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离世

    萧沅沅日日侍奉在萧云懿的病床前。

    病中无聊,萧沅沅便陪着她说话儿,谈起许多生平的事。她是当年如何入宫,又如何以宫女的身份当上皇后,包括她与先帝的感情。

    这是萧沅沅头一次从她口中听说先帝。

    她回忆起那个人,眼睛里有些异样的光彩,然而神情透着惋惜。

    “他也是个可怜的人。”

    萧云懿说“帝王之家,没有亲情可言。”

    她讲起先帝登基的经过,同样是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先帝的父亲是太子,太子在监国期间,被自己的父亲疑心谋反,被父亲杀死。这是一桩冤案,做父亲的轻信了谗言,就如同汉武帝杀太子刘据一样。不久,这个杀子的父亲,死于宦官之手。经过一番杀戮动荡之后,皇孙登了基。这位皇孙,就是萧云懿的丈夫。

    那一段历史,曲曲折折,皇孙的父亲是被祖父所杀,他的母亲,则死于养母之手,也就是傅太后。

    这个名字,对萧沅沅来说异常熟悉。萧沅沅的母亲姓傅,是傅太后的侄女,萧沅沅唤傅太后,应该叫姑祖母。

    萧沅沅只觉不可思议。

    “那位孝昭仁皇后,当真是被傅太后所杀先帝心中不怨恨吗”

    萧云懿道“他怎会不怨恨。不过他自幼由傅太后抚养长大,傅太后虽是保母,同他却有母子之情。他的生母,他未曾见过几面,即便是心中怨恨不甘,日久也就淡了。傅太后想做真正的皇太后,自不能容忍他的生母活着。况且,后宫本就有故例,子贵母死,傅太后借刀杀人,赐死的诏书,是当时太皇太后颁布的,傅太后是假冒当时太皇太后的名义。先帝即便知道是她,也挑不出毛病来。那位太皇太后早就失了权柄,颁布了这道诏书后,不久也被悄悄赐死。傅太后一石二鸟,成了后宫之主。”

    萧沅沅道“傅太后是个手段高明的人。”

    萧云懿道“自然。若没有她的扶持提携,我也做不了皇后,更做不了皇太后。先帝并不宠爱我,他宠爱的是另一位李夫人,李夫人生下了太子。如果她不死,等太子登基,死的就是我。是傅太后杀了她,并让太子认我为母。我那时才十二岁。”

    可惜,萧云懿跟这位养子十分不合。那人死的早,然后才有了赵贞登基。

    萧沅沅好奇问道“先帝他长什么模样”

    萧云懿说“他长得很英俊,如明月皎皎,似松柏萧肃。倒和陈平王更相像一些。为人极活泼爱笑,笑容极美。他很招女人的喜欢,宫中妃嫔宫女,没有不喜欢他的。就连男人也都爱他、喜欢他。不似皇上。皇上就不爱笑,总是一脸严肃,皇上更像另一位,生他的那个亲老子。”

    她说的皇上是赵贞。

    赵贞的亲老子,就是他爹。萧云懿对赵贞的父亲非常厌恶,从来都懒得提他的名字,只以“某人”或“另一位”指代。

    萧沅沅说“你爱先帝吗”

    萧云懿听了这句话,默然

    良久。

    她手中握着一串碧玉念珠,轻轻地转着,许久没有一句话。

    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过了半晌,没头没脑地说“其实我当年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别人的儿子,哪有自己亲生的好。”

    她叹气说“可惜,先帝并不希望我有孩子。我那时不知道,只当我们是夫妻。到底是太年轻。我现在这病,就是因为当初怀孩子,小产时落下的。那时就落下的病根,这些年时不时复发,始终也治不好。”

    萧沅沅听得不免有些伤感。

    萧沅沅问“先帝为何不愿意让你有孩子”

    萧云懿淡淡道“太子是李夫人所生。李夫人被太后赐死,先帝心中本就不高兴,死后还一定要追封她为皇后。他对太子寄予厚爱,我虽是皇后,却不过是傅太后的一颗棋子。他担心我一旦有了儿子,就会替自己的孩子争夺太子位,到那时,必定会引起杀戮。他自是不乐意见的。他临终前一直交代我,希望我能用心辅佐太子。他想的太简单了。他活着的时候我与太子便势同水火,他死后,莫非还指望我们能安然无恙”

