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乐真只在院中坐了片刻,便因为体力不支回屋歇息了,等到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阿叶红着一双眼睛坐在床边,无声地盯着她看。
冯乐真沉默一瞬,道“你这样看着本宫,本宫还怪害怕的。”
“殿下别闹,奴婢有什么可怕的。”阿叶说着,忍不住抽泣一声。
冯乐真无奈,撑着床褥坐了起来“今日的药吃了吗”
“吃过了,”阿叶低声回答,又泫然欲涕。
冯乐真失笑“这是怎么了,晌午时不还好好的吗”
“方才沈先生给殿下擦药时,奴婢看到殿下身上好多淤青”阿叶说着,又开始难受了。
冯乐真却问了句“随风来过”
“嗯,沈先生特意来给您涂药,见您睡得香,便没有出言打扰。”阿叶回答。
冯乐真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换过了,四肢百骸的酸痛感也减轻了不少。想到更衣换药这些事都是在她睡着时做的,她却一无所知,冯乐真不由得失笑“本宫这是睡得多沉。”
“与其说是睡,更像是昏迷,您这几日实在是太累了,”阿叶说着,又仔细观察她的脸,“现在呢睡了几个时辰,精神可好一些了”
“好多了,”冯乐真顿了顿,“随风呢”
“还在偏院守着。”阿叶回答。
冯乐真点了点头“送本宫过去吧。”
阿叶答应一声,便去叫人抬步辇了。
脚上受伤就这点麻烦,不管做什么都需要人抬着去,等她到偏院时,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屋里只有还在昏睡的陈尽安,以及床边正在打瞌睡的侍卫,并没有见沈随风的身影。侍卫听到动静蹭的起身,看到是冯乐真后赶紧行礼。
“平身,”冯乐真抬了抬手,“尽安情况如何”
“傍晚时醒了一次,又很快睡了过去。”侍卫回答。
冯乐真点了点头,在阿叶的搀扶下到床边坐定,侍卫极有眼色地抱了抱拳“卑职去门外守着。”
说罢,便随阿叶一同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冯乐真和陈尽安两人,陈尽安前腹后背都有伤,两者取其轻,只能平躺着休息。冯乐真坐在床边,盯着陈尽安苍白沉静的眉眼看了许久,最后垂着眼眸握住了他的手。
“要赶紧好起来啊。”她轻轻叹气。
床上的人眼睫轻颤,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
冯乐真心头一动,俯身靠近一些“陈尽安”
陈尽安的眼睫颤得更明显了。
“陈尽安。”她又唤了一声,这下陈尽安的手指也动了,仿佛在努力醒来。
冯乐真失笑,又一次坐直了身子“好了,不闹你,多睡儿吧。”
话音刚落,陈尽安便睁开了眼睛。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冯乐真微微一顿,陈尽安却是平静,沉默许久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再
开口嗓子哑得像破锣“殿下”
“身上还疼吗”冯乐真问。
陈尽安不语,只是盯着她看。
冯乐真便不再问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只是任由他盯着自己。
桌上的红烛持续地燃着,蜡油滚动着掉到底座上,又缓慢凝结回原本的样子。
陈尽安看了许久,最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原来死了也能看见殿下。”
冯乐真愣了愣,明白他的意思后顿时哭笑不得这小子,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清醒。
她眼底泛起一丝无奈,待他的呼吸重新均匀后,便伸手够来不远处的帕子,用温水打湿给他擦脸。
屋里烛光泛着昏黄,给她的眉眼也染上一抹温柔,沈随风拿着药站在门口,直到她放下帕子,才故作无事地进门“殿下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冯乐真一顿,扭头与他对视后,露出一个无辜的笑。
沈随风无奈“算了,懒得与你计较。”
说着话,他将手里的膏药啪啪两下,贴在了陈尽安的脖颈上。
“这是什么”冯乐真好奇。
沈随风“预防起热的药,他伤得太重,若是起热会让伤口难以愈合。”
