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Chapter 23

小说:酥酥 作者:弱水千流
    什么叫社死这就叫社死。

    什么叫欲挂东南枝这就叫欲挂东南枝。

    看着那条出现在聊天对话框里备注名,殷酥酥头皮发麻,尴尬得脚趾抓地,恨不能立刻找跟面条上吊。

    一旁,费家大公子神色平静而冷然地注视着她,不语。

    电梯厢沉寂了约莫一秒。

    第二秒时,费疑舟就看见那姑娘举高了她的手机,点亮屏幕,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对话框,莹白指尖戳住那条发送过去的消息,长摁。

    新的选项界面弹出来。

    细密汗珠爬满额头,她急得手指都在轻微发颤,眼神飞快扫视几个选项。

    撤回撤回。

    微信信息两分钟内是可以撤回的

    殷酥酥寻觅着,蓦然大眼一亮,捉住救命稻草般将指尖移过去,准备摁下“撤回”键。不料,慌中出错,眼一花手一抖,一个不小心便摁到了“撤回”左侧的“收藏”。

    手机屏立刻弹出一行大字“人傻钱多冤大头费疑舟”已收藏

    殷酥酥“”

    费疑舟“”

    殷酥酥两眼一阵黑,忙慌慌重新找到“撤回”键,敲下。

    嗖一声,那条消息被吞回,于对话框内消失踪影。

    见状,殷酥酥心头微松,缓了个呼吸,欲盖弥彰地又发过去一个露齿笑表情包,试图混淆视听,让太子爷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下一瞬,这个幻想便被彻底击碎。

    费疑舟盯着殷酥酥因窘迫而羞红的侧颜,微启唇,极缓慢地复述道“人傻钱多冤大头”

    “不不,这个备注绝对不是费先生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殷酥酥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就差跪下来求原谅。忽然急中生智,眨眨眼,信口开河道“每个词语在不同的地方,意思也不一样。冤大头在我家乡是褒义词,夸人的话,特别特别好。”

    费疑舟知道她在胡诌,清寒眸色漫开一丝兴味,随手熄了手机屏,口吻也平添几丝散漫,懒懒地说“是么。我洗耳恭听。”

    所谓扯了一个谎,就要再用无数个谎来圆。

    殷酥酥此时深刻顿悟了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无法,想了想,只能干巴巴地继续鬼扯“在我家乡的方言里,冤大头里的冤是夸一个人不拘小节胸襟宽广,大头就是夸一个人脑袋大,头脑聪慧。合在一起,就是夸你又有肚量又有头脑。”

    话音落地,男人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倏然轻笑出声。

    殷酥酥心头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得很。虽然不知费疑舟在笑什么,但这个节骨眼儿,她出了硬着头皮陪笑,别无他法。

    须臾,电梯显示屏的数字跳转为“27”,滴答华壹娱乐所在的楼层区。

    感觉到电梯停止上行,殷酥酥一喜,心头悄然松了口气。

    随着电梯门开,门外的场景毫无意外,又是一派的兴师动众。为欢迎费氏集团掌权人大驾,华壹娱乐的全体高层几乎倾巢而出,平日里连人影都见不着的董事长总经理,这会儿齐刷刷站在大门口,扮起前台的迎宾。

    站姿端正,西装革履,笑容里带着几分不甚明显的谄媚。

    “我说今天出门怎么有喜鹊冲我叫呢,原来是有贵客上门。”说话的是华壹娱乐的董事长钱平。他笑盈盈地迎上前,双臂齐齐伸出,要和费疑舟握手,“费先生,久仰大名,欢迎欢迎啊。”

    钱董年轻时是个演员,也曾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人到中年转战幕后,加入了资本阵营,现如今也是圈内响当当的体面人物,任谁见了都要给面子。

