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银城回去,因为有晏清带来的大青,他们比去用的时间更短。
大青识途,回到庚子学府后,休息了一日。第二日清晨,在莲华君的召集下,佘褚将经由白银城主签署的任务书交了上去。
莲华君打开书册,扫了一眼其上法印,颔首对佘褚等人道“这次任务你们完成的不错,白银城中发生的事,晏清也已经写了详尽的奏报。”
莲华君看向詹文静,赞许道“你学识扎实、行事有度,表现的十分出众。顾监丞更是夸了你不少。”
詹文静得到莲华君的认可,心中难免有些激动。
过于激动的结果,便是她面上反倒显得有些局促。詹文静低声道“我也只是凑巧。能顺利解决白银城的事,还多是浮玉师姐目光如炬、料事如神,是她先看出了问题所在,我才能顺势而为。”
“还有北嚣。”顿了一瞬,詹文静真心实意道,“他心性坚定,一路不辞辛苦,也出了许多力。”
北嚣本以为白银城任务顺利完成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毕竟他既不聪明也不博学。
他在进刑堂的时候,甚至都做好了接受第二次考试的准备,却不想詹文瑾竟然为他请了功。
北嚣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退却,却被佘褚拦下了。
佘褚低声告诉他“文瑾认可一个人可不容易,你别在这时候逆她心意。”
北嚣闻言,立刻闭嘴,唇齿紧闭地仿佛从长成起便没有缝隙。
詹文瑾瞧见了,只觉得好笑又好气,她最后总结“总之,此时能顺利了解,最大的功臣应当是浮玉师姐,再次是前来相助的瑶君,我的贡献微不足道。”
莲华君听后却摇了摇头。她说“你的博智便是晏清也多夸赞,何必妄自菲薄。占浮玉确实出色,你的角色也并非是可有可无。詹文瑾,谦虚是美德,过度自谦则是识几不清、为愚人庸者之徒了。”
詹文瑾听后,如醍醐灌顶。她站了一会儿,像是明白了什么,向莲华君深深一拜“弟子记下了。”
莲华君略点了点头,这才切入重点“顾监丞有意收你为徒,你可愿入他门下”
詹文瑾从踏进庚子学府起,就知道自己会是顾清笙的徒弟。
所以她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弟子愿意。”
莲华君解决了师兄所托,面上松快,随机又将视线又放在了北嚣身上。
她说“你特质特殊,恐难学会术法咒阵,好在庚子学府也不只是教授仙术,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弟子,同我学武之一道”
北嚣愣了愣,他摸着脑袋说“我能留下就很开心了,如果您还愿意教我,我自然只有更高兴。”
莲华君点了点头。
她吩咐北嚣“既如此,你可以去寻你聂尔师兄了,他会为你制定课程。”
北嚣哦了一声,又看了看佘褚和詹文瑾一眼,直到莲华君出声催促,他才先离开了。
面对佘褚,莲
华君显然要更为谨慎。
她打量了佘褚好一会儿,方说“不瞒郡主,遍数庚子学府近五百年,你是除了晏清之外,在府生试第三试中表现的最好的。即便是聂尔,当年也未能顺利解决所托之事,还劳动了顾监丞。”
佘褚谦虚道“我这次也有瑶君相助,算不得比聂尔师兄强。”
“算得,以晏清所报,即便他未至,你也有办法解决,最多时日久些罢了。”莲华君否认了佘褚的谦虚,她皱眉道,“你与詹文瑾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不肯正视自己的能力。”
佘褚讪讪,她可詹文瑾不太一样。詹文瑾谦虚是真谦虚,她谦虚还不是怕惹麻烦嘛。
莲华君不管这些弯弯绕绕。
她直白道“你表现最好,所以我与祭酒商量过了,学府内如今有三位金仙,七位上仙,这十位仙者都各有所长,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喜好,随意挑选一位做老师。”
说完这句,她不忘补充了一下“三位金仙分别是祭酒、顾监丞和我。七位上仙则是府中负责教书的博士们,你需要我展开说说吗”
佘褚笑道“正常来说,应当没有府生会拜上仙为师吧”
莲华君点了点头“没错。不过我总觉得你和常人不同,做出什么令人意外的选择也不是不可能。”
