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仿佛陷入了一个没有尽头的噩梦,梦里无论他怎样寻找奔走,都无法在黑暗的空间中找到一条光明的出路,终于,在漫长到好似一个世纪的寻觅后,他在茫茫黑暗中窥见了一出口一样的光点。
他用力朝光点跑去,光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明亮,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踏出那最后一步,拥抱外界明媚灿烂的光辉,但他在张开双臂时,又突然意识到,他的手为什么是空的呢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一股巨大的恐慌席卷上江阳的心头,他好像好像把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他立即转身回头想要寻找,可在他踏出那黑暗空间之后,那漫长到没有尽头的黑暗似乎彻底消失了,他努力地奔跑,却寻觅不到来路,待到精疲力尽时,他孤身一人站在纯白的天地中,突然发现,原来这里跟之前的黑暗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从未从噩梦中逃离。
江阳急喘着醒来,梦中那股无名的恐慌追随他来到了现实,让他在醒来的那一刻,便立即坐起身体,不顾手背上打着的吊瓶和旁边护士的叫喊,他把挂架拖倒,针头拔落,一阵“哗啦”“咣当”的摔倒砸落声中,他横冲直撞地朝外跑去,不知道是要去哪里,找些什么,旁人不知道,江阳自己也不知道。
他的思维是不清醒的,一切理智的思考都不存在,他只是受着恐慌的驱使,拼命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但他刚刚跑出几步远,便被人拦住,那人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没用多大的力道,江阳却无论如何都挣不脱,对方似乎在他耳旁说着话,但江阳听不清,他连对方的面孔都看不清,又或者是看清了,但他的大脑没有处理辨认信息的能力。
江阳剧烈地挣扎,手脚并用,拳脚毫不留情地招呼,那人只得用了某种束缚的法术,将他牢牢地控制在原地,可手脚被束缚住了,江阳还有牙齿,他又想上嘴咬,那人灵敏地避过,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小心维持着不会让自己被江阳咬到的姿势,半拖办抱的,把江阳带到同房的另一张病床边,拉开床帘,让江阳看清楚内里的情形。
江阳怔怔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在见到那张面容的一刹那,他的一切挣扎和凶状,俱都消失了,呆呆地看了片刻后,他又突然朝对方跑去,身上的束缚不知何时解开,江阳扑到病床边,急乱地抓起陆时鸣的手。
他感觉到这只手中生命的温热,感受到那虚弱却仍跳动着的脉搏,他将这只手贴于自己额头,就好像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一口空气,也像是终于从无尽的噩梦迷宫中逃离,他的气息渐渐平和下来,然后,就着贴住陆时鸣的手的姿势,趴倒在了病床边。
睡梦中,似乎有人试图搬动他的身体,江阳已然不像先前那样紧绷,具有攻击性,好像谁靠近都会给谁一口,但感觉到对方似乎想让他松开手里握着的东西时,他突然又皱起眉头,不满地挣动起来。
那人动作停了一下,像是拿他没办法,最终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把另一头的病床推过来,两张合并成一张,如
此,江阳终于肯安安静静躺下。
再次醒来,已经是不知道多少个小时之后,江阳感觉自己似乎是睡了很久,但身体上却仍然有着无尽的疲倦,就好像被强制超负荷工作了太久,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和骨头都在以酸累乏痛来向他发起抗议。
江阳费力地睁开眼时,想的不是辨别确认现在的位置和处境,而是先转头,看向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就好像恶龙醒来后第一件事是先确认自己的财宝还在不在。
还在,陆时鸣安静地躺在他身旁,两张合并的病床很宽大,但江阳基本一半身体都睡在陆时鸣这张上,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对方每一次呼吸时胸膛微微的起伏。
江阳静静地看着陆时鸣,专注得好像他眼里只看得见对方,直到另一侧某人发来不满的抗议,江阳才注意到,原来房间里还有别人。
“没死,别看了,不如看看我吧,我还坐在这儿呢。”胡瀚予抱着手臂坐在陪护凳上,抱怨连天。
江阳费劲地挪了下脑袋,转到胡瀚予这边,惊奇道胡老师,你在啊”
“是啊,是不是很意外”胡瀚予翻了个白眼,“不光在,前不久还被人打了一顿,咬了一口。”
“谁啊”江阳说,“为什么打你”
