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萧君泽回到了自己忠诚的建康,萧衍携百官前来迎接。
萧君泽在船上荡了快一个月,十分疲惫,和萧衍等重臣相互吹捧了一下“谢谢你帮我看着朝廷”“不辛苦,都是应该做的”“有辛苦,看在眼里”“没有没有,你关心让我好感动”“有你在我放心”等没有营养专门给百官看的对话后,便起驾回宫。
但他回宫后屁股还没坐热,萧衍便和谢家舅舅气势汹汹地携手而来。
“难得啊,陛下居然还舍得回宫,臣还以为您要在那北朝安家立业,生儿育女呢。”萧衍一进宫殿,也没有跪拜,便站在那香炉之前,悠悠道,“想是我朝德行不够吧谢国舅以为如何”
没唤谢川淼的官职,而直接称了关系,便是在让谢澜快点说话。
谢川淼轻咳了几声,也埋怨地看着外甥“陛下啊,你这前些日子在洛阳,可是吓坏了我等。”
天知道他们的探子汇报了那些细节后,吓成什么样了,哪有一国之主这样乱来的,简直岂有此理
萧君泽诚恳道“是我年轻任性,让你们担心了,莫要再生气了,以后必不会再犯。”
萧衍和谢川淼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陛下要是反驳,他们还能多说两句,这么快就认错,倒让他们不好抓着不放了。
但话还是要问清楚的,于是,在谢川淼的询问下,萧君泽也只能把北朝这几月发生的事大概讲一遍。
他也有些惆怅,元宏和冯诞的离开,居然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么
萧君泽说完之后,又补充道“事后,元恪并未大肆宣扬我的身份,将这事按了下去,而随后,我也让洛阳的探子放了些流言,掩盖事实。”
其中说君泽是上仙降世的带皇帝和冯太尉飞升的最有市场,毕竟那个大气球很多人都目睹了;剩下的是君泽是圣人转世,会辅佐朝廷;当然,也有说君泽是元宏的私生子,有继承皇位的权力,所以才和朝廷不和;还有人说君泽是南朝的皇帝这个流言相信的人最少,毕竟哪有南朝都当了皇帝还在北朝继续的当刺史的。
至于在这之外,还有些妖孽说、巫蛊说、星座说、但这就不那么主流了,混合在这些流言里,也只有北朝高层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事与百姓无关,他们也就听个热闹。
说到这,萧君泽忍不住微笑道“其实,我不在朝中,两位也将朝局稳定地不错啊,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萧衍冷笑一声“陈氏、王氏、裴氏这些你的心腹,都暗流涌动,都快起兵清君侧了,你还觉得安稳”
萧君泽幽幽道“哪里是我的心腹了,当初他们拥戴我称帝有功,我后来许他们族人高官,这不是常理么”
不过他也明白,这些世家大族,在选择了萧君泽称帝后,便不会轻易去下萧衍的注,萧衍毕竟血缘隔得太远,想要称帝,就得把所有反对势力平定一次,他最好的机会就是萧宝卷乱政时那时,几乎所有比他更强大、更合适的人都
已经死在了他前面,但这个机会已经消失了。
而萧君泽这种不折腾,不怎么管事的皇帝,是南朝士族最喜欢的存在,这意味着安全,而且萧君泽身边的近亲几乎都死光了,也不用担心宗王再乱来,唯一的缺陷就是他还没有子嗣,一旦皇帝身死,天下失主,立刻便会大乱。
所以,萧衍如今是没称帝的可能的,一但他称帝,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没个年动荡,平稳不下来。
“那陛下也当明了,这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有,你先前召各地士族入京修法的时日将至,可有章程了”萧衍不客气地问,这两个月,他的压力大得惊人,最可恨的是,这皇帝还在襄阳待了两个月,明明没什么事,就是不回来
每每想起这事,以萧衍的修养,也忍不住生出怒火。
“你分明是明君之姿,学贯古今,自成一脉,那小小襄阳都能在你治下成为乐土,为何回到建康,便成日无所事事,不心国事为重”萧衍恨铁不成钢,“难道我朝就那么比不过北朝么”
萧君泽立刻安抚道“尚书莫急,且听我细细说来”
然后他沉思了一下,便开始编道“先前我初继位时,家国尚且动荡,此时人心不安,不宜大动干戈,便让尚书代管国政,梳理吏治,事实也证明,尚书有王佐之材,如今大江南北,谁不知你爱惜民力、有武侯之才德”
好话谁都爱听,听着皇帝陛下历数了他的这几年政绩,萧衍神色微缓。
萧君泽数了一会,感觉没什么可以再数的了,这才正色道“如今朝局已稳,也当有些大改动了。”