    可凡事皆有例外。

    费家太子爷处事,向来百无禁忌,这面子要不要赏,赏的话赏几分,全凭他自己心情。

    面对殷切热情的钱平,一贯儒雅谦和的大公子,反应却显得有些过分冷淡。他对钱董事长伸出来的双手视若无睹,唇畔微勾,牵起一个充满距离感的笑,只回了两个字“彼此。”

    “”钱董尴尬,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很快又垂下来,继续低三下四赔笑脸。

    这时,站在钱董身边的何建勤提步走来,附耳跟费疑舟说了些什么。

    费疑舟垂着眸,脸色矜平而淡漠地听着,旋即点头,以一个单音节作回应“嗯。”

    此等尊贵的贵宾,总不能一直晾在门口。

    华壹的总经理杨跃斌上前来,朝费疑舟恭恭敬敬一笑,说“费先生,四公子已经在会议厅等着了,等法务部那边把合同整理好,就能签约。请您移步,这边来。”

    一众高层簇拥下,费疑舟面无表情地听着,忽而微侧首,看向被所有人忽视的角落。

    “殷小姐。”他开口。猝不及防的三个字,声线端凝如玉。

    话音落地,众人的眼神流露出讶色,不约而同汇集向一处,这才注意到几分钟前,和费家太子爷一起走出电梯的女艺人。

    殷酥酥这边还在很有求生欲地捣鼓微信,手指狂戳,正把太子爷的备注从原本的“人傻钱多冤大头”改成了“英俊多金大帅比”。

    冷不丁被点名,她微怔,明眸下意识抬高看过去“嗯”

    周围人影重重,费疑舟的眼却不偏不倚,只锁住她一个。他微挑眉,漫不经心地说“今天殷小姐才是最重要的主角,不一起”

    殷酥酥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怎么回话。

    自己是华壹的签约艺人,一切商务合同均由公司全权代理签署,这样大佬云集的场合,她一个小角色去这热闹,没什么意义。

    娱乐圈里能混到上层的,全是人精中的人精。钱董在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见费家大公子主动说这话,心里瞬间便升起一个猜测。

    当即抬手招呼殷酥酥,一副温和又亲切的模样,说“就是。酥酥,今儿你

    可是主角,走走走,一起去。”

    顶头上司命令一出,殷酥酥当然不敢有二话。她点头应了声好,紧接着便跟在费疑舟和一众高层身后去了。

    华壹娱乐第一会议厅内。

    费疑舟和费闻梵坐在主位,前者长腿优雅交叠,容色淡漠气度沉稳,后者抱着手机看游戏直播,主打一个不羁随性,两个靓丽女郎在高层的示意下送来上好的茶果点心,摆在两位公子面前。

    这两名漂亮女孩儿既是前台也是茶水员,平时除了在前台做迎宾工作外,还要负责布置会议室、打扫会议室、为与会人员倒茶添水。

    两人都才毕业不久,年纪轻轻,哪儿见过如此漂亮精细的贵公子。手上一边摆点心,眼睛一边在偷瞄,含羞带怯。

    末了不忘开口,异口同声甜甜地说“两位请用。”

    费闻梵眼皮都懒得抬,手指随意敲了下桌子,算作回应。只有费疑舟略微颔首,平和而疏离地回了句“谢谢。”

    闻言,两个女孩相视一眼,眉目间漾开兴奋和喜色。

    殷酥酥坐在杨跃斌身边,注意到前台姑娘们红扑扑的脸蛋,只以为俩小丫头是见了美男子害羞,没多想,将视线收回来。

    前台们出去了。

    两秒过后,殷酥酥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提示收到新微信。

    她暗搓搓地左右环视一眼。

    钱董和杨跃斌在跟费疑舟找话题攀谈,费闻梵在玩手机,何助理在电脑上处理文件,剩下的其他人也都在干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她。

