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后,院里所有人都站在草地的边上,仔细辨别地上这印痕是什么。
可最后不仅大丫鬟们认不出,元墨小翠认不出,钟言认不出,连陈竹白都束手无策。
“看着像柳仙的印记,但不对劲。”陈竹白怀里还抱着秦逸,怕孩子闹腾,就给他一缕长头发抓着玩儿,“若是柳仙不会印记这样短。”
绿草成片,被童花照料得异常茂密,特别是雨停之后烈日当空,吸饱了水分的草籽一旦得了日光便顶出土壤,眼瞧着长高起来。现在有一块长条状的压痕,大概一人多长,被压过的草折弯了腰,一直没抬起头来。
童花蹲着查看,心疼得快要落下泪来。神农看不得草木受损,它们疼起来他可是能听到的。
“怎么会这样,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新茬,还没长高就没了”童花眼泪汪汪,哪怕从他后脑勺看都能看出心疼之情充斥内心,“可是这也不对啊,少奶奶您看”
他揪了一根已经死去的小草,委委屈屈告状似的拿给钟言去看“这些生灵其实没那么脆弱,被踩了被吃了,剩下的也能直起腰来,为何看着它还活着却无法起身了”
“所以这是不干净的东西压了过去,不是柳仙。柳仙压过去不会这样短,会是长长一条,盘踞后而过,况且我和师兄不可能没察觉,必定会醒。再者,柳仙哪怕再凶狠无度也是仙家,只不过是为人所用才对人起了杀意,不是邪祟。所以哪怕仙家在院,这里仍旧是干净、洁净的地方。”钟言解释一通,将那棵小草拿到了师兄面前。
陈竹白细心瞧了,也没有头绪。
“这东西敢留下痕迹,就说明不怕咱们发现,今晚大家小心点儿,用心守着。”钟言将死去的小草放回土中,心里头只有郁结。
这些人可真够难缠的,好想大开杀戒。
但是不行,要为了秦翎和孩子积福,杀不得杀不得,阿弥陀佛。
钟言心里默念再看向秦翎,秦翎昨晚睡得不好,这会儿眼下都是青的,纤长的睫毛压下来更投下了一小片的阴影。再看向师兄怀里的秦逸,都会动会打哈欠了,却有这样多的人追杀他。
“只是为何这东西进来之后没有伤咱们呢”钟言很是不解,又看向师兄,“都能人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想必动手也不是难事啊。”
“这个,恐怕就要问问别处了。”陈竹白疲惫的双眸看向院里供奉的香案,累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了。钟言赶紧把小逸接过来“这孩子总是缠着你。”
“没事,我不是带他带累了,我是这几年法术用了太多,破坏阴阳,会有反噬。”陈竹白的身子需要大补,亏空太多否则他早早安排阴兵布阵,“香案上是不是有血迹”
秦翎赶紧上前,看过后说“家兄好眼力,有一滴红色的血滴在香炉上头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莫非是白仙”
“算你有点眼力。”陈竹白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秦翎也有所长进,“我想,
昨夜必定是那只白仙护住了咱们,却不小心被那东西所伤。仙家向来恩怨分明,你伤它,它决不轻饶,但你若护它喂它,它也会好好报答。师弟,看来你每日的贡品和美酒没白送,小东西很知道报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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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个好主意,元墨小翠即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收拾过后就打算去院里转转。钟言放他俩出去,但没放四个大丫鬟,带着春枝四姐妹做了早饭,便一边给秦逸扇扇子,一边想事情。
都这个日子了,福寿堂的大当家张炳瑞,应该已经找着尸首了吧再不换就晚了。
想着,他将收好的那个纸人偷偷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纸人见光后居然开始活动,一会儿走走,一会儿停停,活像是一个人在面前。