“为什么因为我想拦住他不让他伤没好就下床乱跑,他就直接对我拳打脚踢,你说这个人可不可恶”胡瀚予说。
“那确实是很可恶。”江阳点评。
“更可恶的是他醒来后还一脸天真地问我打我的是谁,想装失忆把账赖掉,太过分了。”胡瀚予愤慨道。
“呃”江阳从中听出了些许的含沙射影,他弱弱地说,“你说的是我吗”
“我打你了不会吧”江阳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呢。
“你当然不记得了,你眼里只有你的陆老师,哪里看得见房间里还有我一个被你无辜殴打的大活狐狸呢。”胡瀚予白眼要翻上天了。
江阳“对不起。”
他还是不记得,但他决定先道歉。
“哼,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但你得让你家长负责,回头你记得让陆时鸣多给我点报酬,原本说好的好处得再往上翻一番。”胡瀚予图穷匕见。
“哦”江阳说。
“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我是在碰瓷骗你”胡瀚予眯着眼。
江阳没说话,但他就是那么想的,毕竟,他脾气一向那么好,怎么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动手打人呢
“当然会了,不光会,你还很敢呢。”胡瀚予仿佛能猜到江阳在想什么,冷笑道,“知不知道你是怎么到这儿的”
江阳摇头,他的记忆仍停留在凤凰冢中那似乎没有边际的黑暗中,他甚至连自己有没有找到出口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一直走一直走,不敢停下。
“昨天半夜你们从妖狱中出来,被传送到了表世界的一处荒野山林里,当地万象局监测到空间出口打开的波动,以为是荒神
众的人,就立刻联系缉妖司过去搜捕,结果荒神众没找到,倒找到你和陆时鸣,你当时背着他,据说是谁都不让靠近,谁靠近就攻击谁,最后是靠麻药和法术把你放倒的。”胡瀚予说,“然后到医院也不老实,醒来后又打我一顿,江阳小朋友,你干的丰功伟绩,还要再帮你回忆一下吗”
江阳不敢说话,他一面觉得自己不会干这种事情,一面又模模糊糊的,被胡瀚予唤起了点朦胧的印象,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你受伤了吗”江阳心虚地说。
“没有,被你伤到我在妖界还混不混了不过你咬我那一口是真狠啊,差点就被你咬中了。”胡瀚予说着突然凑近江阳一些,像是想仔细观察对方,“其实说你有妖族血统,我一直不怎么信,现在看来倒很可能是真的,你之前那模样,凶得跟个狼崽一样,不,一般的狼崽都没你凶。”
江阳讪讪地笑笑。
“笑什么笑,你以为你可爱就不用负责了吗账我是一定要算的,等陆时鸣醒了,别忘了让他给我赔偿。”胡瀚予强调。
江阳一边应下,一边问“老师什么时候能醒”
“谁知道”胡瀚予耸肩,“他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也从来没人研究过凤凰的恢复能力,不过反正死不了,你慢慢等着吧。”
“嗯。”江阳知道这一点就够了,最让他恐慌的莫过于陆时鸣的离开,而现在人就在他旁边,他只是需要再多等待些时间。
“说起来,你当时不是在学校吗怎么落到洛景手里的你们在妖狱里到底遭遇了什么陆时鸣这么重的伤哪来的你们又是怎么从妖狱中离开的”胡瀚予问了一连串问题。
江阳大致讲了讲他被洛景劫持的经过,又讲了讲妖狱中陆时鸣的杀心失控,自己唤醒他的过程,以及最后陆时鸣为了救他,以濒死之身进入凤凰冢,几乎就要重新涅槃的事。
“凤凰冢啊”胡瀚予显然也知道凤凰涅槃的真正性质,他仰靠在椅背上,看着江阳的眼神现出些微的沉思,“你竟然能从凤凰冢中出来,而且还带着陆时鸣一起,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说着捏了江阳一下,又在江阳脸上和胳膊腿上按了一遍,像是想看看这具人类身体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
“唔”江阳揉着被捏到变形的脸,说,“因为老师把他的始凤翎给我了嘛。”
他侧过头,把右耳上的羽坠给胡瀚予看。
“就是这个指引我找到出口的,并且也一直在虚无赑风中保护我。”江阳说。
“就这样吗”胡瀚予像是在问江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江阳一会儿,没再深究这个问题。
“我还有些事情,过会儿回来给你带饭,你要吃什么在手机上告诉我。”胡瀚予站起身。
“好。”江阳应道。
在胡瀚予离开病房后,房间里只剩他和陆时鸣两人。
江阳重新躺下,他侧头看着陆时鸣,过了会儿突然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胸口,像是觉得这样不够清晰,他又把脑袋凑过去,贴在对方的胸前,静静听着那规律的跳动声,这让他的心变得无比的平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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