冯乐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屋里再次静了一瞬。
沈随风垂着眼眸,给陈尽安诊了诊脉,又检查了一下伤口的情况,这才转身到桌边坐下,开明日要用的药方。
“陈尽安伤得虽重,但没有危及肺腑,说到底也不算什么大事,反倒是你,近一年也不知道在胡闹什么,搞得气血两虚经脉淤堵,人都不如从前精神了,是不是还有夜间失眠的症状”沈随风冷冷扫了她一眼,“我给你开一副调理身子的药,你从明天开始喝,若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我就”
就如何他却突然失语。
从前总与她讨价还价,逼着她听自己的话认真调养身子,可如今的他还有资格强压着她做什么吗沈随风拿笔的手轻轻一颤,一滴墨便落在了莹白的纸上。
冯乐真见他突然没了下文,沉默一瞬后温和地看向他“本宫总是听你话的。”
沈随风扯了一下唇角,笑“你最好是。”
他刷刷几笔,一张药方便好了。
“明日一早,我就将药方交给秦管事。”他说。
冯乐真点了点头。
两人静静对视,又一次不说话了。
许久,沈随风别开脸“你该休息了。”
冯乐真回神,又下意识看了陈尽安一眼,见他睡得还算踏实,便无声点了点头。
点完头,才发现沈随风没看自己,于是又说“好。”
“我送你回去。”沈随风起身朝她走去。
冯乐真“不用,让阿叶准备步辇”
“何必这么麻烦,还是说我如今连背一背你的资格都没有了”沈随风倏然开口,说完才意识到言语里的不耐,于是抿了
抿唇,又道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抱歉,我并非”
“我知道。”冯乐真轻笑,并不介意他突然出现的烦躁。
沈随风不说话了,转过身将她背起来,慢吞吞地往外走。
今日还是阴天,一颗星星也没有,庭院里的青砖路上落满了树叶,踩在上面一片松软。冯乐真为了让沈随风背得轻松些,主动抱紧了他的脖颈。
沈随风脚下一顿,又平静往前走“营关这会儿应该已经积了好厚的雪了吧。”
“嗯,前些日子景仁来信,说那边已经开始下雪了。”冯乐真低声回应。
沈随风扬了扬唇“营关的冬天,实在是苦寒熬人,可突然不在那边过冬,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是呀,确实不习惯,”冯乐真的眼睛也盈满了笑意“你在云明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云明四季如春,不管是药材还是花木,都是一养就活,我还挺喜欢。”沈随风回答。
冯乐真“景清呢他还好吗”
“好着呢,刚去的时候还不适应,水土不服病了将近一个月,之后就没有再生病了,我这次来找你,他也非要跟着,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京都,我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下。”沈随风提到祁景清就叹气,显然没少为此头疼。
冯乐真闻言,一时有些好笑“他那个人看似随和,其实执拗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不是么,”沈随风摇了摇头,“别光说我们,也说说你呢,下午时我出去买药材,遇见了那位傅大人。”
“他为难你了”冯乐真问。
沈随风“那倒没有,还向我道谢来着,当年给他治病时不见有多客气,如今倒是客气起来了。”
说罢,他叹了声气,“这样看来,傅知弦,祁景清陈尽安,都曾是我手下医患,该不会你处过的男人,都被我治过吧。”
“那倒不是,还有两个你没治过,”冯乐真说罢顿了一下,又补充,“但其中一个的母亲,倒是你远赴塔原治好的。”
沈随风“”
他的无语逗笑了冯乐真,但笑完又莫名觉得歉疚,于是从背后蹭了蹭他的脖颈“随风”
“我明白的,”沈随风眸色柔和,又透着几分无奈,“当初离开时,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我都明白的。”
他将她一路背回寝屋,扶着她在床上躺下,又低着头检查一番她脚上的伤,这才转身离开。
冯乐真却拽住了他的衣角。
沈随风顿了顿,玩笑一样看向她“要我留下陪你”
“我这几日应该会很忙,若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不要不高兴。”冯乐真看着他的眼睛,说得极为认真。
