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静之前和杂志社那边谈好了,约定早上的拍摄十点整正式开始,除开殷酥酥化妆做造型的时间,她们最迟八点半就得赶到拍摄场地。
她本打算七点四十准时拎着自家艺人出门,可一瞧殷酥酥的状貌,没精打采,黑眼圈重得像只熊猫,心一软,终于同意让殷酥酥小睡十分钟。
闻言,殷酥酥如蒙大赦,当即一头扎进沙发睡过去。
梁姐时间观念很强,出门晚了十分钟,那就在路上把时间节约出来。从樟树巷驱车出发,她脚下油门就没松过几次,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八点二十六分抵达目的地。
从车上下来,副驾驶席的许小芙腿都是飘的,哭丧着脸抱怨“梁姐,你这开得也太快了,幸亏我早饭还没吃,不然得吐你一车。”
梁静撩撩头发,回道“这算什么快,要不是路上塞车,我能让你们体验一把现实版速度与激情。”
殷酥酥噗嗤了声,拍拍许小芙的肩膀,说“这话梁姐可没跟你逗闷子。告诉你个秘密,我们梁姐以前的副业可是赛车手。”
许小芙瞠目“赛车手真的假的”
“骗你干什么。”殷酥酥表情一本正经,“梁姐还拿过不少奖。以前速度与激情第四部筹拍的时候,还请她去剧组指导过呢。”
“哇”许小芙顿时满面崇拜,转头看向梁静“梁姐,原来你这么厉害呀”
梁静嗤笑,懒洋洋回话“是啊,我给速度与激情当过指导,我太爷爷的爷爷还和达芬奇一起画过画呢。”
许小芙眼珠子都瞪圆了“我的天梁姐你家人才辈出啊”
见这年轻小丫头被唬得一愣一愣,梁静无奈地摇头,伸出手指戳戳许小芙肉嘟嘟的脸蛋,说“还真信啊你酥酥姐和我逗你玩儿呢,真是傻乎乎的。”
许小芙挠头,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啊”
旁边的殷酥酥没绷住,眼泪都笑出来了。
许小芙回过味来,懊恼得跺脚“酥酥姐梁姐”
“好了好了,我的错我的错。”殷酥酥抹了抹眼角,十分艰难地把笑意憋回去,默默小丫头的脑袋“快进去。”
“不理你们了。”许小芙还是气呼呼的,抱着东西闷头往前走,速度飞快,眨眼就没了影。
梁静和殷酥酥聊着天跟在后面。
梁静侧过头“看你好像挺喜欢小芙的。”
“是啊。”殷酥酥笑意盈盈,“小丫头多可爱。独身一人从家乡来到京城打拼,又努力又坚强。看见她,就像看见了刚毕业那会儿的我自己,年纪轻轻,天真纯粹,不谙世事。”
梁静闻言,高高挑起眉“什么年轻不年轻,你现在才二十七岁,说得像你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
殷酥酥哑然,语气里带出几分自嘲“大概因为见的多了,经历的也多了吧。”
梁静和殷酥酥交好多年,怎么会不了解
她这些年的心酸。她抬臂拢住殷酥酥的肩,宽慰道“以前咱们就是缺点儿运气,现在大运来了,好日子也来了。”
殷酥酥转眸望向梁静,眉宇间神色与迷茫交织。她沉默了几秒,才坦言“梁姐,我其实不敢招惹那个人,更不敢和他牵扯太深。”
梁静听她这么说,瞬间明白过来。随即叹了口气,怅然道“可是我的傻姑娘,招不招惹牵不牵扯,你说了不算。他动动手指能把你捧上云端,也能眨眼就让你从云端跌落,摔个粉身碎骨。你现在能做的,只有既来之则安之,不得罪不忤逆,在有限的时段里为自己争取到最多最大的利益。”
话音落地,殷酥酥抿唇定了定神,终于调整好心态下定决心,用力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殷酥酥和梁静都是准时的人。无论是进组拍戏,期刊封面拍摄,还是录制综艺、出席活动,都没迟到过,这也使得所有合作方都对殷酥酥的艺德品行赞不绝口。
单凭这一点,便已远胜许多粉丝千万的大腕儿。
眼见时间所剩无多,两个姑娘加快了步子赶往化妆间。谁知她们刚推门进去,原本喧喧嚷嚷的屋子却倏地一静。
化妆师和助理们齐刷刷转头,看了眼殷酥酥,眼神里都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怪异。
不过也只一眼。
他们很快又将目光撤回,清清嗓子,低头继续忙手里的事。
按照常识,热闹的人群如果因你的到来而忽然变得安静,那只能说明,你就是前一秒人群议论的对象。
殷酥酥其实也知道这些人在议论什么。
昨晚那条黑热搜,在榜上只挂了几个小时,阅读量就已经突破千万,意味着看到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殷酥酥并不在意。
