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姬时对刘彻一直怀有很深的感情,她觉得刘彻是个温柔的兄长,他会抱着她看星星,为她读书,哄她睡觉。在姬时心里,他是比母亲还要亲近的存在。
当然,凤国女子很少有亲手带孩子的,如果不是刘彻提出让帝子们一起来照顾妹妹,而姬游也同意了的话,这个比母亲还要亲近的存在,完全是可以换成任何一个后宫凤君的。
眼前大鸟依人的姬时,完全是刘彻精心设计出的结果,可他高兴不起来,只有一肚子窝火。
就如朱元璋说过的那样,他这就是哄傻子玩,傻子上了当,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刘彻索性把眼睛闭上了,不理会这傻子,她自己一个总会感到无聊了吧该死那些宫人怎么就一个都没留下他的火气都快把自己给憋死了
姬时却没有走,她蹲着看了会儿刘彻,夜里视线也是很清晰的,她忽然勾头靠近了些,伸手摸了一把刘彻眼下,发出疑问“二哥,你哭了”
刘彻气得差点从躺椅上跳下来,怒道“谁哭了我是气的你”
姬时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哥,你气哭了”
刘彻只差气死了,他根本没发觉自己真的落了泪,两行眼泪被姬时的大手摸了一把,全摸在了她的手心里,湿漉漉的。
刘彻缓了一口气,调整了心态,眼神转动片刻,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你和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坦白来历,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我是气你愚蠢”
姬时静静地听着,刘彻把话说到后来,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向后又躺了下去,淡淡地道“罢了,我不说了,你还能怕什么。”
姬时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轻轻地道“怕二哥生气。”
刘彻眼缝里又有泪水滚出来,他猛然侧过脸去,一手指着门口,喝道“滚”
姬时没滚,她看了看被自己推倒的大门,水云宫虽然温暖,但这会儿冬日里也不能开着门睡觉,她反而把刘彻连着躺椅都抬了起来朝外走。
刘彻起初都没发觉,只是听见姬时的脚步声,还以为她要走,可脚步声却一直响在身侧,总不能是这傻小鸡在他身边绕圈走吧
他忽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连着躺椅已经出了侧殿大门,刚要开口,姬时已经踏空几步,朝她自己的寝殿窗台飞去了。
接下来的一夜,刘彻都没再开口。姬时把他安置在自己寝殿里,她本来就有两张大床,刘彻之前陪伴她时也偶尔会在她这里留宿,毕竟哄人睡觉自己也容易犯困。
刘彻以为自己会失眠,可待在满是幼崽气息的寝殿里,温暖的火气舔着他的面庞,轻软的被褥盖在身上,他竟然没怎么胡思乱想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他甚至起得比平时更迟,醒来的时候姬时已经离开了,外间也已经有了宫人走动的声响,刘彻没更衣没洗漱赤足下了楼,本以为底下会是剑拔弩张的姿态。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姬时坐在长桌前正闷头啃着一截带肉圆骨
,嬴政正在舀起一只小馄饨,其他人不仅脸色如常,交谈起来也很自然,偶尔李世民还会让姬时吃慢些。
姬时先发现了刘彻,嘴唇刚动了动,刘彻就快速往回走。片刻后他洗漱清爽,锦衣华服而来,头上甚至还点缀了些金花珠玉,实在是美丽非凡。
姬时很自然地擦擦手,给刘彻舀了一碗热腾腾的豆花,迎着扑面的水汽,刘彻原本躁动不安的一颗心,不知怎么就安定了下来。
他坐下开始喝豆花了。
姬时坐回去喝了大半碗豆浆,宫人给她端来热水把手上的油腻擦洗干净,对众人点点头,就接过宫人递来的小号外袍,一步往外就变成了五六岁大的羽衣女童,将那件外袍往身上一裹,准备飞往鸣凤台听课了。
那高大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让刘彻下意识地站起身,见众人都看向他,刘彻顿了顿,干巴巴地道“只穿一件衣裳,不冷吗”