    悄悄把手机拿到会议桌下,解锁屏幕。

    新收到的未读微信是梁静发的。

    梁静

    殷酥酥迷茫,回了个

    梁静这会儿什么情况

    殷酥酥什么情况也没有,合同还没拿进来。所有人都等着呢。

    梁静费家的基因也真够无敌的,一直知道费闻梵很绝,没想到他哥更绝,极品大帅哥啊。

    殷酥酥

    殷酥酥悄然抬眸,扫了眼不远处。

    主位上的男人骨相优越,仪态高洁而优雅。似乎对钱董等人口中的话题感到无趣,他眉眼间的神色显出几分意兴阑珊,右手端起桌上的茶杯,缓慢而规律地画圆轻晃,指骨冷白,胜过最精致的白玉骨瓷。

    嗯。

    确实是个帅哥,也确实是个极品。

    心口莫名突突两下。

    殷酥酥双颊微热,抿抿唇,低眸回复梁静我早就跟你说过他长得不错。

    梁静那他要跟你假结婚你还犹豫你是不是傻什么资源啊商务暂且不说,钱多钱少也姑且不论,这种帅哥,睡他一次你至少吹十年。

    殷酥酥

    梁静刚才那个前台进去倒茶,出来那个兴奋呀,一直在说费家大公子看她了。啧啧,多有魅力。我看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殷酥酥鼓起腮帮,

    回复我又没说坚决不行,这不是正在考虑吗

    梁静得,你就慢慢考虑吧。人家找对象假结婚只是为了走过场,你信不信,这消息一旦走漏出去,排队和他协议结婚的人可以从京城排到开罗,到时候还轮得上你

    “”殷酥酥被梁姐劈头盖脸一顿怼,囧了。皱起眉,正琢磨着要怎么回复,手机又是一震。

    她狐疑,切出与梁静的聊天对话框,定睛一瞧,又是一条新微信。

    发信人费疑舟英俊多金大帅比

    殷酥酥脑门上升起一个问号,莹白纤细的指条件反射移动,将信息点开。

    英俊多金大帅比你今天的领口有些低,仔细走光。

    “”

    接收到这个提醒,殷酥酥脸唰的绯红一片,窘迫交织中,下意识捂住领口,与此同时,慌乱的眸望向主位。

    费疑舟竟然也在看她,那双清冷深邃的眼像蒙了一层暮霭,眼神不似平日的克制冷静,而是沉沉的,灼灼的,透出某种失控露骨的直白。

    她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从会议厅外传来砰砰。

    钱董说了句“请进”。法务部的部长带着下属走进来,面上挂着一丝歉意的笑,说“实在不好意思,费先生,费总,让二位久等了。合同我们这边已经看完,没有任何问题。”

    话音落地,意味着签约仪式可以正式开始,众人立即各司其职忙活开。

    合约一式两份,被整整齐齐放置在会议桌上。

    不多时,签约完成。

    会议厅内欢声笑语,响起掌声,众人纷纷预祝凡渡摄制与上映工作圆满顺利,票房大卖。

    殷酥酥站在人群的最末端,看见何助理走到那个人身旁,低声汇报着些什么。男人垂眸安静地听着,右手从西裤口袋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根白色香烟,也不点,只是捏在指尖随意地把玩。

    侧颜矜贵而冷冽,遥遥不可攀。

    殷酥酥困顿地皱起眉。

    刚才那短暂的一眼,目光交错只零点几秒,她看见,费疑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那样炽烫灼热。

    像鲨捕住了鱼,像鹰擒住了兔,像荒原上的野兽锁定误闯领地的猎物,理所应当据为己有。

    难道又是错觉

    殷酥酥若有所思地低下脸,心想应该是。毕竟,这个男人看起来是如此端方持重冷静自若,那种充满渴求与欲念的眼神,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合同签完,当然不可能让费家的两位公子就这样走人。钱董抬手招来秘书,吩咐秘书立刻在隔壁的“菁华”定个雅间。