艺人对于这个世界的意义,其中一条就是被消费、被消遣,为大众茶余饭后的谈资。既然享受了高薪,当然就要承受高薪所带来的一切压力。
有认识的化妆师主动打了声招呼,殷酥酥含笑点头,作为回应,坐下来,由着对方为她做造型。
不多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殷酥酥狐疑地回头,看见许小芙大汗淋漓地小跑进门,到她跟前大口喘气,窘迫道“不、不好意思,酥酥姐,梁姐,我走错地方了。”
“快坐下喝口水。”殷酥酥递去一杯清水。恰好造型师请她起身换拍摄穿的礼服,便又顺手将手机一并给过去,道“帮我拿着。”
换好衣服出来。
殷酥酥的手机嗡嗡响起来。许小芙正在吃面包,看了眼来电显示,挥舞着手机腮帮鼓鼓道“酥酥姐,是阿姨打的。”
殷酥酥知道许小芙口中的“阿姨”就是她妈,随口道“你先接,跟我妈说我在忙工作,闲了回她电话。”
“嗯好。”许小芙应道。
灯光师摄影师各就各位,拍摄正式开始。
殷酥酥镜头感很好,对拍摄主题的理解力也很
强,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最佳状态。
对,很好。表情再冷漠一点漂亮”
“ok,换道具。”
摄影师走到一旁察看底片,道具组工作人员撤下殷酥酥手上的带刺玫瑰,搬了把高脚椅到她身后。
摄影师“坐上去吧。”
殷酥酥脚上踩着十二公分的细跟高跟鞋,行动不便,许小芙和另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握住她胳膊,扶着她坐上高脚椅。
“好,往左看”摄影师举起摄像机,咔咔摁下快门。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拍摄进入尾声时,意外发生了。
殷酥酥在高脚椅上变换着动作和造型,不料,刚旋了个身,一只椅腿从竟然突然从中下段断开。
她重心不稳,摇晃着身体低呼一声,直接便从椅子上摔落在地。
“酥酥”
“酥酥姐”
梁静和许小芙大惊失色,忙忙过去将她扶起。
梁静蹙眉,关切道“怎么样摔到哪儿没有”
“没事。”左膝位置火辣辣地疼,殷酥酥咬牙强忍下来,笑笑“继续拍吧。”
上午十一点多,拍摄工作结束。
化妆间内,许小芙拿碘伏给殷酥酥消着毒,动作小心翼翼。棉签触及的伤口红彤彤的,血肉模糊成一团,看着格外骇人。
“摔得这么严重,还骗我们说没事。”梁静心疼得不行,说“磨破这么大一块皮,疼死了吧。”
殷酥酥已经卸完妆,脸蛋白白净净,笑说“也就是普通小擦伤,过几天就好了。”
梁静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一个穿深紫色潮装的中年女人却推门走进来。
她绽开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说“殷小姐,我是刊客的副主编。今天我们的道具出问题,导致你受伤,我们深表歉意。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梁静怒意不消“一个女艺人,身上留那么大块疤,道歉有什么用”
副主编没有争辩,只是一个劲赔笑脸。
片刻,紫衣女人离去。
殷酥酥软声劝梁静,说“这事儿本来也只是个意外。人家一个副主编主动过来道歉,已经很有诚意了,别太较真。”
“你以为她们素质高心眼儿好”梁静冷哼,“还不是因为猜到了你现在背后有人,不敢得罪你。换成以前,能给你两块纱布都不错了。”
殷酥酥眉眼温婉“管她们是忌惮什么,有这份心就是好事。”
梁静瞪眼“你啊,脾气太好了”
消完毒上完药,殷酥酥把裤腿放下来,站起身,试着走动。然而,屈膝的动作刚露苗头,左膝处便袭来一股强烈的拉扯感,钻心地疼。
她倒吸口凉气,一瘸一拐地走到化妆桌前,拿起手机,静了静,调整呼吸,回拨出一个电话。
嘟嘟几声,接通。
妈妈张秀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亲切
熟悉的乡音“蛋蛋,忙完了呀吃饭没有最近工作累不累”
游子一贯报喜不报忧。殷酥酥笑着说不累,好着呢。”
“总之你要注意身体。”张秀清顿了下,又道“对了,我给你寄了两箱蜂蜜,看快递信息显示已经到货了。”
