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久走夜路

    洛阳。

    元宏作为兄长,很轻易地就从弟弟口中撬出了对方准备让君泽过来的计划。

    但他一点不意外。

    “我若有事,

    君泽那小鬼,

    岂会放过如此良机,”元宏轻笑一声,“罢了,你还是给我讲讲,这些年,他在南朝,是如何做的。”

    元勰有些困惑“皇兄,这三年,每月一封的书信,臣弟不曾少过。”

    “有些事,不是几页书信便能说清的。”元宏他想知道的很多,这些年积累的疑问也不少,“来,今晚你我便秉烛夜谈”

    “咳。”一声轻咳在身后响起,元宏的脸色一僵,瞬间变得温和起来,转身道,“阿诞,你不是要帮着遮掩一一,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元勰也恭敬地起身“这一个多月,辛苦司徒了。”

    冯诞对元勰微微一笑“你匆忙入宫,还未见过妻儿吧,快些回去洗漱了,明日一早再入宫觐见也不迟。”

    元勰心中一松,于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皇兄。

    元宏和冯诞对视数息,终是叹了口气“去吧,早些歇息。”

    于是元勰飞快走了,那速度仿佛是在逃亡。

    冯诞这才皱起眉头,冷声道“陛下是觉得,徐太医这些日子劳心劳力,你这些日子口喝的苦汤名药少了,这才不不愿意不多休息么”

    还要秉烛夜游

    这是对自己那破身子多没数

    元宏幽幽道“那不是这些日子躺得太久,不想再休息了么,阿诞安心,朕岂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倒是君泽过来,着实有些冲动了。”

    冯诞沉默了一息,终是弱弱道“也许,他只是担心你我”

    元宏笑道“担心你是必然,至于担心朕么怕是不多。”

    冯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然后道“那便回去歇息,夜风太凉,别再病了。”

    不想了,他不是陛下和君泽这种绝顶聪明,能从乱局之中轻易拔动天下大势之人,还是不要掺合这等乱局为妙。

    元宏走到他身边,淡定道“阿诞何必担心,我和君泽还没到分生死高下之时,世事如何,还要天意来定才是。”

    就像他那一腔雄心壮志,却偏偏恶疾缠身,需要与命相争。

    就像君泽分明是必死之局,却还是能擒萧衍、离南国、在北朝如鱼得水的同时,又能登上帝位。

    这人间之事,如何能说得准呢

    新的一天。

    萧君泽养精蓄锐后,感觉整个人充满了元气,接过侍从送来的水盆,飞快自己洗漱了,再穿戴整齐,之后还对着镜子把长长的头发束好,戴上发冠,整个人便又是优雅漂亮求学少年一枚了。

    魏贵妃很是扼腕,她早就觊觎主上那满头乌黑的秀发了,想做头发很久了,奈何小陛下不给她一点逾越的机会。

    崔曜重新准备车驾。

    汉江虽然能大量送货

    ,

    ,

    还是比不过车马。

    萧君泽刚刚上车,便看到两匹高大挽马,身形矫健,肩高已经超过了一个成年男性,澄亮的蹄铁在道路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沉闷声音。

    “是西域进贡来的挽马,”崔曜解释道,“如今贾思勰那些人里,有人迷上了给牛羊马儿配种,于是陛下便赏了不少好马过来,助他们培育良马。”

    “他们如今都那么有研究精神了么”萧君泽应了一声,心里却是欢喜。

    “对,”送行的斛律明月果断道,“你当初在书院说过,如果事实与理论出了冲突,那一定是理论的问题。”

    魏知善也在一边点头道“当初我绘图内腑图时,还有医生想让我把图画成黄帝内经里那样,有六叶两耳,共八叶,盖于五脏之上,真是笑话,我剖过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三百,肺是是两叶还是八叶,用得着他们来告诉我”

    萧君泽更满意了“存之真是吾的肱骨阿曜和明月也是”

