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无上法(九)

    玹婴缓缓站起身,品味着那句“你早该杀了我”,眸光逐渐森冷锐利。

    其实她都知道,知道自己的心软,知道自己早该杀郁润青,所以她才会用剑笼困住自己,任由失控的傀儡替她解决掉这个麻烦。

    玹婴很清楚,她杀了郁润青,兴许要后悔,不杀郁润青,便一定会因郁润青而死,这实在是一笔用脚趾头算也能算出盈亏的烂账。

    玹婴舍不得郁润青死,更舍不得自己死,她长这么大,都还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穿过什么好衣裳。玹婴一直觉得,像她这样的人,理应当在这世上呼风唤雨一番。

    杀了郁润青,再杀陆轻舟,血咒,慢慢除去,总能除去,到那个时候,岳观雾,怎么想都不足为虑。

    一个“杀”字在玹婴心里来来回回的翻腾,眨眼之间就已经到了非杀不可的地步,她看向自己手中的重葵剑,手微微抖着,朝郁润青一笑。

    郁润青自然是瞧不见她的神情,却能感受到那愈发浓重的杀意,抿了抿唇,于虚空中结印。

    黑暗中,那诡异的图腾散发着莹莹白光,一笔一划都格外真切。

    玹婴怎会不知那咒印是奔着她魂魄来的,原本就下定的决心,又冷硬了几分“郁润青,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我。”

    郁润青比她更冷硬,咒印一成,即刻朝她袭来,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玹婴几乎是下意识的提剑抵住咒印,看着暗色中的郁润青,呼吸一下子紧促了。她想,郁润青要杀她,真的要杀她

    不过一瞬失神,咒印便势不可挡的压过来,重葵剑颤栗着,竟然脱手而出,直直的掉进那无尽深渊里。

    玹婴避开咒印,掌心朝下,一边召回重葵,一边朝着郁润青扑去。

    重葵剑护主心切,回来的很快,可郁润青的咒印总是要更快一些,只是,咒印不认主,它打在玹婴的背上,立即向四外扩张,如同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皂角泡将玹婴连同郁润青全都裹挟在其中,顷刻之间,两个人的魂魄在肉身中剧烈颤动起来,影影绰绰,难分你我。

    郁润青没什么反应,玹婴却万分痛苦的哀嚎了一声,她睁大眼睛,清楚看到那无比熟悉的面容上落了一道突兀的红痕,看到那清亮的,略带着些许惫懒的眼眸,笑意十足的盯着她。

    “玹婴,我们这算不算不打不相识”

    “玹婴那些人要杀的是我与你无关”

    “玹婴,岁月漫漫,我有你一知己足矣。”

    “玹婴人间于我而言无趣至极了。”

    这声音似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令玹婴痛不欲生,恐惧万分,她拼命的想要挣脱这驱魂印,可魂魄里反而溢出几道如梦似幻的流光,有郁润青的,也有她的。

    是溯灵

    这个念头在玹婴脑海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她的意识便混沌了,而阴阳裂隙里的一切也随之陷入了混沌。

    “该死的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跟我作对”

    “不过一个门生,仗着自己有几分资质就张狂起来了,这次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玹婴玹婴你听到没有啊。”

    玹婴目光扫过面前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还没完全醒过神,便听到“自己”漫不经心地说“我初来乍到,不知这汉江水深水浅,你们可不要拿我当刀使。”

    身旁一紫衫女子道“你不信她们,难道还不信我,那个长寒,的确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平日里迎面碰上我们这些嫡传弟子,莫说止步行礼了,连看也不看一眼,真是可恨。”

    “玹婴”低下头,目之所及是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十指纤纤,细白如葱,一看便是长久的养尊处优才会养出这样一双书香气很重的手,可这双手中却握着一条像极了赤链蛇的短鞭。

    她不急不缓的捋着鞭子,笑着问道“当真如此”

    那紫衫女子道“是真是假,你见了就知晓。”

    “玹婴”显然有了兴致,她站起身来,一扬鞭说“好我们去会会她”

    众人闻言也雀跃不已,一个接一个的朝外边走去。“玹婴”落在最后,临要出门时习惯性的放缓了脚步,侧身照了照琉璃镜。

    琉璃镜里的人穿着初春桃花般的粉色薄衫,面颊红润,肤若凝脂,一双皂白分明的杏眸明亮好似天上的星子,一颦一笑,皆是纯真又妩媚的风情。

    是个美人。

    是玹婴含苞待放的身体完全盛开的模样。

    玹婴心中震撼,却来不及多看,这具不受她控制的身体已经脚步轻快的出了门。

    “玹婴你快点呀”