姬时都听迷惑了,她火系异能者啊,要不是一身羽衣出门不咋礼貌,她连外袍都不用系的。有她在的地方,太傅都热得脱大氅了,明明二哥昨天晚上在她身边烤了一夜的火,这会儿脑子烤坏了问她冷不冷
刘彻也觉自己脑子坏了,于是问完就坐回去,假装自己没说过这话,闷头喝豆花。
李世民笑着道“快去上课吧,今日不是要连上两节课的吗饶太傅脾气可不比洪太傅,自己当心些。”
姬时点点头,临出门前又看了一眼几个哥哥们,眼眉弯弯,嘴角弯弯,虽然二哥的关心很别扭,但她也感受到了。
凤鸟展翅飞去,刘彻喝了一碗豆花,却觉得撑得慌,向后靠着椅背像个被掏了棉花的干瘪枕头,宫人们来来去去收拾碗碟剩菜,等最后一个宫人退了出去,刘彻一只手捂着眼睛,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
朱棣一向和刘彻没什么话好讲的,今日却不知怎么坐在他边上,悠然地开口道“昔者黄帝打败炎帝,不曾杀他,反而收容炎帝部落,将炎帝平等相待,那时谁都觉得黄帝养敌在侧,愚不可及。”
“可谁也没想到从那时候起,炎帝就死心塌地跟着黄帝了,炎帝神农氏为其耕种,掌其内政,使黄帝无后顾之忧。”
“后来黄帝战蚩尤的九黎部落,九战九不胜,从者无悔,最后炎黄以木石器具战胜有了铜铁为兵甲的九黎。”
朱棣目光灼灼地看着刘彻,认真地道“这世间最可怕的帝王心术,是君以诚待人,故臣虽九死而不悔。”
至于其他的那些看似高明的帝王心术,则无非是用各种手段,使臣子认为自己被君主以诚相待了,而真正的圣君,真的可以拿出自己的一颗真心。
所以今日,连最多疑的秦皇和他爹都一脸平静地坐在这里,因为真诚之人,无需防备。
朱元璋嫌弃朱棣话多,瞪了他一眼,但是朱棣确实又是对的。
鸣凤台前,新的太傅饶清凝望天空许久,在身侧洪殷的搀扶下进了正殿。她外放多年,前年刚调任初南郡太守,昨日才回到西凤皇都,可她
星夜兼程赶回来并不是为了给太女上课,而是带了累累血书来告御状。告的不是别人,正是姬游这几年来最心爱的雨燕君一家。
雨燕君是初南郡人,他是平民出身,因貌美而被郡中富商献给朝中贵戚,又被贵戚悉心教养数年献给姬游。姬游喜爱他美貌懂事,又是老来上头,给了雨燕君诸多荣宠,甚至为他封君,虽然在西凤国凤君这个尊位显得不那么值钱,但西凤宫中前两位凤君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白鹭君是中等世家出身,但其年轻时乃是西凤国第一美人,天下之绝色,姬游只是偶然见了白鹭君一面,便盛宠了他十多年,至今仍然挂心。
金雕君是顶级猛禽世家之子,放在其他三国也是足可封君的,姬游不怎么宠爱他,却给了他十足的尊重。
西凤宫中两位凤君横亘了姬游的帝王生涯,这期间有不少得宠一时的男子,但都没有越过这两位的尊位。谁想到后来,竟然让一只娇娇滴滴的雨燕儿后来居上,同封凤君。
卑者乍贵,能保持初心的少,雨燕君在宫中自然谨慎小心,可他的家人在初南郡那么个偏远地方受尽了追捧,自然而然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态,想要过上比拟世家的奢侈生活。
不敢动世家,唯有向下伸手,向下伸手还不够,就敲骨吸髓,将人榨出最后一滴血,雨燕君得宠的这短短几年,初南郡中堆积了数百条血案,桩桩件件都让新任郡守饶清触目惊心。
她多次向姬游上书,要求惩治燕家人,一次两次都被雨燕君轻巧化解,后来饶清再上书,姬游就不理会了,甚至连看都不看了。
前段时间接到了调令,饶清第一时间将家人送离初南郡,随后收集了各种案卷证据一并带走,昨日一到宫中面见姬游就告了燕家,可姬游仍旧不愿意多看,摆摆手让她去准备太女的课业。
姬游不是什么糊涂昏君,但人有私心,雨燕君如今正是她心头一块肉,何况燕家不过是小型鸟雀之族类,能在豪强遍地的初南郡闹出什么大事来无非也只是欺压些鸟雀小族,卑贱平民罢了。
饶清心中悲愤难言,回了家一夜没睡,自然也没准备什么课业,她今日来到鸣凤台时已经心灰意懒,可见到个头矮矮的小太女朝她行拜师礼节,也只好缓了一口气,认真地受了这一礼。
随后她郑重地握着姬时的双手,喉咙干涩许久,才哑声说道“殿下一定要好好听课,臣别无可教,唯愿殿下以苍生为念,来日不要让百姓再蒙受苦难了。”
她这话说得十分艰难,洪殷也知道她告状未果的事,轻轻叹了一口气,两个太傅都面有愤色,而姬时看了两人一眼,站直身子,问道太傅有话直讲,什么来日哪里的百姓在受苦9”
她凤眼之中忽有火光迸裂,直接反手握住了饶清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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