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询室内座无虚席,空气中的各色光芒愈发衬托出光怪陆离的氛围来,最新的摄影探头漂浮在空气中,自动对焦摄影着,扑闪扑闪的红光愈发让如今的场景显出一种紧迫感来。
在这偌大的空间里,除却各种设备在运行时发出的阵阵电磁声外,就只剩被质询方的女人的声音。
坐席的最后方,有几个新闻记者开始撰文了,一眼望过去,能清楚看见办公终端屏幕的繁忙左侧是撰写文章的页面,右上方是摄像头所抓取的被咨询人特写,右下方是将近三家直播网站抓取到的舆论关键词,最下方则滚动着试验标题中模拟的
他们的工作就是根据关键词的热度而撰文,比如此刻,右下方跳动的热门评论与关键词膨胀得无限大,态度鲜明而又激烈。
系统腐败裙带关系幕后势力
单单这三个关键词,就能让他们抓取到民众们最想要看到的文章是什么。这是个美妙的时代,每个人都是一串具体的数据与关键词,谁能抓取到更合适的数据与关键词,谁就能在这个时代成为受欢迎的媒体从业者。毕竟,谁会不喜欢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文章呢
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女人的态度似乎仍然镇定,但很快的,每个人都发现了她说话的速度有些慢,甚至可以说有些艰难。
“仅仅是加分的话,并不足以解释两次成绩的巨大差异。”
“但为什么没有考虑过我在第一次考试中状态并不够好,导致中间的差距拉开了呢”
“我考虑过了,从一开始就考虑过。”
“”
我立刻意识到刚才的反问已经将我自己推到了一个不堪的台面。
果然,季时川道“所以,你要现在进行最基础的文书写作,以此来证明你真正的实力吗”
我深深呼了口气,这一刻,我很希望我有着什么藏着掖着的才能。但很不幸的是,我并没有,我唯一的才能只不过是半夜睡觉的时候将现在这个情况在脑中复盘一遍然后幻想我这种才能并惊艳亮相紧接着华丽变身。
当问题进行到这一刻,自证与否都无法改变结局,当问题被提出时,我就失去了主动权。
于是我只能沉着脸,道“可以。”
下一刻,我的席位上升上了办公终端,甚至十分贴心地调取了不少材料放在文件夹里。与此同时,最前方的屏幕前投影了我的办公界面于是我更痛苦了。
我知道我会写出一篇狗屎文章来,但我必须阐述清楚,这并非我本意,因为文盲就像是窜稀,写作就像厕所,根本憋不住。
季时川低头看了眼手表,又抬眼看我,笑了声,“根据考试的时间,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一篇六百字的文章。题材不限,无论是社论、公务文书、述职报告都可以。目前我方给你的新闻材料已放到文件夹里,请自行选取参考。计时开始。”
我崩溃地点开了文件,开始看那些新闻。
翼
世于近期宣布展开内部家族会议,疑似调整核心战略,或为应对圣纪佛教会传闻
看不懂,我从来就看不懂这些战略那些方针的,你们这些财阀说话能不能简单点。我捂着脑袋继续往下看。
最新快讯前教育委员、知名教育家奥朵今早于四城现身,似与摩甘比集团的人进行接洽,四城政议会中心人物迦示安德森表示不知情
奥朵,你还是我前辈,这还能给你混进摩甘比啊你真的,有点东西啊,我实在没兴趣点开,等下,是不是有条狗在新闻里算了,不管了。
监察官联盟宣布于今日对联邦中心法院最新入职官员进行抽查质询,据统计,这是本季度第三次抽查,到底是多年仇怨还是秉公办事
我不知道你们是多年仇怨还是秉公办事,但是我反正是先被开刀了。
干,这里的新闻就没有一个我能看懂能理解的吗这怎么写啊我有些破防地将页面往下拉,发现最底下还有一条新闻。
劲爆花蕊初绽潋滟惹人采,意乱情迷大战豪宅花园,伴侣情浓声声娇嫩脸红红
我“”
啊这么劲爆的吗