    她语气已然很平静。

    “太子生母李夫人,虽不是我所杀,却是被傅太后赐死,与我脱不了干系。太子心中本就记恨我,觉得是我害了他母亲。我也不喜欢他。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就想起他的母亲。他长得一张令我厌恶的脸,一半像他的母亲,一半像他父亲。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眼边有一颗痣,跟他母亲一模一样。先帝有时候,摸着他脸上的那颗痣,会忽然陷入沉思,然后将他抱起,对他抚摸心疼不已。我却觉得恶心,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

    萧沅沅心想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自己丈夫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呢姑母教导她要宽宏大度,其实她自己都做不到。

    萧云懿道“我本不愿意与他为难。我虽然年富力强,却比不得他名正言顺。他们赵家,向来视女人如仇敌,千防万防,生怕女子会干政。我能坐上皇太后的位置,本就不易。何况那时候年轻,二十出头,在朝廷也无根基,如何能与那些宗室相抗。我没有儿子,只能由他做皇帝。若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可他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他才不过十几岁,却生得一副狠毒心肠。可惜他太蠢,只当我是他的敌人,却不知,先帝驾崩,我们孤儿寡母本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皇位之下危机四伏,他如此年幼,当不得大事。他废了我,自己又能落到什么好下场。又有谁能服从他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

    萧沅沅好奇道“你们为何会闹到那般地步呢他为何非要置姑母您于死地”

    萧云懿道“我们本就彼此看不顺眼。我垂帘听政那三年,我们处处不合。针对朝事的决断,彼此都唱反调。他不肯听我的。我说往东,他偏偏要往西。我说要怎样做,他就偏偏不肯怎样做。我要用什么人,他就反对。我说什么人不可用,他就偏偏要用。我看得出来,他就是故意要跟我过不去。我怕这样下去,两人针锋相对,迟早会酿出祸

    患。我们总是意见不和,对朝政也不利。于是我退了一步,主动撤帘罢令,退居后宫。那时皇上刚出生,我便将他接到自己的宫中,亲手抚养。他的母亲被赐死,是我下的令。这个女人必须死,她活着对我不利,皇上必须是我的,他得认我为母,不能有别的母亲。”

    她说这话的时候,赵贞正从殿外进来,于是她便住了口。

    她口中那个被她杀死生母,一出生,便落到她手中,只能认她为母的婴儿,和此刻病床前,锦衣绣袍,容颜俊美,长身玉立的青年,融为了一体。

    “其实我那时候已经败了。”

    等到赵贞离去之后,萧云懿才接着和她讲述“我不想和他斗得两败俱伤,主动选择了退让。那时不退也不行了,继续僵持下去,只会挑起争端。那些宗室大臣,功勋贵戚们,都会挑拨离间,借机生事,弄得不好就是你死我活。我不能对他动手。他是皇帝,我若是对他动手,倾刻间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我只能够退让,以求保全。那时我当真想着,兴许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一心将自己的感情寄托在皇上身上。他一出生,就被我抱在怀里,就好像是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日夜都抱着他,给他喂奶,亲手洗他的尿布。他夜里也要吮吸着我的手指,他就是我亲生的孩子。”

    萧沅沅问道“那人既然已经亲政,为何又会突然禅让呢”

    萧云懿道“他做事偏激,心胸狭隘,一味任性,又耳根子软,易受人挑拨。李家并无罪过,不论是在朝廷,还是在士族中,都极有声望。而他只不过听了些闲言碎语,疑心我与李家公子有苟且,便给他治了个谋反之罪,判其凌迟,诛灭三族。亲政没几年,就弄得朝野怨声四起,树了一大堆的敌人。他于是又想将皇上和我推到前头。让皇上登基,由我垂帘听政,他自己退位做太上皇,以为可以稳坐幕后,操控大局。他忘了,他之所以能活着,别人不敢杀他,就因为他是皇帝。哪怕他再孱弱无能,谁敢杀了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可他退了位,这道法术就不灵了。太上皇又如何退位的天子,死了就死了。”

    萧沅沅心想,那人大概是低估了萧云懿的狠。

    大概因为萧云懿最初的退让,使那人误以为她软弱纯善,不会对自己下手。然而萧云懿这个人做事,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必然下狠手,绝不会给敌人挣扎的机会。

    “你知道他为什么败给我吗”

    萧云懿道“他这个人糊涂。该仁慈的时候,不肯仁慈,该狠毒的时候,却又犹犹豫豫狠不下心。这种人当不得皇帝。”

    说完赵贞的父亲,她沉默了有许久,蓦地又想起了先帝。

    “他要是活着,今年也才四十九岁。”

    萧云懿回忆说“他只比我大了三岁,去世时也才二十四。当真是年轻,身子正结实,唇红齿白,双眼漆黑,脸上一点纹路也没有。我那会儿也年轻,就像你现在这样美丽。可惜了。”

