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呀”敖晟从陆时鸣的大衣口袋里钻出来,爬上对方的肩膀，用一只爪子指着超市货架上的一袋黄颜色包装的东西说。
这是薯片℅，一种用马铃薯切片炸制的零食。”陆时鸣的嗓音还是冷冷淡淡,却解释得很细致。
“我可以吃吗”敖晟小心翼翼道。
要是跟他一起逛超市的是敖宸或是洛景，他一定不是此刻这种说话方式,而是直接说他想吃,不给吃就开始撒娇打滚,直到对方买给他为止，但眼下陪着他的是陆时鸣，虽然对方长方长得很好看，之前还挠他下巴哄他,可到底是今天第一次见面,他对对方很陌生,而且陆时鸣的神情也一直很冷淡,因此敖晟还是有些害怕对方。
闻言，陆时鸣短暂停顿了一下，在心中迅速过了一遍那两本加起来厚达八厘米的养龙手册，确认没有龙不能吃薯片这条后,点头说“你可以少吃一点。”
虽然手册上没有写不能吃，但也没写能吃，根据手册上列出的食谱，敖晟似乎是一直吃鱼虾贝类的，陆时鸣不确定对方的肠胃能不能适应这种人类的食物,而且本身这种零食也不是很健康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好。
“好”敖晟开心地飞出去，抱起一袋薯片，就要用牙齿咬开。
陆时鸣伸手阻止了一下“在人类社会里,超市里的东西要去结过账才能吃。”
“那么麻烦呀。”敖晟恋恋不舍地松开牙齿。
陆时鸣把印着龙牙印的薯片袋放进购物车，又说“货架上其他东西，你喜欢的都可以拿，放进车里等会儿一起结账。”
“什么都可以吗”敖晟一下变得很惊喜，他用爪子比划着，“我想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家。”
他龙虽小，野心却很大，爪子比划的范围囊括了整整两排零食货架，他想连货架一起推走。
“不可以。”陆时鸣说，“家里放不下。”
是哦。敖晟想到陆时鸣家的房子，只有那么小，似乎确实是放不下的。
“这辆车能装下的都可以。”陆时鸣加了个限定条件。
“好”敖晟也很满足，毕竟在龙宫的时候，洛景就算答应给他吃这些人类零食也只是每次给一点，不会一次性给他买那么多。
他开心地在货架间飞来飞去，一边问陆时鸣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一边把零食往购物车里丢，人类的零食花样很多，光薯片就有很多个口味，都是敖晟没吃过的，他很快就堆满了一车，可是他还有很多很多想吃的，于是陆时鸣就见到一只小龙用力地在购物车上蹦，想要把已经塞满的零食再压实一些，腾出一点放其他零食的空隙。
陆时鸣“下次可以再来买。”
“真的吗”小龙“唰”的一下抬起头，期待地说，“你还会再给我买吗”
“会。”陆时鸣顿了顿，想到之前小龙要把货架推走的经历，心知不能随便答应对方，于是又加了一些限定，“但你每天不能吃太多，如果吃了之后
身体不舒服也不能再吃。”
“好耶”小龙又蹦了一下，他这回蹦得比之前都要高，直接借力飞到陆时鸣的肩膀上，在对方脸侧开心地蹭了蹭。
这是他开心时的习惯动作，在龙宫时他也是这样跟两个爸爸蹭蹭的，可对于陆时鸣来说却是头一次，甚至跟人这样亲密接触都是头一次，他感觉到脸颊边陌生的带着些微凉意的鳞片触感，或许是因为还是只幼龙，并不硌人，反倒很柔软。
陆时鸣侧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他推着推车，来到水产生鲜区，虽然推车已经被零食装满了，但其实他并不是专门来为敖晟买零食，而是买晚饭要用的食材。
敖宸早先就跟他约定过会把敖晟送过来寄养一段时间，他也做了些准备，就像之前招待用的小蛋糕，就是他今天早上照着食谱现学现做的，他自己向来不会吃这些东西，其他的食材他也备了一些，但是养龙手册上列的那些食谱，要的都是些陆上比较少见的深海鱼虾，他家里没有。
其实超市也不一定会有，九十年代人类的物流比过去迅捷很多，但还没发达到能保证生鲜的长距离运输，即便万象局有传送网络，但也才刚刚建立，还没在全国铺开，而且目前主要是供人出行，没有用于货运。
陆时鸣在海产生鲜区看过一圈，果然没有他要的那些，他将推车停在冷鲜柜旁，问肩膀上的小龙说“这些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敖晟用鼻子嗅了嗅，用力摇头“好腥呀，这些鱼都死好久了，我不喜欢吃。”
“陆上没有新鲜的海鱼。”陆时鸣说，“可以将就一下吗”
“唔”敖晟的须须不情愿地曲着，他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指着自己放在推车里的那堆零食说，“不吃鱼了好不好我吃这些就可以吃饱了”
