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到达苴阳。
苴阳令率着地方官员及若干人早已在地界处等候。
太后和赵贞此时下了车,众官员伏地叩拜。
萧沅沅老远看见他们。因为是出宫,回乡祭祖,太后穿戴的甚是简单朴素,没有高髻华服,金钗凤冠,只是简单的挽发,戴了素银簪子,身穿着素服,没有什么花样纹饰,妆容亦是淡淡的。宛如寻常妇人。赵贞也是穿着素衣,颜色浅淡,显得少年的容貌越发清俊,身形越发修长。
太后笑容和煦,语态温柔,赵贞则侍立在一旁,搀扶着她的手。母慈子孝的画面,看着就像是一对温情母子。
尽管衣着简朴,态度亲和,然而周围人众星捧月,小心翼翼之态,还是能让人一眼分辨出身份不同。
走了一日,萧沅沅早就累的疲惫不堪,腹中饥肠辘辘。
还得是太后和皇帝好,太后和赵贞的马车,都是又大又宽敞,里面行走坐卧自如,还有宫人在车里随时伺候,所以看不出一点疲惫之色。
苴阳令道“驿站太过寒酸,岂是天子所能居住的。臣已为太后和皇上准备了下榻之所,还请太后和皇上随臣前往。就离此地不远。”
太后欣然应允,命一部分人留下在驿站歇宿,另一部分人则随同前往榻所。
萧沅沅和她爹娘一起,自然是随行太后的。
她上了车,和傅氏同乘。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处阔大的庄园。萧沅沅随母亲下了车。
赵贞此时也下了车,萧沅沅刚好遇上他。他见到萧沅沅,脸色仍旧冷漠。
显然,那件事还没过去。
萧沅沅估摸着,他还在记恨着自己。她印象里赵贞虽然脾气坏,但他不记仇。哪怕两人吵的再凶骂的再厉害,过一阵好了,便恢复如初,他是从来不翻旧账的。过去的事,只要当时发作过,便不再往心里去,算得上是个宽宏大度,不拘小节的人。
两人前一世,确实仇怨很深。不过,他有什么可耿耿于怀的
他可是赢家。自己的命送在他手里,这一世也灰溜溜地滚出了宫,不再碍他的眼,他还想怎么样还想赶尽杀绝吗而今姑母还活着,只要自己不犯错,不被抓住把柄,他想杀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实在不爱看到这张脸,于是扭头寻找陈平王。赵意这会倒是笑容满面,正步履翩翩朝着赵贞走去。
“皇兄在车上闷坏了吧咱们晚上一起喝酒如何”
赵贞见了他,也笑了起来“这几日可不许饮酒。”
“不饮酒,喝茶总行吧。咱们烹茶煮酒,顺便手谈几局”
赵贞道“甚好。”
他两人站在一处,不论身材还是外貌,都有些仿佛。然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一个春风和煦,优雅淡然,一个则是心机重重。这可能是她先入为主,她现在看陈平王要顺眼得多。
“听说这里的桂花酒,味道很是不错。制
作用的桂花和水,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臣弟很想尝一尝。”
“这季节可没有桂花。”
萧沅沅正听他们说话,丽娘欢欣雀跃地来到她身边“阿沅”
丽娘一身靓丽的黄衫粉裙,高兴地拉着她的手“我好久都没有见你了”
萧沅沅近来离了宫,不再想着做皇后的事了,看到眼前的丽娘,倒觉出几分活泼可爱来。虽然,她前世厌恶丽娘,但说起来,这些认识的人之中,唯有丽娘不曾害过她,还曾经给过她许多善意。
她没有再横眉冷目“我白日怎么不见你”
“我坐在马车上呢。”
丽娘亲亲热热地挽着她“一会宴席,咱们一起坐好不好晚上咱们俩睡一个屋。”
萧沅沅无所谓道“随便吧。怎么着都行。”
她父亲萧钦已经先一步下车,此刻正跟随在太后身边。太后难得见着兄长,很是高兴,同他说着话,彼此嘘寒问暖。地方官员在前引路。
萧沅沅跟在身后,暗暗听见他们说话。
“阿兄看着,一点都不老。”太后说。
萧钦道“怎么不老,都生了白发了。”
“白发么,不论多大年纪,都是会有的。我今年还不到四十,前些日子照镜子,也见着有白头发了。”
“你那是劳心费神,忧虑太多所致。忧愁最是伤身。”
太后轻声叹气“我不似你,这般有福气。阿兄你今年已经有五十了吧”
萧钦道“整五十了。”
太后感慨道“阿兄看着,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萧钦道“你身体强健,又这般年青,怎么感慨起这个。倒是我,年年生病,这身体没一处是好的。不是这疼,就是那痛。甚是遭罪。”