沈随风沉默良久,想说他年岁渐长,性子也稳了许多,已经不是昔日总需要她陪的时候了,但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冯乐真目送他的身影远去,眼皮很快变得有些重了。
虽然刚醒不久,但显然远远
不够,她这一睡连梦都没做,睁开眼睛时屋子里已经洒满了阳光。
冯乐真捏了捏眉心,坐起来唤了一声阿叶。
不多会儿,秦婉便进来了“殿下,阿叶还在养伤,您昨日刚准她不必在跟前服侍。”
“本宫将这事儿给忘了,”冯乐真坐在床上伸了伸懒腰,只觉精神头比昨晚好了不少,“昨日闭门谢客,将所有人都拦在外面,今日他们都要急疯了吧”
“旁人倒还好,余大人气得不轻,昨日骂骂咧咧离开,今日天不亮就在正厅等着了。”秦婉回答。
冯乐真一顿,无言看向她。
“还有,奴婢昨日光是拜帖都收了将近两百张,看来殿下直接控制宫廷的事,惹得不少人心忧,不过今早就没什么人来了,偶尔几个递信的,也都是请殿下好好照顾身体。”秦婉又道。
冯乐真眉头微扬“本宫昨日太累了,就是不想跟他们解释来解释去,才故意不见人的,本想着这会儿睡足了再同他们说本宫的打算,怎么就没人来了”
“陈尽安今早天刚亮就回暂时落脚的府邸了。”秦婉突然改了话题。
冯乐真一顿“不好好在这儿养伤,瞎折腾什么”
“他回去之后,不仅亲自出面证实了冯稷在皇陵埋火药杀血亲的事,还说皇上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不配做大乾的皇帝,他今日起也不会再效忠于他。”秦婉轻飘飘丢下一个重大消息。
冯乐真无言许久,失笑“直来直去,倒是他的作风,也难怪大家都不着急了。”
如今的京都城只有三股兵力,她这一股,冯稷一股,还有陈尽安一股,如今她前脚控制皇宫,陈尽安后脚证实冯稷的罪名,无异于直接承认自己如今效忠于长公主,也就是说如今的三股兵力,她自己就独占两股。
相比之下,那点禁军也就不算什么了,更何况禁军之中,也有她的人。
冯乐真眉眼松快,脸色都好了许多,于是又问一句“他伤得那么重,如何回去的”
“用担架抬着,沈先生也跟着走了。”秦婉回答。
冯乐真点了点头“有随风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殿下。”秦婉神情微妙。
冯乐真“怎么了”
“您与其担心陈尽安,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吧,”秦婉犹豫半晌,还是说了出来,“余老爷子可还在正厅等着呢。”
冯乐真“”差点把他忘了。
两人无声对视,漫长的沉默之后,冯乐真清了清嗓子“你不是说,昨日收了两百封拜帖”
“殿下的意思是”
“人多点,他应该就不好意思朝本宫发脾气了。”冯乐真一脸真诚。
秦婉失笑,想说这么做太过麻烦,还不如直接被骂一顿,可一看到冯乐真消瘦的小脸,又什么都舍不得说了,只是用最短的时间尽可能多叫了些人来。
事实证明余老爷子还真是个场面人,一看这么多幕僚都
来了,自然不敢不给尊贵的外孙女面子,只能强行将火气忍下来,只是在快走的时候警告地看了冯乐真受伤的脚一眼。
冯乐真一脸无辜,只是在送走他们后还是疲惫地叹了声气。
秦婉心疼她,但大事当前,也不敢劝她休息“殿下,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去收拾禁军,”冯乐真面色平静,“本宫要将冯稷所有羽翼,亲手,一点一点折断。”
秦婉低下头答应一声。
当今皇上炸皇陵杀皇姐的事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一时间人人愤慨,皆说冯稷不配再做大乾的君王,不配做他们的天子,至于长公主带兵围了皇宫的事,大多数人都觉得痛快,只有一小部分人犹疑不定,觉得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当然,小部分人的声音,注定会被大部分人掩盖,就算有格外愤慨的,也会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手段,一看就是傅知弦做的。”冯乐真听阿叶提起此事,一时间有些好笑。
阿叶睁大眼睛“我说呢纵然殿下是民心所向,如今这民心也未免太齐整了点,原来其中有傅大人的手笔。”
“他这几日没来,应该就是在忙这个吧。”冯乐真摊手。
