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阳】肉纸人10

小说:饿骨轮回[无限] 作者:晒豆酱
    不冷,秦翎默默地想,不敢说出口。热意变成了一张宣纸,将他潮湿地包裹起来,他好像变成了一滴入水的墨,在纸上散开了。钟声还在山顶响着,他不懂为什么这样晚也有僧人撞钟,只觉得那声音好听。

    静谧,宁静,这些年全部病痛都没了似的,有些难以启齿的欢快。读书人不应当贪图这些,应当志向远大,而不是流连忘返温柔乡,意志低迷难抽离。

    “冷不冷”钟言不知道他想了什么,虚虚地,从后头搂住了他。脚下湿滑,沾了水的石头有时站不住人,但两个人一起就好了。他手臂贴得紧,胸口不敢实在地碰上,毕竟自己的胸口和女子有着天然的不同。水和这层红色的鸳鸯肚兜就是两人中间的唯一阻碍,钟言细心地将他的长发梳了上去,一时间恍惚了,竟然还想从后面靠住他的肩。

    这把肩瘦得可怜,根本禁不住自己一靠。

    那自己为什么还会想要试试钟言也不知道。

    头发被人梳了上去,秦翎的手臂僵硬极了,往前放不是,往后放更不是。开口之前他抿了好久的嘴唇,实打实的苦恼住“我不冷,你冷么”

    他又害羞了,钟言怀着逗他的心思,给他肩膀上撩水“我要说我冷,你抱着我吗”

    秦翎的脸忽然变成了四月桃花的颜色,又像擦了一团胭脂“你若好好穿着衣服你这样”

    “你梦里我不也这样穿怎么到了眼前,你又不看了呢”钟言的脖子和后腰只有两根红绳,他将一把一把的热水撩到他的后颈处,其实就是因为知道他不敢看不敢碰,才这样胆大妄为。要是看了、碰了就要露馅儿的。

    “在梦里我也没看啊。”秦翎看了看水面,后头的那人散着头发,很自然的样子,但簪子还在,“你很喜欢簪花,或者戴簪么”

    “还好,觉着好看就戴上,不喜欢了就摘下来。”钟言又靠近他的薄背,好像忽然之间熟悉了。寺庙里的白烟蔓至眼前,温泉水不见,只剩下一尊通天的大佛,金碧辉煌。

    面前的背变成了另外一面,赤着上半身,下面穿着黑色的僧裤,脖子上挂着朱红色的佛珠。诵经声阵阵入耳,自己悄悄地走近了,从后头擦着那面背靠上去,撩拨那人散下来的几缕头发。后背汗津津的,都是汗,整个人像无比煎熬。钟言试了一下,好咸。

    那人纹丝不动,嘴里念着经文,只是眉心紧蹙,双眼紧闭。

    “你总是念经,念什么经念完经就不敢看我了,臭和尚。”钟言将自己的衣裳解开,用胸膛贴住他,那人明显僵硬了一下,断了经文,随后又接着念起来,念得比刚才还快。钟言笑着抬起头来,和高大的佛像对视,宛如一只蝼蚁,被那双俯视苍生的细眼淡淡地盯着,不知天高地厚。

    一下子佛没了,眼前又是一面水,钟言晃了晃脑袋,只觉得今晚的钟声格外震人心魄,好似要有大事发生。秦翎还在他半抱的怀抱里,他脱口而出“你不回头看看我”

    秦翎不敢点头,但

    是也没有摇头“这是寺庙。”

    “寺庙又怎么了谁说佛就一定对呢佛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连带着那些和尚也是满口说辞,我不喜欢。”钟言摸了摸他的锁骨,秦翎的心思陡然断了,忘记上一秒自己思考什么,只接着她说“你别这样说,佛听着呢。”

    “就是让佛听着。”钟言揉着他的手臂,“佛若是显灵,就该让你痊愈。”

    “别这样说。”秦翎仍旧打断她,不是觉得她不对,而是慌张。怕佛真正听见,恼了她。

    “你发什么抖啊”钟言忽然打岔,知道他不是冷,而是臊得慌。

    “没抖。”秦翎一动不动地说,“你”

    “怎么了”钟言不解地问。

    秦翎傻乎乎地心疼她“你真的没有发身”