我的痛苦全部一扫而光,手指疯狂点击屏幕,甚至顾不得在接受质询。反正我是文盲的,局子是要进的,骂是要挨的,工作是要没的。不如在当官的第一天也是最后一天,看看八卦。
页面点进去,只有视频。
我倒吸一口冷气,视频封面是两张图片拼在一切,周围尽是桃心。我震撼的是,这两张图,是亚连和江森。
我抬头看了眼季时川,他用手低着嘴唇,好像十分正经。
要不要点开,这不会是公开搞黄吧还有这么多媒体
可是,可是,可是我现在的情绪好微妙,好好奇啊,虽然他们本来就是一对,但他们一个差点被我撅一个已经被撅了,这个也太
我没忍住点开了视频。
视频第一秒就是摇摇晃晃的镜头,谨记着是十分离奇的视角,像是藏在树叶里。
我的心砰砰跳跳起来,有些拘谨地喝了口水。
下一秒,镜头模糊了下,不远处出现了两个人影。
江森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亚连,奇怪的是,亚连躺在轮椅上,显出疲惫与困顿来,脸上毫无血色,江森推着轮椅,脸色冷漠。
两人的疏离和戾气让这一幕简直像是恐怖片开头。
下一秒,亚连的肩膀抖了抖,像是猛然清醒了一般,他回头看向轮椅后的江森。两人像是说了什么,收音并不真切,几分钟后,他迅速站起身来抓住江森拳打脚踢。
江森一手抓着他的领子将他强行按在了轮椅上,亚连努力挣扎起来,伸手抓着旁边的灌木丛,扯下了几枝花朵,用力抽江森。江森却像是已经崩溃了,直接抓着轮椅往前一推,亚连坐在轮椅上滑走。
而这时,视频的收音陡然清晰了起来,激昂的吵架声回响在整个质询室。
“我要杀了你江森,你就是个废物,你没有用,你迟早会被我弄死我恨你,无论怎么样,我一定会和她在一起的”
“你他妈能不能消停点,如果不是你那天突然自残,我们早他妈解除婚约了你要是真的死了我谢天谢地你以为就你的爱情重要别自作多情了”
我“”
我关了视频,又仔仔细细看了眼标题,又回想了下刚才的内容。一时间,我有些崩溃,好破防,为什么骗我虽然这个也很劲爆,但是我想看的根本不是这个东西啊我恨你们这些人
本来写不出文章就烦,还被你们这样诈骗,气死了。
我将注意力转移到空白的页面上,小心翼翼地输入了我的名字,凝神贯注,没有关系,你一定能写出来的加油啊,陈之微,你那么会写情书,一片公事文书会有多难呢
我给自己做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心理建设,然后我发现,考试时间只有半个小时。
当铃声敲响的那一刻,我听见安静的质询室内传来一大片嘘声和议论声。我回头看了眼总助和末席法官,发现他们的脸色铁青,眼里甚至有了怒意。
“请问,你的文书为何没有作答”季时川姿态散漫,可话音却有了某种笃定,“你不会写,是吗或者说,你怕你写不出来合格的文章,对吗”
我深呼了口气,道“没错,我写不出来。”
季时川脸色严肃了些,“那我是否可以判断,考试院的成绩,你存在徇私舞弊行为”
我的脸色也严肃了点,最后站起了身,“如果我写不出来文章的话,你就要判断我作弊的话,可以,你直接夹不,抓走我算了。”
“审问与质询并未结束,即便是你伏法,也要继续这场质询。”
季时川望向面前的人,心往下沉了沉,一种近乎讥诮的轻慢却涌上了脸颊。他像是一只恶趣味的猫似的,审视玩弄着面前的小老鼠,“你到底是通过谁的关系进入大学,成为助教,甚至是获取公职的”
“首先,我并没有承认我有罪,我只是觉得实在可笑。”她蹙着眉头,脸上像是有了些忧郁,凝视着他的时候,一贯带有很轻的缥缈与漠然。这样的眼神,无论是多少年后的季时川,都能为之心颤。
季时川只是欣赏着她的眼神与脸,颤动的心却逐渐平静下来。他的感情总是如此炽热又真挚,但是又总是能轻易被克制住,执念本身存在不过是因为它是个念头,只要动动脑子就能反复回味推敲思索。
他对于面前的陈之微毫无实感,因为她是念头的寄托。可是当这种不实的感觉积攒起来后,他又不免感到挫败,如果要找到实感,还是应该把她彻底从天上射下才对。