“那我可能要令您失望了。”佘褚说,“我想拜您为师。”
莲华君先说“拜祭酒吗我猜也是,这样你与晏清就是师兄妹了。”
佘褚重复道“我想拜您为师,我想像聂师兄一样为仙域做点事,入刑堂。”
这回轮到莲华君怔住了。
她盯着佘褚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刑堂并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地方吗仙域势力复杂,刑堂所做多是吃力不讨好、得罪人的事。行走在外,可没有当个司业来得受欢迎。”
“那更是巧了。”佘褚笑眯眯道,“岐宫主夸我最擅长的就是讨人喜欢,岂不是正巧中和了刑堂的薄弱处,是天生合该这处的弟子。”
莲华君被佘褚这套说辞给镇住了。
她上次有这种说不过的感觉,还是聂尔入她门下的时候。
莲华君“好吧,随便你。”
她给佘褚指路“若是你确定要入我刑堂,就和北嚣一起去找聂尔吧。他会安排好你们的课程。”
佘褚称是,叫了声“师父”。
莲华君受了,她还要领詹文瑾去见顾清笙,剩下的事情,她让佘褚等她回来再办。
莲华君接受的很快,詹文瑾对佘褚的选择却仍是想不通。
她不明白佘褚明明可以拜入祭酒门下,为何要选择莲华君。要知道在庚子学府中,最没有希望成为下一代长老的,就是刑堂弟子了。这一代庚子学府的长老,尚且活着的三位都是出自前任祭酒门下,包括莲华君自己。
占浮玉没有可能继承占王的位置,占王将她交付给丹霄宫这多年,立场也表达的很清晰,仙域才是占浮玉未来的
主场,她的未来在庚子学府,可她却选择对未来最没有意义的选项难不成,还真是因为她喜欢平天下不平事吗
詹文瑾看不出。
她恍然发现,虽然她与佘褚相处了一段时日,甚至交付了信任,她对佘褚仍是不了解的。
她不了解她的理想,也不了解她的喜恶。
离开刑堂前,詹文瑾还在想,回来后,她得好好反省才行。哪有朋友之间,光是一方了解体谅,一方全无所知的呢
思及此,离去前詹文瑾以唇语对佘褚说“等我回来。”
佘褚“”等你回来,回来做什么,一起吃完饭吗
佘褚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只有可能是吃完饭了,毕竟她们选了不同的师父。
府生的考试到此彻底结束。佘褚心情颇好的去寻北嚣和聂尔了。
她心情好,晏清的心情也很不错。
聂尔给他送新的宗卷来时,瞧见他神情专注地在用灵玉雕一朵莲花,于是便顺口问了一句“送占郡主的吗”
晏清“嗯”了一声,他做得很认真,小心刻完了一笔,才抬头回看聂尔。见到自己的朋友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晏清觉得自己该解释一下,于是说“她马上就是我的师妹了,按照惯例,我要为她准备入门礼。”
聂尔“哦”了一声。
他温声道“天帝送过你无数珍宝,祭酒这些年也添了不少,你从中挑一两个不就好了,再不济,你完全可以将黎白送她,何必再雕朵花这么麻烦。”
晏清滞了一瞬。
他摇了摇头,纠正道“我送天材地宝,那你又要送什么给北嚣顾师叔又得拿出什么给詹文瑾才算平衡”
晏清公允持正道“为了公平,还是送些简单的好。”
聂尔瞧着那朵透明的睡莲,心想,这用如意珠雕出的挂坠,也不能算是简单啊真要简单,你从后院的抽屉里随便抓一把灵玉不是更方便。
可看着晏清的专注的神情,聂尔又不忍心再去调侃他未自知的偏爱了。
毕竟是头一遭。聂尔想,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言毕,聂尔将宗卷放下后说“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真能说服祭酒,再收弟子。毕竟他总说答应过连泽师叔,要穷尽一生照顾你,只收你一人传承衣钵,这么多年了,这规矩也没破过。”
他好奇道“你到底是怎么让他同意的”
晏清淡声说“这规矩本来就是错的,可能他头脑终于清醒了,知道要改了吧。”
他看了看手中莲花,将它浮在掌心慢慢转了一圈,确定瞧不出什么瑕疵后,方郑重的放进了桌面上早已备好的漆盒里。
晏清见聂尔还在等他继续解释,顿了顿,说“我只是和他说,我希望他能收占浮玉为徒,她天资出众,交给顾师叔太可惜了。”
聂尔好奇“然后祭酒就同意了”