    钟言被他问得不设防,自己的脸皮不薄,可落在这病秧子的手里,愣是脸红了“你瞎说什么”

    “我我觉着了。”秦翎的眼神定在水面上,“太瘦不好,你得慢慢进补才行。我娘亲当年的嫁妆里有不少好药,回去让钱管事拿出来。小妹身体好,用不上,她那份嫁妆我也备好了,补品你吃着吧。”

    钟言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胸脯,忽然放轻了声音“你嫌弃我啊”

    “不是。”秦翎忙说,又沉默了一阵,“只是你这样真的不碍事么”

    钟言想了想,这回故意紧紧抱住了“难不成你以前有过贴身伺候的丫鬟你怎么懂这些呢”

    “我没有。”秦翎被她搂得双腿酥麻,不知是水热,还是她太热了,“我一个都没有,你若不信就去问元墨。你来了,我才有个可以说话的人。”

    “元墨那小子和你是主仆,他自然帮着你骗我。”钟言慢吞吞地磨他的肩,“指不定你以前多少个呢,我”

    “真的没有。”秦翎没让她说完,“我对天发誓对寺里的神佛”

    “好啦,我逗你呢。”钟言拍了拍他,今晚好似疯魔了,很想他回头看看,“那你就没想过”

    秦翎站着,胸口剧烈地起伏好多次才开口“病太多了,我没心思。”

    “那你现在病好了,是不是有心思了”钟言在他耳边一吹,“你回头看,我就当作你是真心话。“

    秦翎的手在水里紧紧攥握,像是听了不能入耳的话,最后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竟然佯装生气“你是女子,你怎么能这样说,以后不许闹了。”

    钟言将下巴放在他肩上,轻轻地笑他。

    “你别再笑了。”秦翎也笑了,很无奈的那种笑容,急得一脑门子的汗水,甚至低声求她,“你别抱着我,我自然是无所谓的,我是男子,你不一样。”

    “等我不抱了,你可别后悔啊”钟言贴着他赤裸的肩背,乐此不疲地逗他。秦翎比刚才更羞了,满脸通红,实在不知道怎么说,竟然无知觉地动了动手指。

    那场梦里,她是让自己牵手的。他羞怯地回忆着,被她的不抗拒

    打动,又沉迷其中,又困扰其中。她怎么能这样呢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为什么她总是说出一些让人怦然心动的话,虽然气得发愁,又不愿意让她停下

    山上的夜比山下冷,钟言少有得发汗了,他低温的身体好似菟丝子,依附着眼前的这个。靠在肩膀上偏头看他,钟言心头犹如暖流淌过,他这样弱,却又耿直,读书人就这么有意思。

    “你回过头看看我。”

    玩心上来了,钟言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别总是看着水。”

    下巴被一根手指勾住,挑逗,秦翎的喉结狠狠地滑动着。那根手指摩挲他的下巴尖,进而上到嘴唇,沾了水,在他唇上磨着。

    “你不看,是不是嫌弃我不好看”钟言的手指又滑下来。

    秦翎用力地喘了下“不是。”

    “那我有多好看”钟言滑着他的喉结。

    秦翎青涩地咽了咽唾液“像画里一样见过的女子里,你最好看。”

    钟言心满意足,愉悦地微微眯着眼睛,像吃醉了酒。忽然手指一热,他连忙从秦翎的肩上起来,只见一滴鲜血就在指腹悬着,仔细一瞧,秦翎竟然流了鼻血。

    “好啊,秦公子嘴上不说,心里想了什么想得都开始血气上涌了”钟言赶紧扶稳他,“你等着,我换了衣服就扶你上去。”

    “我自己来吧。”秦翎气恼自己管不住,脑海里除了圣贤书竟然多了别的,谁料双腿刚刚一动就被钟言拽了一把,差点跌在她怀抱里。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秦翎紧紧闭上双眼“你别怕,我这样闭着就看不着了。”

    “好,那你闭着眼睛别睁开,我扶着你上去。”钟言的语气还是方才那般痴缠撒娇,可是情态已经从满溢的愉悦变成了冰刀。只因为刚才的鼻血落入水中,让水里的东西现了形。

    通透的温泉水里,蹲着两只皮肤青色的长发水鬼,循着秦翎的血迹,正要抓他的腿

    这地方为什么会有水鬼钟言顾不上其他,先把秦翎扶了上来。水鬼难缠也只是在水里,好在它们上不了岸。秦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由钟言扶到床边摆弄,一会儿就擦净身子,穿了衣裳。等到他觉着她也穿好了之后才睁眼“辛苦了,早知道就该带着翠儿和元墨一起来,有他们在,你就不用亲手干这些。”

