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寅和解临渊的交流停止在牢房外的一声惨叫中,那时,他正听解临渊口述,在对方的体检表上随意写些数字。
反正需要交换的信息已经沟通完毕,戊寅也没必要再待下去,等把表格填得差不多了,他就像是个终于糊弄完阅卷老师的差生,收拾好散开一地但没派上任何用场的检查工具,起身出门。
卡玛早已快步离开去处理意外,还剩戍卫队的两人兢兢业业守在门口,见帕尔默探出身来问,立刻解释说是有一名医生在做检查的时候被编号hi004几乎咬断了手腕。
hi004熟悉的数字令戊寅立刻记起这就是那个怪吼怪叫吓过他的煞笔。
等他走到出事的牢房前,房门再次上锁,地上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受伤的医生已经被紧急带走。其余一同来的医务人员们都胆战心惊地拎着工具箱在周围集合,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一直到回到来时的中巴车上,僵硬的气氛才有所缓和,几个人仿佛从地狱走了一遭,重新活过来,劫后余生地瘫在座位上喘气。
“太可怕了,”一个胖胖的男人擦着满脑门的汗,“我负责的是一只长着六条老虎腿的人,全身上下都是毛,还是黄黑条纹状的,我抽血都不知道找哪条胳膊。”
“是做了动植物基因改造手术的人吗”姓杨的年轻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好奇地问。
“无论是动物基因改造还是动物形态改良,最多是给人加个毛绒立耳,加条尾巴,加个鳃,满足部分人猎奇的审美需求,但再猎奇也得有个限度,而且就算手术失败,或者下一代产生了基因突变,也就是变异一张毛脸,多个狗鼻子什么的,哪有人能变异成这样的”胖男人说得头头是道。
有人在旁边接茬“我猜测是动物基因改良,再加上感染畸变,两个共同导致了这么个怪物。”
末世前,进化与改造是世界的主旋律。
人类早已不再满足于无指向性的漫长自然界进化,他们毫无敬畏心地蔑视造物主,决定将它取而代之,由人类来行使神明的职权。
机械、兽形、异形改造,基因择优、进化、改良等技术等层出不穷,人们疯狂地迷恋于改变自己的身体,获得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特殊能力和迥异的外表。
逐渐的,因为改造失败而畸形的人也越来越多,到后来甚至可以说是随处可见。他们部分是穷人、孤儿、老孺等弱势群体,部分是头脑一热的年轻人,也有部分是权势在握迷信力量和永生的权贵。
全球每一个地方都充斥着各色各样的基因病和机械痛。
禁网早有预言,人类终将为他的狂妄和冒进自食恶果。
这场危及全世界的灾厄感染病与其说是突如其来,不如说是早有征兆
中巴车上,戊寅交叠双腿后仰在柔软的座椅靠背上,宛若一个真正的斯文学者,垂眸查看所有人交上来的检查表。很难想象,他那张表上的数据居然是填写最齐全的,其他人都缺斤少两,还有的写完数据后面加上个括号,括号里面目测。
目测心率也是厉害。
这么一对比,他没有给z1932抽血这个问题,根本无伤大雅
检测表下方有个由医生手写的后续治疗建议,戊寅转了圈笔,在解临渊的表上写下有可疑污染症状,条件有限无法确诊,若出现不适症状及时赴科研院就诊。
随后,戊寅拒绝杨司机把他送回单位的建议,装出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直接回了宿舍闭门不出。
快一周过去,辛蓉安安稳稳地在这间科研员专供的一居室待着,眼见着帕尔默丝毫没有要赶她出去的意思,逐渐忍不住开始暴露本性,成日懈怠地躺在沙发上睡觉不作为。
也就欺负戊寅没雇过别的“生活助理”,才能让她这么为所欲为。
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不打扰他睡觉,及时送上饭菜,其他时候戊寅基本都把辛蓉当作空气。
在卧室美美睡上一整天,翌日戊寅才动身去科研院继续上班。
领导和同事无一对他翘班提出意见,反而就他能够全虚全尾归来一事表示出热烈的祝贺。好友纳特更是提出馊主意,说为了安抚帕尔默受伤的心灵,二人今晚不如去“老地方”爽一把。
戊寅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他是嫌自己暴露得不够快吗,会答应这种事
“帕尔默,你最近真的很奇怪。你以前绝对不会拒绝和我去老地方玩玩。”纳特双手撑在办公桌前,疑惑地探身去看自己的好友,仿佛是要从五官中看出他究竟撞了什么邪,“你是真为了你房里的那个女人洁身自好了这可不像你啊帕尔默。”
“洁身自好不好吗”戊寅微笑着和他打太极。
“不不不,我不觉得那女人能有这么大魅力让你改邪归正,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坏家伙。”纳特暧昧地朝他挤眉弄眼,“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帕尔默,可别让我逮到你有好东西藏起来,一个人吃独食不告诉兄弟。”
