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矫情

    她听了这话,并未高兴,反而冷笑了一声。

    她的笑声有些古怪,透着一些鄙夷嘲讽的意味。尽管她表现的不甚明显,但赵贞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

    赵贞本以为,自己说了这些,她会有些动容。他回忆起往事,心中伤悲,指望着她能宽慰自己。

    这是他埋藏在心中的创伤。

    无法向任何人提及的,头一次向她说出口,然而并未得到想要的理解和同情,反而遭到了冷漠的谑笑。

    他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陡然有些不快。

    赵贞道“你笑什么”

    萧沅沅笑“我想起,我十八岁那年,曾在寺中,遇到一少年。”

    赵贞登时被她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他心里一咯噔,很不自在。他不喜欢听到她口中谈论别的男人,然而好奇心又驱使着他往下问。

    “然后呢”

    萧沅沅道“他长得相貌十分英俊,穿着一身白衣,身形飘逸,甚是无暇。浑身不染一点尘埃,邈邈好似神仙中人。我们在桃林里遇见,后来又在佛堂中看了一眼。”

    赵贞几乎以为她说的是自己,然而她通篇溢美之词,又让他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他不敢问她说的那个男子到底是谁,只继续追问道“然后呢”他心乱跳起来,期盼她能说出自己。白衣少年,他那日穿的是白衣服,那时的他,也确实算得上少年。桃林,还有佛堂,他也都去过。

    他心情紧张不安起来,一时竟有些脸热。

    “然后呢”

    萧沅沅道“他青春俊美,举止又有一种优雅文静之气。只是离得太远,模样看不太清。后来在佛堂中又近看了一眼,却只瞧见个侧影。我对他一见倾心,念念不忘。”

    赵贞听到这话,嘴巴控制不住地要朝两边咧开,牙齿不由自主地要外露。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保持矜持,不要笑出来。

    他还想听她继续多说一些,于是故意引诱她讲下去“然后呢”

    萧沅沅怅惘道“我整日做梦都梦见他,牵肠挂肚,朝夕不忘。”

    赵贞道“做什么梦”

    她不言语。

    赵贞笑“春梦”

    她不否认“后来我常常去桃林中寻他,想再看他一眼。我去了有几十次,上百次,到后山去,寺庙中到处找寻。”

    赵贞问“然后呢,找到了吗”

    萧沅沅道“后来我在后山的竹林里又见着他。”

    赵贞的笑容顿时收住,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他根本没去过什么竹林。

    他忍着心中的不快,声音变得有些冷漠,询问道“然后呢”

    萧沅沅回忆道“他人极好,极爱笑,又会说话,嘴巴甜甜的。那之后我们便时常见面。他一来,便在我住的房间背后学布谷鸟叫,然后我听见了,便出去寻他。一起玩耍,在山野之中亲热,快乐

    无比。”

    萧沅沅故意将她梦中的那个白衣少年,同后来自己相恋的那个少年混淆在一起“他会吹笛子,还会唱歌儿,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好。只可惜。”

    赵贞冷笑“可惜什么可惜他死了”

    她黯然神伤。

    赵贞心情一起一落,突然恼怒了起来,又想起了前日她讲的那句玩笑话。

    他站起身,下了床,冷冷地觑着她。

    他心中想起了许多事,一种愠怒之意积攒在胸中。

    他身体挺直,目光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

    他的脸色陡然变化,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萧沅沅知道他会生气,所以玩味地看着他的反应。她知道,入宫之后他的一切温柔甜蜜都是装的。她也很好奇他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

    萧沅沅故意装傻“我何时挑衅皇上了是你自己一直问的。”

    赵贞努力克制着不悦,声音带了一种隐隐的威仪“朕不喜欢听你说这些人。”

    他侧对着她的脸,烛光照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拉长的影子“朕原谅你,不代表朕不介意,更不代表你可以在朕面前,肆无忌惮地提及。陈平王,曹沛,高扬,还有哪些朕不知道的。不论是谁,以后,不可以在朕面前提起你们的事。这句话,朕今日只说一次,你最好记住。”

    萧沅沅坐在床上,话落地,她一时不出声了。赵贞也不出声,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他的身影特别高,高的挡住了她一部分视线,还有蜡烛的光亮。