    “没事,有他们在我束手束脚的。”钟言给他擦着头发,心思却不在屋里,“再说,他们都是小孩儿,把你交出去我也不放心。”

    秦翎对着一面铜镜,镜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他感叹于她的贴心“以后还是交给他们来做吧。”

    “你这么心疼他们,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往后多看看我,别总是躲着我就好。”钟言装出笑意盈盈的模样,“擦干头发就睡吧,明日起得早呢。”

    “我是得躺一躺了,泡了一会儿,好似把气力都泡空了。”秦翎自觉对不住她,自己若是身子好些,他们还可以再多享用一会儿。可钟言并不在意,把他扶到床上还盖上了被子“你歇着,我去找

    僧人要些茶。这里不比家里,你凑合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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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饿了难受钟言点了点头,他最知道饿了多难受。临出门之前钟言将手串上的一枚铜钱压在枕下,又将通往温泉池子的那扇门紧紧关上。离开禅房,他在门上留下一道符纸,这里是佛门,他的符或许会受到压制,但这反而也是一重保障。

    像殃神那样的东西必定进不来。

    门外一片清朗夜空,好似水鬼只是他的一个幻觉,周遭并无鬼怪。他只是想静一静,守着禅房的门,坐在了那棵枯死的腊梅树下。树围可观,一个人抱不过来,他仰头看向树梢,真难想象它百年前盛开那时是何等壮观。

    只是,为什么水里会有水鬼呢

    水鬼不该随人出现,只随河流境地而存,常用幻术引诱人,下水后将其溺毙。有些水鬼是需要替身才能轮回,有些则是恶鬼,怨念太大,只为了伤人杀人。可刚刚那不是河流,只是温泉水池,为什么会有那东西蹲在水池里,等着秦翎流血

    是因为它们原本就死在池子里

    不,必定不是。钟言摇着头,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里是佛门,如果它们死在这里早就被超脱干净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它们是被秦翎吸引过来,有人在秦翎身上动了手脚。他只要入了水,就会有水鬼杀他,造成不小心溺亡的假象。

    只是他这些年病弱,很少进入水中,误打误撞竟然逃脱了。如果他康健爱玩,少年心性难保不会夏日下水玩乐,已经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暗害。

    他病也被害,不病也被害,那么究竟是谁要害他钟言看着天上数不清的星子,好似看到了无穷无尽的人心。

    “大嫂怎么没睡”秦烁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扰了钟言的清静。

    钟言并不理会,仍旧自顾自地打量树梢,秦烁走到面前来说“没想到大嫂还能有这样的好兴致,怎么不陪着大哥歇息”

    钟言还是不想搭理他,可是余光里又进来一个人,正是那天把自己轰出了账房的钱修德,这才开口问“这么晚了,你和钱管事还要回去议事”

    “是商议今年的上香钱,每年一结,再有今年从寺里请了一块法宝回去,大哥的身子又好了,准备多添一些。”秦烁不知秦翎为什么好了,心里不快也得忍着,“看来大嫂果真是大哥的贵人。”

    “或许吧。”钟言又看向钱修德,钱修德一脸的铁面无私,显然没把他当成正经主子。

    “大嫂要是没什么事了,我先带着钱管事回去,明早再给嫂子请安。”秦烁看向钟言的绣花鞋,一下想起那天她爬上大哥的病榻,赤足细腻雪白。但碍于这里是寺庙,他什么都没多说,回头看了一眼钱修德。

    钱修德点了下头,跟着秦烁进了禅房。

    钟言正要回去,骤然停了下来,飞速转身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秦烁的那扇门。思索片刻后他才回了房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笑嘻

    嘻地坐在了秦翎床边“还没睡”

    “睡不着。”秦翎刚从枕下摸出一本佛经来,正打发时间,“我听见二弟的声音了,你们碰上了”