“零食只能吃一点，不能代替正餐。”陆时鸣否决后，又想了想说，“我用人类的方法来做，应该吃不出鱼腥味的，可以吗”
“好吧。”敖晟其实还是不情愿的，但是想到爸爸之前跟他交代的，在别人家要听话，所以也没再说什么。
陆时鸣买了一条鲈鱼一条石斑，又买了一些调味料和配菜，推着堆成一座金字塔的推车去收银台结账。
他们已经买了整整三大袋的东西，多到陆时鸣需要用法术托着才能提回家，但是在路过一家服装店时，他却又走进去，买了一条棕色的围巾。
陆时鸣是不怕冷的，穿着大衣只是因为不想太引人瞩目，但他的衣服也比街上其他行人单薄许多，按理说，他是根本不需要围巾的，他家里之前也确实没有，可他此刻却去买了一条，并且将其围系在脖颈上。
敖晟立刻钻进围巾里，来的时候他原本也是站在陆时鸣肩膀上的，但是外面太冷了，所以他就钻进了陆时鸣大衣的口袋里，可是他又很想看看外面，人类的街道，道旁的路灯，广告牌，商铺行人，都是他在海底没见过的，所以在回去的路上，他就一边缩着爪爪，一边趴在陆时鸣衣领旁朝四周张望，不过在陆
时鸣戴上围巾后，他就可以缩在围巾里了，就像之前他缩在敖宸的围巾里一样，不会冻爪爪疼。
陆时鸣的围巾跟敖宸的不一样，没有熟悉的爸爸的气息，却有一股陌生又温暖的味道，敖晟悄悄看了眼陆时鸣的侧脸，对方仍然沉默且冷淡，可那种初见时的陌生和害怕，却好像退去了许多。
敖晟悄悄地挪了挪爪子，往陆时鸣那边靠了靠。
晚饭陆时鸣仍然是现学现做，家里甚至连厨具都是他前阵子刚买的，今天才撕开包装，但是他做起饭来却也有模有样，松鼠鲈鱼花刀切得规规整整，每一块都是差不多大小的菱形小块，糖醋汁也勾芡得恰到好处，均匀地挂在炸制好的鱼肉上，撒上些许芝麻和青豆点缀，香到陆时鸣还没把菜端出厨房，敖晟就闻着味进来，想扑上去抱着鱼咬。
陆时鸣拦住了敖晟，他把菜端出去，学着敖宸那样，用筷子把鱼肉分成一个个小份，然后喂到小龙嘴里。
敖晟“啊呜啊呜”的一口口吞着，完全没有先前的不情愿，明明之前还是闻起来不那么新鲜的鱼，但是被陆时鸣这么一做后，就一点腥味都吃不出来了，只有油炸后的香味和糖醋汁勾芡出的酸甜味。
他吃了大半条松鼠鱼，又喝了一大碗陆时鸣做的石斑鱼汤，汤汁被炖煮成了奶白色，除了片好的鱼肉，里面还放了香菇火腿之类的增香，其实相较于汤里的鱼肉，敖晟倒是更喜欢吃这些海里见不到的配菜，他鱼肉没吃完，配菜倒是都吃完了，末了打了个饱嗝，一条龙鼓着有些微凸起的肚子，幸福地仰躺在桌上。
陆时鸣眉头微蹙着，第一次养龙，他不太清楚敖晟的食量，于是就由着对方吃了，现在看似乎是有些喂多了，但是他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见小龙也没有什么不适的表现，终于放下心，去厨房收拾碗筷。
敖晟后仰着脑袋看陆时鸣在厨房中忙碌，他看了片刻，突然一个翻身，也晃晃悠悠地飞了过去，他熟练地站到陆时鸣肩膀上，在洗碗声中开口说“你怎么不吃饭呀”
“我不用吃饭。”陆时鸣淡淡道。
“奥，这样呀。”敖晟想了想说，“我爸爸好像也不用吃饭，可是他还是会每天陪我和爹爹一起吃饭。”
“你想让我像那样陪你”陆时鸣侧眸看了一眼。
“想”敖晟说，“我们一起吃饭才热闹呀，而且你做的饭真的很好吃，不吃太可惜啦。”
“下次陪你。”陆时鸣随口应道，他不需要饮食，但吃一些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他把洗好的碗碟放到一旁沥水，又问说“今晚的晚饭很好吃”
“好吃”敖晟用力点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
在龙宫时，鱼肉虽然都是最新鲜的，却都是生食，水族一贯是吃生食的，敖晟从来没有吃过陆时鸣今天做的这种鱼，好吃到他现在还在回味。
“老师老师，这些鱼都是怎么做的”敖晟用爪子轻轻晃陆时鸣的衣领，“可不可以教教我呀。”
“你要自己做”陆
时鸣看了眼敖晟连筷子都握不住的小爪子。
敖晟摇摇头“我想等回去后让爸爸和爹爹做给我吃。”
“松鼠鱼简单一些，主要是切花刀时要小心，不能把鱼肉切断，裹粉炸过后浇上调好的糖醋汁就可以，鱼汤麻烦一些，要先把鱼炒一遍，然后用鸡汤吊味，放火腿和香菇增香。”陆时鸣大致讲了讲两道菜的做法，并附上一些他自己方才做时的经验和总结。
敖晟听得懵懵懂懂，但也很乖地等听完后才举起爪子提问说“火腿和香菇是什么”
“就是汤里除鱼片之外的东西，黑色的那个是香菇，一种菌类，火腿是腌制加工后的猪肉，红色的那个。”陆时鸣说。