    她看到他那张冷酷的侧脸,心中陡然有种不安,就仿佛她前世刚回宫的时候,那种陌生冰冷感。

    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恐惧,想要逃离。

    “你说了,不再对我发脾气的。”

    她小心翼翼地示弱,声音有些委屈,试图扭转一下眼前的局势。

    赵贞依旧侧对着她“朕没有对你发脾气,朕只是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皇后,不是寻常人家的妇人。不可以讲话不知分寸。”

    萧沅沅心中着实难受的慌。

    她极受不了眼前这样,他居高临下,自己低了一头,被迫受对方掌控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恐怖,让她坐立难安,焦虑不已。她很想手里有个什么东西,能够将他一头打翻。就好像庙里的神像一样,一锤子砸个稀巴烂才痛快。

    可是她而今还想生孩子,还想立皇嗣,又不得不忍耐着。

    赵贞见她不言语,神情有几分受挫的样子,稍稍脸色和缓了些。

    他转身,回坐到床边,拉着她的手,恢复了庄重温和的语气“朕同你说了这么多掏肝掏肺,掏心窝子的话,只盼着从此咱们能一心一意,互相体谅才好。换做任何人听了这些都该理会,不说流泪,至少也应当有几分恻隐之心。你却无动于衷,还故意气朕。你到底有没有人心”

    他声音很低,温柔中却带着明显的责备。

    他显然是生气的。

    萧沅沅在这个事情上,却并不相让。

    那日玩笑过失33,是我不对。皇上不想听我提起那些事,我也不会再提。可皇上说我不体谅,说我没有恻隐之心,我确实理会不到。”

    她心知,此刻断不能够退让。尽管她有些畏惧赵贞,眼下也需要讨好他,但是该争的必须得争。

    她看得出来赵贞的意图。他不甘心一直做小伏低,被自己牵着走,想要扭转局势。他一面气势压人,一面数落自己,给自己定罪,想让自己理亏,以此达到目的。他今日突然说这么多,也是这个目的,归根到底都是想让自己降服。他好占据主导。

    需知夫妻之间,强弱攻守之势一旦形成,今后就断难更改。今日若是低了头认了错,将来就得低一辈子的头,认一辈子的错。往后处处都要任他拿捏,由他欺辱,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所谓掏心窝子的话,就是告诉我,你与丽娘,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赵贞道“这还不够吗朕从来没有因为喜欢她而疏远你。朕从不爱她,心中始终只有你一人。”

    萧沅沅道“皇上不跟她圆房并非因为我。我并不觉得高兴,只觉得她与我同病相怜。自己之外,又多了一个可怜人。皇上不仅辜负了我,也辜负了她。两个女子的青春,都被皇上一人所误。我们二人,都被皇上玩弄于鼓掌。我有何可高兴。”

    赵贞道“朕虽愧对她,但这桩婚事,并不是朕想要的。就算朕有过错,朕也不是那始作俑者。”

    “皇上想让我体谅。”

    萧沅沅道“当初我在寺中,备受清冷孤寂,痛苦不堪,皇上却在宫中享受着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奴仆侍奉,美女佳人作伴。即便是有些不顺意,也不过如同蚊虫叮咬一般。有何可矫情。”

    “蚊虫叮咬一般”

    赵贞听到这句话,顿时就站了起来。

    他脸色大变“朕的痛苦,朕的恐惧,在你眼里就是矫情你知道性命被人捏在手中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最信任爱戴的人,变成仇敌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生父生母被人所杀是什么感觉吗你觉得这是矫情你要不要来朕的位置体会一下,什么叫矫情”

    萧沅沅道“皇上恨她,可她待你不薄。”

    赵贞道“你不在宫里,你又知道多少呢”

    “你又在矫情什么”

    她的话让他十分恼怒,顿时反击道“让你在寺庙里呆了几年,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是让你做苦役还是挨打受骂,为奴为婢了你过了十年清清静静,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不事劳作,远离纷争,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你又在矫情什么”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十分不好了。

    这两件事,对彼此来说,都是内心至痛至苦,也是记忆中最黑暗的时光。然而落到对方口中,却只有轻飘飘一句矫情,连半句体贴也没有,顿时就争吵起来。你一言我一句,寸步不让。言语刀子似的,尽往对方的痛处扎。都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都想让对方认错低头,但谁也不肯低这个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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