    “碰上了,他说带着钱管事去算香油钱。”钟言也不瞒着。

    “哦”秦翎捏着经书的一个纸角,别扭了半天才说,“那日不是我将你扔下,是我实在站不住了,才扔下你,让你不得已和二弟夫妻对拜。”

    “我是和你家那只大公鸡对拜,又不是和他。”钟言没想到他还计较呢,“以后再盖上红盖头拜一回不就得了。”

    “没有这样的,娶亲娶妻只此一回,再盖红盖头就不是这一回了。”秦翎特意强调,又懊恼万分,“没有就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呗,难不成咱们没成亲”钟言自来不在乎这些礼数,但他在乎,于是也觉得有些遗憾了,“对了,我问你个事。”

    秦翎还懊恼着,那日再坚持片刻就用不着二弟了。“你说。”

    “你从前撞过鬼吗”钟言问得直接,不打算拐弯抹角了。

    “这倒是没有。”秦翎也不气,别人问肯定不高兴,她没有坏心眼,“怎么这样问”

    “可能是因为这里有佛,我才想到了其他。”钟言怕他起疑,连忙往回说,“也不知道鬼长得什么模样”

    “必定是极丑,不能直视,邪祟之类不会好看。”秦翎说完咳了两下。钟言将茶水拿了过来,心里却有些难受,原来他也是这样看待鬼怪,自己也是邪祟一类,在他眼中都是不堪之物。

    “那若是那鬼和我长得一样呢”钟言试探着问,读书之人必定是憎恶那些的。

    “那那鬼必定不是坏鬼,相由心生。”秦翎抿了一口茶水,嘀咕着,“你怎么可能是鬼,不能瞎说。”

    钟言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时又听到撞钟声,他赶紧给他盖好了被子“快睡吧,明早吃斋听经呢。”

    其实时辰没有太晚,只是钟言今晚必定又要忙了。怕秦翎睡得过浅,他又使了法子让他安睡,再去外头看看,温泉水里的水鬼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池冒着热气的水。

    他把手伸进去试试,等了半柱香,仍旧没有见到水鬼。这更证据确凿了,水鬼是只缠着秦翎的。

    床上之人睡得香甜,钟言仍旧留下铜钱和符纸才离开,一出禅房,外头比他想象中安静,檀香的香味都沉淀下来,仿佛下降到脚下。他一跃跃上屋顶,迎着月色直走,先是路过了秦烁的屋子,打量一眼,他竟然已经睡下了。

    再往前是秦泠的房,小孩子贪玩不爱睡,正缠着骑射师傅教他用弓。

    钟言不由地想,秦翎不生病肯定也是这样,上蹿下跳没个休息,但读起书来又格外安静。

    拐了个弯,就到了女眷们休息的地方,钟言身为男子不该偷看,可还是去找了秦瑶的房。她那么小,又是那人的亲小妹,自己要多费心看着些。

    女眷们的院落没有那么空旷,院里种了牵牛花,这会儿看不出

    花苞,恐怕要日出时才能盛开。钟言很快找到了秦瑶的房间,取下屋檐上的一片瓦片,看到了她。

    小小的女孩儿哭得可怜,扑在乳娘柳妈妈的怀里“我不要嫁。”

    柳妈妈像心疼自己的亲生闺女一般,摸着她的头发,已是泪流满面“女儿家的命没法自己做主啊,你爹让你嫁,你就只能嫁了。”

    这是怎么了钟言赶紧将瓦片放回去,但一想也能想出七八分。秦瑶再过一年就该议婚事了,那么小的孩子肯定不愿意离开家。可是柳妈妈的话也是事实,多少女儿家的命都无法自己做主,花儿一样的年龄嫁出去。

    如果嫁的是秦翎这样的好男儿还好,若是嫁了有恶习或者厌恶的男子,这辈子就没有指望了,只能慢慢熬日子。

    钟言摇了摇头,实在解不开秦瑶的困局,便朝着最南边的那片禅房去了。这边是家仆和小僧人混住的地方,一个个光头小和尚睡着大通铺,看着虎头虎脑。他越过他们的房,继续往里面走,在屋顶听了听,然后轻手轻脚地落下来。