“小逸啊,你记住,这是纸人替代术,用了这种术,和纸人连通的那人什么样,纸人就什么样了。”钟言带着孩子一起看,“现在这纸人走路,便是那边的人走路,现在这人坐下了,便是那边的人坐下了。”
秦逸自然不会回应他的话,只是两只小手挥来挥去,一不小心还打到了钟言的下巴。好在他现在虽快足月可力气不大,一点都不见疼痛,只是当他伸手要去抓活动的纸人时被钟言一把拦下。
“这个可不能碰啊,这不是玩意儿,碰坏了,娘亲就不知道那边的人做什么了。”钟言亲亲他的小脸蛋,用腕口碧莹的镯子逗他玩儿,试图转移孩子的注意力。谁知秦逸铁了心地要那个会走会坐的小纸人,根本不看镯子一眼。
他像是被稀奇古怪的奇门异术吸引了,一下子就好奇上。小手连攥钟言的手指都勉强,却还是努力地抓向纸人。这下钟言赶紧将他抱开,抱着他去看鲤鱼,看乌龟,然而不管他怎么哄,秦逸铁了心要那个,不给就哭起来。
哭声凄惨,像是被大人抛弃。钟言手足无措,换着姿势去抱,去哄,去拍,无济于事。
直到这哭声将陈竹白引来。
“又怎么了”陈竹白刚刚睡下,双眼困倦,发丝不整,一眼便知刚刚爬起来,“你是不是招惹了他”
“我没有啊,我给他看小纸人,他非要,我不给,他就哭了。”钟言如实地说。
“那你就给他玩儿吧,一个小纸人又不算什么,师兄分分钟变出一百个来。”陈竹白还以为那只是普通纸人,还埋怨师弟为何不给秦逸。没想到那小纸人关乎到另外一人,便想着给秦逸再做一个。
“师兄,你现在身子虚软,别浪费法术了。”钟言抢过符纸,“我来。”
“这点小事还难不住我,你别管了,我带他去睡觉。”陈竹白又把符纸拿过来,抱着秦逸往偏室走去。秦逸到了他怀里就听话,心满意足地抓着他一缕头发闭上眼,没一会儿就不闹着要纸人,靠在陈竹白的胸口沉沉睡去。
钟言叹了一口气,
刚好秦翎进屋“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不是,是我师兄太过宠溺小逸,我好怕小逸长大了不听话,不好管教,太过淘气也是危险。”
钟言揉了揉太阳穴,“你我都不太会管教孩子,原本以为师兄会”
说着说着连钟言都不相信了,自己就是被师兄捡回去的,他对自己的照料就是毫无管教,一味娇惯。要不是自己已经通人性、懂人事,必定会被师兄的养育法子养成十恶不赦,就算滥杀无辜,师兄也会觉着自己厉害。
“别急,咱们小逸就算不好管教也不会走歪,只是淘气而已。等他大一大,我日日带他读书、写字,他便能静下心来。”秦翎用一种很认真的表情和钟言说话,眼里尽是柔情。可这柔情在钟言眼里也不像话。
“所以你也只是一味会宠惯孩子的人吧”钟言无奈,干脆晕过去算了。
“不是,我并不是那种人。”秦翎更加认真了,而且并没有觉着有什么错误,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只是觉着咱们的孩儿什么都好。”
不必多说,这人和师兄一模一样。钟言假装一头晕在秦翎的怀中,狠狠地咬牙,看来以后教导小逸的大任就到了自己的身上了。
窗外声声蝉鸣,实在聒噪,一下午钟言都懒懒的,靠在秦翎的身上睡睡醒醒,补一补前阵子缺的觉。他近日总觉着很累,按照师兄的话说,这便是取心头血的反噬。
就和师兄长久唤出阴兵的代价相同,法术、道术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都有相应的代价。师兄还说,若是自己一直不停地挖心取血给秦翎用,确实能逼退压制他体内的阳毒,可自己会越来越弱,到最后
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师兄也没说出口,但钟言多多少少猜得到,或许是灰飞烟灭。
师兄还说,自己这是饮鸩止渴,抱薪救火。钟言何曾不知道,可他睁眼看到秦翎便顾不得那些,只想他活。
到了傍晚时候钟言才睡饱,以前是自己无时无刻地守着秦翎,如今倒过来,睁眼便看到他坐在床边扇扇子。药炉子上煎着药,已经不是苦得令人反胃的那种,而是按照童花改过的方子抓药,闻起来有阵令人心旷神怡的药香。
“热不热”秦翎一刻都没敢走,他不傻,看得出小言和陈竹白都在酷暑之时虚弱下去。
“不热。”钟言干脆枕在他的大腿上,任由长发铺开,“你做什么呢”