    萧沅沅问“他是怎么死的”

    萧云懿道“这皇宫里,明枪暗

    箭防不胜防,怎么死的都不奇怪。”

    “其实死的早也好。”

    她叹息说“他死在最年轻的时候,偶尔想起来,倒觉面目亲和,有几分可爱。要活到五六十岁再死,便只剩下面目可憎了。谁会眷念一苍老匹夫。”

    萧云懿忽然道“你替我拿面镜子过来。”

    萧沅沅起身,取了一面铜镜,拿到床前。萧云懿对着镜子,仔细照了许久,自叹气道“果真是老了。我若到了地下,他怕是已经认不出我的模样来。不过,我倒是一眼能够认出他。”

    她面有忧色,照完镜子,又吩咐侍女,将梳妆台下格子中,一小方木匣取出来。

    其中放着的,是一束红绳捆缚的头发,约摸半尺来长。

    萧云懿拿起那束头发,若有所思说“这是当年,他死前,割下来给我的头发。他死的早,怕我死后,容貌有变,到了泉下认不得。因此我们约定好,等我死的时候,便带着他的头发入葬。这样到了黄泉下,便能凭此信物相见。”

    萧沅沅正听得伤感,萧云懿却唤人将火盆移近。

    她盯着那束头发许久,忽然像被吓着似的,手一抖,将其丢进了火盆中。

    火苗立刻燃起,很快,一束青丝化为灰烬。头发烧糊的味道久久弥漫不去。

    “我可不想去见他。”

    萧云懿自言自语地说着,口中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

    自从这天,烧了那束头发后,萧云懿的病情便每况日下。她身体愈发虚弱,想起身,又没有力气,想睡又睡不着。夜里常常发梦魇,每睡半个时辰就会惊醒,汗出如浆。御医只能给她开宁神的汤药。她吃了药,身体反而越来越差。后来发起了脾气,拒绝服用一切药物,连饭食也不吃,每日只能饮些茶水、参汤。

    萧沅沅吩咐人给她炖了清淡的燕窝,她也只能吃一两口。

    赵贞每天都要到床边侍奉,劝她吃些东西,只是没什么用。

    她梦魇中,常常念叨着一些人的名字。

    萧沅沅不知她说的是谁,只当她是有什么牵挂的事,等她醒来,便问她“姑母梦里叫着李羡,这个人是谁”

    萧云懿愣了半晌“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萧沅沅道“我听你睡梦中一直叫这个名字。”

    萧云懿道“睡糊涂了,最近总是发梦。浑身像压了块石头,又像是闷在水底下,怎么也醒不过来。而且这些天,总是梦到死人。”

    昏暗中,萧沅沅让宫人重新掌起了灯,又送了水来,替她拭汗。

    萧沅沅问道“这人就是姑母心中惦念的那人吗姑母先前说的那位李家公子”

    曾被赵贞的父亲诛了三族,凌迟处死的那人。

    萧云懿虚弱地坐了起来,回想起往事,道“不是他,他姓李,但不叫这个名字。李羡是他兄长。”

    “我这些年从未梦到他。”

    萧云懿疑惑地说“我有时梦到他的兄长,有时梦到他的父母亲

    ,连他的妻子儿子我也梦到过,就是从来没有梦到他。一次也没有。”

    萧沅沅道“你想见他吗”

    萧云懿摇头“没什么可见。人固有一死,死的早死的晚,结局都一样。兴许他已早登极乐。他本就是有妇之夫,我与他,不过露水姻缘。他死后,自然要同他妻子合葬。我们生既不同衾,死也不能同穴,即便到了泉下,也非同路人。我已许多年未想起他了。也不知最近这是怎么了,总是梦到他身边的人。昨日我还梦到他的妻子。”

    “兴许是他们都还记恨着我。”

    萧云懿兀自思索着“他兄长妻儿都死了极冤,皆是受我连累。回头你派人去他们坟前,替我为他们烧些纸钱吧。”

    萧沅沅点头。

    萧云懿整天催问,有没有给李家烧纸钱。萧沅沅告诉她已经烧了,她过几天忘了,又继续念叨。

    李谡入宫求见。

    萧沅沅看她这些年,对李谡,是颇为信赖的。两人情意不浅。然而她临到终了,根本想不起这个人物。

    萧沅沅告诉她,李谡求见,她茫然问“李谡是谁”

    萧沅沅告诉她“是中书令李大人。”

    萧云懿道“哪位李大人”

    李谡来到了病床前,萧云懿看见他,强撑着病体,坐了起来。

    她脸色苍白,目光熠熠地看着眼前的李谡,说了句“你和他长得真像。”

