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什礼回到家时,夜色已经深了。他的脑中仍然是方才所听到的那些话,他听见她那样的绝望和痛苦,询问着为何想要得到公平却要先屈服庞大的秩序性的怪物。
家中灯火通明,艾什礼俯瞰住宅建筑,看见父亲与母亲的起居室那层灯光已然暗下。他心中略微松了口气,今夜他也是从父亲与其他人通话那里才听到了事情的真相,又看他忙于公务才偷偷逃出的。
父母对他向来严格,他们总期待他能成为合适的继承人,与他们一样从事律政相关。
艾什礼蹑手蹑脚地绕过夜间巡查的仆人,又小心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肩膀弯曲耸动着。他一路小心,却并非为了回到自己的卧室,而是去了父亲所在的书房。
大法官的职业让他的书房里有着许多卷宗,平日里他倒是可以光明正大查看,但现在这件事涉及到了五城军团与军议会,父亲是绝对不会准许他看的。
艾什礼没有开启任何照明,只是凭借着记忆用终端辅助的照明程序探查着,穿越一架架书柜,他终于来到了重案卷宗存放处。
他将终端放在书架凹槽上,蓝色的“权限已开放,记录已保留”一行字浮现在空气中。
这无可避免,事后父亲发现了再解释吧。
艾什礼深呼了口气,输入编号,开始在数据库中搜索关键词。很快的,一层书架亮起,一份数据通过管道被传送到面前。
他一面插入终端,一面开始查看。
那些在通话中被刻意隐藏的信息迅速浮现在他面前,在他白皙的脸上发下浅蓝色的光,又使得他的绿眼睛呈现出奇异的混合颜色。
经鉴定,死因为枪杀,凶器为但伤口处检测出齿痕与少量唾液残留肩膀有明显抓痕
仅仅是这一句话,便让艾什礼立刻联想到方才她的话。
明明是他伤害了我,却因他本人的身份和背后的势力,所以我甚至还要夸赞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吗就因为这是一桩不适合披露的丑闻吗”
丑闻,和喉咙上的伤口会不会有关系
但到底是什么样的丑闻呢
她怎么样才能咬到他的喉咙呢
艾什礼想着,往外走,坐在了书房角落的沙发上。刚一坐下,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瞪大绿色眼睛。
如果站着需要踮脚才能咬到喉咙的话,那会不会是坐着的呢
两人都坐着的距离,他俯身下来,那她几乎不用费任何力气就能咬到。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样的行径几乎只有一个情况能说明。
艾什礼咬住了食指,有些不敢置信。
难怪是桩丑闻,也难怪她不愿意解释
他想起来自己脱口而出的嘲讽,嘲笑她是否要狡辩难不成要把责任推给死人身上可她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解释,甚至没有生气。
艾什礼在指节出咬出了齿痕,轻微的疼痛让他有些鼻子
发酸。
他深知,当人心带有偏向与希冀时,一切都会成为对想要的那个答案的论证。可是他依然确定以及认可仅仅是这一条不被披露的伤势,就已经是一条重要至极的证据了。一个aha在什么情况下会与一个人席地而坐,并且保持着俯身的姿势
艾什礼深呼一口气,正准备将卷宗数据放回原处,却听见极其轻微的电流声。
“滋滋”
几秒后,书房内所有的照明程序全部启动,霎时间,光亮如昼。
艾什礼惊慌地望过去,却看见大法官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他面色平静地看着他,问道“你以为你偷溜出去的事我没发现吗”
“对不起,只是”
艾什礼话音未落,立刻被打断。
“早在前几天,你一个人在卡尔璐酒店我就觉得不对。”大法官顿了下,才又道“带你回来后,我去问了斐瑞。”
艾什礼动作僵住,他的绿眼睛里有些诧异与震撼,“你怎么可以干涉我到这个地步”
“他说过,你和这个案件的被控人有接触。”大法官丝毫不在意他的控诉,继续道“今天我和他们通话,你是不是已经听到了偷跑出去是为了见她吧”
“所以呢你一直没睡,就等着我出现在这里是吗”艾什礼总是略弯的腰停止了,黑发下的绿眼里燃烧着火焰,“接下来,你又要让我禁足父亲,我有能力决定我要做什么事,而且这桩案件的真相难道你不清楚吗”
“但你依然和蒙德说那样的话,说所谓的真相不过是她与迪森的长官有苟且,而不愿意承认迪森本身的怪异不是吗”
艾什礼有些生气,他被误导明明就有父亲的通话的责任,但当他发现其中不对时,他又相信父亲绝非如此蠢钝之人,会疏忽这些疑点。