“怕你热着,看着你才安心。”秦翎拿湿毛巾擦他的脖子,这会儿他已经确认小言必定不是人了,因为他从未见过他吃东西,这样热也不曾喝水一口,“你睡着的时候呜呜的,像是在哭。”
“我在哭”钟言才不信。
“我从不骗你这些,方才翠儿也听见了。”秦翎继续帮他擦着热汗,“可是梦里受了委屈”
钟言茫然地摇摇头,柔软的眼睫毛好像湿润着,他亲手摸了摸,真像哭过。
“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说,或者和你师兄说说,放在心里会憋坏。”秦翎又帮他擦了擦
脸,“再睡一会儿吧。”
“不睡了,我得出去一趟。”
钟言扶着他坐了起来,如今是将话说开,什么都不瞒,“我得再给你寻一具尸首,放在大棺里头为你养息才行。福寿堂的大当家想必已经寻到了,我去办这件事。”
又是凶险的事,秦翎亲自帮他换衣裳“带上谁一起去”
“元墨吧。”钟言给他正了正发冠,“等我。”
“好,我在窗边看书写字,等你回来。”秦翎攥住他的手指,指尖抚过那枚破旧的戒指,“对了,外头热,你带上这个吧。”
一把玲珑剔透的玉骨扇给了他,这是秦翎从不离身的贴身之物。轻轻放在钟言手里,秦翎说“见扇如见人,它陪了我十八载,往后陪着你吧。你我分开它便替我,哪怕为你扇扇风,这上头是梅兰竹菊,皆是我所爱,扇坠子我留下,拴在家里陪我。”
扇骨冰凉,钟言知道这是他用惯了的东西“我出去跑跑跳跳的,万一跌坏了怎么办”
“跌坏了也没事,再买。”秦翎打开扇子看看,“从前也不觉着它过于素寡,看来扇子还是热闹些好。明日我重新画个扇面,今日你先用着。”
“那好,我也当一回摇扇公子。”钟言接过扇子,当着他的面打开来,一身白衣一面素扇,没有一点惊艳的颜色,却迷了秦翎的眼。
师兄还陪着秦逸在睡,钟言看过之后才走,带上了元墨。天色已经变暗,处处都冒出了鲜艳的绿色,一个本应干旱的大暑消失了,换成了风调雨顺。他们翻上福寿堂的墙头,一眼看到了正在里头喝茶的张炳瑞。
“办完事了吗”钟言拉着元墨落下来,腰间的扇子很是显眼。
“给大少奶奶请安。”张炳瑞连忙过来,“办好了,都在院里。”
还是那个后院,但越走越有寒气逼人之势,显然福寿堂从外头买了冰,起了好些放在院里。巨大的冰石搭成了一个小屋,虽然不能住人但方便存尸,钟言检查过后便问“都问清楚了”
“清楚,也是按照大少爷的卦象方向去找的。只不过遇上了极为罕见的事。”张炳瑞说,“您听说过马仙吧”
“你遇上了”钟言急问。
“不知道是不是马仙,但从没见过。”张炳瑞说,“那晚我在荒郊野外走着,老远见一个人朝我走来。我以为是山贼便握紧了防身的家伙,结果他走近之后什么都没说,反而扭身跟上我走。我只好走得快些,想要将这奇怪的人甩开,没想到我快他就快,我慢他就慢,显然是追着我的。”
“不瞒您说,当时我已有了必死之心,哪怕拼尽全力我也不可能和山贼一较高下,结果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了非常奇怪的叫声。”
“什么叫声”钟言问。
“呦呦,呦呦,呦呦,这样的叫声,很细很长。”张炳瑞还学了两句,“我立马转身,您猜怎么着”
钟言一听便放了一半的心“他该不会随身背着一把琵琶吧”
“您果然神通,正是”
张炳瑞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一把琵琶来,
一边跟着我走一边弹奏,唱出的词也奇怪,大喜,大喜,悲恸之喜,宜哉宜哉。”
“这不是马仙,是鬼侯,很多人以为是灵猴转世,实则为老鼠作怪。”钟言的话解答了张炳瑞的困惑,“这是一种老鼠,很喜欢附身在人的身上到处乱走,碰上好玩的事就弹琵琶唱曲儿,只不过唱的都是占卜之词,可以帮人预测凶吉。它一定是到处游玩的时候遇上你,察觉出你此行异常奇特便跟上来算卦,算出你这是上上之卦便唱出来告诉你。所以你此行没有受伤,平安归来,还带回了一具完整的尸首。”
听完,张炳瑞擦掉额头汗珠“那就好,我还以为是鬼邪之类。”
“鬼侯淘气,这次跟上你了,它下回肯定还去找你,到时候不知道就附身在谁的身上了。这样也好,你也能凭借它的占卜之词预测凶险,若是好的你便去,若是不好你便立即回来。”钟言回过头和元墨说,“拿银子。”
“是。”元墨从衣兜里拿出银票。
钟言把银票给了张炳瑞“这些你拿着,是你这趟的辛苦费,我得好好谢你。”
“我们福寿堂不缺银子。”张炳瑞拒绝了。