“奥，我知道了”敖晟说，“我喜欢香菇，也喜欢火腿，老师，明天可不可以再做给我吃呀”
“鱼呢”陆时鸣说，“鱼你不喜欢吗”
“老师做的鱼也很好吃，但我不想吃鱼。”敖晟从小到大都是被洛景一口一口鱼喂大的，再鲜美的鱼肉他都吃腻了，何况是陆上这些不太鲜美的。
陆时鸣想了想说“我明天看情况做。”
他准备看看敖晟今晚的适应情况，毕竟他食材虽然用了鱼，做法却跟养龙手册上的完全不一样，如果敖晟吃了这些身体没有不舒服的话，他可以再试着逐步少量地多放一些陆上的食材。
“好。”敖晟又说，“老师，你刚刚说的做法我没记住，可不可以再说一次呀”
陆时鸣又复述一遍，同时说“回头把菜谱写给你。”
“谢谢老师”敖晟又开心地去蹭对方，蹭完后他安静了一小会儿，但很快又开始问东问西，“老师老师，这个会冒泡泡的是什么呀”
“是洗涤剂，洗碗用的，可以去油污。”
“那我可以用这个洗澡吗”
“不可以，洗澡有专门的沐浴露。”
“沐浴露又是什么”
“人类的一种清洗用品。”
小龙喋喋不休地问，陆时鸣则一直耐心地答，他边答边做着家务，洗完碗筷，又去整理台面，再把白天买的东西分类收好，如此一番忙碌，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很久，他肩膀上那个一直在提问题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某一刻，小龙盘卧在陆时鸣肩膀上，彻底睡熟了。
陆时鸣放轻手脚，他带着小龙来到二楼，打开早先就收拾好的客卧的房门，将小龙放在床上那个用枕头搭出来的迷你小床上，轻轻盖上被子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陆时鸣也收拾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不过他并没有睡觉，而是靠坐在床边，拿出那两本养龙手册翻阅。
这两本由两位家长手写的手册加起来能有两本新华词典那么厚，白天的时候他也只是大致看了一遍饮食篇，还有很多内容没来得及看，陆时鸣趁着这个时间继续他看到起居篇，上边写说敖晟怕黑，不敢一个龙睡觉，但是可以唱歌把对方哄睡，睡着
了一般夜里就不会再醒了。
唱歌陆时鸣翻页的手停了一下，他不会唱歌，不过今天没唱歌敖晟也睡着了，或许用说故事代替也可以
把明天去买本儿童睡前故事书的事暗暗记下后，他继续翻阅着，不知不觉，夜色渐深，在凌晨一点多，陆时鸣合上书，准备关灯入睡时，突然听到了屋外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片刻后，“咔哒”一声，关紧的屋门开了一条缝，一只小龙从缝隙里探出脑袋。
“你还没睡呀”他抱着门框，期期艾艾地说。
“准备睡了。”陆时鸣正要问敖晟怎么醒了，就见小龙突然“嗖”的一下飞进屋中，从床尾往他的被子里一钻，片刻后再从床头处钻出来，用两只爪爪一起抓着被子，躺在陆时鸣旁边说“你是不是怕黑呀我来陪你睡吧。”
“陪我睡”陆时鸣眉梢微挑。
“嗯，我不怕黑，我陪你睡吧。”像是为了增强说服力，他努力地证明自己，“你看，我一个人离开爸爸爹爹，也敢一个人睡，夜里也不会做梦被吓醒，我很厉害的。”
“嗯，你很厉害。”陆时鸣一向冷淡的嗓音里带上了些不常见的笑意，他帮小龙把被子掖好，关上灯，在黑暗中轻轻拍着小龙背脊上的鳞片说，“不用怕，你会一直陪我的，对吗”
“嗯、嗯，我会一直陪你的。”敖晟说着，尾巴又往陆时鸣那边贴了贴。
“睡吧。”陆时鸣轻轻地哼歌，他确实不会唱歌，歌声不像海妖那样轻盈灵动，曲调也与往日伴随敖晟入梦的摇篮曲截然不同，但敖晟却感觉，那股因陌生环境而从噩梦中惊醒的恐惧不安感渐渐褪去了，他紧绷的爪子慢慢放松，尾巴卷上陆时鸣的手腕，再次沉沉睡去。
陆时鸣原本想收回手，躺到床铺的另一侧睡，但是敖晟睡着了也把他抱得很紧，整条龙几乎都盘在他的手指手腕间，未免睡觉时不小心压到对方，陆时鸣便将盘着龙的这只手抬起，放到自己的胸口。
虽然隔着衣物，他却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小龙呼吸时的一起一伏，能感觉到那股不属于自己的心跳节奏，陌生，弱小，但也生动。
这就是养龙崽的感觉。陆时鸣想着这一整天中小龙的种种举动，心中生出些许说不清楚的奇妙，他屈起手指又轻挠了下小龙的下巴，随即也合衣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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