“哈哈哈哈,那肯定。”戊寅泰然自若地拿出办公桌最上方的文件翻阅起来,是变异荷的相关研究报告,归属他小组的研究员今早刚递交过来的最新成果汇报。
上面每个字戊寅都看得懂,但合起来就一窍不通,平时他都是把这些文件当连环画看的,戊寅翻过一页,不走心地说“咱们兄弟谁跟谁啊,有我一口,就一定有你一口。”
纳特弗洛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第三天,被帕尔默藏起来的“独食”出现在科研院一楼大厅。干净柔顺的银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一身简单清爽的休闲裤和短袖,如果不是左眼那风格诡异的纯黑色眼瞳彰示了他非人的身份,一路上会向他发出过夜邀请的人绝对能把科研院大门给挤穿。
解临渊施施然在前台站定,朝人事小姐温和一笑,登记信息,表示他找灾厄传染源研究部的帕尔默教授。
彼时戊寅正坐在会议室里听其他同事各式各样关于灾厄污染源的可行性研究报告,以及他们手头相关实验的进展,其中有几项进度停滞了有小一个月,毫无建树。
上面最近开了个总结会,首领骂他们一群饭桶,说再拿不出点成果就通通裁员,全部给他到庇护所外的蔬菜大棚里种地。
帕尔默的科研主攻方向是灾厄传染源和变异植物研究,原本戊寅作为科研小组组长也要在会议上做陈述报告,他还头疼接下来要怎么敷衍过去,解临渊的到来立刻给了他借口。戊寅迫不及待地把这项任务交给手底下倒霉的研究员,三步跨两步跑到一楼把人接到自己办公室。
途中,他注意到这一次解临渊的左眼中依旧没有红光闪烁。
仅仅是一个皱眉,解临渊就理解了帕尔默未说出口的疑问。
“来之前我把它关了。”他解释道,“不用担心。”
“你可以自己主动关闭监控”戊寅眉头皱得更紧,“那你之前怎么不关”
“他们不会实时盯着我的监控画面,但是会定期抽查。”解临渊说,“我没有恰当的理由随意关闭监控的话,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和警惕。我需要一个全心全意为人类服务,没有任何私心,没有任何威胁的半机械生命形象。”
戊寅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闻言在办公桌前微微挑了下眉“那你现在关了监控”
“我已经找到了理由”解临渊笑得温文尔雅,但戊寅愣是在其中读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绝佳的理由。”
z1932的话,半个字也不要信。
“你确信你这个绝佳的理由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戊寅率先怀疑了起来。
“不确定。”解临渊很自觉地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戊寅对面,“但我既然已经选择开始赌局,并且在你身上下了注,又怎么可能不冒点风险”
戊寅还挺喜欢这个比喻的,抿了一口热水“所以今天来找我做什么,黑骑士有消息了”
“嗯,”解临渊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办公桌对面的男人,“黑骑士是一头变异黑色金毛寻回犬。”
不出他所料,帕尔默没有因此展现出半点意外的神情,应该早就知道这一点。解临渊不由得露出些许不满“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些信息,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让我这些天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为你打探消息。”
因为我乐意。
戊寅眉眼微弯,勾唇道“你都不肯跟我说实话,我为什么要把什么都告诉你”
解临渊冷着脸“我看你根本不是真心想要知道黑骑士的消息。”
“哈哈哈,你这不是即便没有我的信息,还是找到黑骑士的线索了吗”戊寅笑道,“就当是我们合作之前最后的考验”
去你妈的考验,解临渊接受了这个说法,但脸色还是很差。他算是彻底发现了,眼前这家伙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性格,捉摸不透。他再一次由衷后悔起选择与这人合作,以后坚决不能选择在污染混乱期前后脑子不太清醒的时候下决定。
没等解临渊再说话,戊寅自顾自地发问“别的呢黑骑士现在在哪里”
解临渊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解释道“黑骑士,成年雄性变异犬,五个月前由先锋1队在野外捕获,目前关押在核心站。外形奇特,有两颗可以独立思考的脑袋,其中一颗的智力甚至可以达到成人水平,听得懂人类语言。因为其双头的特征,庇护所这边给它的名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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