    几人在院中又相互交代了一番,萧君泽这才坐上马车,和崔曜一起,前去洛阳。

    魏贵妃独自在自己马车上,她最近得到了洛阳医馆的大量资料,要好好融会贯通一番。

    一路北上,八月时,车驾到达洛阳。

    按理,君泽是外放的封疆大吏,没有皇帝宣昭,是不能回洛阳的,但这都是小问题,有元勰相助,走到半路上时,朝廷招他入洛的诏书就下来了。

    这一路上,萧君泽是真正见识是什么是朱门酒肉臭,好在,并没有到路有冻死骨的程度。

    做为皇帝,元宏在道德上无可挑剔,除了时常上头领兵南下之外,他在使用民力一事上十分慎重,但封建王朝,皇帝的仁德,能照耀到的底层,太少了。

    各乡族正在努力深耕,当初迁都向南,元宏给鲜卑八姓、帝族十姓都赏赐了足够的田地,供他们繁衍生息。

    这些土地大多在平城、关中、洛阳、河东等地,算是鲜卑的心腹之地。

    如今离迁都已经快十年,新的一代人已经成长,便需要新资粮,以前,北魏对这些新生代的处理方式,便是征伐四方,以武德分高下。

    于是,在一百余年的时间里,北魏渐渐统一了北方,北方除了高句丽国,不是被灭就是称臣如果不是辽西走廊如今的沼泽实在过不去,高句丽怕也是跑不掉的。

    所以,北朝最大的对手,就是南朝,但南朝的体量,也不是北方一口就能吃下去的。

    如今,没有战争来转移矛盾,这些矛盾便被堆积在国内,元宏有足够威望时,自然会暂时蛰伏,可一旦元宏的控制力下降,便会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

    其中第一个,便是宗族。

    元魏宗族也是要繁衍生育的,朝廷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蛋糕分出来了。

    元宏想的解决办法就是,把趁着把北魏改成华夏正统的时间,将自家的开国太祖从十四世祖、在平城建立代国的拓拔郁律,改成了六代前

    的魏国开国皇帝拓拔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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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这法子还挺有效果。

    只是,拓拔郁律那一辈下来的亲戚,非常不悦就是了。

    他们成了反对汉化的先锋军,这次与柔然同流合污,也有他们的背后的影子。

    所以,我这一出戏到底应该怎么演呢

    萧君泽思考数息,最后决定从帝国最薄弱的环节入手。

    元恪,就是你了

    等我

    “公子”崔曜突然掀开车帘,“有人来接咱们了”

    萧君泽于是探出头,看到元勰正坐在牛车上,一脸忧愁,眉宇间带着痛苦,似乎整个人都在巨大的纠结中,顿时心中一震,看元勰这表情,元宏的病好像很不妙啊

    于是他果断下车,不请自上了元勰的牛车,坐到他身边“彦和,你看起来不知几日没睡了,唉,生死由命,世事无常,就算他真的不好了,你也不要伤了身子啊”

    元勰的脸色顿时更扭曲了,他有心想告诉君泽兄长没事,你最好快回去,但一想到兄长那么相信他,朝廷里连元恪都不知道他病好了,自己一回来,却亲自见他,这样的情义,他又怎么能背叛兄长呢

    心思剧烈冲动下,他的神情更难看了,那眼角含泪的模样,让萧君泽顿也跟着难过起来“兄长呢,大兄怎么样了,带我去见他。”

    元宏病得那么重,兄长肯定更难过。

    元勰欲言又止,终是道“如今皇宫已经戒严很久了,我只去见过一面,便再也没有能入宫了,你,怕是也见不到冯司徒。”

    萧君泽对此早有准备,立刻跳下马车,从另外一辆车里拉出了一个头发散乱如鸡窝,眼眶深陷,黑眼圈重到能当烟熏装的女子“你看,我把存之也带来了,有她前去,也许陛下还有救。”

    魏贵妃抠掉眼角的眼屎“你可别打包票,要是我去了医不好,被殉了,你可就要痛失肱骨了。”

    “你小人之心了吧,元宏不会让人殉葬的,彦和,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带我去啊”萧君泽果断道。

    元勰目露绝望之色“你是真不知道洛阳皇宫,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你去了,想出来,可就难了。

    萧君泽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但不入虎咳,走吧,就你话多”

    元勰于是低下头“唉,我话已劝到,尽了朋友之情,别的,也实在管不了了”

    萧君泽挑眉“彦和啊,你回去就好好在家待着,若是有让你入宫的贴子,你都别去啊。”

    这个打工仔要是让元恪杀了,他上哪找去。

    崔曜在一边沉默一下,低声道“公子,那我呢”

    萧君泽摸摸徒弟的头,笑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你的事情了,在府邸里先待着,不需要做事,等我处理便好。”

    元恪要是用好了,那可是真能大杀四方主,相比于他爹元宏这也不杀那也不杀,他可是真六亲不认,敢对着亲戚武勋们重拳出击。

    不过,若是元宏去了,危险最大的那个人,不是元勰,而是如今还活在司徒之位上的冯诞。

    元恪不会让任何有可能影响他权利的人活着,这一点,已经被历史证明过了。

    崔曜低下头,轻声道“属下明白。”

    萧君泽看着他失落的神情,有心宽慰一下,不过事有轻重,还是等回来再做吧。

    他要先去见大兄,如果元宏真的是密不发丧阶段,他就得弄点大事,把朝廷整顿一番,至少襄阳那边不能出问题。

    其它的,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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