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混进来了一个奇怪的家伙,但片刻沉默过后,几位今生兄弟还是凑在一起梳理了前世进程,自始皇嬴政起到大明太宗为止,基本可以确定众人的来处相同,且都是寿尽而终。
这事疑点重重,何况帝王多疑,但众人之中,年纪最长的嬴政已在这世上活了三十二年,最小的孟德也十四岁了,除了凤国本身就有的一些奇异之处,还真没遇到过半点神鬼异事。比起虚无缥缈的担忧,这场聚会始终还是要往现实上考量。
仍是刘彻话最多,他性情十分外向,仿佛毫无阴霾,和人相处起来热烈真挚,但谁也没把他当朋友处的意思,都在谨慎开会。
刘彻酌酒一杯,低声笑道“我这些天仔细观察过皇妹,和咱们兄弟不同,皇妹是个平常婴儿。”
他先抛出了这重要信息,嬴政瞥他一眼,只道“不必试探我们。”
朱元璋不耐烦地开口,“谁会对个小娃娃下手,何况死了这个,宗室之中也不是没有女娃,说些实际的。”
“亲姊妹在位总比堂姐妹做了皇帝强,皇母从未考虑过别的。”李世民颇有些复杂地道。
他有一个阿姐,当初开国起兵,她建立娘子军攻城略地无数,后来又与他会师攻破长安,但开国之后,父皇就收了阿姐的兵权,让她做个平常公主。他也不是没想过,倘若阿姐是个男儿,必定是他最强力的敌手,后来阿姐一世未展锋芒,唯有死时以军礼下葬。
如今地位翻转,方知这份憋屈,真如心中一团火在烧灼。
西凤皇姬游在众人看来,并不算一个很有能为的帝王,她是先皇幼女,凤皇寿八十,早年生的女儿基本无缘皇位,姬游的命实在够好。当时先皇年老,和她年纪相差不大的有三名皇女,没经过什么激烈斗争,是先凤皇发现姬游所化的凤个头最大,羽毛最漂亮,凤鸣声最大,然后姬游就当上了皇帝。
登基之后,姬游也没有大动朝堂,仍旧按照先皇的政令治国,用着先皇为她安排的人手办事,然后日子平平无奇地过,到现在快五十岁了,先皇的班底渐渐致仕,她早年提拔的年轻人才也陆陆续续安居要职。
就这一个天生好命的平庸女皇,却是个无懈可击的金城汤池。她皇寿过半不久,在凤国观念中还属于中年帝王,和先皇的交接太平顺。
在如今这个时间段,满朝都是女皇的心腹,凤国倒是有一些世家大族,可凤国世族真不少。刘彻折腾了好些年,也不过收拢了他自己的父族白鹭这一支,这还是在女皇眼皮子底下的事,姬游压根没管。
是啊,刘彻自己想想,他上辈子也见过到处拉拢权贵的女子,淮南王女刘陵嘛,可他最多觉得她爹淮南王要作乱,他难道还能觉得刘陵这个女子想做皇帝
不过看个笑话罢了
姬游倒不至于看自己儿子的笑话,她其实不大喜欢刘彻到处勾搭女子,可人的性情又哪里好改呢就像嬴政这个长子,姬游给他选过好些优秀的女子为妻,帝子是不用像寻常男子那样困守后宅生活的,帝子的妻室一般等同于入赘皇家,可嬴政谁都不搭理,到现在三十二岁了不肯成婚。
刘彻艳名远播,嬴政注定孤寡,好在其他帝子都还算懂事,前段时间姬时还没动静的时候,女皇正准备给适龄的李世民和朱元璋挑妻室了,李世民自己也看中了人家,是个小雀族的年轻女子,性情很和气。
不过朱元璋还没过了这个坎儿,他虽然觉得有个女人暖被窝也不错,可和他相看的女人大多比他高一个头,又彬彬有礼将他当成小姑娘对待,每回相看完他都有几天吃不下饭。
众兄弟聚在一处,商议到最后除了确定谁都不会对那刚出生的小雌鸟下手,也就是这眼下的婚姻大事了,刘彻撺掇朱元璋多勾搭些女子,像他这样没人敢娶的多好,而且凤国女子在他看来别有风情。
朱元璋从不惯着谁,冷笑道“我老朱没那个男女兼收的福气,对了,卫大将军过世后换上来的那个李什么,倾国倾城李夫人的兄长,常败将军的那个,叫什么名儿的”
他仿佛是顺口一问,是真记不起来那个名字了,朱棣立刻和他爹一唱一和,阴阳怪气,“贰师将军李广利,捐五万之师,靡费亿万,所获骏马三十匹。”
刘彻的拳头都硬起来了,李世民劝道“还是莫说这些话了,如今大家处境都不好,正该守望相助,兄弟齐心。”
李世民出身关陇大族,自小教养很好,虽然那句兄弟齐心听得后世的朱家父子心里怪怪的,但到底是面上和气了些,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喝了些酒,才叹息着各自散了。
