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狭小的船舱缝隙里,几个神色憔悴的小萝卜头正缩在稻草堆里咬着下唇委屈。
这几天,他们过得真的是凄凄惨惨。
虽然贺欢教过萧家兄弟一点生活技能,但等真正上手时,几个孩子才真正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
他们以前谁不是家里宝贝啊,他们在船上没有偷到多少东西,却好几次差点被那可恨的狗子咬了,他们水也喝完了,必须再冒险去那大黑狗的口下夺食。
萧道歌准备声东击西,让一个去引开狗的注意力,另外的人去拿饼和水。
但是谁去引开的呢
萧道歌看着黑獭和弟弟带着一点懵懂的神情,和独孤如愿对视一眼,果断道“我去引开大狗,你们要快点拿到东西”
萧道途摇头道“你没我能打,还是我去吧。”
独孤如愿道“咱们又不是去和狗打架,还是让我去吧,我能拿石子打它。”
几个小萝卜头一番义气之争后,萧道歌最后还是决定他去,只是走到厨房外,他又抖起来了,眼睛里带着泪水,要哭不哭,原本很大胆萧道途和如愿到了门口,也不是很敢进去了,仿佛刚刚的勇气,都消失在了门边狗子呜呜声里。
最后,萧大狗把心一横,拿着从船上抽来的稻草,毅然走了进去。
一边的大狗一下子站了起来,它身形细长,全身漆黑,几乎都看不到眼睛在哪,只是它立起来后,居然比萧道途还高,大狗对着几个孩子,微微呲牙,露出了要扑上去的凶恶神情。
瞬间,四个孩子吓得落荒而逃。
旁边,躲在橱柜里的贺欢对斛律明月抱怨道“他们还没拿吃的呢,你怎么就把他吓走了”
斛律明月小声道“我怎么知道他们会这么害怕,下次我让黑妞睡觉就是。”
贺欢有点心疼,但一想到这几个孩子居然敢离家出走,再想到当时的焦急恐慌和喘不过气的天旋地转,最终还是决定再让他们见识一下人间苦难。
饿着肚子的四个孩子最后想出等晚上,狗子睡了再去偷。
让他们意外的是,晚上,那黑狗居然不在厨房,厨房里不但有面饼,还有一锅用余烬暖着的热汤。
没有碗和勺,四个孩子饿急了,直接爬到灶台上,伸着头在汤里吸着,黑獭被呛到了,差点掉进锅里,还好独孤如愿眼疾手快,把他拉了起来。
吃饱喝足,终于没那么冷了,那饼吃着有点硬,也噎人,远没有他们在家里吃得甜软,但这一顿饭,却是他们吃过最好吃的。
萧道歌拿了好几张饼,又把葫芦里装满汤,这才抱着汤和饼,摸着黑,带着好兄弟们回到稻草床上。
三天下来,疲惫和紧张,已经让他们不再抱怨这稻草床扎人了,他们紧紧挤在一起,在这个寒冬腊月,沉沉睡去。
家长们叹着气,给他们盖上了软软的厚被子,让他们睡得安稳些。
等到要天亮时,又去把被子收走。
四个小狗子没醒,但都哆嗦了一下。
萧君泽收到消息的同时,发出尖锐的暴鸣,他可真没想到,孩子们还能搞出这种事情。
他也支持给他们一点小小教训。
后来,随着贺欢的书信不断传来,他也像追连续剧一样,看着那一群孩子们,到底能在外边搞出什么花样。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狗子们,倒还真是坚韧。
他们先是在船上忍了几日,又因为船上人发现他们,有两个被抓,要准备拿去卖掉当奴隶。
萧道歌和独孤如愿还潜伏着,在船靠岸时想办法救出了他们,然后在郢都开始一场流浪当然,他们能逃掉,也是贺欢放水那都不是放水了,分明是放的开闸泄洪。
接下来的几日,四个孩子是深刻知道了人间疾苦,他们知道了什么是乞讨也是要分势力范围的。
一个乞丐好心告诉他们该怎么乞讨,怎么说话能找到吃的,庇护了他们。
饶是如此,那底层的凄惨生活,也是把四个小孩子们震得三观碎裂。
他们希望这位乞丐带他们去建康城找爹爹。
可是这乞丐拒绝了,因为建康城太远了,对他们来说,离开认识的地方三十里,就会让他们天然产生畏惧。
就在四个小孩准备再跑时,却在无意之中,听到了那个乞丐要把他们卖给人贩子的消息。
他们逃跑时,被那乞丐追逐叫骂着,说他们没良心,如果不是他,你们几个早就被别的乞丐抓走了,那些乞丐们,专门抓小孩子,然后打断小孩的腿,用他们的凄惨模样讨得路人欢心从而讨到更多。
这可是真把他们吓到哭了,虽然也会一点防身术,但几个五岁小孩怎么可能是这些乞丐的对手
好在这个时候,贺欢与斛律明月从天而降,上前把那个乞丐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萧道途他们四个,抱着两个大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贺欢也没有落井下石,说什么看你们还敢不敢乱跑了,只是温柔地问他们刚刚摔倒了,痛不痛