晏清道“然后他就露出了和你刚刚一样的表情,同意
了。”
他抬眸看了眼聂尔“你也见过她处事,应该知道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想她归于学府,这到底有什么好惊讶的。”
聂尔感慨道“说实话,占郡主这样的人竟然存在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令人惊讶了。”
他们在院中聊天。
一只蝴蝶飞了进来,停在了聂尔的肩上。
晏清道“姨母找你。”
聂尔的手指点在了蝴蝶身上,蝴蝶在他的指尖化成了光点。听完连景留给他的口讯,聂尔眼露惊讶,他下意识看向晏清,一脸欲言又止。
晏清看得皱眉,他问“你怎么了”
聂尔几次张口又闭上,似乎在组织怎样表达才最合适。
晏清看得莫名,正要追问,忽听见院外有声。
他与聂耳同时向院外看去,只见佘褚领着北嚣而来。
佘褚今日依然穿着庚子学府的制服,只是这次长发未束髻,而是扎成了马尾垂于脑后。
朱红色的缎带与乌木般的缎发纠缠在一起,像一支开在墨竹上的藤蔓花。
晏清的视线停留在佘褚的面容上,她看起来很高兴,眉眼都是弯着的。
佘褚带着北嚣摇响了院外玉铃,见久不闻人声,她叫道“师兄,我听其他弟子说你在这里,你在吗师父让我和北嚣来找你拟课程。”
听见“师兄”时,晏清已经微微准备站起来了。
然而听见“师父让我和北嚣来找你”时,晏清怔住了。
他很清楚,北嚣的师父不可能是擅长百家仙术的应君和,只会是学府最善刀兵的连景。那为什么,她会说“我和北嚣”呢
晏清沉默地看向聂尔。
聂尔尴尬道“刚刚我师父同我说,占郡主选了她,没选祭酒。你知道的,根据规则,我师父不能拒绝。”
晏清“”
他垂眸看向桌上了漆盒,一时默默无语。
佘褚在院门外叫了两声,仍不见人出。她还记得上次来不小心撞见晏清出浴的事,打定主意不进去。若是还没有人出来,那她就准备再回去找莲华君了。
好在她打算放弃前。
他匆匆而来,瞧见佘褚叹了好几口气,想说什么,最终又全吞了进去。
最终,聂尔温声说“北嚣的课程我一早拟好,过会儿去取就好了。至于师妹你的”他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师父,你的课程我今日拟出,明日一早予你。”
佘褚道谢。
聂尔见状又叹了口气。
他先是说“北嚣,恭喜你正式成为庚子学府的府生,作为师兄,我没什么更好的,这把刀是我昔年游历天界时,于昆吾山所取,后又花费了一甲子锻造成兵。它与黎白之类的神器虽不能比,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利器,我将他赠予你,仅作恭贺。”
说罢,聂尔隔空取出一把鹿皮刀鞘的长刀,赠予了北嚣。
北嚣接过宝刀,惊喜异常,连
声道谢。
等到了佘褚这儿,聂尔取出了一小漆盒。
他说“你有黎白,武器上我已没有能添的。符箓一道我也不算擅长,仅有一些藏书,你若不弃,可去往书楼第十层取阅。”
佘褚道了谢。
她看了看手中的漆盒,忍不住问“师兄送的入门礼,到底是这盒子还是藏书”
聂尔当没听见,他与北嚣说“北嚣,你先随我去取你的课程吧。”
北嚣不疑有他,当即就跟着聂尔走了。
佘褚莫名,本想要跟上,又瞧了安静的小院一眼,不自觉缓了一步。
她看了看自己怀中来时,顺便采好的花束,将这束花轻轻搁在了院栏上。
先前摇铃无人,晏清应当不在吧。
等他回来,一眼瞧见花束,心情应当会很好吧。佘褚心想,他笑起来总是很好看。
放下花束,佘褚的心情也很好。
她转身跟上了聂尔的步伐。
小院内,晏清郁闷地坐在桌前许久,直到小青路过,瞧见了院栏上的花束,献宝一般,将花束衔去了晏清眼前。
晏清起初烦闷,不想搭理小青。
可小青非得要他看看那束花,晏清低头,瞧见那束花正用一条红色的缎带扎住。
是他刚刚才见过的“藤蔓花”。
花香清冽,悠悠而散。
晏清握起花束,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在这一刻,应当是天地清明、万事无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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