“艾什,重点不是真相,没有人在乎迪森到底怎么死的,也没有人在乎杀人凶手到底是谁。”大法官并不想回答这样孩子气的问话,又道“重点是迪森以城邦军团势力的身份死在了一次外勤事件,并且代表中心城势力的人并不打算给一个具体的交代。而且中心城最近在考虑废除五城的独立附加法条,这意味着整个五城的执政党势力都必须让渡一部分权力给中心城,她就是一个靶子,谁都想用她当做给另一方的下马威。”
联邦的律政部实际上隶属于中心城势力,然而大法官这一职位却又挂靠在独立城市内部,当两房角逐时,大法官往往都是夹在中间最难权衡的那一个。
艾什礼深知这件事,可仍然忍不住道“可是”
“回去睡吧。”大法官已经失去了耐心,面色严肃起来,“艾什礼,不要再得寸进尺了,也不要再想着插手这件事。斐瑞此前和我说过,你和她的距离已经不单是普通朋友了,显然,你现在做的事也不仅仅只是忧心朋友了。”
大法官道“你越界太多了。”
他话音落下,站在暗处的仆人已经悄然走上前了。
他们
微笑又小心地看着艾什礼。
“艾什礼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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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quo,
少爷。”
艾什礼显出几分屈辱来,但他们已经接近,各自扶住了艾什礼的手,将他钳制起来。
“如果你只是为你的朋友而担心,那我可以告诉你,在法庭上时,迫于中心城的压力,无论我再不愿意也会尽可能帮助他的。”
大法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艾什礼本应该放下心来的,但他不知为何,却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他的直觉让他感觉这件事不会这样轻松的结束。
艾什礼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要靠着这样的运动消使自己有些困意,最好能一觉睡到庭审结束。这样,他就不必如此烦躁忧心。
但走了许久,他也没能安心。他想消磨时间,可是终端已经被收走,他就只能在床上用被子卷住自己制造个安宁的环境。
不行,怎么也无法安心,就像是出门后总在疑心自己是不是忘了关门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对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亮起,艾什礼刚睡着,脑子仍然感觉如同一团杂乱的线。
父亲怎么会想到联系斐瑞呢
自从吵架后,他和斐瑞从未联系过。
吵架
艾什礼困意顿时消散了,脑中有答案呼之欲出。
斐瑞怎么敢笃定她会消失,为何又让他问他父亲,这不是说明他从一开始就这件事
父亲的话中的怪异之处也显现。
”在法庭上时,迫于中心城的压力,无论我再不愿意也会尽可能帮助他的。”
为什么要加一个在法庭上时
意思会不会时,他可能根本不会出庭
艾什礼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从床上爬起,用力敲打着房间门,“放我出去我有事我现在真的有事”他踹了两脚门,又看向窗外,却发觉那窗上都钉上了封条,额头冒出了汗水,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父亲他根本也不打算听从中心城的意思
庭审开始前三个小时,我与莱纳特还有蒙德便坐在了前往法庭的车上。
法庭位于五城制高点,是制高点,即便在到达目的地时还有不少距离,但我仍然可以窥见它在云雾中的威严英武。
车内的气氛十分安静。
蒙德与莱纳特坐在前方的位置,我坐在他们后面,手指在终端上纷飞。
我又在写信,世界上很少有人像我一样热衷写信了。
尤其是我还在写告别信。
艾什礼自从晚上发了消息说决定自己调查后便再也没有后续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回复他。
斐瑞的话至今还没醒。
这个睡眠质量属实令我嫉妒,同时也产生了微妙的震撼。
那就是,就这就不行了。
江森发过来了问候的消息,我还是抽空回复了些,但他现下新发的这
条信息倒是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江森很抱歉,我今天赶不过来,但我这边有权限可以观看到全过程。
我“”
怎么说呢,不要说得好像这是我拍的电影一样。
但总而言之,我还是回复了谢谢,顺便问了句亚连的情况。
江森没回复了。
我就知道这个话题会让他闭嘴。