    这是钱修德的住处,和他一起住的还有账房的两个伙计。僧人们戒律森严,到了时辰就要休息了,明早四更起床,钱修德的禅房还亮着烛火,钟言也不多说,直接推开了门。

    门里头,钱修德坐在床边,两个小伙坐在桌子旁,面前都摊着账本。

    “你来这里做什么”钱修德不抬眼地问着,右手飞快地打着算盘。两个伙计也不抬脸,木木地看着账目。

    “我来看看这屋里一共有几个人。”钟言干脆利索地说,转手将房门反锁。

    两个伙计同时抬起了头,一同张开嘴,一同出声“你找不到我的。”

    “找不到就杀了,我留着你们的性命做什么”话音还没落稳钟言已经出手,斩命丝穿过两个伙计的脖子又绕了一圈,他收掌拉回,顷刻间断了两个人的脖颈。断了脖子的两个人登时站了起来,朝钟言这边扑来,他再次运气将斩命丝抛出,断了他们的四肢。

    即便这样,这两个人都没死,身体和四肢分家可是每一样残肢都在地上乱动。钟言收回挂满了血珠的法器,这时的钱修德已经起身,试图翻窗逃脱,他快一步踩住了木桌,一踹,木桌撞上钱修德,直接跌落在地,刚想站起来又被钟言踩住了。

    “跑什么”钟言猛踏一脚,踏得钱修德口吐血沫,“你和你夫人是一起的,还是单是你山上的土撒过水,你一个人的鞋印比秦烁的鞋印深那么多,两个人用一个身子,当我看不出来”

    钱修德咬紧了牙关不肯开口,屋里只剩下手臂、双腿满地乱爬的动静,还有一阵微不可查的呜咽。钟言见钱修德打死都不肯开口,干脆一掌将其拍晕,取出袖中的短刀割了他后脑的头发。他有心理准备,钱修德要养泥螺,必定已经和夫人合二为一,他夫人说不定是同流合污。可是割完了,那整张脸露出来,饶是钟言是个饿鬼也吓了一跳。

    背后的人脸已经成型,只不过双目被挖,眼皮还被缝上了,嘴唇也被牢固地缝上了,根

    本张不开。整张脸只剩下两个鼻孔可以喘气,怪不得只能有呜咽。

    这是怎么回事钟言先用短刀将她嘴唇上的粗线割断,双唇已经戳栏,上下片嘴唇都是窟窿。张开嘴之后只能听出咿咿呀呀,钟言掰开她的嘴巴一瞧。

    是个血窟窿,舌头没了。

    这可真是钟言细细一想,必定是钱修德的夫人不肯和他同流合污,他为了不让夫人出声坏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后脑的那双眼挖了,舌头割掉,再缝眼缝嘴,只让她苟延残喘地活着,当个雌雄同体人。

    现在后脑的脸不断地张嘴、闭嘴,像是有很多话要说,钟言原本是想一刀了结他们,眼下又转了心思,右手将短刀的刀尖一转,开了钱修德的胸膛。

    左右两边各有一颗跳动的心脏,钟言也不确定这法子行不行,只听以前别人说过。他快速地摘下两颗心脏,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没往嘴边送,下一秒塞回胸腔,只不过换了个位置。位置一调换,两颗心先是不动了,钟言心想,坏事了,没活。

    但马上它们又跳动了起来,看着就像没换过。

    “啊”刚刚昏过去的钱修德立马张开了嘴,说话还是自身的声音,可是语气显然充满惊恐,痛苦不堪,“救我求求大师救我”

    “我不是大师。”钟言猜这两人的前后已经调转过来了,“我是秦翎新娶的妻,秦家的大少奶奶,你是钱修德的夫人”

    “是,是我,我就是他是徐莲啊。”徐莲说不清楚,根本不适应身体上的改变,“他要杀了我,他不是人了”

    “你先等等。”钟言先打断她,开着胸膛说话太过瘆人。他先把胸前的裂口按回去,伤口收不拢,他摸来针线盒,歪七扭八地缝了两下就不会缝了,好在脏器不会再往外掉。弄完后他把这具身体扶到床边,刚好一只断手爬到他的脚下。

    “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钟言踩住那只手。

    “他他不是人,他们都不是人,他们都不是人”徐莲惊魂未定,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眼珠子都震动,“他把我黏住,他不是人。”