    菁华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餐厅,只供应高档私房菜。

    殷酥酥以前去菁华陪投资人吃过饭,知道那地方消费极高,随随便便一顿饭,就能吃掉普通人大半年的薪水。

    “钱董平时这么抠门,连公关经费都舍不得拨给酥酥姐,这时候倒大方了。”茶水间里,

    许小芙往嘴里塞了块蛋糕,压着嗓子跟梁静吐槽。

    梁静冷哼,阴阳怪气地轻讽咱们这个圈子,本来就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地儿,如果你是老板,你是愿意把钱花在金主大佬身上,还是花在小员工身上

    想看弱水千流的酥酥吗请记住的域名

    许小芙左右看了眼,直接凑到梁静耳边“我刚才听说,这次请费家两个公子吃饭,钱董不仅喊了酥酥姐,还专门给向雨琳打了电话,让她从片场赶去酒店。”

    梁静对顶头老板的“老鸨行径”毫不奇怪,耸耸肩“光费闻梵一个人就够老钱巴结了,现在还多了一个费氏大公子,我看呐,老钱恨不得把自己都打个蝴蝶结送出去。”

    许小芙被梁静的说法逗笑,噗嗤了声,做了个“呕”的表情“就老钱那地中海和啤酒肚,少吓人了。”

    这时,一阵交谈声从门外慢悠悠飘入。

    梁静清了清嗓子,用手肘撞了许小芙一下,沉声“有人来了。”

    两个姑娘立刻噤声,待同事们走远,才又小小声继续。

    “嗯。”许小芙老太太似的叹气,小声“其实我就是挺替酥酥姐抱不平的。她入行几年,也没少给公司赚钱,片酬什么的都是公司拿大头,钱董他们太偏心了。”

    “那是以前。”

    梁静悠悠然喝了口咖啡,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等着吧,有那位爷保驾护航,酥酥和咱们姐俩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两人聊完,端着点心回转身,正好遇见殷酥酥过来接水。

    女艺人身材管理是重中之重,殷酥酥平时几乎不沾任何高热量饮品食品。她将随身携带的大水桶放到饮水机下方,边接纯净水,边随口打趣儿“一进来就听见我的名字,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说你苟富贵,勿相忘。”

    梁静过来勾住她的肩,仰身往门外张望一番,狐疑“钱董杨总不是要带你去陪金主爸爸吃饭吗。怎么还没走”

    殷酥酥喝了口清水“不去了。”

    “啊”梁静皱紧眉头,“拜托,这部电影的女一号签的你你不去,让向雨琳去”

    “不是我不去。”殷酥酥补充说明,“是都不去了。”

    梁静懵了“什么意思”

    殷酥酥耸了下肩,满脸不在意“费疑舟和费闻梵都说有事,钱董和杨总已经把人送下楼了。”

    梁静瞪大眼,催促“那你还不赶紧跟着送送顺便找个机会,把我给你的协议拿给他,快点”

    殷酥酥被嘴里的水呛住,汗颜“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正东拉西扯着,殷酥酥兜里的手机嗡嗡响起来,震个不停。

    梁静好奇“谁呀”

    “是我妈,估计又是问我吃午饭没。”殷酥酥看了眼来电显示,展眉牵唇,喜滋滋将电话接起来,用方言喊道“喂妈。”

    听筒那头的背景音嘈杂喧嚷,张秀清的嗓音好片刻才从各种声浪中突围,传入殷酥酥的耳。

    母亲喉头

    强压着哭腔,尽管竭力镇定了,依旧难掩慌乱“蛋蛋你现在忙不忙”

    “不忙。”殷酥酥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蹙眉去了洗手间的最后一间,关上房门。

    殷酥酥“妈你别着急,慢慢说。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张秀清哽咽,迟疑好半晌才终于出声“本来我和你爸都说好了,不让你知道。你五爸那个不争气的,欠了一屁股赌债。他又没媳妇没儿女,高利贷公司的人就找到了咱们家,说三天之内必须帮你五爸把钱还清,不然他们就住到你爸办公室去,拿不到钱就不走,直到把你爸的工作搅黄为止。”