趁着斐瑞没醒,莱纳特不敢当着他父亲的面来烦我,我酝酿了下感情开始写告别信。
先自我批判了下我人品败坏,又强调了下不该继续,最后再说我庭审,庭审结束后会回到十二城。意思就是这里不属于我,我对一切拥有解释权,解释一下就是抱歉我跑路了,狗地方不待了,我会带着所有的感情一个人咽下的。
换了几种措辞,轮流发给了艾什礼与斐瑞。
江森的话就不必了,我准备主打一个先斩后奏,比较符合人设。到时候回去再说,感谢账户的钱,我取了一些用来买房过上踏实的日子,之后会慢慢还。这实在是划算的主意,买房还房贷不能逾期。但江森的钱,我一年换个几百块那都是因为我太穷了没办法,但依然有心还钱,这多有风骨。
也不算亏,这来一趟打个秋风还能买上房。
我心里美滋滋的,暗自畅想房子要买多大的。
到时候买完了,再跟莱纳特说这是我俩的家,这不又能拿一笔钱。可惜的是,家是万万没有的,蒙德觉得我老实和愿意让我能娶他儿子不是一回事。
到法庭时,我与蒙德又抽空对了下口供。
时间过去得很快,马上就要开庭了,莱纳特想办法支开了蒙德。
他有些开心地望着我,偷偷牵住我的手晃了下,又道“等结束后,我还有两周的假期。”
我扒他的手,移开视线,“别这样,被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又怎么样,反正现在只有我们。”莱纳特很是开心,晃着脑袋,蓬松地卷发晃来晃去,又道“我不是在六城读书吗其实也可以”
他贴上来,殷勤地看我,绿眼睛闪闪发光,“借这个机会带你去六城玩,理由我都想好了,我可以说我学校还有事没处理完,然后就”
蒙德的脚步声传来。
我立刻甩开他的手,小声道“厂长来了。”
莱纳特有些受伤地看着我,自己用手握住自己,有点委屈,“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这样。”
很好,就是这个时机。
“等我准备好了,可以吗”我也有些难过,神情黯然,“等到你父亲不会反对我,我能配得上你的那天。”
莱纳特闻言,看着我,却又反过来安慰我,“没事,没事的一定会的”
蒙德此时已经走了过来,面色有些奇怪。
他道“我刚刚收到了消息。”
我问道“什么”
蒙德道“大法官在路上突然昏厥,如
今被送往了医院,所以现在是代班副法官来进行本次庭审。”
我“”
我立刻感觉到了不妙,火速给江森发消息,与此同时开始抄送给斐瑞与艾什礼。拨打场外救助电话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还没两分钟,我已经被带到了法庭之上。
天空依然蓝得要死,我路过原告方时,看见一堆身穿军装的人,心中颤栗起来。
双方的陈述都十分漫长,我说得口干舌燥依然不忘记表现出苦情来。
开始的十分钟,一切都算和谐,或者是一切都按照着昨天收到的台本一样。无论是陪审团还是代班法官,都没有十分大的波澜,甚至连申请旁听的五城市民们也觉得百无聊赖。
然而,双方律师便问时,军方陡然有人举手,声音清晰得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法官大人,我方临时发现一份证据,我们申请现在补充证据。”
法官敲锤,“同意控方补充证据申请。”
军方将一个盒子呈递上去,我的角度这里,只能看见法官缓缓打开了盒子。
我两手攥住桌板,恨不得把脑袋伸过去,好看清楚里面到底装了啥。服了,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证据,不能给我看看
法官将盒子挨个传给一旁的检察官和书记。
盒子在他们手里变换,而我,也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方小小的全息屏幕。
我听见法官问“质询证据来源,请问你方如何得到的影像”
“我们几日前就与卡尔璐酒店完成了合作,证据来源依法可靠,在影像之中可以得知,一周前她入住了卡尔璐酒店。并且所住套房为最高规格的房间,有人替她代付了高额费用,我在此很想清楚,以她的工资与储蓄水平,是何如入住的呢是否背后在有人支持她的消费背后的人是否与她策划了相关事件呢这个人是否又是其他城市的政治势力呢”
军方的人有条不紊地问道,最终,抛出了一个结论,“我希望法官传唤此人以及卡尔璐酒店的人质问清楚。”
我草,你们五城真的疯,命都不要了直接跟江森杠是吧还有江森,你他妈的到底干了什么啊让他们直接跟你叫板啊
我冷汗直流,呼吸困难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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