    “催什么催。”

    “玹婴”轻声回了一句,语气不算好,却没有恼怒,也没有不耐烦,只透着一丝不以为然的傲慢,而旁人反倒伏低做小的讨好起她了。

    “我是怕堵不到长寒,她每日只这个时辰到梅园来。”

    “你打探的倒是挺清楚。”说完,“玹婴”一哂,又问道“她一个门生来梅园做什么”

    紫衫女子略带着酸意道“我舅舅很看重她,特准许她来梅园听学。”

    另一个瘦小的女子压低声音道“岂止是到梅园听学,还是和陈家的大小姐一同听学,我听说,等长寒十八岁,主君便要将她收作家奴,日后保不齐还要与”

    那瘦小的女子话还没说完,就被紫衫女子厉声打断了“你少在这里胡编乱造,我表姐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长寒怎么配得上她”

    话音未落,月亮门外便走进来一个玄衣女子,身姿挺拔,眉眼清俊,不是旁人,正是她们口中的长寒,正是玹婴熟悉的郁润青。

    玹婴看着那张与郁润青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溯灵之中,此刻所经历的一切,全部都是前世的记忆。

    也就是说郁润青的前世是长寒这怎么可能长寒明明早就飞升了再也不会进入轮回了

    玹婴紧盯着长寒,心中有数不清的困

    惑,可最大的困惑还要当数她自己。在小拂岭那三年,郁润青总是念书给她听,其中便包括了问心宗的宗史。

    千年万载间,问心宗经历过好几场近乎毁灭性的浩劫,宗史难免有所缺失,到后来已经没人清楚长寒的时代究竟是多少年以前,更没人清楚长寒从一介外姓门生到世人敬仰的仙尊,这一路以来究竟遇到过多少磨难。

    细枝末节寻不到了,可以肯定的是,仅有的故事里绝对不会有“玹婴”这个人。

    “喂叫你站住”

    “什么事”

    相较于紫衫女子的盛气凌人,长寒简直称得上好脾气,乌黑透亮的一双眼睛望过来,就叫人知道她没有坏心,是温和纯良,有一点迟钝的十七岁。

    玹婴只觉得心里一颤,脚步便不自觉的走上前了“没什么事,想找你玩不行”

    长寒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微微蹙起眉“我不认识你。”

    “玹婴”自报家门“我,帛州尤氏,玹婴。”

    “你就是玹婴。”长寒显然听说过她的名字,挑唇一笑道“我知道你,十五岁突破筑基期,世间罕见。”

    “玹婴”也明显预料到了长寒的反应,少有几分得意“这算什么,要不了多久我就会结成金丹。”

    长寒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这句话,顿了一下说“我今日不得空,改日再同你们玩。”

    “站住我没让你走呢”“玹婴”很不客气,一把就握住了长寒的手腕,长寒当即皱起眉,甩开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如此难以遮掩的嫌弃,顿时惹恼了“玹婴”,她瞪着长寒道“你”

    长寒一抿唇,竟然也有些许不满“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玹婴”这会已经很下不来台了,偏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一旁拱火“玹婴,你还没看出来吗,她心里根本就没瞧得起你,她当你的修为都是靠仙草灵药堆出来的”

    “玹婴”是众星捧月心高气傲的“玹婴”,怎么能受得了这种撺掇,不由地冷笑一声道“我晓得了,你跟那些外姓门生一样,当我们这些世家子都是酒囊饭袋,好呀,你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倘若你输了,就要给我做一个月的随从,如何”

    长寒看着她,轻声道“那你输了呢”

    “玹婴”根本不认为自己会输,随口说道“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长寒点点头,答应下来“怎么比试”

    “玹婴”道“就比逐灵石”

    逐灵石是一种炼气期修士才会拿来玩的玩意,即在两颗灵石内注入灵力,看谁的灵石飞得又快又远,通过灵石的速度和距离,修为高低一目了然,掺不得一点水分。

    而这场比试,长寒赢的非常轻易。

    她将晶莹剔透的灵石丢到“玹婴”怀里,说“我没当你是酒囊饭袋,但你急于突破筑基期,根基不稳,早晚是大问题。”

    “玹婴”长这么大第一次受挫,气得手发抖,不过,愿赌服输。

    “玹婴”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长寒道“你们别再来找我玩了,我没时间玩。”

    长寒说完便转身走了。

    不远处有人等她,是个衣着华贵的少女。

    “玹婴”本想追上去,却被紫衫女子拽住“欸,我表姐在那,要让她知道我们为难长寒,她该去找我舅舅告状了。”

    “玹婴”甩开紫衫女子,气恼道“少拿你舅舅吓我我才不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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