    殷酥酥“报警了吗”

    “报了,刚才警察已经来过了,给双方做了协商。”张秀清偷偷抹眼泪,“他们放高利贷本身就违法,那边理亏,同意免除利息部分的百分之三十。”

    殷酥酥“最后算下来要还多少”

    张秀清“三百七十万。”

    “我的天。”殷酥酥勃然震怒,以方言回道“五爸欠的钱,凭什么要我们家帮他还我不管,你和爸也不许管。”

    张秀清长叹一口气“妈也不想管,可是你五爸到处跟人说他有个二哥是公务员,在兰夏文旅局当科长。你也知道,你爸的工作性质特殊,禁不起丁点儿折腾,我不怕别的,就怕你爸无辜受牵连。”

    殷酥酥揉了揉太阳穴。

    短暂的愤怒之后,她这会儿已慢慢冷静。父亲有抱负有理想,一辈子都在为兰夏的脱贫致富奋斗,矜矜业业,清廉正直,是最合格的人民公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一个不成器的兄弟毁掉。

    为今之计,必须把殷自才惹来的麻烦解决掉。

    殷酥酥“妈,你听我说,这个钱和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掏。这是原则。”

    张秀清潸然泪下,无奈道“那高利贷公司的人要是真的耍无赖,跑到你爸单位去闹怎么办”

    “现在是法制社会,哪儿容得下地痞流氓撒野”

    “我的傻女儿,他们一不伤人二不打人,警察来了最多把他们赶走,又不能抓进监狱。自古以来光脚不怕穿鞋的,人言可畏啊。到时候次数一多,风言风语在单位里传开,你爸肯定会受影响。”

    殷酥酥抿唇。须臾,她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道“妈,你给我一点时间,天黑之前我回你电话。我答应你,一定帮爸爸解决掉这件事。”

    张秀清苦笑“你一个小女娃娃,能有什么办法”

    “这你不用管。”殷酥酥神色平静,只是倔强地复述“总之,我一定帮爸解决这件事。”

    昨夜下过雨,今天的阳光便尤其好。

    正午刚过,灿灿日光从天际洒落,穿过京城上空灰白色的云层,笔直照射向一座造型奇特的巨型建筑物,玻璃墙身反射出道道华光,夺目璀璨,教人不敢逼视。

    此地是京城最大的私人高尔

    夫球场,占地面积广袤,如果拿无人机从高处俯拍,收入镜头便绝大多是茵茵绿草地,辽阔无垠,只为极少数的s客户服务。

    一只球杆高高挥起,挥杆者动作标准,力道拿捏也恰到好处,瞬间将球击出。

    高尔夫球在草地上方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咚,准确入洞。

    费善清吐出口气,顿都没顿地再挥第二杆,打偏。

    “唉,人啊,还真是不能不服老。”费善清摇头失笑,略显富态的高大身躯套在浅灰色毛衣之内。他毕竟不再年轻,曾经的高夫尔球高手,现在也不过是个身材走样的中年人。

    管家慎叔从费善清手中接过球杆,递去一杯清茶,口中道“您走在路上,谁能看得出来您的年龄最多就说您四十出头而已。”

    “哈哈哈。”费善清哈哈大笑,抬手虚点慎叔几下,“你这老东西,年轻那会儿谨言慎行,老了老了,嘴巴倒还变贫了。”

    慎叔但笑不语。

    费善清回身坐到遮阳蓬下,喝了口茶,目光望向不远处的一道挺拔身影。他面上的笑意褪去几分,淡淡地问“听说昨天半夜,老大把孙医生叫过去了”

    慎叔垂眸,恭谨回道“说是没睡安稳,发梦魇。”

    费善清蹙眉“什么梦魇不会又是那个小女孩儿吧”