    “你慢慢说,不急。”钟言劝她,同时在她面前吃起东西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莲喃喃自语,如同痴呆“黏住之后,皮肉就扯不开了,像土地里的胶泥扯不开了。我的嘴被他黏住,喊不出来,全身都被他黏住,慢慢的我进了他的皮肉里。他不是人,他们都不是人我再醒来就到了他的脑后,我喊救命,喊来人啊,他们就挖了我的眼睛,封了我的口他们都不是人,你是什么人你是谁”

    “你可以把我当成大少奶奶,也可以把我当成是鬼,但我不会害你。”钟言擦了擦嘴角,“还是我来说吧,你夫君钱修德他其实是人,只不过他要和你同体,只为了干一件事。”

    徐莲摸了摸脸,这已经不是自己的脸了。

    “他是想用这具身体养泥螺,供给殃神的肉纸人,然后继续夺魄。”钟言没想到他们还不死心,“殃人请

    殃神,是为了坑害你们大少爷,我想着钱修德必定就是请殃人的人,这件事是因他而起。”

    徐莲好像有点听懂了。“为为什么”

    “你夫君必定是贪图大少爷命里的东西了,所以才去请殃人。殃人是高山下来的,一般人请不动,除非”钟言看着账本,“好处足够。殃人爱财,他们极度爱财,你夫君管着秦家的账,这笔银子只有他出得起。他和大少爷的郎中是一起的。”

    徐莲无神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殃人我还没找到。”钟言继续吃,眼前这事急就急在秦翎阳寿不多了。他没法去找背后的人,没法去寻所有坑害秦翎的人去清算,唯一紧要的就是赶紧把殃人揪出来,否则殃人再把殃神请出来,自己可没有刚卯那样的法器了。

    殃人贪婪,殃神也贪婪,他原本想用郎中和郎中夫人两个人的六魂十二魄换秦翎的一魄,可是殃神显然不肯同意,最后无奈只能拿出刚卯,强行逼退。

    “为什么”徐莲看着陌生的手脚,自己从女儿身变成了男子。

    “我没法和你讲明白,你只记得,你夫君和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钟言将地上那两颗头颅拎了过来,割断头发,露出后面的女人面,只不过刚刚成型的面孔还不会说话,“这就是账房那四个伙计,我去过账房一次,记得那边是两男两女。他们愿意听从殃人的安排,都是想要沾秦翎的福气。”

    “什么福气”徐莲又问。

    “好命的福气吧。”钟言模棱两可地回答,又问,“你其实已经该死了,我给你指一条路,你愿不愿意”

    徐莲看着开过的胸膛,点了点头。

    “以后,你就是钱修德,你夫人徐莲病死了,你的伙计因着家中有事回了老家。往后你管着秦家的账目,这几日我问你什么,你帮我在账房里寻找。”钟言想了想,“你脑后的那张面孔仍旧缝住,你只当后面多了个畜生,不必理会。”

    “好,好。”徐莲点着头,摸着后脑勺,被挖眼割舌缝针的痛苦再也不想经历。虽然心里还有不甘,可这已经是唯一的出路,徐莲请钟言将脑后那张嘴重新缝上了,疼得死去活来,谁料刚刚缝好,真正的钱修德醒了。

    “呜呜呜”钱修德察觉到换了面,绝望又震惊地想要喊出来。可是眼睛没了,舌头也没了,他只能不住地呜咽。

    徐莲听到了,只觉得人心隔肚皮,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竟然绝情地对待自己。往后自己就要靠他的身体活着,他只能看着自己活成他了。

    “我这样帮你不是不要好处。”钟言快吃完了,“明日你回去之后立刻帮我找一样东西,找出秦翎的寿材是哪家人做的,找出来马上给我。”

    “是,多谢少奶奶动手搭救。”徐莲用钱修德的声音说。

    “这屋里你收拾一下,明早就说伙计提前走了。”钟言满足地舔了下嘴唇,往后秦家的后厨和账房都有了自己人,干什么都方便。现下解决了钱修德,他要赶紧回去了,离开这间禅房后他又重新跃上屋檐,按照原路返回。

    只不过刚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一个人,那人同样站在屋顶。

    “施主,这么晚还能遇见,可见你有佛缘。”清慧住持双手合十,像等待多时,“只不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别挡我路。”钟言想到秦翎还在睡着就一阵焦急,“否则我连你一起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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