殷酥酥闻言很欣喜,但没高兴上两秒钟又担忧起父母的身体状况,懂事地说“妈,这里是京城,什么东西都买得到,我什么都不缺。蜂蜜那么重,你和我爸腰腿都不好,寄东西还得专程跑去几条街以外的快递公司。以后什么都不要寄了。”
殷妈妈语气严肃“你这小娃娃,外面的东西哪有自家人做的放心。那些蜂蜜都是你三姨娘家自己养的蜂产的蜜,纯天然,一点添加剂都没有,好得很”
“对对对,你说得对,妈妈给我的永远是最好的。”殷酥酥心里动容不已,拿老妈没办法,应承下来,附加一句腻歪歪的方言版美女撒娇“还是老妈对我最好呢。”
张秀清笑了几声,继续叮咛“妈妈跟你说,你去把快递取了,把蜂蜜给小梁她们分点,再送一些给你们领导。你一个人在大城市,要会为人处世。”
殷酥酥“知道啦。”
挂完电话,梁静笑着问“阿姨跟你说什么”
殷酥酥“没什么。就是说寄了老家的蜂蜜过来,让我分给你和小芙,再送一些给领导。”
“那你可得替我谢谢咱阿姨。”梁静弯唇,边说边替殷酥酥收拾东西,纯粹闲聊的口吻,讥讽“不过说实话,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才对你好。咱公司那些高层,一个个拜高踩低又没帮过你什么,这么好的东西送给他们,还不如喂狗呢。”
人与人之间
都是相互的。
梁静的话语说者无心,殷酥酥这厢却听者有意。她低着脑袋眸光微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
傍晚回到樟树巷,她在小区驿站借了个小推车,将两箱沉甸甸的蜂蜜放上去,推着往家走。
一路思考纠结。
直至家门口,她才咬咬牙心一横,揪着头发、无比严肃而郑重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决定一下,说干就干
殷酥酥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备注名,进入短信对话框,哐哐哐,敲字如下
费先生,上次热搜的事,真的非常感谢你。我妈妈从老家寄了蜂蜜给我,我给你送一些过来吧
敲完读一遍,觉得太啰嗦,删光。
再输入费先生,谢谢你帮我撤那个黑热搜,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蜂蜜当礼物,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送来。
敲完读一遍,还是不对劲,再删。
删删敲敲,敲敲删删,就这样往复数次之后,殷酥酥耐心耗光了。索性大剌剌直接打出五字箴言,摁下发送键。
夜空另一端,京城南部新区,在丛丛林立的万千钢铁巨兽中间,铺陈着一座
中式园林别墅园区,由明清时的亲王府邸直接改建而成,占地数千坪,碧瓦飞甍,绿树成荫。
棋室内,四株金丝楠木支起一方雅致空间,袅袅烟雾升起,是兽耳香炉里焚着的龙涎香。
骨节如玉的指衔起一枚黑子,举棋落定,再以白子博弈。
费疑舟脸色冷沉,正要走下一步,余光瞥见棋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拿起来。
短信箱里有一条新消息。
殷酥酥您吃蜂蜜嘛
费疑舟“”
费疑舟静了静,指尖摁动屏幕,回复电话那头的姑娘吃。
几秒光景,小姑娘的回复又弹出来我妈妈给我寄了两箱蜂蜜,我自己一个人要吃好久好久。您吃的话,我送您一箱
费疑舟再回好。
樟树巷公寓这边,看着对话框里弹出来的这个“好”字,殷酥酥眼睛噌的一亮。
接受了
殷酥酥本来还苦恼,担心以的他身份财力,会看不上她老家三姨娘酿的蜂蜜,从而婉言相拒。没想到就这样接受了
她心里开心,嘴角也不自觉便扬起道弧度,兴冲冲地继续打字。
殷酥酥那您什么时候有时间给我发一个方便收货的地址,我给您送来。
这条消息发送出去,对方却迟迟未再回复。
殷酥酥捧着手机瞪着眼,等了几分钟,料想费疑舟是忙其他事去了,便耸耸肩,拿起换洗衣物洗漱去了。
夜色渐深,月亮悄悄爬上了树梢。
膝盖的伤其实已经不太疼了,但殷酥酥怕伤口沾水,不得不格外小心。慢悠悠洗头洗澡,慢悠悠擦干身体洗内衣,慢悠悠打扫浴室卫生。
等殷酥酥做完这些事,跛着脚重新拿起手机一瞧,她傻了。
足足六个未接来电,全是她通讯录里备注为“费先生”的人打的。
殷酥酥“”
金主大佬打来电话,没接到不可怕,可整整六个都没接到,事情就有点严重了。怕对方生自己气,殷酥酥手忙脚乱,用最快的速度点了回拨键。
没响两声,接通。