阿叶点了点头,又道“陈尽安也没来。”
“他倒是想回来,本宫没有允准。”冯乐真想起他昨日给自己的信中,有三分之二都在说回来养伤的事,便一时有些想笑。
他自从醒来之后,便总是给她写信,一天能来五六封,她若是得空,就全都回了,若是没空,便一天只回一封,就这么闹了两日后,他大概是怕耽误她办正事,一天五六封变成了一天一两封,她看出他的顾虑,便回复说可以继续写,于是这一天一两封,突然就变成了一天七八封。
看着冯乐真脸上难得的轻快笑意,阿叶生出几分好奇“殿下,您这几日似乎心情很好啊。”
“多年夙愿即将达成,心情能不好吗”冯乐真反问。
阿叶撇了撇嘴“明明是因为陈尽安。”
冯乐真一顿,倒也没有否认。
“所以你们一天写那么多信,究竟都聊了什么啊”阿叶问完立刻摆手,“可别跟奴婢说是聊正事啊,奴婢还没见过您哪次聊正事时会这么高兴呢。”
“你想知道”冯乐真眨了眨眼睛。
阿叶立刻点头。
冯乐真想了想,索性拿出来几封,阿叶一边嘴上说这不合适吧,一边快速接过来查看
陈尽安每一封信都是厚厚的,字写得密密麻麻,看起来很是用心,结果仔细一看全是废话,动不动就问殿下早饭吃了什么午饭吃了什么晚饭吃了什么,换药痛不痛喝药苦不苦睡得好不好,看得阿叶一阵无语,当即就放下了。
“这个陈尽安”阿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半天憋出一句,“难为殿下还愿意陪他说这些无聊的事。”
“本宫倒觉得有趣,”冯乐真浅笑,“他一开始传来的信里,倒也是在聊正
事,可渐渐的就变成这样了,估计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写信的他与平日的他有多不同。”
阿叶看到她眼底的笑意,心里啧啧两声,不由得想起忙得连长公主府都来不了的傅大人,还有那个兢兢业业照顾情敌的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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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俩人其实都挺好的,但是阿叶又悄悄看冯乐真一眼。
但时也命也,说不清,不好说。
禁军是天子近臣,唯一使命便是保护皇上,虽然冯稷民心已失,但也鲜少有人愿意归顺冯乐真,不过好在被冯稷折腾了几年,又被陈尽安弄走一部分人,剩下的相比从前已经少之又少,冯乐真尝试收拢,失败后索性就暂时关押起来。
在忙活了多日后,冯乐真身上的淤青淡了不少,也终于有空进宫看看她那个好弟弟了。
她进宫那天,京都下起了连绵的细雨,带着秋寒的雨水落在地上,将红墙青瓦描了一层水色。皇宫里这段时间人心惶惶,愈发显得这座宫城陈旧、无聊,冯乐真坐在步辇上,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寝殿。
寝殿门窗紧闭,屋里燃着重重的熏香,却依然盖不过浓郁的药味,冯稷穿着龙袍坐在里间的地上,低着头把玩一张空白的圣旨,听到身后响动也没有回头。
冯乐真倒不介意他的无礼,只是施施然坐在步辇上,对着手里的小镜子整理妆发。秦婉看了周围人一眼,周围人当即低着头离开了,秦婉倒了杯热茶递给冯乐真,便往后退了一步。
“皇上屋里的茶,果然是最好的。”冯乐真轻抿一口热茶,缓缓开口。
冯稷头也不回“朕屋里的水皇姐也敢喝,就不怕被毒死”
“本宫从不以身犯险。”冯乐真平静回答。
冯稷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她,发现她脚上缠满绷带后,唇角扬起一点笑意“看来皇姐这次,也不是毫发无损。”
“本宫是人,不是神,受伤也是正常,”冯乐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手里的圣旨,“伤得有价值就够了。”
冯稷轻笑一声,挺直了后背与她对视“皇姐觉得,朕这封圣旨上会写什么,是退位诏书,还是让位诏书”
“无所谓你写什么,反正朝臣百姓最后看到的,都只会是本宫想让他们看到的。”冯乐真轻描淡写地反驳,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冯稷笑了,先是浅笑,后是大笑,最后直接趴在了地上,笑得肩膀都颤抖得厉害。