太后道“也不年青了。不是二十几岁那时候,做什么事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你身体不好,当好生休息保养。我看你是有福气的人,好日子还多着呢。”
萧钦感激说“我也是托太后你的福。”
太后道“有时候,我还真的羡慕你。”
萧钦确实是有福气的人。出身显贵,年少时富贵风流,家里使不完的银钱,享不尽的娇妻美妾。后来遭逢变故,一家子沦为罪人,本来该吃尽苦头了吧却不想亲妹妹入了宫,做了皇后,甚至皇太后。他也跟着鸡犬升天,封了国公。二十多岁了,还娶了个美貌的小妻,夫妻恩爱,甜甜蜜蜜。他这辈子,没操过半点心,荣华富贵,他不去争求,自有人喂到他嘴边来。他从来也不参与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只在太后的余荫下享清福,然后果真就有享不完的福。
萧钦道“你知道我,我是无大志的人,自知能耐有限,不过随波逐流。萧家都是靠你。若没有你,哪有我的福气。你才是那支柱,远胜世间男子。多少人都得仰仗你。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妹子你,天生就是要担大任的。总归要比寻常人辛苦些。”
“无大志好。”
太后感
叹道“越是像阿兄你这样的人,越是能长命百岁。反倒是机关算尽的人,落不得好下场。”
两人对话,一字一句,周围人都听得到。
太后说这些话,倒像是发自肺腑的。
萧沅沅忽然能明白太后,还有父亲此言的用意。历史上的外戚,能得善终的有几人前世,太后和赵贞之间有那样的深仇大怨,太后死后,萧氏一族,仍能得以保全,就是因为萧氏一族并未真正卷入权力的中心。萧氏是朝中最大的外戚,然而萧钦性子谦和退逊,从不参与朝政。萧家其他兄弟子侄也都安分守己,不曾得罪许多人。这是太后有意的约束。
太后不愿自己的亲族卷进朝廷争斗中。
她早就看出,萧家的子侄,都缺乏才能,不堪重用,因此不愿让他们冒险。
到了庄园,各自进房安置,萧沅沅去了她母亲那,换了身衣服,洗脸梳妆,打扮一番,喝了点水。
晚上,太后赐宴。
赵贞也在,赵意也来了,在赵贞身旁陪坐,除此之外,都是萧氏一族的人。
这宴席也挺无聊的,都是亲族长辈们凑在一起,说些老话,讲些家族过往。萧沅沅都听了一百遍了,早听腻了。太后却很是高兴,宴上,同众人说说笑笑,气氛乐淘淘。
赵贞显然。对这宴会也没什么兴趣,这本是萧家家宴,他只是陪伴太后出席一下,聊表孝顺罢了。宴过半巡,他便跟身旁的陈平王赵意在席上交头接耳,低声说起话来。
太后也知他在此坐着乏味“皇上若是无聊,便先行去吧。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要在一处说说话,乐呵乐呵。你们年轻人,自己去找点乐子玩玩。不用在这里作陪。”
赵贞起身行礼道“那孩儿就先去了。”
太后道“夜里风大,出去穿上披风。别着凉了。”
“孩儿知道。”
赵贞也起身告辞。
太后说“阿沅和丽娘,你们想走,也可离去,不用在这里。”
萧沅沅早就想走了,于是也借机告退。
刚回房不久,赵贞那边,差了人来请。
萧沅沅不知是何意,但丽娘欢喜不已“皇上请咱们去呢,指不定有热闹。”定要拉着她去。
萧沅沅也不好拒绝,只得二人一同,前往赵贞住处。
外面月色融融。
赵贞的住所,显然宽敞得多,布置极其的幽静雅致。庭院中还种满了荷花,晚风吹来,一片清香。月光下隐约能看见含苞待放的荷花,还有碧绿的荷叶。有种水洗过的,一尘不染之感。
及至到了轩中,陈平王赵意已在了,和赵贞二人正对着下棋,旁边炉子上正烹着茶。
“好香的茶啊。”丽娘说。
赵意听到脚步声,扭头看着她们笑,对赵贞说“来了。”
萧沅沅见到赵贞在,心中只有些畏惧,不敢说话。丽娘说“都要睡了,皇上叫我们来做什么”
赵意笑“这么好的夜色,睡什么睡。今日是十五,皇兄这里有好酒,还有刚蒸的螃蟹,叫你们一块来吃蟹饮酒。顺便赏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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