四个孩子哭得更大声了。
小孩子的事情解决了,新的难题就落到萧君泽手上。
那就是,他要不要把两个大狗接回来
萧君泽思考许久,还是非常果断地没有去看他们。
一是看了他们,那他肯定狠不下心,到时候,他的两个狗子可就真的没有自由了在深宫里长成的,没有压力是长不好的,看看北边的元恪,都是什么成色。
所以,萧君泽决定,等三狗再大一点,就把三狗也送过去,这样,大狗二狗就知道,爹爹并没有别的狗子了,就不会难受了
“你也一定想念你的哥哥和父亲了吧”萧君泽一边说着,一边捏着三狗雪白的小脸。
三狗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歪了歪头,又爬
到一边,拿起手上的小老虎,在床上打了个滚,小脚脚随意地盘起来,然后又爬到爹爹面前,他自从会走后,就特别喜欢探索房间的各个角落。
青蚨在一边感觉心都痛了“陛下啊,您怎么能这么无情啊”
“这怎么是无情呢,是要给他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萧君泽走到桌边坐着,随意翻开一本书籍,“一个人的思想,是由周围的环境决定的,无论我怎么教育,只要他们留在南朝,那必然是有无孔不入的人,为权为势,结交他们,诱惑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会觉得冒犯伤害别人,会是多重要的事情。”
他是在北魏生活过的人,远的不说,元恪认真说来,智力并不差,但周围想要利用他的人太多太多,包括他自己,不也在元恪身上薅了许多羊毛么。
萧君泽第一次当父亲,他并没有把握在这深宫之中,为孩子们砌一堵高墙,将那些红尘之毒挡住,又或者,挡住的他们,是否又真的能健康成长
再说了,他也并没有打算分开太久,如果计划不变,差不多再过几年,就能一家团聚了。
想到这,萧君泽的心思放在政务之上。
他在南朝放下的棋子,开始渐渐发力了。
前些日子,广州、交州等地新兴了一股势力,他们大多是由逃奴构成,与山中蛮人勾结,专门劫掠那些世家大户,引得世家奴变,他手上的就是一起大案,合蒲高家奴变,奴仆们持刀杀主,父子十三人,一个不留,并火烧宅院,掠走食粮,烧毁奴契。
这事震惊了整个广州,诸家大户纷纷训练家兵,约定互保。
同时,他们也觉得先前在修法会上,要求降下的粮税的事情草率了。
本来这些奴仆都是很安稳的,不稳来自于朝廷这些年减免了口赋人头钱和夏税,允许用布帛、茶叶等物去抵扣税钱,虽然转换间会有一定损失,但对于许多自耕的农户而言,却是有了极大的自主权。
以前,为了避免徭役、口钱,许多的农户连土地一起,托于世家大户之下,但这些年,朝廷的几乎没有征战,徭役、税赋都大为减弱,很多奴仆,便又羡慕起了那些有自己土地的人,有的开始想着办法自赎,有的则是软硬兼施,既不想出钱自赎,又想脱了奴籍。
奏书之上还有萧衍的批注,他认为这些奴仆忘恩负义,明明当年如果不是他们这些大族庇护,他们早就被各种盘剥逼死了,如今刚刚好过了些日子,便不知东南西北了,真要拿得出钱自赎也就罢了,赎不起,反而杀了主家全家,这绝对是罔顾人伦,必须处以极刑,以正国法。
字迹狂乱,力透纸背,可见萧衍对这事有多么气愤。
萧君泽幽幽提笔,写着,此为小事,由合浦郡自决处置。
州兵是不要想的,合蒲郡兵基本没有打过仗,卫瑰处理起来,应该不难才是,自己能帮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他把奏书放到一边,又看到新的消息,是说北魏前两天禁止了天文之学,希望南朝也如是这般,如今历阳书院中,多有学子乱言天数,说紫微星非是帝星,只是寻常星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当斩。
萧君泽在上边打了个叉,他最烦的事情就是把天象与人间帝王的德行结合起来,这事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发展了天文,但却在更大程度上禁锢了天文的力量。
眼看我家的学子们都可能要推算出引力公式了,岂能让他们乱来
接下来消息就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了。
萧君泽放下手中事,有点心烦决心虽然下得快,但就算再忙,他还是想自家流落在外的三个狗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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