这一场兄弟聚会,就像是一群处境不佳的小可怜,聚在一起发了发牢骚。
夜半落了一场风雪,众人都歇在刘彻的帝子宫里,唯独嬴政顶风冒雪地回去了,走了这一个不怎么开口的老大,刘彻和剩下众人笑道“始皇与我们不同,他宫里有老父亲记挂,实在叫人羡慕。”
嬴政是这一世长子,他的父亲自然是女皇姬游最早的一批凤侍,这位老凤侍并不得宠,偶尔化生羽翼是一双麻雀翅膀,如今早已不受宠了。
当初姬游生了嬴政这颗蛋后,随意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宠幸过的凤侍,然后就把蛋交给了老凤侍孵化,虽然嬴政长大一些之后生出的羽翼是鹰翅,但老凤侍还是任劳任怨抚养他,把他照料得很好。
其他人其实也有生父,毕竟凤皇后宫挺平静的,大家都住得远,这几十年间几乎没死过人,可谁是谁的儿一般都是生出羽翼之后才能判断出来的,女皇又不是长情之人,甚至孟德就是打野食怀来的,等羽翼长出再来亲近,难免就没有那种从蛋里生出来的父子情深。
嬴政并不管身后那些弟弟怎么说他,他从刘彻那儿出来就上了宫辇,明明已经是夜半三更了,远远地却还是见到他的帝子宫里灯火明亮,心中便生出些许温柔。
进了宫室,有暖香扑面,老凤侍先给嬴政解了沾雪的外袍,用柔软的毛料毯子把他裹得严实,又塞给他一只包了棉套的汤婆子让他捂手,这才急急忙忙吩咐人去给嬴政做些面食来垫胃。
等嬴政坐下来了,又有侍从过来给他脱靴子,用热水泡了泡脚,换了双厚实棉鞋,鞋是放在火笼边上暖过的,穿着一股暖意从脚暖到头,嬴政舒服得整个人懒洋洋地向后靠着宽大的椅背。
这一通伺候下来,面食也端上来了,分量不多,是一小碗清汤的薄皮馄饨,配了两只红糖馅的薄饼。
等嬴政吃了大半,渐渐不怎么动筷子了,老凤侍才摸了摸他的脸颊,暖呼呼的,这才安心地道“外头雪这么大,我就怕你非得回来受了冻,男人还是身子骨要紧,吃完等歇一歇再去睡都在宫里,几步远的路,你这孩子干什么非得回来呢”
嬴政喝了一口馄饨汤,眉眼都舒缓下来,辩解道“二弟那里人多,待着不惯。”
老凤侍笑道“还是小孩子脾气,离不得阿父,这以后找了女人成了家,难道还带着阿父过”
嬴政微微摇头,也不觉得厌烦,只道“不想成家,也不想离开阿父。”
老凤侍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他盼着儿子成家已经很久了,虽然他觉得政儿还是他的小雏鸟,可实际上政儿三十多了,再拖下去真要在宫里做一辈子老帝子了。
外头的风言风语也是有的,一般传不到嬴政耳朵里,可他这个地位卑微的老凤侍听得一点都不少,只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老凤侍微微叹了一口气,为人父亲的,遇到这样心性坚定的孩子还能怎么办一哭二闹逼着他嫁人吗哪里舍得
风雪夜里,嬴政高床软枕睡得踏实,前世种种阴霾,心中空洞,早就被温暖的羽绒填满。
二帝子宫里,刘彻躺着翻来覆去地烙饼,一般来说兄弟都歇在他这里,出于礼仪也不该找女人睡,可睡前吃了些鹿肉,精力实在旺盛,加上大家都摊过牌,帝王之间谁还不知道谁,哪个没有过后宫三千。
刘彻一向是以自己为中心的,犹豫了再犹豫,还是悄悄拉了一个漂亮侍卫进屋,那侍卫比他高一个头,腿长得要命。他没说假话,这凤国女子滋味是真的好,兼具男色和女色的魅力,而且乖巧得很,她们还会哄着他呢。
那高大的漂亮侍卫红着脸,整着衣袍从刘彻寝殿里走出来的时候,和早起的朱元璋撞了个对脸,这侍卫大约是猛禽世家出身,比刘彻高一个头,年纪更小的朱元璋就要仰着脑袋看人了,看得朱元璋的脸都皱在了一起。
汉家帝王,真异于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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