“拿着,我不能欠你这份人情,这里头也有上具尸首的下葬银钱。我今晚将这具放回去,那具拿回来,你寻个风水好的地方,做场法事,送人上路吧。”钟言把银票放在张炳瑞的掌中,压了又压。
当晚,钟言便将尸首换了,新的那具放入大棺,旧的背回了福寿堂。旧的这一具已经变成干尸,四肢都有腐烂之处,三日之后,张炳瑞算好了下葬的时辰,了结了钟言这件心头大事。
外头这件事安了心,院里的事还没着落,小翠和元墨在院里接连找了好几日都不见有人被白仙抓伤,而白仙受伤之后也好几日都没来,可见是吓坏了。这一下难倒了钟言,再一次变回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的局面。
既然秦宅这边没有头绪,那就从别的地方下手。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秦逸足月的这日,外头如下火般闷热潮湿,徐长韶捏着秦宅的帖子,坐在上山的轿子里头。
帖子是昨日收到的,钟言和秦翎知晓自己必定会在这日上山,特意请他多盯一盯隐游寺里的事。这话不用他们来提,徐长韶自己也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那些僧人都不见了。
上了山,下了轿,徐长韶在小厮的陪伴下入寺,已是满头大汗。深受水阴之毒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月到了日子便坐立难安,疼痛不已,虚汗不止,喘息也很不顺,好似肺部已经充满了水,怎么大口吸气都吸不上来。
若是不来,他必定要活活被水溺死。
由于他每月都要来,便有了一处固定的禅房,屋里点上檀香很是静心。虽然还未做法事,可寺庙里的庄严法相还是能震慑一二,单单是坐在这里他就好受许多。
“少爷这样难受,真是受罪了。”小厮心疼不已,“真不知道水鬼到底死没死,若是
没死,我真想狠狠地踩上几脚”
“你还是别招惹那些了,我都差点死在那东西手里,你非要踩它不是自寻死路嘛。”
徐长韶苦苦一笑,将帖子再次展开。所托之事有二,一则盯一盯寺内的变化,二则
秦瑶想吃寺里的斋菜,还有一道叫银杏果的点心,钟言请他带回去。
“阿旺。”他把小厮叫来,“你先去寺内的厨房问问,今日有没有银杏果,若是没有,便问问明日有没有,或者问问哪日才有。”
“您要吃啊”阿旺糊里糊涂地问。
“啧,让你问你就问,你管我吃不吃呢。”徐长韶拍了下他的脑袋瓜子,“你跟我十年,怎么还这么笨嘴拙舌的”
“那我也得问问啊,您现在有病在身,万一吃坏了没法治”阿旺说着说着又给说岔了,赶紧闭嘴。徐长韶已经做好准备再打他一下,结果他跑得飞快,一溜烟儿就不见踪影。
外头刚好是正午,也是最热的时候,可徐长韶根本觉不出来,干脆出去晒晒太阳。他想着,若是能晒一晒说不定能逼出几分水阴之毒,可是晒了半个时辰之后,除了头脑发昏、脸部发烫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等阿旺回来,吓得他将手里的银杏果掉了一地“少爷您别想不开”
“你给我闭嘴,过几日我就给你下一味哑巴药,让你日日的咒我。”徐长韶晕乎乎地起来,“我看上去好些了吗”
阿旺看了看,诚实地说“您晒黑了”
“你还是别说话了,别人家的小厮书童都是主仆一心,你倒好,专和我对着说。”徐长韶命他将珍贵的银杏果捡起来,“你先回屋吧,我出去转转。”
于是阿旺开始捡果子,徐长韶转身走向禅房的外院,细细观察周围不妥之处。隐游寺,这样的大寺庙能有什么诡计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走着走着,他瞧见前头有一个僧人,很是眼熟。可认清之后徐长韶直接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僧人,为何和他们的小师妹长得那样像
小师妹不是变成水鬼死了吗
就在他原地站住的功夫,那僧人居然慢慢地转了过来,瞧见徐长韶后古怪地一笑,然后一边咧着嘴笑一边极速奔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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