    慎叔静默半晌,道“费董,您和太太才从比利时回来,京城的许多事我还来不及跟您汇报。”

    费善清“什么事”

    慎叔“大少爷前几天陪老先生去太平山,他身边带了一个姑娘。”

    “姑娘”费善清诧异地笑起来,“这小子,什么时候背着我们谈的女朋友。那姑娘是哪家的孩子,你见着人没,怎么样”

    慎叔说“那姑娘姓殷,叫殷酥酥。”

    话音落地,费善清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异。他眯了下眼,脑海中某段久远的回忆依稀浮现。

    良久,良久。

    费善清放下手里的茶碗,终是怅然一叹“罢了,缘分到了拦不住。是劫是福,看老大自己的造化吧。”

    没一会儿,沐浴日光与秋风的挺拔身影已经行至两人面前。

    “爸爸。”费疑舟低眸唤道。

    “大中午的把你喊来陪我打球,希望你不嫌无聊。”费善清嘴角勾起笑容,一个眼色丢给慎叔,慎叔当即领命,为大公子递上一柄球杆。

    费善清抬抬下巴,没说话。

    费疑舟侧身在指定位置站定,挥杆击球,一连打了三次,次次例无虚发。

    费善清靠着椅背,眼中显露出满意之色,忽而开口,不像有权威在身的父亲,更像阔别多日的老友“好久没关心你的私人生活。最近如何”

    费疑舟眺望着远处的绿草地,淡淡说道“前段时间爷爷催我结婚,这事儿您知道吗。”

    “没听你爷爷提过,不过现在知道了。”费善清扬起眉,“那你怎么想”

    未等费疑

    舟回话,贴身的手机轻微一震。

    费疑舟“请您稍等。”

    回过费善清话,费疑舟拿出手机,见是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费疑舟历来不喜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社交上,他的一切社交软件账号,通常只用于公事。今天是费善清归国后第一次叫费疑舟见面,何建勤早已将他所有行程重新作了调整,公司的一切事宜也都安排妥当。

    这半日的假期,按理说,不应有人不识时务地叨扰。

    费疑舟点开软件。

    最新的未读消息就在所有聊天对话框的最顶部,那只捂着嘴巴露着大腿的小猫,也因此格外醒目。

    费疑舟指尖动作稍凝,顿半秒,点开来。

    捂嘴小猫头像费先生在干嘛

    费疑舟静了静,回复她陪我爸打高尔夫。

    捂嘴小猫头像哦哦。那你继续,继续。

    费疑舟再回你有事找我

    捂嘴小猫头像嗯

    费疑舟很急

    捂嘴小猫头像有点

    费疑舟你在哪里,我派车来接你。

    捂嘴小猫头像呃。

    不用接。

    我们直接约在一个地方见面就可以。

    当然一切都是在你方便的前提下

    费疑舟我方便。

    捂嘴小猫头像那下午四点,我们在环球展览馆3号门见

    捂嘴小猫头像;环球展览馆最近在办画展。我买了两张票,请你去看

    看着手机屏上的数行文字,费疑舟眼底不自觉变得柔和好。

    见面时间与地点约定好,他重新熄灭手机屏,眼底的柔光亦不动声色地归于平淡。

    知子莫若父,这点细节没能逃过费善清的双眼。

    费善清眉毛越挑越高,揶揄“忙完了”

    “嗯。”

    “你还没说,你爷爷催婚,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费疑舟唇畔很轻地勾了勾,懒漫笑道“爷爷为我操心,我这个做晚辈的倍感惭愧,当然是不敢忤逆。”