    李谡听到这话,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如何答复。

    萧云懿问道“你也姓李你祖籍哪里和陇右李氏是何关系”

    李谡在房中,陪着她,说了许久的话。

    出了殿,李谡来到萧沅沅面前见礼,面色凝重地说“太后有些精神失常了。”

    萧沅沅问道“怎么会”

    “太后不认得我。”

    李谡说“她方才问我的话,跟十四年前,我第一次入朝觐见时同我说的话一样。当年,太后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说我和那人长得相像,问我怎么也姓李。”

    萧沅沅听到这句话,心中忽然一惊。

    这件事,自不敢让人知道。她叮嘱李谡,务必要保密。

    她来见赵贞,悄悄和赵贞提起此事。赵贞听了,也有些惊讶,随即面露惆怅“还是不要提起这些了。都过去的事,说来也无益。”

    赵贞放下手中事务,来到太后面前,想试探她还认不认得自己。幸好太后认得他,也认得萧沅沅,只是她记事,确实有些糊涂了。赵贞见了有些伤心,忍不住落了几滴泪。

    周延昌在宫外,替她监修陵墓万年宫。

    陵墓的选址,也是太后她自己定的。没有和先帝同陵,她不愿意和先帝合葬,自己另选了一处陵址,和傅太后的陵墓相近。赵贞和那些宗室大臣们,也不敢说话。陵墓快要建成的时候,她身体也即将油尽灯枯。

    某天夜里她突然做了个噩梦,醒来又拉着萧沅沅的手念叨“把那束头发烧了。

    ”

    萧沅沅不解其意,只说拿束头发已被她亲自烧了,她仍不满,只说要烧了。

    陈平王正入宫来探望,萧沅沅和他说起这事,询问赵意,知不知道太后的意思。赵意听了,眉头微蹙,也不是很明白。

    晚一些,赵贞过来,萧沅沅又将这事告诉了赵贞。

    赵贞听后,半晌不语。

    赵意见他沉思,便说“不如问一问中书令李谡,他必定明白太后的意思。”

    赵贞召李谡进宫。

    岂料李谡听了也不明白,说,太后并未向他提过此事,需得问太后身边的周彦昌。当夜将周彦昌召回了宫中。

    周彦昌风尘仆仆赶回来,听了萧沅沅的问话,回道“先帝临终前曾割了一束自己的头发,交给太后,以期泉下相逢。后来先帝入葬,太后便也割了一束自己的头发放在先帝的棺椁中,置在随身的香囊里。太后想必是要将那两束头发都一起烧掉。”

    萧沅沅顿时犯了难。

    赵意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萧沅沅转头看赵贞,赵贞的表情并不意外。

    他显然是早就知道的。

    要拿回那束头发,就得开棺。那是先帝的陵墓,怎能惊扰。

    赵贞沉默了半晌,说“即便有那东西,也早已经随尸身腐烂。而今又岂能找寻的到。”

    萧沅沅听他这么说,一想,也确实无法。这么多年了,埋在地底下的东西,岂有不腐烂的。

    夜里,萧沅沅留下周彦昌,同他说话。

    周彦昌说“泉下之事,不过虚妄之说。将死之人以求安慰而已。太后向来信佛,极在意此事。既然是心病,娘娘不如找一束头发来,当着她的面烧了,也好让她安心。”

    萧沅沅只得命周彦昌去做这件事情。

    头发寻来,眼见着抛入火中焚毁掉,太后才终于释然。当夜,太后就溘然长逝。

    满宫上下,皆是嚎啕之声。

    赵贞伏在太后床前,哭的涕泪交加。萧沅沅觉得,他远不至于如此伤悲,想必只当他是做给人看,然而他哭的情真意切,好像真的肝肠寸断一般。

    萧沅沅实在哭不出来。

    她心里也很难过,觉得伤心。太后毕竟是她的靠山,而今她的靠山倒了,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可是她已经很多年不流眼泪,装也装不出。她只能假意掩涕,一边跪下,劝慰搀扶赵贞。

    太后离世的三天里,赵贞水米未进。

    萧沅沅操持着宫中事,还有太后的丧仪。赵贞则躺倒在床上,不吃不喝。

    夜里,她料理完事,来到赵贞的床前。赵贞躺在枕间,闭着眼,脸如死灰。侍女送来了粥,他也不吃,宫人们都急得没法,轮着劝。

    萧沅沅从侍女手中接过粥,示意人出去。

    赵贞听见她的声音,有些痛楚地扭过头,只不言语。

    萧沅沅低头盛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劝慰他“皇上吃点吧。又不是铁打的身子,不吃

    怎么行。心里再难受,也总得吃东西。”

