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赵意见到了那幅快雪时晴帖。
薄薄的一页纸,装在一只红色的匣子里,由丽娘亲手赠与他。
她面带笑容,款款而来,神情欢快又热情。赵意正欲避走,却看见她腰间系着那枚青玉。赵意一时止住了脚步,等她走近。她拿出匣子,悉心相赠,赵意本是不欲受她礼物的,然而那一瞬间若有所感。他感觉到这份礼物的来历,或许不同寻常。
他于是接过了,回房后打开,就是那幅快雪时晴帖。
赵意心里头一震。
他拿着此物,和自己手中的摹本放在一起,细细验看,反复比对,确是真迹。只是这般贵重的东西,怎会到自己手中
过了几日,他入宫,再次碰到丽娘。
“你上次送我的那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忍不住问道。
丽娘道“你打开看了吗”
赵意道“我看了。这东西是你的吗”
丽娘红了脸,羞讪道“我若是说我自己有的,你是不是不信。”
赵意道“这快雪时晴帖,是书圣王羲之的名作,真迹早已流失,不知所踪。多少文人墨客一心想见都未能见,你是从何处得来”
丽娘道“这是别人送我的,她不让我告诉你她的名字。她只说你见了这东西,一定会喜欢。”
赵意听到她的话,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他见她依旧系着前日见面时的青玉佩,不由开口道“你腰间系的玉佩,能不能让我瞧瞧”
“你说这个吗”
丽娘看向自己的腰间,当下解了玉佩放到他手中。
赵意仔细端详这枚玉佩,确实是自己当初所赠她的那枚,顿时黯然神伤,往事涌上心头。
他问道“这玉佩,还有这快雪时晴帖,是不是同一人给你的”
丽娘笑道“真有趣,你如何晓得”
赵意道“你这枚玉佩,能够转赠我吗就当是物归原主。”
丽娘好奇道“这枚玉佩,原是你自己的吗”
赵意点头“是我所有,自幼随身。只是后来转赠了他人。而今她既然不要,便归还于我吧。”
丽娘犹豫了一下,飞快地伸手从他掌中夺过了玉佩,转过身,讪讪地说道“这是她送给我的,说这个东西可以保我事事顺遂,我不能转送给你。”
她回过头,悄悄窥探了一下他的脸色“我不管以前是谁的,反正现在它是我的了。就算是男子汉,你也不能硬抢。除非你拿别的东西和我换才成。”
赵意见她执意不肯,只得无奈叹了口气。
“你要留就留着吧。”
自己即便索要回来,见了,也只是伤心罢了。
赵意此刻,已经隐约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大概是希望,自己能和丽娘在一起吧。他同她,今生已经是注定没有缘分的。太后又有意为他和丽娘赐婚,所以她才将他的礼物
转赠,又送来这幅快雪时晴帖,还为了避嫌,特意假托他人之手。他曾经同她说过自己喜欢这件作品,却只有摹本,无缘得见真迹,没想到她还记着。
他自认为自己背弃了承诺,薄情寡义。他太过软弱,不敢同太后,以及自己的兄长相抗,只能将她拱手让人。他实在无颜面对她。没想到她不仅不记恨,还一心惦记着他想要的书帖。
丽娘陪着他散了会步“你之前说,你心里有喜欢的人,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赵意失落道“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
丽娘宽慰他说“你要是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同我说。我不会介意的。老是憋在心里,会把自己憋出病来的。”
赵意摇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两人走在寂静的宫道上,丽娘见四下无人,遂大胆说道“其实你不说,我心里也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阿沅,对吧可她现在是皇后,她是皇上的人,不能嫁你。这也是没法的事情,你不用一直挂怀。你要是有什么话想同她说,我可以帮你带信。”
赵意狐疑地看着她“你这话是何意”
丽娘道“我是说真的,我没有骗你。”
赵意看她年纪还小,知道她只是个不解事的小姑娘,也无心追问。
他转回头,淡淡道“算了,我没有什么话可说。”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丽娘道“你放心,你们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也不会吃她的醋。我们本就是好姐妹,原本当初就是一起入宫的。其实我们要是能嫁同一个丈夫,我也觉得挺高兴。这样我们就能时常在一起玩耍,说话做伴儿了。可惜我们各有各的命,不能同嫁一人。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赵意沉默着,没有言语。
赵意回家后,便将这幅书帖小心翼翼收藏起来,放在柜子最深处。
他知道,赵贞也喜欢这幅字。他们兄弟一人都好王羲之的书。赵贞也很喜欢古玩字画之类。本是天子所好之物,岂料到了自己手中。
他心知此物断断不能让兄长知道了,光是来历就已说不清。
真是巧的很,次日,赵意进宫时就刚好听赵贞提起快雪时晴帖。
赵意差点怀疑,他是知道了什么了。所幸,赵贞对这事并不知情。赵意也只得敷衍着,不敢说实话。
自从那日过后,赵意不再有意回避丽娘。
丽娘亲手绣的荷包,穗子,还有香囊等物,他也不再拒绝。
丽娘自是欢喜。
他是个极好的人,长得英俊,举止温柔,笑微微的,讲起话来春风和煦。丽娘当真是很喜欢他,忍不住想要同他亲近。尽管他对自己的态度还有些冷淡,但总归会好起来。
这天,丽娘在宫里碰见他,意外发现他袖子上破了口子。她赶紧上前去,提醒他“你袖子怎么破了”
赵意还没察觉,被她提醒,自己一瞧,顿时有些尴尬。
他讪讪地
笑了笑“没事,兴许在哪里划破了。回去换下来缝一缝就好。”
丽娘拉着他,往一边的假山石头旁坐下,接着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套针线来我帮你补一补。不然让人看见你穿着破衣服就不好了。”
赵意拒绝不得,只得伸了袖子由她缝补“你随身怎么还带着这些东西”
丽娘说“我一直随身都带。每次出门,磕磕绊绊的,万一把衣服弄破了,正好补一补。”
她一针一针,缝的十分仔细,又快又好。针脚隐藏着几乎看不见,赵意道“你这针线很不错。”
她自小出身不好,许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因此女红做的很好,都是练出来的。
赵意大概也猜到。
丽娘道“我自来就会这些,在宫里闲得无聊时,便做针线。以后你的衣裳,鞋袜,我都帮你做。”
赵意道“这些由绣娘们做就好了。针线是耗精神的细致活,点灯熬油最费眼睛。别把眼睛熬坏了。”
丽娘听了他关切的话,羞赧地笑了笑“我不怕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白日里,萧沅沅叫她来自己房中学做针线,一边拈针,一边便听她讲和陈平王的事。两人何时见着,做了什么,说什么话。丽娘兴致勃勃地说着,萧沅沅专注地听。
“我觉得他最近好像瘦了。你没瞧见他,眉眼都青了不少,颧骨都明显了。我今天看见他衣裳破了,就拿针线帮他补了补。他的衣裳都有些旧了。你说他一个王爷,还穿旧衣,是不是挺可笑”
她憨态可掬地打趣着赵意“我问他怎么还穿去年的旧衣,他说旧衣穿着舒服。我瞧他的手好白,手上还戴着玉扳指。”
萧沅沅听着她说说笑笑,面上也只是笑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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