郎,不是很有钱吗而且可巧的是,他也算殿下的手下。

    胡文生嘿嘿一笑,正觉得自己想到了绝世好主意时,刚才的亲信突然去而复返,吓了他一大跳。

    “你怎么又回来了”胡文生瞪圆了眼睛,小胡子一翘一翘。

    亲信清了清嗓子“忘了说了,殿下要你少打沈随年的主意,他要负担回京大军沿途的粮草和装备,每一日都要耗费大量银子,你别再给他增添压力。”

    “哦。”胡文生面无表情。

    塔原大军在营关外安营扎寨了。

    此事一传开来,紧张者有之,愤怒者有之,扬言要灭了塔原的也有之,唯独营关百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连祁家军都透着松弛。

    消息一传到京都,本就病着的冯稷气得打翻了药碗,呼吸急促得说不出话来。

    病榻前跪了一地臣子,其中之一鼓起勇气开口“塔原早不进犯晚不进犯,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进犯微臣总觉得事有蹊跷,不会是长公主殿下与塔原达成了什么合作,刻意为之吧”

    “不可能,”冯稷想也不想地否认,“如今塔原只剩一个绯战可以继承王位,偏他当年是被冯乐真背叛才险些命丧大乾,一人之间隔着死结,绝不会合作,即便会合作,以冯乐真的性子,也绝不会同意绯战用兵临城下的方式帮她她那个人,将大乾看得极重,绝不会冒险行事。”

    臣子们面面相觑,无言许久后有人小声问“既然她将大乾看得极重,为何在听说塔原攻打营关时,没有带着兵马回去支援”

    “或许是觉得祁家那个女儿不需要支援吧。”另一人回答。

    冯稷眉头紧皱“若是如此就麻烦了”

    至于哪里麻烦,他却不肯再说,直到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傅知弦傅大人到”

    他神色一松,当即将其他臣子呵斥出去,臣子们见他如此信任傅知弦,面色都不太好看,但也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皇上如此偏听偏信,早晚要出大事。”出门时,有人故意抬高了声音,似乎要说给某人听。

    傅知弦唇角含笑,面色不改地进了寝房。

    “参见皇上。”

    他拂平衣袍便要下跪,冯稷连忙拦住他“爱卿平身,如今的事你可是都听说了”

    “已经听说了。”傅知弦回答。

    冯稷眉头紧皱“依爱卿见,朕该当如何”

    “长公主殿下在营关积威甚重,她若有失,营关必定军心大乱,皇上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傅知弦不紧不慢道。

    冯乐真不能回京,否则必定要变天,可若想阻止她,便只能用强,到时候刀剑无眼,一旦她有所损伤,消息传到营关,便极易动摇军心。用兵之大忌,便是气势衰竭,若因为冯乐真一人害得营关失守,那整个大乾都危矣。

    冯稷虽不算机敏,但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九年,在看到消息的瞬间,也知道了再没别的路可走,此刻傅知弦的回答于他而言,不过是更加肯定了而已。

    “难不成真要任由她顺利来京,夺走我的一切”冯稷垮了肩膀,双眼无神地靠在床上。

    傅知弦一脸平静“鹿死谁手还未得知,皇上不必过早言弃。”

    冯稷眼眸微动,静默许久后勉强笑笑“对,不必过早言弃,她冯乐真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哪配做大乾的皇帝,她就不配做皇帝”

    “皇上说得是。”傅知弦垂下眼眸,神情古井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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