    赵贞道“我吃不下。”

    萧沅沅关切地说“吃不下也得吃几口,吃进肚再说。皇上是一国之君,这天下万民还仰仗着你。皇上不吃东西,臣工们都会担心的。”

    赵贞扭过头,注视着她“臣工们担心,那你呢”

    萧沅沅道“我也担心。”

    赵贞目光柔和“我这些日子看你,虽日日在太后身边侍奉,夙夜勤勉,然而不曾流泪。临终时,也不过哭了一两声,也未见着眼泪。你是否还记恨着她前世逐你出宫之事”

    萧沅沅摇头“那都过去多久的事了,早就不恨了。”

    赵贞道“不恨,但毕竟还是有隔阂的。”

    萧沅沅“皇上怎么说这些。太后离世,我也伤心。只是皇上这般难悲痛,总得有人支棱着。要是咱们两个都倒了,这一堆事可怎么办。”

    “你这人心硬。”

    赵贞伸出手,刮了刮她的眼睛下方,确实没有眼泪,失落道“要是我死了,你也不会流泪的。”

    萧沅沅无奈叹气“皇上怎么如此多心。”

    萧沅沅将粥递到他唇边“多少吃一些吧。”

    赵贞没有再拒绝,就着她手,吃了几口,道“嘴里都没味道。”

    萧沅沅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也没发烧。

    “过一阵就好了。”

    萧沅沅说“皇上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事,心里都有数的。”

    赵贞道“我这几天,脑子里一直想起从前的事。本来已经忘了,成为过去的事,又想起来。死亡之景又重现一遍,心中蓦地伤悲,说不清的懊恼。本以为能改变什么,结果却好像一样,什么也改变不了。感觉有些受挫。”

    萧沅沅坐近了些,伸手握着他的手“你想改变什么呢”

    赵贞摇摇头,不愿意说。

    萧沅沅道“皇上心里还是不高兴,还是生我的气。”

    赵贞道“不是我生你的气,是你在生我的气。”

    萧沅沅敛裙上了床,曲了身抱着他,将他搂在怀中,温柔地用手抚摸他脸,额头挨蹭着他鼻子,意是安慰他。赵贞见她这般,仿佛是受了极多委屈,鼻子一酸,有些眼红。

    萧沅沅抚摸着他的手,捏着他的胳膊“别难过了。”

    赵贞张嘴,轻轻吻了吻她。

    萧沅沅见他难过,只得以手抚摸安慰他,回应他吻。赵贞显然是意不止此,一边吻,一边将手伸进了她衣里。

    萧沅沅只觉得很不合适,想劝阻他。太后才刚去世,这种时候,怎好做这种事。然而想到这半年,两人几乎都没有怎么亲近过了,看他实在动了情,也不忍心拒绝他。幸好,殿中此刻也无人,只好由了他。

    赵贞吹了灯,动作悄悄的,尽力不弄出响动。萧沅沅也不敢出声。

    寂静黑暗中,反倒显得那声音极为古怪,小猫舔水似的,弄得她心惊胆战。扯过被子,掩在两人腰间。她这些日子亦疲惫得紧,难得有轻快的时候,亲热片刻,得了舒缓,也不再思考,只闭了眼随他予求。

    赵贞浑身肌肉鼓胀,伏在她胸前喘息着。萧沅沅摸着他后背湿热,扭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赵贞亦恋恋不舍,了了事,却并不肯退出去,只是肌肤紧贴,和着汗水抱着她,仍亲吻不止。

    直至帘外响起孩子的声音,赵贞才抽出身。两人坐起来,萧沅沅慌忙拿帕子擦拭身体,整理衣物。

    黑暗中披上衣裳,抬腿下地,仍坐于床上。

    蜡烛重新燃起,虎头拉着乌熊的手,兄妹俩怯怯地过来。

    见着萧沅沅和赵贞,不安地叫了一声“爹爹,娘。”

    萧沅沅将他们拉到膝前,关切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

    虎头说“我睡不着。”

    乌熊说“我也睡不着。”

    虎头说“我想去看皇祖母。他们说皇祖母不在了,想见父皇,他们说父皇也生病了。妹妹说,她有点害怕。”

    赵贞只穿着单衣,靠在枕上,示意萧沅沅将乌熊抱给他,哄道“今晚跟爹爹一起睡吧。”

    虎头则坐在萧沅沅膝上,担心地问他“爹爹,你的病好了吗”

    赵贞道“爹爹没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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