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一碗炖得软烂的百合绿豆水,放凉了一整天,还残留着白日的暑气,是最适合入口的温度。女孩直勾勾地盯着瓷碗,吞咽口水的动静响得出奇,咕咚一声回荡在屋子里,仿佛把舌头都给吃下了肚子。
解临渊又随和地劝了一声,女人和孩子当即不再客气,端起碗一阵狼吞虎咽,勺子擦碰碗壁,发出丁零当啷清脆的声响。
戊寅就是在这个时候踩着柔软的棉拖鞋,一步一步顺着冰凉的黑色旋转扶梯拾阶而下,然后高高在上地停在了楼梯中央。大半夜睡觉被吵醒,他脸上的表情自然称不上好,又因为眼前是一片模糊,视线没有落在实处,这幅模样在旁人看起来,就多少有点目中无人的高傲。
小孩看年纪不过五六岁,瘦瘦黑黑的一只,脸和手都脏得不成样,摸在哪里就能留下一层黑色的指印,她一门心思都在吃上面,整张脸都埋进了碗里舔剩下绽开的绿豆。
而跟她一起的妈妈就精明得多了,从进门起这个女人就在不停地四处观察,就连吃东西的时候眼珠子也不忘滴溜溜地乱转,几乎是戊寅刚出现,她就注意到楼梯上多出来一位黑发的年轻男人。
“解临渊。”戊寅不大高兴地说,“你是太闲了吗,大半夜惹这么个麻烦”
女人连忙局促地站起身,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请不要赶我们出去。”
“小寅,抱歉,吵醒你了”解临渊温和地唤他一声,嗓音中也满怀歉意。
小寅戊寅握着楼梯扶栏的手倏然一紧,“你在做”
话还未说完,就听解临渊苦恼地打断他“不是我太闲了,是她们母女真的太可怜了,她们二人居住了快半年的地方被丧尸潮毁了,她的丈夫也因此丧命,而且听说丧尸潮原本并不会经过她们的栖息地,都是被狼烟庇护所的那些人驱逐过去的。”
一边说,解临渊一边向楼梯走去,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离戊寅一臂之遥的下方台阶,微微仰着头,注视着眼前沐浴在冷蓝色月辉中的男人。
解临渊单手扶着栏杆,温和的目光如同一只轻柔的手掌,描摹过戊寅无神的黑瞳,落在他皱起的眉心间,“他们真是太可恶了小寅你说呢”
“我说什么说”戊寅配合着冷脸道,“别搞事,赶紧把她们赶出去。”
解临渊为难地皱紧眉头“不要任性小寅,我们不能这样做,现在把她们赶出去不就等于让她们去送死吗危难当头,我们更应该互相帮助。”
“”戊寅痛苦地说,“行,都依你但你能别再叫我小寅了吗”
他可以理解解临渊为什么明知楼下二人不怀好意,却偏偏要敞开大门把人迎进来,无非是觉得她们背后还藏着团伙,想全都引出来一网打尽。
但戊寅不明白这家伙现在对着他这柔情蜜意的,到底是在演些什么
他回忆起先前有段时间,解临渊对“帕尔默”讲话的口吻也像现在这样,每个字都仿佛能掐出水来,而且一段时间过去,解临渊明显是进化了,今时功力比往日要厉害得多,搞得戊寅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听到戊寅的话,解临渊的声音倏然变得更加温柔,仿佛融化的巧克力棒,泡进了金黄粘稠的蜜里,“为什么不愿我再叫你小名了说这样的气话,是不是还为下午的事情生我气呢别生气了好不好小寅,我以后再也不做那样的事了。”
“”戊寅头大如斗,艰涩地说,“解临渊,我再说一遍,别叫我小寅。”
解临渊对此充耳未闻,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角色扮演里“小寅,你身体不好还看不见,快回去睡觉吧,夜里温度低,千万别着凉了。她们交给我来招待就好。”
说着,他还倾身上前,贴心地为戊寅拢了拢睡衣敞开的领口。
戊寅飞快地后退一步,差点被台阶绊倒了脚跟。
他并不知道,看他被膈应得全身哪哪都不舒服的模样,解临渊仿佛找到了什么诀窍一样,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
戊寅还不知道,在解临渊表达出二人关系暧昧、吵架、身体差、目盲等关键信息的时候,楼下女人贪婪得意的嘴脸几乎都快压不住了,看向解临渊和戊寅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两坨滋滋冒油的肥肉。
越是关系亲密的两个人,就越好操控,只要制服其中一人,另一个人就绝对跑不掉,任人宰割。
真不知道这对天真善良的同性情侣,是怎么在这场吃人的灾厄末世里活到今天的难不成是纯属傻人有傻福不过很可惜,他们的好运气今天就要到头了眼前这个高个子一看肉就紧实,先从大腿吃起,削成人彘,还能欣赏这张英俊的面容痛哭流涕、悔恨交加的丑态。至于里面那个瘦的,不好吃,熬汤都嫌没味,又是个男的,长得也一般,看他哭求一会就直接砸死吧。
只有小女孩的思维完全游离在这场互相算计之外,她放下已经光可鉴人的瓷碗,还没吃够地舔舔嘴角,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茶几上的小苹果,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地瞥女人一眼,又畏惧地移开目光。
