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春蓬剑不愧为上古神器,它让师姐得偿所愿,成为宗主的关门弟子,不仅有宗主和各个长老倾囊相授,宗门内凡是于修炼有益之事物,也皆师姐由先得,师姐不要的才会依序下分。
如此优待,却无人妒忌。
他们说春蓬和重葵是相互制衡的正与邪,两剑注定有一死战,若春蓬胜,重葵封剑,自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各大仙门便可借着这股东风,彻底剿灭邪祟魔障,得以天下百年盛世。
反之,若重葵胜,春蓬封剑,则正道无望,到那时必将邪魔肆虐,生灵涂炭。
而师姐是历代春蓬剑主中最年少的,亦是修为最浅的,即便有几分天资,也难与先人媲美。于仙门正道而言,师姐若能如前宗主那般与重葵剑主同归于尽,使得这两件威力无穷的上古法器双双封剑,那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那些人眼里,师姐拿起春蓬剑的瞬间,就注定了必死的结局,所以他们有时看师姐的眼神,充斥着冷漠的悲悯与惋惜。
师姐不在乎,可我不甘心。
要是我能先一步找到重葵剑,把它藏起来,带进棺材里,岂不无人能与师姐为敌
师姐知道我这么想,取笑我天真。宗门之所以把春蓬剑随意丢在后山龙洞里,就是因为除命定的剑主之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那把剑,我若真的能把重葵剑藏起来,那要与师姐一决生死的人便是我了。
“命定”二字更令我不安。
可我只能求师姐,要真有那一日,还是保命要紧,灰溜溜的跑回家也不丢人,君子报仇三百年也不晚。
我觉得我这话挺有道理的,毕竟师姐死了,春蓬一定会封剑,只剩重葵在这世间猖狂,倒不如让师姐躲起来,潜心修炼个三百年,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待我一板一眼分析完,师姐让我滚远点。
我不禁感到悲哀,甚至恨她太有骨气,换做我
难怪春蓬不选我。
41
永夜的风雪仿佛永无休止。
细密的雪花被风裹挟着,像一阵渺茫的青烟。
我没办法沉心静气,混乱的内息在五脏府里东冲西撞,简直快要撞碎我的内丹。
猩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溢出,滴滴答答的落在皑皑白雪中,我强忍着痛,挣扎着爬起身,一步步陷入已然有些冷凝的雪地里。
在我踏出幽禁之地的瞬间,近百颗黑白分明的鱼眼睛一齐冲破了厚重雪层,悬在半空,将我围拢。
真是万众瞩目。
我抬起头,盯着其中一颗鱼眼睛,我知道师姐是可以透过这颗眼睛看到我的。
可师姐能不能听到呢。
我没力气了,管不了那么多了,躺在雪地里,望着满天的鱼眼睛,一遍遍低喃。
“阿檀”
“我要亲眼去看看”
42
和玹婴相关的回忆都是快乐的回忆,其中很多是肤浅的快乐。
玹婴的身体很漂亮,细细的骨头,柔软丰盈的血肉,仿佛一透到底的雪白,偶尔也会泛起潮湿的红晕。
在人前,我把她视作误入歧途的孩子悉心教化。
可人后又是一副样子,她完全掌控我的所有,真正像一个发号施令的魔族圣女,让我知道那片刻欢愉原来可以上瘾,肌肤相贴的深拥是如此使人陶醉。
“玹婴,怎么办,我被你带坏了。”
“话说八道,你本来就坏。”
玹婴是天才中的天才,术法修炼如此,洞察人心亦如此。
“郁润青,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仙门正道,各个自诩心怀苍生,装也要装的大爱无疆,你不一样,你只喜欢漂亮的。”
“冤枉,我对你可不是见色起意。”
“我不漂亮,你会注意到我吗那天你一进来,我就一直盯着你,郁润青,你知不知道,你看别人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可是看到我”
我忍着笑发问“看到你怎么样”
玹婴一本正经“眼睛大了一圈呢。”
“知好色则慕少艾,人之常情,这也不算坏吧”
“好呀承认你好色了吧”
“哪有,我承认你漂亮而已。”
玹婴听我这样说,好得意,头往旁边侧了侧,用指尖将凌乱的碎发勾到耳后,然后戳着自己的脸颊,拿余光觑着我说“嘴这么甜,允许你亲亲我。”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亲哪里这里”
和玹婴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无比平常,平常到好像会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度过此生。
以至于我用了好久时间才接受她真的将我彻底抛弃。
我想她或许不再喜欢我了,又怕回到那暗无天日的镇魔塔,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悄无声息的离开。
没关系。
我不怪她,我尝试接受。
可无论如何我都不肯相信灵姝那番话。
玹婴分明说过,她最恨魔修,她从前只是不得已,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我一定,一定要亲眼去看看。
43
“此结不解,定会生出心魔,依我看”
“圣上那边已经派人来过两次,她若真有个好歹,宫里头的那位不会轻易罢休,我们倒不好为了这点小事和朝廷交恶。”
“是啊,鸿禧那边也没法交代,这好歹是他唯一的徒弟。”
“宗主以为呢”
我虽昏昏沉沉,但也听得出来说话这几人是宗门里掌管各项事宜的长老,其中最年轻的也有百岁了。在他们面前,师姐这个代宗主根本就是空有虚名,每次都把话说尽了才问宗主怎么想。我讨厌这些长老。
过了好一会,终于听到师姐的声音。
“她去见那魔女一面就能化解心魔吗。”
“应是如此。”
“那便去吧。”
师姐的声音是冷的,淡漠的,不起丝毫波澜的,像见惯了尸首的仵作,缓缓割开腐烂的皮肉。
我呢,连尸首都不如,尸首再不济有勇气死不瞑目,我却揣着一肚子的心虚胆怯,连眼睛都不敢睁。
师姐,阿檀,岳观雾。
她在我身上用过禁术寻往生,对于我和玹婴之间发生的种种,犹如耳闻目睹。
她最厌此等事,想必很不情愿见我,从前我倒还能耍耍无赖,胡搅蛮缠,如今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惜没有地缝,只好闭眼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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