萧衍和谢澜同时在他面前坐定,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萧君泽根本没想南朝能有大好,在他心里,南朝这种腐朽的王朝就该被更优秀的政体给清除掉“自衣冠南渡以来,南朝更迭繁多,士族离散,首先,当以邀请各士族,修订黄册,免得冒领家谱之人,玷污了清流之风。”
谢家出生的谢澜还没有什么变化,萧衍的面容却是有些扭曲“陛下莫不是太过疲惫,如今士族庶族之间敌意甚重,您不想着弥合分歧,还要火上浇油”
萧君泽微笑道“尚书莫急,将士族分为九等,禁他们高取低嫁,真的是为他们好么”
萧衍神色一凝,立刻道“这不是安稳之道啊”
士族越高,圈子越窄,人少了,想觅得佳偶就不容易,而且下层士族进不了上屋,便会想尽办法把上层掀下马来。
萧君泽继续道“再者,官吏选拔,可以用策试,混合官荫,这其中的道理,你难道还不会操作么”
萧衍轻嘶一声,心说这陛下也太阴狠了些,这是在煽动士族相争啊,于是皱眉道“如此,于国何益”
“固定削减一些士族,放庶族上位,才是正道啊,”萧君泽苦口婆心地道,“否则,您也为官多年,岂会不知”
流动啊,上下流动才能让朝局有稳定性。
萧衍沉默片刻,又问道
“此计虽然可行,但却不难看穿,到时士族反对,又当如何”
反对是因为利益不够,萧君泽悠然道,那便给他们好处,如今朝廷各地,税收艰难,依我看,每州每地,每年都按一定比例,上缴税收,而不是全然收用,留下部分,给各地兴修水利,设常平仓备灾,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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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更加沉默了“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税收之权,想发下去容易,想收回来,可就难了,一但国库度用不足,便是动摇根基的大事,各州有了郡兵,一个不慎,就是汉末那样的三国之乱。
“那又如何呢”萧君泽幽幽一叹,“堂兄你不是不知,自晋以来,朝廷换帝王如换衣衫,纵然有位明君能安稳一时,等到新帝继位,便又是一番大乱,血洗前朝,若有违者,哪位能有个好下场”
萧衍自然也知此理“但如此行事,你这皇帝,与傀儡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啊,咱们要从根源入手,”萧君泽道,“让各家士族论法筑法,必然是最适合他们的法,到时王权虽然薄,他们却必然会巩固王权,因为不会有比萧氏更好的帝王,给他们这么好的家国了。”
萧衍难以理解“这不合理,为人君者,当一言九鼎,天子之怒,血溅千里,若不如此,何以维持朝廷威严”
萧君泽笑道“堂兄说笑了,自司马昭当街杀死魏帝曹髦后,这帝王乃上天之子的神话,又有谁人当真,不还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再说了,这天下已然如此,又能再乱到哪去”
萧衍当然也知道这理,但他的想法是“便没有别的办法,再把天子的威严树立了么”
“当然有,君权既然不可天授,为何不可民授”萧君泽正色道,“以孟子民贵君轻之道,由天下人选天下之主,难道不比天授更合理么”
“可由民而授,也会由民而取”萧衍寒声道。
“那堂兄想想,陈胜吴广也好,张角孙恩也罢,甚至刘裕与太祖,哪朝哪代,不是由民而取的呢”
“”萧衍沉默。
萧君泽喝下茶水,他知道,已经把最大的障碍,说服了。
如果萧衍是梁武帝,听到自己这话,没别的选择,肯定是立刻杀了,将听到这些暴论的也全数清空,但他如今是尚书令,是士族宗王的一员,这些改变,对他的利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终于,他长长一叹“一个襄阳,已经不够你玩闹了么,生生要把南朝,也拿来试”
萧君泽无奈道“我不做事,你说我看不上南朝,我要做事,你又觉得我是在乱来,尚书啊,你要喜欢啊,我也不弄这个麻烦,不如一切如常,你看如何呢”
萧衍沉默了数息,恭敬行礼“为臣,愿信陛下”
萧君泽满意地笑了。
萧衍绝不是个循规蹈矩的,这种青史留名大事,他没听过还好,听过了,不可能还忍得住。
于是萧衍告退,他需要回去好好整理今天听到的一切。
谢川淼看他走了,轻叹一声,上前给他沏茶“萧尚书,真的没问题么”
“他也是人中之龙,”萧君泽,“阿舅,你担心家族么”
“咱家没几个人了,”谢川淼微微一笑“我只担心你的身体,为何感觉你瘦了,小腹却胖了几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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