    一个半小时后,费疑舟如约抵达殷酥酥在微信上说的地址。

    环球展览馆,因展出作品的种类繁多,展厅不止在地面以上,地面以下也囊括其中。没有地下车库,所有车辆都露天停放。

    因此,纯黑色的劳斯莱斯清影刚一驶入露天停车场,便引得周围车辆纷纷避让。

    普通人不认识世无其二的“清影”,但他们认识莱斯莱斯的车标。

    开玩笑。

    这么一辆天价豪车,要是不小心刮到蹭到,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费疑舟坐在后座浏览文件,头微垂,长腿优雅交叠,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金丝眼镜。

    片刻光景,忽然听见有人敲车窗。

    哐哐。

    费疑舟闻声侧眸。透过防弹车窗,他看见车外站着一道纤细身影。

    大概是腿伤不便穿裤装,她穿着一条浅青色挂脖裙,露出两条藕节似的莹白手臂。一头浓密的卷发懒懒披在肩头,随她走动而发丝微扬,看上去随性复古,充满意式风情。

    只可惜,墨镜口罩遮去了美人的整张脸,让他无法一睹芳容。

    费疑舟落下了车窗。

    “费先生,你又提前来了。”殷酥酥生怕被人看到自己和他同行,说话的同时不时东张西望,鬼鬼祟祟,我本来以为今天工作日,下午展厅应该没什么人,接过刚才在门口溜达一圈,发现看展的人还挺多的。”

    费疑舟“所以呢。”

    “所以”殷酥酥扒拉了一下墨镜,从露出的缝隙里瞧他,试探地笑“待会儿进了展厅,咱们就始终保持十米距离,假装不认识,你在前我在后,你看你的我看我的,看完再回这里集合。你看怎么样”

    费大公子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他静默两秒,非常淡定地说“我父亲刚从比利时回来,本来还叫我一起吃晚餐,我为了见你赴你的约会,从四环以外跑回市中心。保持十米距离,假装不认识,看完再集合”

    “”不妙,又把这个大少爷惹得不高兴了。

    殷酥酥尬住,连忙改口“你要是不同意,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上车。”费疑舟扔下两个字,镜片背后的眸光平添凉色。

    “哦。”

    周围气压莫名变得低冷,殷酥酥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造次,赶紧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窗升起,隔绝开车内与车外的两个世界。

    宽敞洁净的车厢内暗香浮动,静谧到极点。

    殷酥酥怕自己再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触到太子爷逆鳞,只能背脊笔直,沉默地正襟危坐。

    片刻。

    费疑舟“现在没有娱记偷拍。”

    “好的。”殷酥酥反应过来,飞快摘掉墨镜口罩。她捋了捋头发,复又斟词酌句开口“或者,我带你去另一个私人画展我有个朋友是画家,她这几天也”

    “殷小姐。”

    费疑舟侧目,黑眸透过金丝眼镜直勾勾盯着她娇美的面庞“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约我出来,原本就不是单纯为了见我,为了带我看个画展这么简单。不是吗。”

    他戴眼镜的模样愈发斯文俊雅,衣冠楚楚,也比往日更有压迫感。

    殷酥酥看着他,被言中心事,眸光突的一闪。

    又是一阵诡异的静。

    好半晌,殷酥酥深吸一口气吐出来,下定极大决心般,无比认真地道“费先生,那晚你说只要和你结婚,条件任我开。是否还作数”

    “这是当然。”

    “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好。”殷酥酥点头。

    胸腔里的心跳越发急促,早已失去了正常频率,也许是过快的心率加速了血流速度,也许是紧张,又也许是羞涩,她白皙的双颊浮起一层娇艳欲滴的红。

    粉白纤细的手指缓慢地,带着某种试探意味地伸出,鼓足勇气,覆上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背。

    费疑舟呼吸微滞,眸色也渐渐深了。她指掌下的他的食指,不受控制地微痒,蓦然一跳。

    全身血液开始逆流。

    他在冷静克制而又压抑的自我意识中陷入某种冥想,听见她的嗓音穿云破雾而来,犹如梵音浅吟。

    她应他“我现在告诉你我考虑的结果。我同意跟你结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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