戊寅很不喜欢在夜间行动,大脑也因为视线不清晰而有些迟钝,几秒的沉默过后,他无奈地抿了下唇“算了,你要折腾,那就随便你吧。”
他转身重新朝楼上走去,头也不回地叮嘱道“声音轻点。顺便告诉黑骑士,如果它想加入的话,也要从头至尾保持安静。”
闻言,解临渊侧过脸,看见阳台移门的缝隙中一个巨大的黑影就蹲坐在那里,四只狼一般的眼睛犹如四盏绿幽幽的鬼火,在黑夜中无声无息地燃烧着。
“好的。”他看向戊寅离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兴致盎然的笑,“晚安小寅,天亮见。”
“”戊寅懒得再纠正了,回到卧室锁上门睡了三个小时的回笼觉。
当然,这三个小时他睡得一点也不安稳。
任谁睡在二楼,而一楼有个大型施工团队在装修,都会睡不安稳。
有好几次戊寅感觉地都在震动,一楼扫射的子弹好似击穿了屋顶,哒哒哒打在他的床板上。戊寅烦躁地在被褥里翻了个身,用枕头压住耳朵。
黑骑士是很安静,但被他咬伤的人发出了杀猪般的吼叫声,后来不知道是黑骑士学会咬人先咬喉咙了还是怎么回事,底下又莫名其妙的没了声。
好在过了一会解临渊就换了个战场,或者说是敌人扛不住恐怖的武力压制,落荒而逃,而解临渊和黑骑士不依不饶地追了出去,一时之间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戊寅总算能安生地再浅眠一个小时,最后在第一缕阳光洒进卧室内的时候,黑着一张脸,不虞地走出房间。
一楼咖啡厅早已不是三个小时前的模样
五具男性残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那条波西米亚风格的地毯上,鲜血渗透进地面,将整张地毯都换了个颜色。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死不瞑目的女人栽倒在沙发上,她垂落在地的手掌缺了半边,再旁边是一把断成两截的女士手枪,枪身磨损得厉害,显然已经用了很久了,并且从断口来看,是被黑骑士连带着她的手和手里的枪一起咬断的。
通过眼前的这幅场景,戊寅轻易就能复原昨夜发生的事情这个女人见时机成熟想要偷袭解临渊,被躲在暗处的黑骑士一个飞扑咬死,屋外女人埋伏的队友们立即纷纷冲进来,嚎叫着给机械战神送菜。
就是可惜地毯不能用了,他还蛮喜欢上面的花纹的戊寅嫌弃地把地上缺了条腿的尸体踹开,想着让解临渊洗一洗能不能挽救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紧接着就是一声尖叫。
还没打完戊寅大步流星地推开门,只见院落内零零散散跪着六七个人,地上躺着一具新鲜还在冒血的男性尸体,无力的掌心中还虚握着一柄小巧的弓弩,又是典型的偷袭被反杀。
一个短发女人跪在死去的尸体旁边,歇斯底里地诅咒着“你这个恶魔杀人狂,啊啊啊你不得好死”另一个看个头大概十四五岁的男孩挤在女人身旁,用憎恨仇视的眼神愤怒地等着解临渊。
而解临渊好整以暇地坐在庭院的下午茶椅上,双腿交叠,银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垂眸擦拭着手中还在冒着硝烟的手枪,像是优雅的绅士,品着茗茶,娴熟地保养着他珍爱的珠宝。
除了短发女人和她的儿子之外,其余人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深埋着脑袋,一声不敢出。
黑骑士正站在屋檐下乘凉,见戊寅走出来就抬起两只脑袋望向他。
“你醒了”解临渊也转头看向他,大概是知道白天的戊寅没晚上那么好欺负,声音正常了很多,并且未免翻旧账,他立刻找话题转移戊寅注意力,“我搞到一辆新车,油箱还剩一半,但上面还有酒,你喝过酒吗”
之前从狼烟庇护所开出来的运输车,虽然玻璃和车轮都防弹,但枪林弹雨走一遭,也损坏得不成样,再加上驾驶室还被首领毕勒尔的脑浆洗了一遍,不说戊寅,解临渊都嫌弃。
他们停留在这间山中小屋里长达一周,一是戊寅需要休息,二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交通工具。
好在瞌睡有人送枕头,大半夜有一群傻缺辛辛苦苦把车开上了山,就为了给他们送资源。
“没喝过。”戊寅打了个哈欠,“既然有新车了,那今天就走吧,你们打架也不收着点,大厅里都是血迹,难闻死了,没法再待了。”
听到即将启程,黑骑士当即雀跃地摇起了尾巴,类狗的脑袋在戊寅大腿上翻来覆去地蹭。
解临渊也正有此意,起身应道“好的,那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你先把这些人解决了。”戊寅不耐烦地说,“害我一晚上没睡好。”
解临渊手中的枪转变为长刀,尽量减轻动静避免吸引污染者的注意力,这在末世中是常识“都杀了吗”
“都杀了。”戊寅没有犹豫。但转瞬之间他又变了个念头,唇角挑起个意味深长的笑,目光一一扫过地上跪着的人,“不,留一个,只留下一个,给我们开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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