“喂费先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洗澡,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殷酥酥调用出自己最甜美悦耳的声音,解释得慌慌张张。
费疑舟的语气如旧温雅,绅士而平静地说“殷小姐,我在你家小区门口。”
“哦哦哦”殷酥酥下意识地回话。回完发现不对劲,整个懵掉“等等。你说什么”
费疑舟“我在你家小区门口。”
殷酥酥非常迷惑,惊得声音都跑调“你在我家小区门口做什么”
费疑舟“拿我的蜂蜜。”
殷酥酥“”
“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有空么。”费疑舟淡淡地说“现在就有。”
殷酥酥“
”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殷酥酥怔住了,一时半会儿根本反应不过来。她捏着手机原地石化,直到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森森白光照亮半边天,她才如梦初醒般回魂。
殷酥酥不甚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磕巴问你、你一个人来的吗▅”
费疑舟“阿生跟何助理也在。”
听见还有另外两人在场,殷酥酥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稍稍回落几分。
费疑舟绅士地说“蜂蜜比较重,如果殷小姐方便的话,我可以上楼亲自来取。”
“呃”
殷酥酥抠抠脑壳,心想这会儿又是闪电又是打雷,明显快下雨了,总不能让太子爷等在她楼下淋雨。而且他们一行是三个人,让他上楼应该也还好
思索着,殷酥酥回答“那你们上来吧。”
这时,听筒那头传来何建勤的声音,像是正在小区门口和保安交流。何助理恭恭敬敬地说“先生,要做访客登记。请问殷小姐住哪栋楼”
殷酥酥扶额。脑补了一下堂堂费氏大公子被她小区的保安大爷拦在门外的画面,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等费疑舟开口,她便飞快报上具体房号“102701,我住10栋2单元701户。”
挂断电话,殷酥酥还出于半蒙圈状态,捏着手机出神。几秒后猛地想起什么,低呼一声糟糕,嗖一下将丢在沙发上的外套拾起,扔进洗衣机,又火速用洗地机拖了遍客厅,最后忙慌慌地打开碗柜,翻出三个客用水杯,洗净擦干。
时间卡得刚刚好,做完这一切的同时,门铃声响起,清脆的两声“叮咚”。
殷酥酥捋了捋头发,走到玄关处,边开门边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里比较乱,让几位见笑”
门一打开,她彻底傻眼。
哪儿来的“几位”。
门外的男人罕见未着正装,净白衬衣搭配藏蓝色长裤,愈发显得宽肩而腰窄,长腿笔直,清挺如玉。除他以外,哪有何助理跟阿生的影子。
殷酥酥呆呆地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一米九的身高赋予费疑舟得天独厚的贵气。他垂眸敛眉看着她,分明是松弛散漫的姿态,却不怒自威,无端令人感到压迫“你一个姑娘家独居,何助理他们不好意思上来,留在门厅等候。”
不知哪根筋没搭对,殷酥酥嘀咕着脱口而出“他们不好意思,费先生你就好意思”
话音落地,周围骤然一静。
沉默,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苍天啊大地啊,她怎么忽然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殷酥酥那个悔啊,尴尬到脚趾抓地,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在心里骂了自己八百遍。就在她欲哭无泪,在心中疯狂祷告大公子没有听清自己那句灵魂吐槽时,大公子本尊开了金口。
费疑舟风轻云淡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的脸皮总能自动变厚。”
殷酥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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