月亮再亮,比不过随时可以点亮的灯泡。
季时川很相信自己这一箭的力道,相信到他甚至感到了无聊与乏味。
季时川是个脑子很好的人,好到他在心中将过往的一切顺了许多遍也不过几秒钟。他移开视
线,
dquov,
我完全可以配合你,重新进行合理的考核。”
“我没有对你的考核方式不满,我只是对你们所有人都不满,这个回答可以吗”她的话语十分具有攻击力,可偏偏语气却像是孩童,“我觉得你们好像都有病。”
即便是面对既定的结局,也不该如此不堪。
季时川在心中叹了口气,微笑着,话音冷漠,“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你的话会被视作扰乱执法的证据,请你三思而后行。”
他顿了下,才又道“你作为因徇私舞弊而进来的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即便因此获罪,但只要交代出你身后涉及的人员,你就可以转为污点证人,并获取大量的减刑。出来之后,从人权角度我们会抹除一些记录,让你重新适应社会。”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已经表现的我认罪了,但是我并非是因为罪行被揭露而显出的恼羞成怒,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你们的考核很可笑。”我挺直身板,对着悬浮的摄像头表现出十足的诚恳与无助,道“我以为我只是考试中没有发挥好,仅此而已。可是在今天,接受你的重新考核后,我意识到,我可能永远也考不好了。”
季时川挑眉。
我有些痛苦地看向季时川,“监察官,其实我知道您的,或者说,我知道你们这个群体的。我很早就听闻过,由于你们都是从众议会中被选拔而出的,所以大多数都是平民出身。我早就知道两次的成绩的差异势必会让你们重视起来,我甚至也想过或许文章作为考试中最方便考核与审批的项目会被拿来重新考核,所以我一直十分乐观。”
季时川的手指敲了下席位,低声道“所以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认为我的考核哪里有失偏颇,完全可以进行告知。”
其实确实没有,新闻讲究实效性,文书写作无论是社论亦或者公文为了避免题目泄露都会选取当日的新闻出题。
不过碰到了我,那就不一定没有了。
我道“请您先听我说完。”
季时川伸手,示意我继续,很有几分想看看我能说什么来的意思。
我继续道“您仍然不觉得有问题的话,才恰巧说明了问题。我不知道现场是否有其他人察觉到了,还是说只有我注意到了,所有的新闻选材尽是这些财团、高官、绯闻我不能说他们是不对的,因为他们是少数人,却掌握着大多数的财富与权力,可是我依然会感到挫败。”
“因为我永远看不到更多数的人,因为我永远不理解他们的动向到底蕴藏了什么,即便我通过我自己的努力考进了大学,成为了助教。即便我通过努力进入了公务系统,但我依然很迷茫,迷茫于他们的核心战略到底是什么,迷茫于所有会谈的意义到底在哪里,迷茫于豪门的八卦轶事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一面夹带着私货,一面疯狂地卖惨,此时不卖真没机会了,“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我是从十一城进到三城的,在接受大学教育之前,我甚至不清楚联邦法律系统内部的职位
。因为在此之前,我只知道,我太饿了,我太忙了,我太穷了。”
“我所在的工厂,有人会被机器切断手,有人看不起病,有人染上了赌瘾,也有人领着救济金。”
我想了想,又道“我能看到的世界没有大人物,就算是终端,大人物们也是那么的无聊,甚至不如电视直播里演戏卖货的东西好看。我住在很烂的筒子楼里,那栋楼里,一到了晚上就会有很多人缩在角落吸毒。”