冯乐真眼底闪过一瞬不悦,却也平静地看着他发疯。
冯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终于停了下来“皇姐还是太天真了,你真当自己有了兵权,有了民心,就可以安枕无忧地坐上这个位置了朝臣也好,百姓也罢,都不可能接受一个女人做他们的天子,纵然暂时接受,日后只要皇室有男儿出生,他们都会逼着你让出这个本就不该属于你的位置。”
“这些事,就不必你来操心了,”冯乐真视线落在他发红的眼睛上,语气依然淡然,“你只需要做好最后一件事即可。”
“做什么
从这个位置上下来”冯稷笑了一声,眼睛红得愈发厉害,aaadquo不可能的,这是我的皇位,你可以杀了我,硬生生将它从我手中抢走,但绝不会是我主动让给你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冯乐真抬眸看了秦婉一眼,秦婉立即叫人进来抬步辇。
步辇被缓缓抬起,朝着门外去了,冯稷看着渐行渐远的冯乐真,突然激动怒喊“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安守于室为什么要有那么多野心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守着丈夫儿子守着你的荣华富贵过一辈子你为什么要跟我争”
“这是我的皇位这是我的江山是当年先帝临终前亲自交给我的你为何要如此不孝,为何要忤逆你的父亲”
冯稷字字泣血,似乎要将所有不满全都嘶吼出来,即便步辇已经出了皇宫,依然好像被他凄厉的声音萦绕。
秦婉察觉到冯乐真心情不太好,正想问她要不要去散散心再回府,可话还没说出来,余光便瞥见不远处的马车前多了个人,表情顿时带上了笑意“殿下,您看谁来了。”
冯乐真闻言抬眸看去,在轮椅上坐着的陈尽安顿时紧张地挺直了腰杆。
冯乐真无奈笑了,待步辇落到马车前时,才含笑问一句“随风肯让你出来”
“卑职偷偷跑出来的,”陈尽安讪讪,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听说殿下来了皇宫,卑职怕您心情不好,就赶过来看看。”
“听阿叶说的吧,那丫头真是多事。”冯乐真直接猜出了罪魁祸首。
陈尽安愈发局促,正要解释两句,一只透着凉意的手突然抚上他的脸。陈尽安微微一怔,茫然地看向她。
“伤口还疼吗”冯乐真温声问。
陈尽安喉结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殿下的眼眸里,仿佛有一整片温柔的湖泊,他曾无数次在她眼睛里看到这片湖泊,在她看向傅知弦时,看向沈随风时,看向祁景清时,可第一次,在她看向自己时的瞳孔里,也出现了相同的湖泊。
他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前往周家村的路上,躺在了路边干涸的沟渠里,旁边是开始抽芽的麦苗,目之所及是无垠的天空。
他独身一人,他身受重伤,他命不久矣。
他却很高兴。
因为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殿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她说只要他好好活着,她就给他想要的。
清醒之后,他时常因为这个梦夜不能寐,时而高兴,时而哀伤,时而唾弃自己连殿下都敢肖想。
可这一刻,他却清楚地意识到,那不是梦。
所以他活下来了,殿下要给他什么什么才是他想要的陈尽安有许多问题想问,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哑巴了”冯乐真看着他呆愣愣的样子有些好笑,捧着他的脸揉了揉,“写信的时候不是很能说吗”
陈尽安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脸颊突然红透了。
冯乐真不舍得再欺负他,便同他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远去,在皇宫偏门等着接冯乐真回府的傅知弦目睹一切,指甲深深掐进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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