“请注意,你已离题,你的不了解和考核没有关系。”
季时川没有说话,他身旁的男人面色严峻地打断了我,季时川听见,也只是朝我耸肩,赞同道“我十分熟知你的状况不易,可是这和本次案子无关。”
“为什么会无关呢”
我问。
我又道“为什么所有的新闻材料里,从来不愿意分一小角,给四城以外的人或者说,为什么我从来看不到十城、十一城、十一城的消息呢如果只有上次考试院的考核没有的话,我相信是巧合,可今天,由你们这些平民组成的监察官委员会,在出题时,连八卦新闻都能塞得下,却不愿意分一点点给我们吗”
“我们只是按照规章提取了今日的部分新闻,并无主观筛选意向,而且这些人的动向与整个联邦都息息相关,怎么会是我们刻意忽略。”
季时川身旁的监察官话说一半,立刻被季时川打断,他用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态度道“关于选题方面,我们认为你说的有一定道理,日后在筛选方面我们会”
“即便到了现在,你们还是不愿意承认吗”
季时川打断监察官后,我也立刻打断了他。
哼哼,被我抓到了,我才不会让你把这件事轻轻放下。果然,我打断季时川后,他扯了下嘴角,像是想笑像是无奈,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我继续保持着愤怒的情绪,只要我一直愤怒,那么我看起来就像是个很有道理的人,只是多年的生存经验告诉我的。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一个斗士,就算我愤怒地在大街上撞树,别人也会以为是行为艺术。
我伸手指着荧幕,咬牙道“就在新闻材料之中,你们选取的新闻人物之一奥朵。我记得很清楚,她曾经多次参与偏远城邦学校的建设与援助,甚至因此被认为是外环城的教育救星。就在昨天,新闻报道过她被认定有贪腐行为正在接受调查。可为什么,没有人提及过她是否在外环城的教育设施投入中有贪腐行为”
“你们说,选取的材料主人公与我们外环城也是息息相关的,可不选取外环城,偏远城邦的事情进行报道,而是推出这些高官财阀来证明这些吗”
我知道,我的逻辑完全是强盗逻辑,但我也知道,强盗逻辑是很有效的。
在我愤怒地说完这些话后,我听见质询室传来阵阵的叹息与惊呼声。
我立刻又双手撑住面前的桌子,装作十分憔悴痛苦的样子,叹气道“不好意思,我情绪失控,说的话有些过分了。”所以,可别追着跟我辩论我的逻辑很强盗哦,我也没办法嘿嘿。
“所以我无法作答,我感到厌倦。”我哽咽了些,“我的愤怒由来已久。”
季时川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但喝了几口他没忍住笑出来,水洒落了些。
一时间,全场又响起来小小的议论声。
季时川清了清嗓子,放下杯子,敲下法槌,“肃静。”
他道“质询方申请中场休息。”
坐席最后放的几个媒体记者最先离场,他们几乎是小跑着走到绕到了某个出口。
“快快快,现在赶紧去拿密钥,把刚刚的文章锁掉撤了”
“我这边文章润色已经完成,我们要抢占先机发出去吗”
“直播这边抓取的关键词更新了,跟我们刚刚预测的方向一样。”
几人议论着,办公终端的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操控界面中一如既往。
左边是媒体网站文章编辑界面,弹出框显示最新提醒。
质询会牵扯出徇私舞弊真相背后势力为何方人物偏远城区居民也有裙带关系一文已撤下,请重新上传今日报道文章
右下方抓取的网站关键词飞速刷新。
愤怒看不见的城市桃色新闻信息垄断做不出的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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